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到一股深沉幽暗的注视,沉睡中的许如茉缓缓睁开眼,对上少了光芒的幽暗黑眸。
半晌,秀容平静无波,一如那从苍白唇瓣吐出的语言,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
“你违反了规则。”当初说好分手后就别再见面,他们当初明明说好的。
“你也违反了规则,不是吗?”原来她欺骗他的事比他知道的还多。
想起自己对他的欺瞒,许如茉眼眸一黯,缓缓地转头看向窗外。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需要知道。”
“该死!我当然需要知道,我有权利知道。”
他被欺骗,他该感到愤怒的,可是此刻他却是心痛大于愤怒,打从听到单澄潞和老妇人的对话后,他的心就一直揪疼得难受。
“为什么?知道了又能如何?你不会为我难过,也不会因此感到心痛,无情如你,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如果我真的告诉你,或许你还会因此拒绝参与那场游戏,因为没有人会喜欢跟一个将死之人玩游戏的。”
“你不会死的,告诉我,这又是你欺骗我的一个把戏,你根本没生病对不对?”捉住吊着点滴的细臂,湛苍不明白心底的恐惧来自何方,更不明白自己的手怎会微微颤抖。锁住那憔悴苍白的侧容,第一次,他希望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演戏。
“对你而言,这个答案不重要,所以请你别再询问,离开这里吧,我们说好分手后就只是陌生人,别再出现在对方面前的。”
“不,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不离开!”扳过她始终逃避的面容,他神情激动的问:“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演戏,是你想骗取我的同情后再玩弄我的把戏,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对上那不再惬意无情的黑眸,许如茉一愣,内心瞬间闪过一丝惊惧,但是她立刻将之遮掩起来,换上一张高傲无情的面孔。“哼!竟然被你识破了,我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呢,看来你真的是学乖,变不好玩了。”语毕,她坐起身,一把扯掉手臂上的针头。“讨厌,这支钉算是白扎了,痛死人了。”
“不!”
没有被她刻意营造出的无情骗过,湛苍反而往后踉跄了一步。不敢置信地,他对上那双始终澄澈晶莹的秀眸。
见他脸色微变,许如茉内心的惊惧又加深了一分,于是连忙加深脸上无情的颜色。
“无情如你,记得吗?无情如你,一个女人换过一个,你追求自由、欣赏美丽,你属于自己,不会为任何女人心动停留,我就是看不过你把我们烟花女子当垃圾,所以才会接近你、报复你,难不成你还当我爱你?如今我不过演了场小戏,你就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该不会是你爱上了我,见不得我死?”
鄙夷地看着湛苍难过的表情,她蓦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我真的成功地玩弄了你。”
听着她得意洋洋的话语,湛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怒气也没有,只有满腔的疑惑。
无情如他……他当真无情?若是无情,此刻的椎心之痛又该怎么解释?她说他爱上她,爱?难道这就是答案?
所以他才会在意她对自己的淡然,恨她对自己的欺骗,气她曾靠在其它男人怀里,痛她此刻的苍白与憔悴?
以往一切的烦恼、疑惑似乎全有了答案,然而脑子里依旧混乱不堪,看着那亟欲惹他恼怒、让他厌恶的瘦弱身影,有一种想法在心里一闪而逝,他捉不住却感到心脏痛得几乎令他窒息。
“你曾说过要送我花……你原本打算送我什么花?”颤颤的,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那不过是随口说说的,你竟然当真?真好笑。”许如茉讥诮低笑。
没在意她的话语,他继续问:“那告诉我茉莉花的花语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
湛苍不信。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不耐地皱起眉头,她瞪向他,“你很烦耶,虽然我是骗了你,但又没偷你东西,你干嘛死赖在我面前?这里是我的病房,我不欢迎你,请你赶快离开,要不然我就要护士请你离开喔!”
