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珞臻受伤之后,东方政除了进宫去主持早朝外,其余的时间一刻也不肯离开的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射进房间。
东方政坐在离软榻不远的桌前,慢条斯理的翻看着奏折。
姜珞臻则靠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被,正漫不经心的看着一本《风土志》。
当她不经意抬眼时,就看到他蹙着眉,对着一本奏折露出不赞同的一神色。
她缓缓将书阐上,忍不住道:“又是哪个地方官犯下贪污大案,惹得殿下如此不快?”
最近几天,他始终这样,一边批奏折,一边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也不离。
主要原因是有一次,被他发现,怕苦的她居然背着他偷偷把下人为她熬煎的汤汁倒掉。
这男人不但将她狠狠骂了一顿,还从那日之后,彻底化身为爱唠叨的老嬷嬷。
要嘛不准她吃刺激性的食物,要嘛不准她随便下床活动以免牵动了伤口。
总之,他完全将她当成囚犯在管,稍微不守他定下的规矩,就会遭来他一顿训斥。
当然,她心里知道政之所以会这样看管她,是因为他紧张她、担心她。
不过堂堂太子当以国家大事为重丁整天看管她一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劝了好几遍,可他是个执拗的男人,他决定的事,任她说破嘴皮子也不可能更改。
最后,她索性由着他,反正每天困在太子府养伤,日子过得既单调又无聊,有他陪在身边聊天解闷也不错。
而且,这阵子政当着她的面批阅奏折,她也从中了解不少民间发生的大事。
听到她的问题,东方政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顺手将那本令他皱眉的奏折递到她面前。
“自己看看吧,这群狗官简直混帐,背地里干尽贪赃枉法之事,安阳数十万百姓遭受天灾,朝廷拨下五十万两白银胀灾,可那些狗官竟将大笔官银中饱私囊,只留三万两给数十万百姓解闷。
“三万两还不够那些灾民活上一个月,要不是有人写状纸冒死送进京城,这数十万的百姓,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些贪官而活活饿死。
说到此,他一坐到她榻边,拿过茶杯啜了几口。
姜珞臻趁机拿过奏折,飞快的扫了一眼内容。
这份奏折,用词并不文雅华丽,可却句句切中重点,将安阳老百姓目前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写出来。
奏折里说,好些百姓每两天才能吃上一口饭,不少老人和孩子,还在这场灾难中失去性命。
难怪政会气成这样,身为上位者,本想尽己所能,让老百姓都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可人世间,总有一些杂碎,弄得老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
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她小声劝道:“所以说仁君明君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即使你一心为百姓办事,但底下官员暗中结党营私,坑害百姓,到头来,这罪名仍要由上位者来承担。
“不过殿下,既然这件事已经被人揭发,想要挽救这个局面就还有机会。”
“殿下可以派钦差前往安阳处理此事,至于那些心中没有百姓的官员,既然已是朝中的毒瘤,就该习刚民切除,以做效尤。”
这番话虽然他也懂,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就是能带给他抚慰的力量。
姜珞臻又道:“在杀了这些狗宫之前,得先把他们私吞的官银挖出来去接济那些受灾百姓,否则难平众人之怒。”
东方政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忧国忧民。”
“呃,我只是忧殿下之所忧,烦殿下之所烦。”
“那么珞臻,你可知道我现在最烦的事是什么?”
被他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姜珞臻、心头一顿。
政眼中的神情她实在是太过熟悉,她也知道他此间的最终目的,是想从她口中知道一个答案。
手臂突然被他执了起来,“珞臻,你既然能为了救我一命牺牲自己,现在为什么不敢坦承自己的真心?难道,你对我,真的如两年前你所说的那般,从来没喜欢和在乎过吗?”
她尴尬的别开视线。
他却不如她所愿的强行扭过她的下巴,“你逃避了一次又一次,事到如今,究竟还想逃到什么时候?”
被迫看着他双眼的姜珞臻,在沉默良久之后,轻轻点头,“是,我承认我是喜欢你,可是……”
他一把将她纳入怀里,“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喜欢我的,那就已经足够了。”
她咬唇的心想,就算她承认喜欢他,也没有勇气担起北岳未来国母的职责。
就在两人相拥在一起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听福安禀报,“殿下,刚刚接到消息,有人夜闯刑部大牢,试图刺杀秦越。”
东方政和姜珞臻同时一楞。
刺杀秦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秦越已经被判刑,若查不出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不久的将来,他就要被凌迟处死了。
而在这个节骨眼,居然有人不怕死的入狱搞刺杀。莫非这个想让秦越死的人,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里?
幸好秦越自身功夫不错,所以那刺客并没有得手。
不过经此一事,东方政已经确认事情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先是进宫想要行刺太子,紧接着又去刑部行刺秦越。
那么,这个躲在暗处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呢?
