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嫂嫂——”
玉玄正怔愣出神,耳边便传来魏明嫣的笑语。
“发什么呆啊?”
“我在赏花,哪有发呆。”从沉思中惊醒,她连忙掩饰。
“这儿只有一棵树,哪来的花?”魏明嫣忍俊不禁的戳破她的谎言。
树?是吗?
玉玄抬眸,发现自己真的伫立在树下,已经好久好久。
自从那一日在池中失去了清白之躯,她就整日恍惚,就算来到这繁花醉人的园中散步,也是心不在焉。
“嫂嫂,跟二哥吵架了?”魏明嫣从旁推测。
若能像正常夫妻那般吵架反倒好,他们之间的关系,奇怪至极,明明有恨,却像情人般缠绵。
那日,她被他抱着,想一刀结束他的性命,身体却不听使唤,沉沦在他给予的中,无法自拔。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是婬妇,为何如此恬不知耻,忘了一切仇恨……“前面是什么地方?”没有回应她的关切疑问,玉玄只顾往前,在不远处,她看到了一方荒废的殿宇,不由得伫足。
“嫂嫂别去!”魏明嫣立即拦住她,“那是……鬼屋。”
“鬼屋?”她一怔,“看起来像是冷宫。”
“从前是冷宫,后来成了鬼屋。”她吐吐舌头,“因为住在里面的嫔妃阴魂不散。”
“我看这儿建得挺好的,怎么成了冷宫了?”若真如此,先帝还真是待嫔妃极好,连个废妃的住处都似琼楼玉宇。
“嫂嫂,你有所不知,这儿……从前是茹妃的住所。”
茹妃?是谁?
“嫂嫂没听说过茹妃吧?”她叹一口气,“从前,她可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
“为何会被打入冷宫?”玉玄不禁好奇。
“因为……她偷人。”她在她耳边道出真相。
什么?玉玄脑中像被什么打击了一下。
“先皇发现她的私情,便将她打入冷宫,不久以后,她自缢身亡,听说因为怨气不得化解,就变成厉鬼在宫中作祟。”魏明嫣瞪大双眼,说得神秘,“所以啊,这地方从不许人来。嫂嫂,咱们快走吧!”
玉之转身,脚下却像生了根。
那个死去嫔妃不知哪里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很想到她生前的居处一探究竟。
难道是偷人二字,让她对逝去伊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同样是深宫受缚的女子,嫁给不相爱的男人,所以,有着同病相怜的情感吧。
“我要去看看的。”她如此说,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
“嫂嫂,不可啊!”魏明嫣着急大叫,“有鬼的!当心打扰了茹妃,被她报复!”
“我不怕。”若真有鬼倒好,她可以当面请教茹妃,当年哪来的勇气与帝王抗争,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她也想抗争,也想一死了之,可总是却步。
“嫂嫂——”阻止不及的魏明嫣正手足无措,忽然听到背后有人禀报。
“皇上驾到。”
魏明扬?他来了?玉玄一愣。
懊死,为何他比茹妃还要阴魂不散?走到哪儿都能被他找到?
“二哥,你来得正好!”魏明嫣惊喜地上前。“嫂嫂她……”
一语未了,咱的一声,魏明扬满脸阴沉,一个巴掌打在宝贝妹子的颊上。
“二哥,你……”魏明嫣呆住,玉玄也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素来慈爱的兄长,为何无故发火?
“谁让你带你皇嫂到这儿来的?”他瞪着妹子,认定是她任性胡来。
“二哥,你打我……”怔了半晌,魏明嫣豆大的泪珠流下。
“你明知这里不祥,为何还要带你皇嫂来这儿?”魏明扬依旧高声喝斥,不容分说。
“你……凭什么打我?哼,娶了老婆忘了妹!”魏明嫣哭喊着,“从小到大,父皇母后都不曾打我!”
“所以把你宠坏了!”他冷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知分寸。”
“从前你多疼我……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可是今天、今天……”魏明嫣满脸通红,当下抽泣起来。
“你做错了,还不许人说?”
