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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苍卫宫规定,外客一律不准接近习字厅,不过却没有因此阻断那些江湖侠女们的野心。
正所谓山不转路转,只要埋伏在苍要轩的必经之地,终究还是逮得到人。
只见分隔苍渊内外两城的小运河边,今日特别热闹,不知打哪儿来的一群女人全围着苍要轩,七嘴八舌说着自身的家世背景,偶尔附上讨好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虚伪。
当司徒杏挽着竹篮路过时,见到的就是这个景况。
一只稚女敕小羊被一群豺狼虎豹团团围住,即便小羊龇牙咧嘴的想反击,那些豺狼虎豹却丝毫不以为意,完全将牠耍得团团转。
摀着红唇,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可下一瞬间,当她发现那群女人只顾着争先恐后,几次差点就要将小羊推挤进运河里后,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消失。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她忽然大喊,接着朝一群人跑去。
“什么?什么?”女人喜言是非的天性,让所有人纷纷转过头。
司徒杏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开口前,还不忘伸手抹去额上那压根儿不存在的汗水。
“我看到──我看到苍城主正往这边来了。”她大声公布。
“什么!”所有女人同时发出惊呼,瞬间顺发的顺发、模脸的模脸、整装的整装,全都想给苍卫宫留个好印象。
“可谁晓得半路却杀出了个野女人,不晓得说了什么,苍城主竟跟着她走了!”
“什么?!”所有女人再次发出惊呼,只是这抹惊呼却充满了杀气。
虽然巴结轩公子很重要,可眼前如意郎君都跟着野女人跑了,这事可是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啊,她们得马上将那个野女人揪出来不可!
决定一下,一群女人跑得飞快,眨眼全消失在运河边。
眼看自己花了一刻钟都摆不平的豺狼虎豹,她却轻而易举的用几句话驱赶光,苍要轩臭着一张小脸,好不甘心的瞪着她。
“我叔父才不会随便跟女人走!”他叔父才不是那种人呢!
“我知道。”她似笑非笑。
他皱眉。
“那是我骗她们的。”她理所当然的道。
他瞪大眼。
“兵不厌诈,会上当,只能怪她们蠢。”她还说风凉话呢。“话说回来,我帮了你,你至少也该出口道谢吧。”她亲昵地笑着,眼神却极具威胁。
他回过神,眉头皱得死紧。几日不见,这女人还是这么的无礼阴险!
“我并没有开口求妳帮忙。”
言下之意,就是她鸡婆了?呵,虽然脑袋没什么长进,不过那张小嘴倒是小有进步。
司徒杏转头看了看四周,却发现他身边竟然没有任何随从。事出果然必有因,这小子的脑袋该不会只是生着好看而已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甚至不带随从出门,你说我该赞美你勇敢,还是该笑你愚蠢呢?”她回过头问。
“我说过,我并不蠢!”没料到她又笑自己蠢,苍要轩气得差点想跺脚,却是硬是勉强自己隐忍下来。
“是是是,你是不蠢。”她加深笑意,难得附和他的话。“只是不大聪明而已。”谁知后头,她却又补上这句,顿时气得他火冒三丈。
当初他怎会觉得这女人挺顺眼的?
她压根儿就是存心要气死他!
“我不带随从,是因为我能保护自己,而且,我是故意让她们接近我的!”他铁青着脸,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大声辩驳。
“哦?为什么?”她挑眉。
“当然是为了捉出她们的把柄,将她们赶出城!”他志气高昂的说道。
虽然他尚年幼,可男人就该靠自己,上回他虽然端出叔父,说了些气话,不过他绝不会依赖叔父,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将那群女人赶出城!
事实证明,某人果然不聪明啊。司徒杏几乎又要笑出声了。
“那群女人只会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你以为你真的捉得到她们的把柄吗?”亏她先前同他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没有领悟吗?
“我有我的办法。”他不可一世的哼道。
“什么办法?”
“……自、自然是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噗哧!”银铃笑声几乎是从红唇里喷出来,司徒杏摀着小嘴,毫不掩饰的弯腰轻笑。
“妳、妳笑什么?谁准妳笑的,不准笑!”苍要轩恼羞成怒的低嚷,俊俏小脸浮现可疑的晕红。
她不理他,依旧放肆笑着。
眼看她笑得连泪都迸了出来,苍要轩脸色愈沈愈难看,最后终于反脸旋身,跺脚离去,谁知她却忽然伸长手臂,扯住他的领口──
“妳做什么!”他急忙稳住身子,才没往后跌个倒栽葱。
她没回话,而是掀开竹篮,自里头抽出一套缊色棉布衣裳,衣裳样式普通,没有任何织纹绣花,苍渊城里半数以上的孩童,都是穿这样的衣裳。
“穿上。”他将衣裳扔给他。
“什么?”他瞪着手上的衣裳。“这又不是我的衣裳。”这女人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了?
