常宽走了,没有带她一起。
他是不会扔下她不管的,可是,当她当众承认自己是诬蠛戚瑜的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
“她是我府里的丫鬟,签了契约的,不能说走就走。”戚瑜宣示道。
理亏的她,只能留下。爱莫能肋的常宽,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留下来,大概只有一死了吧?
沈小意站在书房里,腰椎直立,却带着一颗必死的心。
她明自,戚瑜要她留下,只是为了折磨她,或者,亲手杀了她
咿呀——
书房的门终于被推开,她在午夜的薄凉之中,看到了最不想面对的人。
两人相对,撕下伪装,久久无语。
“你到底是什么人?”戚瑜串先打破沉默。
“萨兰的确死了,对吗?”她不答,反而质问他,“你把她的尸体弄到哪儿去了?”
他坐下,半晌徐徐道:“地窖里。”
沈小意一阵寒颤,痛恨自己与一个恶魔朝夕相处这么久。居然没有识破他的真面目,甚至还对他产生了侧隐之心……
“你为什么要杀她?”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害死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他怎么忍心?“萨兰很喜欢你!她向我借金簪、穿汉服,就是为了融入这里,以便能够亲近你!你如果讨厌她,送她出府好了,为什么要杀了她?”
身子不断激颤,语调益加激昂,她真恨不得再给这个恶魔一刀,为丧生的无数女子报仇。
“为什么杀她?”戚瑜淡淡~笑,“既然你认定我是凶手,不如你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
“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她大叫道。
“对啊,我其实没有杀她的动机,为什么你执意认定是我?”戚瑜换了严肃神情,凝视她。
“因为我看见了……”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死都无法忘记。
“有时候,看见的,未必是你所想的那样。”他话中有话地道。
“难道我瞎了?我疯了?”沈小意忽然大笑起来,“对啊,你是希望我疯了,所以找敬安王爷演了那出戏,找人假扮萨兰,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大庭广众之下,洋洋自得的他,此刻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没有笑意,没有逃月兑罪责的侥幸,只是一副哀戚的面孔,似乎无限伤心感慨……
“别装了,这里没别人!”沈小意继续骂,“你可以高兴了,你赢了!只是我担心你是否睡得安稳,你作梦的时候,难道不会梦见那些死去女子的脸?那些苍白的脸,我只看过一次,就觉得害怕……你杀了她们,难道没有半点感觉?”
他凝眉,不语。
害怕?的确。他从来不敢回忆那些茵茵碧草中掩藏的尸体,还有被湖水涤荡的长发,水草似地飘拂着……
“她们那么美丽,你不去亲近,反而杀了她们……”沈小意的泪水再次滑落,“为什么?呵,我想我懂了。还记得萨兰一直在等你去亲近她,可你偏偏疏远她,你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残疾吧?”
戚瑜一怔,猛地抬眸。
“我说中了?”她讽笑,“那就一定是有了,见到美人不动情,肯定是身有残缺吧!”
他不语,死一般可怕的沉默着。
“你想得到她们,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你苦恼、不甘,无从宣泄,于是你杀了她们,看着她们在你身下痛苦地死去,就像是变态地占有了她们,唯有这样你才有快感,才能得到满足!”
“是吗?”他苦涩一笑,缓缓地向她靠近,“你真的这么想?”
“你想干什么?”她不禁害怕地退后,“你要是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好啊,”戚瑜似乎无所畏惧,“反正我是杀人凶手,什么事干不出来?你说我有男人的缺陷,我大可现在就向你证明……”
这个恶魔,他在说什么?证明什么?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处女之身吧?”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你的小情郎,就是那个常宽吧?他还没要了你?”
“闭嘴!”她堵住耳朵,不让污言秽语流入,“你再说,我就让你好看!”
“好看?”他仍旧笑着,“可以啊,我倒要瞧瞧,到底有多好看!”
他一步步逼近,沈小意一步步倒退,直至背心触到墙壁,无处可逃。
“不过,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从前有仇怨吗?”他用一丝只有她听得见的气声问。
“有……”她悄悄将手伸入腰间,那里藏有昨日刺伤凶手的匕首。
算他倒楣,又遇到这利器。
虽然,她一直不解,为什么昨夜明明刺人他背脊,却一小伤口也没留下……
“你真想知道我是谁?”她咬唇道。
“想。”他目光灼烫着她的眼眸。
“我是——沈萍儿的妹妹!”
她不动声色地道出真相,话刚落下,利器出鞘,“铛”的一声,在雪亮的光芒中,直入他的心脏。
戚瑜像是万万没料到她还有这招,完全没有防备,身躯一怔,刀刀没入。
两人都僵住了,对视着彼此,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忽然,鲜血从戚瑜胸中渗出,汩汩流淌下来。
他膝一曲,半跪到地上,疼痛让他俊颜变了色,连声音都痦了。
“你……原来是萍儿的妹妹……”他缓缓地道。
“没错,”沈小意点头回答,“我潜入戚府,就是为了替姊姊报仇。”
“现在……如愿了?”他忽然涩笑,目光里满是释然。
“姓戚的,你死到临头了!”现在,该换她痛快地凌迟他,然而,她却笑不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你姊姊不是我杀的……萨兰也不是……你信吗?”他眼中怀有一丝渴盼地问她。
什么?这个时候,他还在撒谎?
