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我听姊姊说,你到现在还没成家,是因为没喜欢的姑娘吗?要不……就让我来替你介绍好了。”
毫无预警的响雷硬生生地打在古青风头上,震得他措手不及。
温湘顶着笑脸往古青风直打量,表情活像是要把他给卖了一样,而不是替他找妻子。
“这……不劳湘姨操心,我自己会打算。”古青风哪敢将这等大事委给温湘?所以自然是连声拒绝。
“湘姨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温湘挥挥手,自动把古青风的拒绝当成客气,“我就老实说好了,我这趟来,不只是为了找姊姊谈谈心,还为了你的婚事哪!”
“婚事?”不好的预感在脑中浮现,让古青风有些想拔腿就跑。
“是呀!有人托我问问,看看你的喜好和要求是什么,想把女儿嫁给你哪!”温湘说得一脸得意,彷佛古青风被人看上这事,她也与有荣焉。
“原来妳是来说媒的?怎么不早说呢?”温琴听见妹妹这么说,立刻显得兴致盎然。“到底是哪家的闺女?如果是个好人家的小姐,我就和青风的爹商量看看。”
若是儿子成了亲,那家里便能添个媳妇,说不定隔年就抱孙子了,到时候家里也会热闹些,所以温琴是打从心底希望儿子早点成家。
“我说姊姊,不是我要背着人家说话,不过呢……这次托我来帮女儿美言的那户人家……老实说,那姑娘娶不得啊!”温湘无奈地摇摇头,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让古青风与温琴都感到不解。
“怎么娶不得?”温琴不是很懂温湘的意思。
“那姑娘可是被夫家抛弃的女人呢!听说他的未婚夫和她见了面之后,就立刻悔婚了。妳倒是说说看,这样的姑娘能娶吗?”温湘连连摇头,露出感叹的表情。
温琴有些错愕,“是哪家的姑娘糟到让人见了面就想退亲?”
再怎么说,初见面时两边都该把最好的一面表现给对方看,招点好印象才是,怎么这姑娘却是让人想退亲?
“关于这点……你们知道开办红方书院的楼家吗?”温湘一脸神秘地低着声音问道。
“京郊那个红方书院?”古青风微惊,“湘姨说的可是楼非黎楼大人家?”
他记得十多年前,京城近郊开设了一家书院,创设人是刚从朝中退休的老臣楼非黎,由于他为人甚为正直,所以皇上对他非常器重,就连楼大人告老之际,皇上都还亲自送他出宫,这事也一度被传为朝中美谈。
楼非黎自退休后便开设红方书院,培育了不少祁国的才子,所以让书院远近驰名,而书院的名号在京里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青风,你认得吗?”温琴惊讶地瞧向儿子。
“不,只是略有耳闻……”古青风转向温湘问道:“请问湘姨,楼家出了什么事吗?”
“你有所不知,我说的那个姑娘,就是楼家的独生女楼香葵啊!”温湘突然调高了音调,她绘声绘影地说:“听说那个楼香葵,由于楼家的家教甚严,所以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什么人见过她。不过呢,她有个自幼许婚的未婚夫,就是现今宫里的户部侍郎之子何深,上个月他到红方书院与楼香葵相见,结果……”
“结果怎么样?”温琴好奇地推了推妹妹追问。
“听何深说,楼香葵之所以都不出门,是因为她生得其貌不扬,还是个哑巴!”温湘一脸神秘地吐出答案。
“其貌不扬?哑巴?”古青风皱了下眉头,这事他可从没听说过。
或许他是不怎么喜欢听人说长道短,但是关于楼非黎的事,宫内倒是常有人提起,让他想不知道也难,所以依楼非黎的个性来判断,古青风相信,就算楼家出了个这样的女儿,纵使她缺少外貌,楼非黎也会把她教得诗文精通、贤良淑德,让人无可挑剔。
若说何深一见面就抱怨楼香葵生得不够漂亮,又四处宣扬,那么依古青风看来,何深自己才该好好反省,怎么净想着外貌不去了解黎香葵的为人?
