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帐包充满着女人,或坐或站,全围绕着同一个女人。
“这样穿真的好看吗?”站在正中央,水朝阳一会儿拉拉裙摆,一会儿伸手拨弄发丝,她显得无所适从,频频询问他人的意见。
这是她首次换上犽族的女性服饰。
旭天曜从来就没有逼她一定要换上犽族的服饰,她自个儿也没想过。
今日她四处打听关于喀尔族的公主,知道她的名字是楚维,出生后就是漠北所有部族里最美丽的女人,长大后更成了漠北第一的黄金巧匠,从小和旭天曜的感情也不错。
心中那股闷涩感越来越明显,彷佛压了块大石头在心上,越问越闷闷不乐,最后她甚至放下水明月交代的事发起愣来。
她不喜欢有人夺去旭天曜对她的注意力,她想要变得更漂亮,更能吸引他的目光。于是她请了青柳的母亲和姊姊们帮忙,没想到整个犽族的女人都来帮忙,女人们忙着挖出自己最美丽的衣裳,帮忙没有穿过的水朝阳穿上。
虽然每人仅提供一件衣裳,可整个族群里的女人排除小女孩之外,衣裳可不少,是以她们从早忙得晚,换穿的工作还没结束。
“我适不适合?”即便穿了几百套衣服,对犽族的服饰不熟悉的水朝阳还是无法自行判断美丑。
啧!这儿居然没有铜镜,她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是怎生的模样,头发是否整齐,服饰是不是适合她,这些她都未能亲眼见到才会如此不安。
“你们倒是说话啊。”女眷们没有半点声响,水朝阳终于察觉不对劲,随即转回身,偌大的帐包里仅剩下离她一段距离,默默瞅着她的旭天曜。
为了不打扰他们,所有女眷早已悄悄退下。
“你!”他何时进来的?
旭天曜湛蓝的眸子里闪着惊艳。
他不是没想过要她换上犽族的传统服饰,但依她倔强的个性和初来乍到的不安,最后他决定不强逼她,等到她愿意的时候再换上,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更换,虽然已有好一段时间,他还是很高兴。
意识到他的眼神,水朝阳垂首看了看自己,俏脸一红,嚷道:“这是我第一次穿,当然不好看。”
每个女人都说她穿来好看,有份独特的味道,但没看到镜子就是让她不安心,所以她赶紧出声替自己辩解。
“谁说不好看来着?”他皱起眉心。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换上犽族的服饰并没有遮掩她的美,由于她长得不像犽族人,是以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像其它族人平凡,反而给人一种异样的风情。
“你是说……好看吗?”她紧张得连掌心都泛湿,艳丽的脸上浮现一丝丝期待。
就算有一百个人说好看她都不在意,只要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忙上一整天的辛苦有代价。
“很……好看。”他的语气莫测高深地停顿片刻。
她先是笑开了脸,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不对劲又垮下脸来。
“你适才犹豫了,是不?”倘若他认为不美便直说,她又没逼他说谎。
多疑的小母猫。旭天曜在心中笑忖。
他是犹豫了片刻,不过是因为一时片刻找不着最适合的形容词能贴切描绘他所见的,才会迟疑了一下,这样她也要计较。
“怎么突然想换穿这身衣裳?”不想同她吵,旭天曜转移话题问。
“才不突然……”水朝阳扁扁嘴,无法老实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要是说出来了,岂不被他知道一切全是因为他这个蛮子!
直到看见他伫立在她眼前,她才能真正放下心,她害怕旭天曜和楚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往来甚密,想到他可能像抱着她一样去抱其它女人,便令她浑身不舒服,火气差点克制不住。
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也曾以为自己能忍受一夫多妻,可这种情形发生在旭天曜身上,让她一口怨气闷得胸疼。
……难道说,她是在吃味吗?
白玉小手抚上心窝,体会着她到现在才发现的事实。
是谁说她讨厌这个蛮子的?
会吃味,不愿意看他纳妾,不希望他被人抢走,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她喜欢他,脸上热烫的红晕似乎也说明了一切,她根本克制不了对他日益加深的情感,只要靠近他,表情便会不自觉的泄漏端倪。
那么,他发现了吗?
“楚维是谁?”确定自个儿的心意,她也不拐弯抹角的直问。
原本正打量着她一身令他满意的服装的旭天曜,闻言锁紧眉,“你从何得知楚维?”
“我有嘴会问。”她没有出卖兀颜,也不想让他借着惩罚兀颜的名义,对她的问题四两拨千斤的带过。
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楚维是喀尔族的公主。”
是公主?这就是他的回答?
