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干着急的时候,她念头一转——
“我会很识相,只等你三十分钟。”
伍维光说过这么一句话。
“……你到底怎么了?跟人有约会?”叶思璇突然问。
施文琪看着她,点了头。
“打电话跟对方说一声不就好了?你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一句话她说得很心虚。
这下子轮到叶思璇怔愣。
“你竟然跟一个不知道电话号码的人约会?”
“总之,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西门町?”她满脸哀求地看着好友。“虽然他可能已经走了,可是我怕他会一直等下去。”
叶思璇什么反应也没有,表情已经写着不愿意。
“拜托啦,来回的车钱我会付。”施文琪只差没抱着她的腿。
“我要一客台塑牛排。”
“好,成交。”连想都没想。
于是叶思璇站了起来,一把抓起包包,心不甘情不愿的。“他长什么样子?还有名字呢?”
“他叫伍维光。他的特征很好认,手背的正中间有一块不小的胎记。”
“这算哪门子的特征?我哪会到处去看人家的手背啊?”
施文琪不理会她的抗议,而是告知她约定的地点。
“哦,还有一件事,”叶思璇突然回过头来,停在病房门前。“我昨天晚上已经通知你的家人,他们等一下应该就会到了。”
未待施文琪反应,叶思璇已掉头踏出了病房。
假日的西门町很拥挤。
再过五分钟就是十二点了,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低头盯着手表了。
伍维光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继续在人群之中找寻熟悉的身影。其实早在一个小时之前,他就不断告诉自己应该要识相地走人。
然而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却不停地说着:“再等五分钟就好。”
于是过了十二个“五分钟”,她依然没出现。
或许她是反悔了,也或许她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宁可对方是反悔。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守在原地干等?
甚至手上的电影票也已经等同作废。
稍早之前,在戏院门口看见了不少同公司的人,大家前来的原因是一样的,前来的目的也是一样。
伍维光不禁猜想,施文琪是否因为不愿让同事误解,所以选择爽约?他不认为会是如此,却免不了那样子的猜测。
再看一次表针,又过了五分钟。
“请问?”
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伍维光下意识抬头,见到有个留着长发的女人朝他走近。“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是伍先生吗?”
他有些错愕。
“我是。”这个女人身上有着和施文琪相近的气质。“请问你是……”
“我是施文琪的朋友。”
丙然。
“她有事情耽搁了?”他问。
“算是吧。”叶思璇苦笑了一笑。“她发生了点意外,现在人还在医院里,短时间内应该下不了床。”
这让伍维光愣了一下。
“医院?”他皱起眉头,“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我不方便擅自和你谈这种事情,我只是特地来转达她没有办法来了而已。”
伍维光暂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先向她道谢。
“那,如果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我就先——”她几乎就要道别。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打断了她的话。
“大部分是外伤。你要去看她吗?”叶思璇话题一转,询问对方。“我现在要再回医院一趟,还是你要跟我一起过去?”
“不,没关系。”他急忙否认,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不就这么去探视她。“我再另外找时间去探望她就好。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她没事。”
叶思璇看着他,脑海里似乎在想些什么。
“好吧。”突然,她侧身从包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了医院名字和病房号码。“这个,是她住院的地方。”
然后她将笔收了回去,道别之后转身没入人群里。
伍维光低头看着那张字条发愣。她说“都是一些外伤”,那么施文琪是出了车祸?还是另有原因?
他的脑袋瞬间像是被打了死结,除了“车祸”两个字之外,他竟怎么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其它的意外能让人因为外伤而住院。
他开始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顿时,他后悔了。他应该立刻跟那个女人去医院才对。
叶思璇回到病房时,里头仍只有施文琪一个人。
“咦?你爸妈还没到?”
意识被人给拉了回来,施文琪放下报纸,抬起头。“哦,你回来啦?有找到那个人吗?”
“有。”她走到了病床边坐下,气息有些喘,也留意到病床边的一盒水果。“你爸妈他们人呢?去吃饭了?”
“嗯,我叫他们先去附近吃饭。”
“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有爸妈来医院看女儿还带水果礼盒的。”她盯着那盒梨子。
这话让施文琪笑了出来。
然而她脑海里想的,是伍维光在那里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他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么“识相”。
他是抱着什么心情在那儿枯等?她想像不出来。
“对了,”叶思璇突然出声,拉回了她的心神。“那个约你看电影的男生……你是认真的吗?”
施文琪怔怔看着她半晌。
“什么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他太年轻了吧?你想重新找个男人,但好歹也找个像样的男人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施文琪苦笑了一笑,佯装若无其事。“他只是公司的同事而已。因为我还不是正式员工,所以福委会给的电影票没我的份,他是好心邀我一起去,你想到哪里去了你。”
“呼,那就好。”叶思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模样却像是根绣花针扎在施文琪的心版上。
一种若有似无的刺痛。
“他不够好吗?”突然,施文琪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话让叶思璇一阵怔愣。
“当然。你想想看,他看起来顶多才刚出社会几年而已。你呢?你都三十岁了,而且事业有成。你甘愿依靠一个小男人……哦,不是,是你甘愿让一个小男人依靠吗?”
施文琪静静的,没有立刻回话反驳。
曾经,她也是把“年纪大”和“能依赖”画上等号,所以她一向选择年长她许多的男人。
然而结果如何显而易见,甚至是她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始因。
“你……”叶思璇在她眼眸里看见了恋爱中女人的眼神。“不会吧?这不是真的吧?你对那个男生认真了?”
“没有。”施文琪露出了苦笑,睇着她。“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才见过他一面,就觉得他不可靠?”
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反问,叶思璇先是错愕了一阵,才答:“他看起来一副就是刚毕业的样子,说明白一点,他还是那种“到处玩玩”的年纪,不适合我们这种年纪的女人。”
对此,施文琪没有表达什么想法。
叶思璇说的她都懂,她真的懂。其实,在女人同侪之间,男人一直都像是一件饰品,用来比较高下,用来突显自己的价值。
她听得出来叶思璇并不满意伍维光的“身份”,她相信差个三、四岁的姐弟恋在这个世纪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而是“身份”吧?
正因为伍维光的头衔不够漂亮,所以叶思璇不认同他。
她明白,思璇想表达的每一个重点她都明白。然而,此刻她脑海里所浮现的,已不再是想像中的完美未来,而是牢记过去的每一次失败。
思绪至此,她醒神,打算换个话题。
“你呢?今天没约会吗?”她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想得美。他忙得要死,哪有时间陪我。”叶思璇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舒服了些。“有啦,他是有说晚上会尽量找时间,如果会议顺利的话。”
“星期六他还上班?”施文琪皱了眉。
“他和你一样,全年无休了。”
叶思璇扬起苦笑,又道:“你忘记了吗?每次什么情人节、圣诞节,我都专门帮别人代班。反正就算我排休,他也不见得有时间陪我。”
施文琪不自觉地报以同样的微笑。
她能了解那种感受。曾经,她也经历过那样的日子。寂寞了,不能撒娇;生气了,不能发泄;对方工作繁忙,她便要自己找事情来打发。
因为她们都被教育“如何当个好女人”,而她也真的以为这样子的“好女人”一定可以得到好结果。
很傻吧?她竟然曾经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