“青风、姊姊,我告诉你们,其实今天我会来,多少也是因为楼家拜托我,希望我为楼香葵找个好对象,因为何深这一说,让京城里没人敢上门提亲,楼香葵只要踏出家门就会给人指指点点的,所以听说楼家也感到很烦恼!”
温湘啜了口茶润润喉,又不以为然地续道:“这不是我爱说,但是那个楼家也真不知道分寸,不想想他们家女儿生得那么丑、又是个哑子,竟然想攀上青风!相较之下咱们青风生得发若黑墨、双眉英挺、唇带玉色、眼如星子,可说是一等一的俊秀。楼家人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我想楼大人应该没这意思。”古青风对于自家人的夸奖没感到高兴,反倒对于湘姨的批评有些反感。
毕竟楼非黎曾是朝中重臣,而且深得百姓爱戴,所以他多少对楼非黎有一分敬重,如今姑且不论楼香葵生得丑是真是假,但是像温湘与何深这般在人背后道长说短的行为,那才真是要不得。
“不管楼家怎么想都好,反正在我看来,楼家女儿是配不上青风的,所以我绝对不会替她美言,不过我倒识得其他人家,正好有跟青风足以匹配的姑娘待嫁,所以我想探探青风的喜好,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好让我替你作媒呀!”温湘自然不晓得古青风心里的考量,她只是一味地追问。
“说的也是,青风,你湘姨认识的人最多,你就跟她说吧,也好早些把亲事定下来,让我跟你爹都安心啊!”温琴拉着青风,她也想为儿子找个好对象,所以一听温湘有意牵红线,自然欣喜万分。
“这……娘、湘姨,现在宫里正忙着,我的亲事……过阵子再说也不迟,不然就算成了家,我一天到晚没回来,岂不是累了妻子独守空闺吗?”古青风知道她们迟早会问到自己身上来,所以早就想好了说辞。
“你说这是什么话呀!”温湘大声地反驳:“就是知道你忙,所以亲事才要由姊姊和我帮你打理嘛!而且正因为你三天两头不在家,就更该娶房媳妇,这样才有人替你陪陪你娘啊!”
温琴连连点头应是,对她来说,家里若能多个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青风,平时你不在家,若有个能谈心的媳妇陪我,那也不错,这样就好似多了个女儿一样,所以青风你就快点说吧,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娘,这……”古青风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现在他还真希望能有圣旨急召,好让他有借口月兑身,最好还能忙个几天几夜不回家,那么娘亲就会对婚事一事作罢了。
“什么这啊那的,青风,你有什么条件就尽避说!湘姨保证会替你找到喜欢的对象。”温湘拍拍胸脯作保证。
温琴看着自家宝贝儿子,瞧他一脸为难模样,忍不住又往更深的地方想去……
“青风……你该不会早有了心仪的姑娘吧?所以才不想让我们替你介绍对象?”在她这个当娘的看起来,儿子可是难得这么迟疑,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再说青风时常逗留宫中,说不定见过不少宫里的郡主、官家千金,所以有中意对象也是应该的。
“这……娘,绝对没有那回事,妳多心了!”古青风觉得这整件事真是太荒唐了,他分明就没有心仪之人,又哪来的对象?
“唉,原来是这样……”温琴显得相当失望,她还以为自己有希望抱孙子了。
温湘见姊姊一脸难过的模样,忍不住教训起古青风来:“青风,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老是这样拖延婚事也不是个办法呀!若是真就这样拖一辈子,让你的爹娘无法享受含饴弄孙之乐,那你还对得起古家的列祖列宗吗?”