灭了人家的部族,却仍称她是公主,那回答着实令她不悦。
“不是战俘?”她的话语有些嘲讽意味。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问?”他唯一不希望的就是她过问楚维的事。
“为何不能进她的帐包?”不理会他的问题,她坚持搞清楚所有细节。
旭天曜下颚的肌肉抽搐,明显的被她激怒。“你在针对她?”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以往都是发火的那一方,今日她回答得异常冷静,“难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深不见底的蓝眸锁着她,艳媚的大眼也不退缩,直直地盯着他。
他们谁也不退让。
末了,是旭天曜先松口——
“楚维是战俘,我总不能让她在族里乱跑,限制别人进入白色帐包,同时也是限制她与其它人联系。”
水朝阳挑起眉,不确定该不该相信他的说词。
“起兵灭了整个喀尔族却独留她一人,你是何居心?”
“谁说我灭了整个喀尔族?”松了眉头,旭天曜一脸好笑。
为了喀尔族的余党他可是烦恼许久,若真像她说的整个部族都被灭掉还轻松,他压根用不着加强巡视。
水朝阳怔愣,看他的表情的确不像在说谎,她仔细想了想兀颜同她说过的话,赫然发现的确没有这种讯息,是她听到灭族后,便以为他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所以……剩余的喀尔族人都到哪儿去了?”
“你以为上次在树林里袭击我们,以及在点妆宴上掳走你的是谁?”他一举点出那些黑衣人的身分来历。
“简而言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族群被灭他们势必怀恨在心。
“是月牙。”当然也可以说是冲着他,不过喀尔族的余党首领戎戈认为,只要抢到月牙便能打败他。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除了……
“但她不是……和你……有……”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她反倒却步。
“有什么?”甚少见她结巴,他不禁好奇她想说什么。
“就是……”说是说了,她垂下螓首把“婚约”二字说得含糊不清。
她害怕,害怕他的生命中不只她一个女人。
旭天曜不知何时靠向她跟前,有着厚茧的指扣着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望进那一片蔚蓝中。
他听到了。
有些话她不说他是不会懂的,但只要她说出口了,他决计不会漏听。
“楚维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确实有口头上的婚约。”他原本不打算告诉她的。
她的眸光黯淡了下来,骄傲的自尊却不允许她移开视线,持续盯着他,尽避她打从心里害怕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仍鼓起勇气面对他。
“别哭。”他轻声哄道,即便她并未流半滴眼泪,他就是知道她快要哭了。
“我……没哭。”她抿着唇把话吐出来,硬是不让声音听起来哽咽,更不让眼泪滴落。
要哭也要等听完了之后再哭。
瞧她抿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哪里舍得?他可是从发现月牙上的金镯戴在她脚踝上便决定要娶她,且非她不可,因为月牙上的金镯是属于他妻子的东西,戴上了也就等于宣示了身分。
但她不知道,因为他没同她说过。
叹了口气,他不再卖关子,“我跟楚维从没想过要结为夫妻,其实楚维她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打算告诉她,如今要说,他便会照实完整的告诉她。
楚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水朝阳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人就是带领喀尔族余党的戎戈。”
“起兵进犯的也是他?”
旭天曜一手捂着额际,无奈的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都不清楚。”一知半解最可怕呀!她现在总算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但若真要选,她还是会选择一知半解,剩下的只需要靠嘴去问即可,毕竟被蒙在鼓里可不好受。
“戎戈是为了楚维才会出兵的吧。”得知旭天曜和楚维没关系,水朝阳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
既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出兵的原因也很好猜了。
“嗯。”
拧起眉,一个念头悄悄在水朝阳心中形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针对楚维的原因了吗?”撩起她几绺散落的发丝,他恢复懒散的神态。
被他的疑问给问倒,水朝阳鼓着腮帮子,红女敕的小嘴一张一合,把话含在嘴里不愿乖乖的吐出来。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她迟疑着,不想轻易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他,就怕他会骄傲起来。
“嗯?”
“……我吃味。”磨蹭了半天,她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真心话。
“吃味?”她是在……吃楚维的味?
了解她的心思之后,旭天曜毫不客气的朗笑出声。
“不准笑!”早知道会被他嘲笑,她说什么也不会说!
气不过的她伸手捂住他的笑声,媚眼迸出恶狠狠的凶光,试图掩饰两颊克制不住的晕红羞赧。
旭天曜健壮的手臂一揽,将她抱个满怀,愉悦的笑声依旧回绕在她的耳边不断。
呵,她不知道,他生命中或许不只一个女人,但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窝在他的怀里,水朝阳懒得同他争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声太悦耳,从他的胸口直攻进她的心头,看在以往都是他先低头讨好她的份上,今日她决定不予他计较。
谁教她是他的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