“我做错了吗?是我把嫂嫂引来的吗?明明是她自己走来的!”
“总之你没能阻止你嫂嫂,就是你不对。方才我都听见了,你还说了关于茹妃的事,谁让你多嘴的?”深邃眼眸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我就说了,就多嘴了,怎么样?”从小到大她何时受过如此委屈,不由得大叫大嚷,“你治我的罪啊!”
“皇上……”玉玄不得不从旁劝道:“不关公主的事——”
魏明扬一脸漠然,并不看她,只对着妹子狠绝地道:“朕已下旨,明儿就把你嫁到颖州去!”
“什么?”魏明嫣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朕心意已决,要将你嫁给燕羽!”
“不嫁!不嫁!不嫁!”魏明嫣气得直跺脚,“我就是死也不嫁!我要告诉母后!”
说着,她掩面大哭,转身朝太后宫中奔去。
随从太监宫女亦一脸尴尬,或随魏明嫣而去,或立于树下不敢动弹,怕惹皇上不快。
“何必呢?”玉玄微叹,“又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想到那宫中看看而已。”
魏明扬抿唇沉默半晌,终于回了一句。“那儿闹鬼。”
“皇上相信鬼神?”
“不信。”
“那你……”
“我不信,可是也不想你出任何意外。”他转身,灼热的双眸瞅着她,“为你,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说什么?他竟如此紧张她?为了她,宁杀一千不放一毫,甚至不惜与宝贝皇妹决裂吗?
“皇上……”她想说什么,可喉间不由得哽咽,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感动,还是错愕,总之,所有矛盾的情绪如潮水袭来,让她险些抵挡不住。
“来人!”魏明扬忽然高声道:“明儿找些匠人来,拆了这茹妃宫!”
“这……”太监们脸色顿变,“不可啊!皇上,茹妃娘娘亡灵不散,不可触怒了她……”
“她若发怒,就让她冲着朕来好了!”魏明扬毅然道:“但朕绝不能在宫里留下隐患,让鬼魅误伤我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他指谁?是她吗?
玉玄忽然觉得有什么湿湿的自眼中如珠滴落,坠入她的衣领,无声无息。
“娘娘,你看看这个!”翠萍拿着一张纸条,从门外进来,神神秘秘的,带着一丝惊恐。
“什么?”正坐在镜前梳妆的玉玄诧异回眸。
“我抄的,不知被谁刻在茹妃宫外面的大石上,宫里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诗?”纸条摊开,只见四行小字,望之似诗。
“不,是诅咒!”翠萍瞪大双眼,小声道。
诅咒?玉玄一怔。
“娘娘,你听着,”翠萍念着那四行小字,“筑墙凿墉,葬于土。开源引流,溺于水。彻夜通明,燃于火。移花接木,死于风。”
什么意思?虽然短短数十字,玉玄却听得一头雾水。
“娘娘,我逐句解释给你听。”翠萍虽然出身贫寒,却是家道中落的秀才之女,所以识得好些字。“筑墙凿墉,葬于土——就是说,假如有谁敢在茹妃宫挖墙动土,就会被活埋,开源引流,溺于水——有谁胆敢替新宫殿修建湖泊,就会被水淹死;彻夜通明,燃于火——有谁敢通宵打着灯笼动工,惊动茹妃亡灵,就会被火烧死;移花接木,死于风——这个倒不太清楚死法,总之,就是说,茹妃宫的一草一木都不许人动!”
“茹妃的诅咒?”玉玄凝眉,“她身前留下的?”
“不,是自从皇上命令拆移茹妃宫后,就屡屡发生怪事,那些请来的匠人不是病就是伤,都说茹妃娘娘不肯离去,所以阴魂不散,作祟报复。昨儿这首顺口溜还莫名其妙出现在茹妃宫外的大石上,吓得那些匠人纷纷逃跑,再也不敢动工。”
“这么蹊跷……”玉玄心中忐忑。
“娘娘,你快劝劝皇上,别拆茹妃宫了!”翠萍急道,“要不是为了讨你欢心,也不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或许是恶作剧呢?”玉玄仍有狐疑,“再说,这顺口溜也未必这样解释啊。”
“是吴公公解释的。”翠萍再道:“他可是宫里最最精通阴阳五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意思。”
“好……”咬了咬唇,玉玄终于点头,“等他下了朝,我去说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希望人人都说她恃宠而骄,祸害宫廷。
“按说,皇上现在也该下朝了。”翠萍往窗外看去,“平日总准时往这儿赶,今天怎么了?”