“湘姨,不会有这种事的,缘分到了,我自然会决定婚事。”古青风并不是对婚事完全没兴趣,看着友人一个个成家立业,寻得幸福的归宿,他自然也想找个心仪又谈得来的对象成亲,但前提是……
他不想被人赶鸭子上架、随随便便找个人送作堆,却在成亲后才发现他与妻子根本不合。
“娘、湘姨,我突然想起宫里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我现在就得回宫,所以这事咱们就谈到这里为止吧!”为了不让娘亲和温湘有机会再开口逼他就范,古青风连忙搬出宫内事务当借口,打算先月兑离这场逼婚大会再说。
“少来!”温湘突然扯住迸青风的衣袖,只差没像小时候那样揪住他的耳朵。
“你这种借口太老套了,骗不过你湘姨我的,这趟我来,就是为了敲定你的亲事,所以就算看不到你成亲,也要帮你找到属意的对象。”
“湘姨!”古青风很想把袖子拉回来,无奈长辈当前他也不好太过无礼。
“你老是推说缘分未到,好,湘姨我就给你个缘分!”温湘紧紧地拽住迸青风的袖子,就是不给他半点逃月兑的机会。
“什么?”古青风傻了眼。
天!早知道今天回家会遇上湘姨这个难缠的对象,他就该留宿宫里,或是跟友人一块儿出门同游的。
“这可不是什么不什么的问题!”温湘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牵好这条红线不可,所以她拉住迸青风,转向温琴建议道:“我说姊姊,城南的月老庙很灵验的,我看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就带着青风去求姻缘吧!”
“真的很灵吗?”温琴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说姊姊,妳是真胡涂了吗?我就是去求了姻缘,才找到现在的好丈夫的呀!”温湘大惊小敝地嚷着。
“对了,妳不提我都忘了。那我们就去一趟,好替青风向月老求个好姻缘。”温琴被温湘说动了,连忙催促着一旁的下人去备供品,至于儿子的意愿嘛……不考虑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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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庙宇,一般的情况应该是绿树成荫,石铺地板上干干净净,偶有微风与落叶,或是鸟啼啾啾,除此之外则是安祥宁静,一片祥和。
不过……月老庙似乎总与安静两字绝缘。
热闹是月老庙常有的景象,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季节,总有为了求姻缘而来的人群,不是为了儿女,就是为了自己来的,不过其中当然也有像古青风这样被娘亲硬押着来的。
温琴与温湘两姊妹一到月老庙,倒是比古青风本人还要高兴,又是抽签,又是找算命先生的,忙个不停、到处打转,而古青风苦笑着看两个女人忙进忙出,心里虽想大喊无奈,不过母命难违,所以他还是尽责地跟在一旁,直到最后由于前来求姻缘的人实在太多,他根本没办法跟上娘亲的脚步,三个人才这么在人潮里走散。
迸青风想想月老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索性躲到庙后去,找了块清静点的地方,打算等娘亲和湘姨算完命、拜完月老,再一块儿回家。
绕过红柱、越过门槛,古青风踏入了庙后的空地,这儿种着三五成群的高大绿树,比起前院的热闹景致虽少了红花衬景,但是微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却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时而虫鸣鸟啼、时而轻风微掠颊面,带着些许诗意的清新绿地让古青风紧绷的心情轻松不少,他举步迈开,想在这清静之地散个步、暂时歇息。
只不过……今天的古青风,运气似乎不怎么好。
因为就连这片难得的宁静之处,都有人先他一步而来,让他想独处休息的希望再度落空。
“月明星灿,花开蝶舞。良缘相伴渡晨昏,叹妾孤身空等门……”
夹带些许感叹之声的音调自树群后幽幽传出,让古青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听这意思……大概是上庙里求姻缘的姑娘家吧?
迸青风有些犹豫,毕竟这片空地除了他与这位吟诗的姑娘,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了,万一给人撞见他们孤男寡女相处于此,岂不是让树后的陌生姑娘感到为难吗?
也许他该不动声色的离开,把这地方让给姑娘独处会比较妥当。
迸青风打定主意,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骏马越山,苍鹰渡海。愚公之愿日可成,幸妾只身志可伸!”
这回他可真是感到惊讶了。
来月老庙的姑娘家,应该是急着想求门好亲事吧?怎么这姑娘的语气却一副庆幸能孤身一人的模样?
迸青风原本正要离开的脚步就此停下,他换了个方向,朝那后方的林荫处走去,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思想竟如此与众不同。
他走近树群,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才不会显得自己的出现太过唐突,脑海里却突然浮现这陌生姑娘所吟的句子,让他忍不住朗声问道:“请问……姑娘言下之意,可是暗喻亲事不成,反倒能助妳了却心愿?”
