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一声声坚持无比的敲门声。
“花雁……”一声声像哀号的叫喊。
相较之下西厢内大门紧闭,一点声息也没有。
一个时辰后——
啪……啪……
越来越有气无力的敲门声。
“开门哪……”越来越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喊。
除了齐壬符的声音,西厢静得连根针掉地都能听见。
“花……”
“王爷甭唤了,紫阳若是铁了心是决计不会开门的。”绿映款步朝他走来。
“绿映姑娘。”齐壬符见着她,也只能苦哈哈地笑,“没关系,我再等等。”
“王爷打算这么喊到入夜?”绿映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得到。
“那时她会出来吗?”齐壬符眼里闪着光芒,似乎只要绿映点头称是,他便会当真这么做。
绿映逸出一阵轻笑,“谁知道呢。”
齐壬符有片刻神情失落,却又很快振作起来。
“好吧,那我再试一下子好了。”话落,他当真又要开始喊了。
被噪音吵得不得宁静睡不着才过来的绿映,怎么能在没制止他之前离开。
“慢!”绿映伸手制止他,语气有些高亢,当然她也马上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几声,“我是说,王爷有没有想过紫阳为何会拒绝你?”
齐壬符张嘴,愣了愣,随后搔搔头,傻笑,“老实说我没想过。”
“这就对了。”绿映开始对他晓以大义,“人家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王爷仔细思考并且思索出紫阳拒绝你的原因,再做出最有效的……”
她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词汇。
“攻击?”齐壬符不确定的答腔。
“嗯……就某方面来说,是的。”媚眼流转,想不出更好的词了,绿映耸耸肩接受。
齐壬符冷静下来。
“我想我知道紫阳拒绝你的原因。”绿映突然又说。
“真的?!”女圭女圭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快告诉我!”许是太过急切想知道原因,齐壬符忘了礼貌,连声问。
绿映迟疑了片刻,思索着这两个给她找了这么多麻烦的家伙,要是太轻易告诉齐壬符,让她有些不甘愿,可不说的话……麻烦大概又是落在她身上。
最后,她还是选择说,“问题应该是在王爷身上。”只不过不急着说完。
“我身上?”
“没错,王爷难道不觉得自己可能会有问题?”
“我有问题?哪里?”他开始寻找自己身上哪儿不对劲。
绿映偷偷翻了个白眼,转眼间又恢复笑容,“或许是紫阳身上。”
“花雁有问题?”齐壬符的焦点立刻被转移。
“可能。”绿映的眼神滴溜溜地转着。
如果齐壬符仔细看就会知道是绿映耍着他玩的,偏偏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什么问题?”
要耍一个人如果太简单一点也不好玩,绿映便是因此感到无趣,只能说齐壬符太天真,深信人性本善,其他人说什么他都相信。
“唉,简单地说就是王爷非娶两个老婆的问题。”嫌无趣,绿映也懒得兜圈子了,直接告诉他。
“是一妻一妾。”孰料,他很认真地纠正绿映的说词。
闻言,绿映真想两手一摊,不再插手。
“都一样,紫阳就是不想和人共事一夫。”
“你是说……只能娶她……”他的话尾听不出情绪。
“没错,要娶就只能娶一个。”绿映赔笑道。
“但我是个王爷,于理我不能只娶一个,于情只多娶一个不超过吧。”齐壬符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
他生于皇家本就有很多压力,只娶两个的传言进到他皇兄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耳里,已经好几次宣他入宫碎碎念了,若只娶一个,他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
绿映心下有些惊讶。
她头一次见识到齐壬符属于皇室霸气,和对于自己身为皇族所该负的责任与义务的认知。
“这……”绿映愣了愣,旋即又露出笑容,“紫阳也是知道的,只是身为一个女人,又有谁希望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呢?这是心里清楚却办不到的事呀!”
倚门卖笑的女人约莫只剩小妾的命,要当上正室是难事,尤其是成为皇亲国戚的妻子更是难上加难,绿映也知道紫阳的要求是不合身份的,但打狗也要看主人,镜花楼的当家毕竟是富可敌国的水铜镜呀!