“姓戚的,难道下了地狱,在阎王爷面前,你也还要装吗?”沈小意悲痛的质问。
“呵……对,我快下地狱了……那我又何必再撒谎?”他反问她。
沈小意愣住,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心又软了吗?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你快走吧……”他虚弱地说:“被人发现是你干的,就跑不了了……”
他说什么?劝她快逃?
明明命丧她的刀下,却替她的安危着想?这又是什么诡计?
“姓戚的,你又想搞什么鬼?”她厉声道。
“这个时候……我还需要搞鬼吗?”他再次笑了,苍白无血色,就像那湖畔的尸体。
心似乎被刺痛了一下。
“快逃……”他眼皮益发沉重,微微地闭上,拚尽全力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给她的临终赠言。
然而,她却伫立原地,没有逃。
不知为何,她竟不忍离去,就这样丢下性命垂弱的他,哪怕他是杀人凶手。
大仇得报,她却完全没有快感,尘异反而觉得沮丧仓皇,仿佛被剑掉一块肉似的疼痛。
像被一股魔魅的力量牵引着,她缓缓地回到他的身边,蹲子,关切地望着他。
“怎么还不走?”他在意识昏沉中发现她的流连,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我姊姊真的是你杀的吗?”这一刻她居然不再那么肯定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他苦涩一笑,“人已经死了,是不是我杀的,终究是我的责任……身为丈夫,照顾不了妻子,本就罪无可恕……”
这淡淡的一句,为什么传人她的耳里却带来深沉的心痛?
她的手不觉伸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的身子往后一缩,“别忘了,我是杀死你姊姊的凶手!”
“我去叫大夫!”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天啊,关键时刻,为何要心软?她日盼夜盼,不就是手刃仇敌的这一瞬间吗?
为什么这样没出息……
“不、不能叫大夫,”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阿四……请敬安王爷来。”
“王爷?”沈小意有些胆怯。
这个时候,叫王爷来,是想当场将她处死,连刑部都不必去吗?
“傻丫头,你想到哪去?”戚瑜似一眼看穿她的心事,叹息一声,再次涩笑,“我要杀你,刚才就动手了……”
呵,对,是她太多疑。无论他对她再好,她总是怀疑、不领情,处心积虑地伤他、害他……
“去请王爷……不要惊动旁人。”他气力终于耗尽。却仍不住叮嘱。
鲜血染红他的衣襟,朝四周溢去,呈现一片狰狞的景色,他仿佛倒在一个血包的湖泊中,沉溺无法自拔。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岸上。看他沦陷在灭顶之灾里,情不自禁涌出泪花。
当温暖的泪水滴在手背上,沈小意才察觉,原来,对这个恶魔,她已经日积月累有了感情,如同湖中水草羁绊,让她无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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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汤端到床前。垫好枕头,她扶着重伤的人坐起身来。端详他的脸色,似乎比前几天好上许多,可伤势依然不减,每日里只能躺着,脚不沾地。
“今天煮的是什么汤?”戚瑜微笑问。
“莲蓬汤。”沈小意冷冷地答道。
“只吃过莲子汤,没听说过莲蓬汤。”他似乎十分感兴趣。
“莲子汤是晒干的莲子煮的,莲蓬汤是将整个新鲜莲蓬拿去炖。”
“那岂不是很苦?”
“是苦,不过很清凉。现在大暑天,得吃些清凉的东西化解热气,让你的伤好得快些。”
“怎么,不想让我死了?”戚瑜再一笑,俊颜倾城。
沈小意垂下眸,不敢看他迷死人的脸。都怪自己太“”,临到头却舍不得杀他,反而被迫在他床前照顾起居饮食。
“我劝你找个真的大夫看看吧,那个敬安王爷,他懂医术吗?治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嘴里不由得嘀咕。
“关心我?”他欣慰地挑挑眉。
“我是希望你快点好,免得我整天伺候你,哪儿也去不了!”她狠狠瞪他。
“你有所不知,这天下若论医术,没人比得过敬安王爷。”戚瑜叹一口气,换上严肃的表情。
“是吗?”沈小意一怔,“他一个王爷,怎么会懂这些?”
“他虽是王爷,可自幼爱好医术,还得到行匿江湖的曲神医真传,皇上、娘娘们生病了头一个就找他,比宫里的御医还强呢。”
“真的?”沈小意将信将疑,“身为王爷整天吃喝玩乐就好,却跑去学医,真是怪事。”
“别以己之心,度人之志。”戚瑜道。
“好好好,我是小人之心!”她忍不住又与他拌嘴。
“你啊,”他望着她摇头,“就是喜欢瞎猜疑。”
“我哪有瞎猜疑?”
“比如怀疑我是凶手。”
“你不是吗?”她一肚子火再次让他挑起来,“我亲眼看到的。”
“你看仔细了?”他刁难问。
“我看见你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