棒着一方树丛,古青风断定这出声的姑娘应该就在后头,虽然她令他勾起了好奇心,但是礼教的规范,又让他裹足不前。
树后静悄悄的没回应,虽然树荫下确实如古青风所猜的,有个姑娘家躲在后头,但她没开口并不是因为被古青风的突然出声给吓到,纯粹只是因为她发现古青风在偷听,所以不想理人。
不过仔细想想,这月老庙又不是她的,谁要来、谁要留,都不是她能决定的,所以真要严格追究起来,不想与人相处、想躲起来的她,才是那个不对的人,因为她不该在人来人往的月老庙后吟诗,又或者……也不该气旁人偷听。
只是……
这男人怎么那么不通情理呢?她词里不是讲白了,道尽她不想成亲,以免有志难伸吗?
“幸妾只身志可伸……”她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应古青风的问题,却开始重吟之前念的诗。
她这样表示应该够明白了吧?她就是不想嫁人才躲到这里来的。
“既然姑娘不想嫁,又为何到月老庙来?”古青风纳闷极了,不想嫁人的姑娘应该用不着上庙里求姻缘吧?
莫非这姑娘和他一样,都是被家人硬逼来的?
毕竟女人的自由比男人还少,要想一辈子不嫁人,通常家里的人是不会答应的。
“我是陪着想嫁女儿的娘亲来拜庙的。”一声略带娇女敕的嗓音夹杂不满的音调传了出来。
迸青风先是一愣,然后才失笑道:“那倒真是巧了,在下也是私自月兑离家人来这儿寻清静的。”
“这倒好了,我们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想娶,却在这月老庙遇上了,要是被娘看见,一定又说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然后逼我嫁给你。”她可不想让这种事发生,所以赶忙走出树丛,想回前面去找娘亲,早些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草丛与树叶枯枝的摩擦声响起,在距古青风不远处的树荫后,一个灵巧的身影自绿影后探出,她拍拍沾染在身上的草枝枯叶,扯平裙襬上的折痕,想早点离开这个麻烦的地方。
迸青风有些吃惊地瞧着这突然自树荫后冒出来的姑娘家,一袭纤白的纱裙裹着她的身子,配上她粉女敕白皙的瓜子脸可说是恰到好处,明亮有神的黑瞳里透着几分傲气,看起来透露着几分精明,直挺的鼻梁下是两片小巧唇瓣,泛着浅浅的春日花红,与她缠绕发辫末梢的绣花红绳可说是相映相衬。
老实说,这陌生姑娘并不是古青风见过最美的女人,因为他的几位友人皆已成亲,一位娶了素有祁国第一美人之称、古灵精怪的二公主,另一位又将贤淑优雅的大公主娶过门,所以要论美人,他见的够多了。
但是……这姑娘的眼神却吸引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时之间忘了礼教,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清澈而精明的眸光──
那是他未曾在其他姑娘身上见过的。
这陌生姑娘整理过衣装,正想举步离开,却冷不防地对上古青风的视线,霎时间,她忍不住发起火来,甚至是有些不高兴的瞪了回去。
“还说你也是被家人逼来的,瞧你盯着姑娘都看到傻眼了,哪里像是被逼的。”真是个活月兑月兑的登徒子,刚才那些话八成是乱扯。
迸青风被这一声怒骂给唤回了心神,他连忙躬身道歉,“不,在下说的全是实情,刚才是我不对,还请姑娘见谅,倘若姑娘还想留在这里独处,在下立刻离开。”
再怎么说,就这么盯着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瞧,实在是他的不对,所以古青风决定早些与这姑娘拉开距离,免得就像她说的,万一娘亲和湘姨找来了,一定会想把他们送作堆!
“用不着了,这边留给你吧!”
陌生姑娘无所谓地挥挥手,然后便急慌慌地奔逃而去,只是就在她飞也似地逃走之时,一旁的树枝却勾掉了她发上的簪子。
“啊……姑娘!”
翠绿的发簪落地,吸引住迸青风的视线,他上前拾起,起身正想叫住那姑娘,却没想到她已经匆匆远去,连身影都不复见。
望着手里镶着珍珠的碧绿发簪,绿荫之间的微风轻轻拂过古青风的脸庞,让他发愣了许久。
这……应该不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