的确,今日迟迟不见那人身影。
“娘娘——”
正疑惑着,却见魏明扬身边的红人吴公公候在门外禀报,“皇上今日可能迟些,请娘娘先用晚膳。”
“公公,皇上去哪儿了?”知道自家主子一定不解,心细的翠萍代问。
“呃……”吴公公支吾着不敢开口。
“公公但说无妨。”
“并非老奴不实报,只是皇上要瞒着娘娘。”
玉玄踱到窗边,冷冷地道:“你这样一说,我倒偏要问了。”
“皇上……去茹妃宫了。”
什么?那闹鬼的地方?
“皇上怎么能去?你们也不拦拦啊?”翠萍不由得着急。
“近日怪事诸多,皇上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这才亲自前往,希望能平息宫中谣言。”吴公公终于道出原因。
“可是……”翠萍忙道:“如此会不会对皇上不利?”
“鬼神之说,缥缈不实,皇上未必会有事。”
“吴公公,你不是最最精通阴阳五行之人吗?”
“呵,阴阳五行与鬼神之说不同,前者有据可考,后者无形可依,翠萍姑娘不要混为一谈。”
“那这四句诅咒……”
吴公公笑道:“看看就好,不要当真。”
虽然不动声色,但玉玄能从对方的神态言语之中,看出刻意安慰的意思。
她的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紧张起来。
奇怪,她是在为魏明扬担心吗?如此恨他,恨不得他毙命,为何还会有这份牵挂?
重新坐回镜前,她望着摘下面具后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怔怔发呆。
傍晚,她没用晚膳。
并非不饿,而是月复中似有什么郁结,吃一点食物就会反胃。
“娘娘,都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没回来啊?”翠萍通知御膳房替她把饭菜热了又热,张望的头也探了又采。
“管他呢。”玉玄和衣躺在靠椅上,“来,念书给我听吧,别去理他。”
她嘴里说不理,可心中却是惦记着,就算再精彩的书,恐怕她此刻也没有心情去听。
“不如,我去茹妃宫瞧瞧?”翠萍自告奋勇道。
玉玄一把拉住她。“别去!”
“娘娘,你在这里坐立不安,我也不好受,去瞧个究竟,看看皇上到底在干什么,不就放心了吗?”翠萍笑道。
“你不怕鬼了?”玉玄睨着她。
“怕,可是为了娘娘,我愿意去。”翠萍笑得天真,“再说,鬼有头债有主,茹妃如果显灵,也该找她的仇人去,不会害我的。”
玉玄愣住,沉思半晌过后,终于将手轻轻松开。
“娘娘这就表示同意了?”翠萍蹦蹦跳跳地挥挥手,“那我去了,顺便到园里采些夜昙回来,据说能助人安眠。”
说着,她关门而去,一方空间只剩下玉玄独自一人,本来不冷,这会却忽然感到寒气袭人。
平日这个时候,魏明扬总在她身边,虽然她不太理睬他,可他总是主动说笑话,或者讲个故事,逗不了她开心,也能活络气氛。但今晚……少了他,她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她忍不住起身,推窗远眺。天空无星,一轮弯月正在树梢尽头闪耀,发出清冷蓝光,让人寂寞。
她凝眸,轻轻一叹。
“在看什么?”忽然,窗外有人笑问。
她一惊,身子几乎弹了起来,定睛一瞧,却见魏明扬不知何时已站在游廊之下。
“你……”她想开口,却发现红唇轻颤,说不了话。
“想问朕什么时候回来的?”推门而入,他笑盈盈地说,“才回来了,却看见你独自叹气。为何发愁?”