“难道妥协的就只有她吗?”齐壬符露出淡淡的苦笑。
绿映了解他的为难之处,终于沉默了。
“你走吧。”始终躲在西厢内偷听的花雁行这才开口。
她只听得见对话,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在嘲讽她看不清事实,要求过高,心里的怒气立刻张扬。
突然眼皮子直跳,绿映察觉花雁行的语气不对劲,连忙跳出来缓和气氛,“紫阳好妹子,你这是什么话,人家王爷有心要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道理你总是懂得。”
“今日我说不嫁,就是皇上发了诏书我也不嫁。”心一横,花雁行把话说得决绝。
绿映暗在心里气得直跳脚。
如此担心自家姑娘嫁不出去的,大概也只有她这个苦命的“老鸨嬷嬷”了!
“紫阳!”
“没关系。”齐壬符突然制止了绿映。
绿映这下真的要叫苦连天了,要是花雁行今年嫁不出去,就不知道水铜镜会如何责怪她办事不周。
“王爷,您先听我一句话……”
“花雁。”他再度扬手阻止绿映开口,知道里头的花雁行有在听,“倘若皇上真的下诏书,你能不嫁吗?”
屋里,花雁行窒了窒。
若皇上亲下昭书,她不嫁便是诛九族,虽然长安京知道她过去身世的人没几个,但若波及到镜花楼甚至艳府水家,她该怎么办?
绿映在一旁见了齐壬符闪着异样光芒的眼光,渐渐了解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于是选择按兵不动。
棒了好久,门板后才传出声音——
“我知道你请得到诏书,当然我也无力反抗。”看来花雁行也知道他拨的算盘。
齐壬符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脸色有些难看。
他是想用诏书来胁迫她没错,这种想法有多卑鄙他也知道,但……情难自禁呀!
“我……”
“没关系,你请得到诏书,你请吧!但是我有三个要求,这三个要求在你走出镜花楼以后世人全都会知道。”他想用皇上的力量,那她就借用民间的力量。
只要齐壬符离开镜花楼去请诏书,她自然有办法让这三个要求在一个时辰内传遍整个长安京。
“三个要求?”论才智齐壬符终究比不过花雁行。
“首先,我的丈夫必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绿映怀疑的目光忍不住打量起齐壬符。
“我可以!”他想也不想立刻答应。
“再者,必须腰缠万贯,不要求富可敌国,至少得拥有不愁我吃穿的能力。”
“没问题!”齐壬符的眼里出现势在必得的光芒。
“最后,我的丈夫必须只忠于我一人。”绕来绕去,又回到最原始的问题打转。
齐壬符思索片刻。
“只要我办得到以上三点再加上皇上的诏书,你就会嫁给我?”
“绝无第二句怨言。”花雁行很干脆。
“是你说的,绿映姑娘也听见了。”他立即寻找证人。
“当然当然,绿映愿意替王爷做担保。”横竖也要他办得到才行,此事成了合她意,不成也没有太大的损失。绿映抱着看戏的心态,顺口答应下来。
反正,总会有办法向水铜镜交代的。
“那好,你等我。”
匆促地留下这句话,齐壬符快步朝皇宫扬长而去。
不出两个时辰,长安京上下沸沸扬扬地讨论起齐壬符和花雁行的事。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
花雁行踏出了西厢来到花厅等着。
她知道那个男人一定会来。
“听说你已经被逍遥王爷赎身,准备嫁做人妇了。”孟少陵一身俊雅翩翩的气质缓步踏进花厅,没有任何的格格不入,甚至没人会觉得他不请自来讨没趣。
“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花雁行比平时还要镇静许多,从容地泡着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准备把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告诉他?”他拣椅坐下,立刻有杯茶送上面前。
“说了又怎样?不说又怎样?”她还是同样的问句。
孟少陵没喝茶,只是瞅着她瞧。
“呵呵。”半晌,他轻笑出声,“你也懂得打迷糊仗了。”
花雁行勾起一抹隐隐的笑痕,这次她半句话也没说,神情态度却好像在问“那又如何”。
“我要到边关走一趟。”转瞬间,孟少陵掌握了主权,将话题带往他处。
心跳漏了一拍,她为突如其来的转折感到担忧。
她该听他的话还是不听?如果他又透露了什么秘密给她怎么办?