“叫你穿上就穿上。”她喝令道,气势竟令人难以拂逆。
虽然不甘愿,可见识过她阴险和锋利后,为了避免再被讽刺,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穿上衣裳。
当他穿好衣裳后,就瞧见她自马车后方拈起一些煤渣。“妳捡煤渣做什么?”
苍渊外城虽然幅员辽阔,可苍渊内城更是占地千里,除几处铁、煤矿场外,尚有八座冶炼厂和五座铸造厂,炉火终年不断,因而时常有煤渣散落在城里。
司徒杏但笑不语,只是神秘的朝他勾勾手指头。
他抿紧小嘴,瞪着她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妳这无礼的女人真该好好的──”沾着煤渣的一双玉手无预警抹向他的双颊,他随即机警跳开。“妳做什么?!妳竟然在我脸上抹煤渣!”他气急败坏的赶紧用衣袖抹脸,谁知却让煤渣化得更开,顿时成了只黑色小花猫。
“少大惊小敝,城里小孩都是这样子的。”她斜睨着他。“待会儿管你是要上街埋伏,还是到习字厅前玩耍都行,包准没人认得出你,也绝对不会有人战战兢兢的向你鞠躬哈腰。”
苍要轩重重一愣,接着立刻奔到运河边,低头看着水里的自己。
沾着煤污的小脸,再寻常不过的棉布衣裳,他就像个贪玩的孩童,与城里大多数的孩童没什么两样,连他都几乎认不出自己──
“攻敌之前必先欺敌,这一招就叫做鱼目混珠。”她徐徐来到运河边,蹲着身子将双手洗净。“有志气虽然是件好事,不过有勇无谋可是成不了大事的。”
“妳确定……他们真的认不出我?”虽然她又教训他,他却不再反驳。其实他压根儿不在乎那些豺狼虎豹,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只有──
“只要你别老板着一张脸,还会玩骑马打仗。”她打趣道,明白他指的是习字厅的同侪。
“我当然会玩,我偷偷看了好几──”察觉自己竟不小心说漏嘴,他连忙板起小脸,挺胸转移话题。“司徒杏,虽然妳娇蛮又无礼,不过这件事,我确实该向妳道谢。”虽然她很阴险又娇蛮,但确实很聪明。
“你查出我的身分了?”她诧异地扬眉。
“区区小事,当然难不倒我。”他骄傲地轻哼,早在树林里,就注意到她刺绣功夫了得,他就是循着这条线索,顺利查出她的身分。
“所以呢?你打算何时逐我出城?”她故意问。
没料到她还惦记着这事,他先是一愣,接着不禁别扭的别开脸。
“妳是万缕城派来的绣娘,除非犯下大错,明年开春之前都得留在苍渊城,这是两城之间订下的约定,无论是谁都得遵守。”
虽然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不好,可愈是和她相处,他愈是不由自主的喜欢──不讨厌她,况且事实证明,她与那些豺狼虎豹完全不同,他更是没理由逐她出城。
“所以我可以安心留下了?”她格格轻笑,语气溢满调侃。
他轻哼一声,没有回答,不过表情却更别扭了。
她还是笑,却决定不再戏弄他,而是先办正事要紧。
“昨日你叔父吩咐绣坊替你绣制几套新衣裳,所以我过来问问,你喜欢龙纹还是虎纹?”她没有提及苍卫宫的刁难,只是就事论事的问道。
“是妳亲手绣的吗?”他问得飞快。
“当然。”
双眼一亮,他忽然觉得好开心,不过却不是因为幸灾乐祸,而是某种他也不明白的情绪。“我喜欢龙纹。”他答得毫不犹豫。
“我明白了。”司徒杏弯唇微笑,美艳不可方物。“我这就回去替你绣上几只可爱的小老虎。”
笑容顿消,他一脸错愕的望着她。“为什么是小老虎?我明明说──”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她促狭的眨眨眼。“这次就当作是个教训,好好学着点吧,往后别再轻易的让人骗了。”
“妳──”可恶,这女人竟敢阴他?!
“嗯?”她微笑以对,挽着竹篮,优雅的站直身子。
苍要轩气得咬牙切齿,可偏偏想破了脑子,却又想不出方法对付她。
“哼!好男不跟女斗,随便妳!”最后他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气呼呼的跑走。
阴谋得逞,司徒杏笑得更开心了。
她从不轻易亲近任何人,可莫名的就是特别喜欢逗这小子,每每瞧见他气呼呼的模样,就觉得开心。也许回绣坊后,她就替他在衣裳上绣上几只爱张牙舞爪,却又有点傻乎乎的小老虎,就像他一样。
挽着竹篮,司徒杏愉悦的转身,谁知却无预警地迎上苍卫宫深沈的目光。
不知何时,他竟也来到运河边,就站在八丈开外的吊桥上,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她,而她,竟没有察觉到!
错愕不过短短的瞬间,她随即恢复镇定,并重新勾起笑容,主动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