玉玄垂眸,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要忍不住宾落,她赶紧背过身去,极力掩饰。
魏明扬不再言语,只轻轻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她发现自己有些异样,不再像平时那般本能地抗拒,反而呆在他怀中,一动也不动。
“今天怎么这么乖?”魏明扬咬着她的耳垂问:“在为朕担心吗?”
玉玄抿唇不语。
她到底是怎样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在矛盾中盘旋,仿佛坠入漩涡中,无法自拔。
“你恨朕,难道要恨一辈子吗?”魏明扬叹道:“两个人欢欢喜喜地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她怔住。
案亲说她太执拗,的确,她总是爱钻牛角尖,让自己痛苦,别人也痛苦。其实,魏明扬可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真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相反的,他一直宠她、爱她,为了她,不惜面对流言蜚语,负上昏君的恶名。
难道他们真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她真想杀了他?
他才离开一晚,她就如此担心,觉得失落……其实答案早在眼前,只不过她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
“玉儿,你是紧张朕的。”魏明扬微笑,“看见你叹气,朕就知道,你在紧张朕。”
她太傻,他却不笨,一语道破她的心。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目光相触,“玉儿,你知道吗?那四句诅咒,是朕派人刻在石上的。”
什么?他在说什么?
玉玄不由得瞪大双眸。
“为了想引出你的真心,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为朕紧张,所以朕故意叫吴公公把那四句话做了解释,流传出去,故意让你等朕,让你担忧——”他轻笑,“果然,不出所料,你是在意朕的——玉儿,哪怕只有一点点在意,朕也满足了。”
她是铁石心肠吗?听了这样的话,难道没有半分感动吗?
不,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心软,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起,温度传入彼此体内,某种执拗的东西像被融化了,再也坚持不下去。
“扬……”她低低唤他。
“什么?你说什么?”第一次听到如此亲昵的呼唤,魏明扬浑身一震,惊喜道。
她朱唇微启,想再确定地唤他一声,化解彼此之间长久以来的梗阻。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吴公公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皇、皇上……”
“大胆!”魏明扬不由得大怒,“没朕的吩咐也敢乱闯?”
“皇上恕罪……奴才有事,不得不报啊!”
“……说吧!”他无奈叹道。
终于等到可以互诉衷肠,终于冰山有所融释,来之不易的花好月圆,却被这莽撞之举打断了。他,能不气恼吗?
“翠萍姑娘她……”吴公公颤声道:“她出事了!”
玉玄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
翠萍死了。被吊死在茹妃宫前的树下,刻有诅咒的大石旁。
她的手中,握着一束夜昙。此刻昙花早已枯萎,只留余香,在风中飘散。
移花接木,死于风。
不知为何,玉玄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想到这句话。
翠萍的裙摆摇晃在风中,身子也像风一样轻——所谓的死于风,就是如此吧?
那天以后,玉玄就病了,莫名其妙的发起高烧。
为什么病?因为受了惊吓,还是过度伤心?
翠萍对她而言,就像亲姊妹,比父亲在她心中更重要,如今死状凄惨,她能不惊?能不病吗?
但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难以启齿,只能闷在心里,才闷出病来。
在床上躺了三天,最后那日的黄昏,魏明嫣前来探望。
“嫂嫂,”魏明嫣双眼哭得像核桃般肿,“我要走了。”
“去哪儿?”她一惊。才走了一个,又要失去另一个与她亲近的人吗?
“皇上已经下旨,将我嫁给护国大将军燕羽,明日,我就要起程去颖州了。”
对,那日她的确听说了。本以为魏明扬如此疼爱妹子,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眼下看来,一切已成定局。
“你不想嫁吗?”玉玄关切地问。
“不想,死都不想……”她直摇头,“我心里……爱着别人。”
谁?
她没有问,可是,她能理解嫁得心有不甘的感受,就像她自己。
“嫂嫂,我此生不会再回京了。”魏明嫣吸了吸鼻子,忽然狠狠地道:“到了颖州,如果燕羽爱上我,我会煽动他与皇上作对!”