但表面上她仍保持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敢情孟公子近来有这番雅致闲游天下了,回来之时,千万勿忘到这儿来坐坐,喝杯茶,告诉雁行有关边关的趣事。”
孟少陵莫测高深地看了她一眼。
花雁行迎上他的眼,眼底是一片的波澜不兴。
“你变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会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倾诉的对象不用说,就是那个逍遥王爷。
“我只是福气好,找到一个肯相信我的人。”说到齐壬符,花雁行的眼神不自觉放柔许多。
“就因为他说相信你,你宁可冒险去嫁给一个注定有一妻一妾的男人?”孟少陵云淡风轻地提起。
花雁行心中对不忠贞的男人有多愤恨孟少陵最是清楚,所以才故意去戳她的痛处。
在她的眼里,不忠就代表谎言,代表欺骗,上过一次当的她当然会有忌讳。
花雁行脸色微微一变,霎时找不到话反驳。
虽然齐壬符离去前的语气信誓旦旦,她也绝对相信他,但对于自己开出的第三个要求,她实在不懂齐壬符要如何解决。
“看来传言果然不全部是真的。离镜花楼三条巷子以外,人人传言你们已经悄悄完婚;两条巷子以外,则是说齐壬符不愧为齐人福,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而走到了镜花楼前,人人等着看这逍遥王爷究竟如何完成你的三个要求,顺利娶走你这个美娇娘。你说,这些传言是不是笑话?”孟少陵眉开眼笑地问。
“是笑话又如何?不是笑话又如何?”她试图找回一开始的沉着应对。
这回消息一放出,花雁行算准孟少陵铁定会来找她,为了自由,为了不再与他牵扯上关系,她替自己进行了一整天的训练,为的就是能够冷静应付孟少陵。
“你别再如何长如何短了。”孟少陵挥挥手,“说得不烦,我都听腻了,换个话题,不如来说说你未来的夫婿如何?”
他似乎有意将话题牵引至花雁行不愿多谈的事情上。
“要说,何不当着本王的面说。”爽朗的声音打进他们的对话中,适时地解救了花雁行的窘境。
是他!他来了!
代表他办到她所说的三个要求吗?
按压不下心中的激动,花雁行站起身。
孟少陵瞥了她一眼,随即笑言:“王爷来得真巧,在下正和雁儿聊到你呢!”
“这位想必是孟公子了。上次虽有幸听闻你的声音,却未曾谋面,今日一见实属快意之事。”齐壬符朗笑出声,手上拿着皇上刚下的诏书。
孟少陵和花雁行都看见了。
“这想必是诏书了,怎么不见宣读的公公?”孟少陵状似不经意地一说,却能挑起旁人对诏书真伪的怀疑。
在场除了原本的花雁行和孟少陵之外,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他这话当然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我赶着来,直接从皇兄手上接过的。”齐壬符三两句话就打发了他的怀疑。
世人都知道皇帝最宠这名幺弟,直说他是福星转世,甚至比太子还宠,钦发一张诏书给他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孟少陵耸耸肩,当真不再说话。
齐壬符则快速来到花雁行面前,将诏书递给她,“花雁,我拿到了!”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般。
她没有多看一眼,视线胶着在他身上。
他一定能拿到的,这一点她丝毫不怀疑,问题是,她的三个要求呢?
“你先看看诏书的内容。”见她不把诏书放在眼里,齐壬符催促着,脸上有着卖关子的神秘。
虽然困惑,花雁行还是抽掉细绳摊开诏书。
像是怕她看得不够清楚,齐壬符兴奋地念出诏书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二十六年秋,阳月,闻朕之幺弟十一王爷欲娶镜花楼之艺子花雁行,必先履行花雁行所提及的三个要求。
若无疑虑,朕之幺弟十一王爷即日当迎娶镜花楼之艺子花雁行,钦此。
“皇兄可是很公平的,他在诏书上言明我非做到不可,否则不能娶你。”他笑嘻嘻的,对于诏书上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很满意。
“怕是你要求圣上添上的吧。”这绝对是为了怕她反悔所写的。
那么他会这么自信就代表他真的办得到?