因为姜珞臻最近一直在太子府中养伤,所以秦越的事只能暂时压后。
可自从发生秦越被人刺杀的事件之后,所有的人都不淡定了。
为免再发生什么变故,姜珞臻带伤逼东方政必须尽快去刑部见秦越一面。
柳思思也在一行人中。
之前,姜络臻和她单独叙话时才得知,柳思思和秦越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原来,为了还秦越的救命之恩,柳思思曾经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当起军医。
秦越并不知道这事,是有一次,他在战场上被敌军所伤,她为救他性命,才又出现在他面前。
那之后,柳思思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被人查出有通敌卖国的嫌疑,两人才被逼着分开。
身陷回回的秦越,早在几天前就知道自己的案子已经被当今太子下令,重新进行审理。
最近刑部主审三天两头便提他到大堂,重复的询问当初他是如何与西良主将暗中勾结的。
不过,他的回应始终都是沉默不语。
这样的秦越,令刑部众官员十分恼怒。
有心想赏他一顿板子,可太子已经下过命令,问讯时绝对不可以对他用刑。
刑部官员没招了,只能将秦越的情况三说给太子听。
今日一大早,禁不住姜珞臻的要求,东方政一行人带着柳回心思直奔刑部大牢。
当柳思思出现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秦越脸上的那层武装出来的冷漠,竟瞬间瓦解。
东方政和姜珞臻并没有打扰他们的会面。
大约一住香过后,柳思思来到牢房门口,对两人道:“秦越有话想单独对两位交代。”
姜珞臻点头,和东方政一起来到秦越面前。
二话不说,他神色复杂的一头跪倒在太子面前,低声道:“在这种情况下,谢谢殿下还愿意给罪臣一个平反的机会,虽然我知道自己就算把这件事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但事到如今……”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我想,再隐瞒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灾难,所以今日当着殿下的面,我要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听到这里,东方政和姜珞臻对望了一眼。
“秦越,这里没有旁人,你有什么疑虑,就尽避说出来吧。”
他吸口气后道:“我怀疑,现在的齐将军,并不是我义父齐晨天门姜珞臻顿时露出惊讶神色,就连东方政也声起眉头,目光紧紧锁着秦越的脸。半晌后,东方政才问。”你何以这么认为?“
“我自幼被齐将军收养,对他不敢说全部了解,但三年前,当他在战场上受伤时,是我衣不解带在他床前伺候,所以对他一些身体特征略有印象,比如他的后背上有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
“可是不久之前,我无意中发现义父背上的那块胎记不见了,那之后不久,我就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朝廷满天下的追壳。”
顿了顿,他又透露,“也许殿下会觉得光是这样并不足以证明什么,但不瞒殿下,当初在边境与西良大军作战时,我义父身陷险境,后又被人救出,那之后,他的性情就变得益发古怪起来。
“旁人或许没有察觉,但我自幼与他朝夕相处,对他的习。喷、性情至少了解个七八分。”
“那么秦越……”姜络臻接着问:“为什么之前你始终不肯将这事坦白?”
他露出一抹苦笑,“坦白?姜姑娘这话说得可真轻松,齐大将军在北岳的身分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将这些话说出来,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况且……”
他脸上再次露出复杂的神色。
“齐将军之于我,亦师亦父,恩重如山,在很多事没有确定之前,我不敢贸然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如今之所以会选择坦白,也是因为思思跟我说,不久前曾有人入宫想要行刺太子。两天前,又有人闯进大牢欲夺我性命。
“事情发展至此,我不能再沉默了,否则等大事发生,我就真的成了北岳的罪人。”
东方政眯眼道:“所以你怀疑现在这个齐最天很有可能是假冒的?”
“没错。”秦越看了两人一眼,“事实上,我亲生父母是西良人的这件事,除了我义父没有别人知道,而且,我的亲生父母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若不是义父将我抚养长大,也不会有今天的秦越。
“所以,对北岳,我没有恨也没有怨。可自从我发现义父后背的胎记离奇不见时,各种灾难便接踵而来。
“起初我还以为义父是有什么苦衷,加上一直觉得自己的猜测太无稽,所以当他将各种罪证安到我头上时,我才一直保持沉默。”
从刑部大牢出来之后,东方政和姜珞臻久久都没有讲话。
因为秦越提供给他们的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搏。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齐日成天有可能是假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真的齐晨天又到哪里去了?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齐晨天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是整个北岳都知道的。
可他居然对亲生女儿如此刻薄,这的确透着古怪。
见姜珞臻始终拧着眉头,东方政忍不住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如今伤口还没复元,就这么来回折腾,万一再出什么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突然紧紧按住他的手臂,“如果秦越的怀疑是真的,那么这回入宫行刺殿下的幕后主使者,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假的齐晨天。”
东方政怔了一下。这件事与齐晨天有关,他早就有所察觉。
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所以他必须在暗中观察再下定论。
眼下见她如此担忧自己,他不禁笑了笑,“有你这么关心看我,就算等在我前面的是千难万阻,我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勇敢面对。”
姜珞臻被他说得脸色一红,小声噎骂,“人家是在和你说正经的呢。”
他急忙执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不过在你一心为别人看想时,也该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如今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就这么一个劲的折腾,万一真有个好歹,你就不怕别人伤心吗?”
不等她答话,他笑道:“好了,秦越的事我自会找人跟进,至于刑部大牢的安全,你放心,在这件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向你保证,秦越不会掉一根头发的。
“折腾了这么久,你定然累了,我们到客仙居吃些东西,变换一下口味,这么多天一直被当成囚犯一样看管着,你心底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吧。
闻言,姜珞臻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反握住他的大手,无比认真道:“子谦,谢谢你”
那声子谦叫得东方政心神舒畅。
就像他曾经亲口对她说的那样,他可以做天下人的太子,却只想做她姜珞臻一人的秦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