什么?玉玄一惊。
“嫂嫂,这怪不得我,皇上绝情在先,任我百般请求,他还是硬逼我嫁!我已经不把他当成二哥看了……”魏明嫣神色黯然,“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自私?玉玄琢磨着这个词,其中含意,让她心酸。
“他明知我心有所属,却不肯成全我,表面上说因为我与燕羽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其实谁不知道,他是为了巩固边关的势力。
他害怕燕羽位高权重,将来会有谋逆之心,于是打算用我来束缚他……”魏明嫣说着又淌下泪来,“我是他的亲妹妹啊,对我尚且如此,对别人呢?”
没错,他就是那样霸道的人,霸道得不懂人情绪,不管人生死……“嫂嫂,永别了。”凝视她一眼,魏明嫣转身决然离开。
曾经那样爱笑爱闹的嫣公主,几时变得这样怨愤冰冷?怪谁?
看着那远离的背影,虽非亲人别离,却让玉玄深深揪心。
“嫣儿走了?”
她正怔愣,忽然熟悉的脚步声从侧门踱进来,低哑的嗓音响起。
不用看,就知道是魏明扬。
原来他也会惭愧吗?所以躲着妹子,不敢相送?
“你这辈子,从不知道有‘成人之美’四个字吗?”她暗讽。
“你以为我不想遂她的心愿?可她所托非人,我怎能答应?”
魏明扬蹙眉。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非人良人,不是旁人可以定论。”玉玄反驳。
“别为这些事生气,你才清醒过来,刚好一点。”魏明扬坐到榻间,轻轻为趣盖上丝被,“该好好静养才是。”
玉玄身子一侧,背对他,才盖上的被便滑落一边。
她故意的,故意不让他亲近自己。
“怎么了?”魏明扬感受到她的敌意,“那晚……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那晚?呵,他还有脸提那晚?
“从此以后,请皇上把这儿当冷宫吧,不要再来了。”
“怎么了?替嫣儿打抱不平?”他诧异。
“皇上不懂吗?”他是天之骄子,不知人情冷暖高高在上的天子。
“不懂。”俊颜一沉,“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翠萍。”她咬唇,道出残酷答案。
“翠萍?”他愣住,“她的死……”
“是你害的!”玉玄忽然大叫,回身奋力一推,狠狠将他推开。
多日来郁积的怨恨,此刻和火山一般爆发,伤心的泪水也流淌下来。
“我……”魏明扬一时哑口无言。
“假如不是你故意试探我,翠萍就不会去茹妃宫寻你,也不会遇害……”她哭泣,“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有人在离间我们!”他沉稳道:“我答应你,一定找出幕后真凶!”
“假如不是人呢?”玉玄盯着他。
他一怔。“什么?”
“假如,真是茹妃的鬼魂呢?你怎么说?”
“不,这世上没有鬼。”
“假如真的有呢?假如因为你硬要拆掉茹妃宫,所以导致亡灵报复呢?为什么你做事总是先考虑自己,不顾及一下别人呢?”
想起翠萍惨死,玉玄伤心得泪流满面,“魏明扬,你让我怎么去爱你?”
“不!玉儿,朕……”他想辩解,却发现其实无从辩解起。
他的确冤枉,但也的确因为他,酿成悲剧。
“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玉玄深深啜泣,低下头,心痛到难以自持。
“朕不放手,绝不放手!”他执着地叫道,依旧那般蛮不讲理的模样。
明明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明明可以抱得美人归,却因为这突发的事件让他前功尽弃,这教他怎能甘心?
“魏明扬,你还不明白吗?”她猛地抬头,嘶声力竭地喊道:
“我恨你!”
没错,是恨。
除了恨,她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情绪来形容与他之间的关系。
只有恨,能让她心里舒坦一些。
虽然,在说出这个恨的同时,她自己也心如刀绞,但还能有别的情感吗?
翠萍的死,就像高山汪洋,永远把两人隔断,就算跋山涉水,也永远达不到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