“你可知道这三个要求都是以我的看法为标准?”简单地说,若她不认为他合格,就是天下人都对她的结论嗤之以鼻,她还是会依照自己的想法决定。
也就是说并不公平。
“我相信你,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了。”他眨眨眼,看似不正经,其实只有站在他面前的花雁行晓得再无人能比他还认真。
看出他的坚持,花雁行悄悄叹了口气,退一步。
“那么就从第一项开始,我的题目是‘冰比冰水冰’。”
题目既出,四周看热闹的开始讨论。
齐壬符静静地等她说完。
“我不要求你对对子,或是赋诗,只要找出一种像冰和水这两者间关系相同的东西就好。”
闻言,更是声音四起,评论不可能的人居多。
齐壬符只是缓缓地笑了。
“王爷有答案了?”她反问。
这句子若说是对联并不工整,但真要对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她只要齐壬符去想出个跟冰和水同样的东西,亦非件简单的题目。
“有,我还可以对出下联。”他的信心写满了脸。
花雁行挑眉,“还请王爷解惑了。”
“火非火煤火,意思就是火再如何炽热都不及火煤中的火来得炙人,而煤本就是拿来燃火的,当火烧尽后煤虽化成灰,只要无风吹动,还是能维持煤的形状。”
“火非火煤火……”花雁行垂首沉思了片刻,“虽不尽然完美,但能想出这样对子,已算非常厉害了。”
至少在场应无人能想出比他更好的。
齐壬符一笑,“能从你口中听见赞赏真是莫大的荣耀。”
花雁行脸儿一红,“接下来是第二项,腰缠万贯,不愁我吃穿了,你要如何证明?”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齐壬符唤道:“水七当家,该你出来帮我了吧!”
一脸笑吟吟、生得比在场所有女人都美的水铜镜由人群中缓缓步出,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账册交给了花雁行。
“这是?”她困惑的眼在账册和水铜镜之间来回。
“看看吧,这全是这小子为你做的。”水铜镜终于开金口,“个把月前他跑来找我,说是想要赚钱,要我教他如何赚钱。好朋友的要求我怎能拒绝,刚好他有个天赋我想利用已久,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我便教他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赋赚钱。”
“顺便乘机坑上我一笔。”对账册这种东西已经不陌生的齐壬符自然看得懂水铜镜从中取得多大的利益。
“这只能说你问对了人却拜错师父。”水铜镜不在意地笑,笑容徐徐的,却连他身旁的花朵也相形失色。
花雁行惊讶地翻看那本账册,只怕齐壬符现在就算不靠朝廷养也能过得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你的天赋是什么?”什么样的天赋可以赚钱?
“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我的鼻子很灵的,只要闻过的味道都不会忘记。”齐壬符对自己唯一的天赋感到无比骄傲。
“然后呢?”鼻子灵也可以赚钱?
“艳城正准备推出一种新的水粉,在里头加入了各种香味,这些香味靠的可是他的鼻子调配出来的,你说能不能赚钱?”看穿花雁行的疑惑,水铜镜大大方方解惑。
这也不算是机密,水铜镜压根不怕被人知道。
除非能找到第二个齐壬符,否则艳城这项商品绝对又是垄断市场大卖的火红商品。
“真的?!”花雁行更难以置信了。
“你不信?我用镜花楼里的花儿便可调配出来。”齐壬符急得想证明。
“谁准你将主意打到我的花上!”闻言,花雁行板正了脸遏止。
“我想看到账册紫阳就已经相信了。”水铜镜伸手讨回账册,“那么我的功用到此为止,你们继续。”
说罢,他如来时一般转眼又没入人群中,当然,水铜镜的所到之处都引起阵阵的抽气惊呼声,女人看了他要昏倒,男人看了他也失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