闻言,湛苍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哑声说道:“我还会再来,等我找到答案我马上就来,你……”心很乱,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湛苍把手一握,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快速转身离开病房。
湛苍离开后,门外缓缓走来印满心疼的身影。
“你这又是何苦?”移开覆盖住手腕的掌心,单澄潞拿起一旁的酒精棉球擦拭上头未曾停止溢血的伤口。
“澄潞……”看到好友,许如茉终于忍不住心中压抑的悲伤,倒在她的怀里哭泣。
“如果爱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我不能,我不能,他还有美好的未来,而我却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别胡说!一定还有办法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家医院不行,总会有医院行的,我已经跟外国几家医院联络好了,如果这里真的没办法,我就带你到外国的医院去。”
仰头看着为她心疼打气的好友,许如茉想到自己也曾欺骗过她,眼里的泪水就愈淌愈多。“澄潞……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好好养病,我要你快点好起——”
话还没说完,单澄潞就感到怀里好友的不对劲,急忙抬起许如茉的脸,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竟是青白冰冷。
心脏一个收缩,单澄潞立刻按下床畔的紧急铃,然后才回首探视状况。
“如茉,你怎么了?回答我,如茉,别吓我!来人啊,快来人啊!”
※※※
病情恶化得很快。
别说那些难懂的淋巴什么的,说简单点就是她的体力几乎无法负荷基本的生活动作。
医生说昏倒的次数会愈来愈多、愈来愈频繁,而随着昏倒的次数增加,病情恶化的速度也会加倍加速,所以要她小心控制好情绪。
没有人可以确定她什么时候需要住入安宁病房,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时候就快要来到。
“你怎么又瘦了?有好好吃饭吗?”
看见来人,原本静静眺望风景的许如茉皱起眉头转过身。“你怎么又来了?”
“我带花给你看,你看,你房间阳台的茉莉花开了,花瓣的颜色是蓝色的,你的实验成功了。”
“是吗?”淡淡地看了眼他手中开得灿烂的花朵,她没多大兴奋。
“我问过熊店长,他说这是新品种,世上还没有人成功改造茉莉花的香味和颜色的基因,你这是首创,而且花瓣的颜色和叶子也不同于一般的茉莉,他说你可以拿去申请专利。”
“再说吧!”
“还是你要送给山上的花农?需要我帮忙吗?”他记得她记录簿上的一段话。
瞧了他一眼,她敛下眼睫,半晌后,才缓缓摇头。“不用了。”
“既然如此,那我把它放在窗户边,让你每天都看得到。”
湛苍倾身,越过她的身躯将手上的茉莉花放到病床边的窗台上。
靶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她微微一个侧身,将两人之间拉出一段距离。
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他心一紧,但还是装作没事地退到床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见她不说话,他便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默。
“单澄潞呢?”
“上班。”
“那你干爹干妈呢?”他记得那对老夫妇。
“上班。”
“没人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她意有所指。
忽略她的暗示,他继续问:“那……你还好吗?”
“嗯。”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
说到最后,许如茉干脆“一言”以蔽之,然而她刻意的冷淡没有打退湛苍想攀谈的意愿,看着窗台美丽的茉莉花,他又开口,“有关茉莉花的话语……我问过熊店长了。”
没想到他会询问他认为无聊的花语,而且是他以前最讨厌的花语,许如茉内心瞬间慌乱了起来,但她随即用冷淡的声音盖过。“是吗?”
“你是我的……没想到小小的茉莉花竟然代表这种意思。”语毕,他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慌张,更加确定心里的揣测,然而他还需要更进一步确定。
瞅了眼没搭腔的人儿,他又问:“你爱我吗?”
许如茉闻言冷笑了一声,“我说过,我接近你是为了报复。”
“报复我什么?”
“瞧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你乐意跟我们玩爱情游戏,却鄙视我们的职业。”刻意加重“我们”两个字,许如茉故意强调自己也曾是风尘女子。
“我没有。”
他赶紧否认。
“你没有吗?那晚你发现真相后可不是如你说的没有。”许如茉眼神讥诮,语气冷漠,“我还记得很清楚呢,你说我骯脏,也后悔‘上’过我,像我们这种女人……你敢说你没说过这些话?”
湛苍内心充满了后悔,于是立刻开口道歉,“对不起,那晚我是因为太生气失去理智,因为我到霓梦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你,我嫉妒所以——”
“嫉妒”两个宇让许如茉内心一惊,大声打断他未完的解释,“够了!说过的话不可能再收回,解释再多也没有用,更何况我和你早就没有瓜葛,你也没有必要向我道歉。”
“不是的,我——”
她再次打断他的话,“我很感谢你帮我把花送过来,现在我很累,想休息了,所以请你离开。”
“不要这样,如茉,我是真的——”就在湛苍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肩上忽然被人按了下去,转过头,赫然是笑得慈蔼的老护士。
“她需要休息,你还是离开吧!”
“可是——”
朝他摇摇头,老护士走到病床边,扶着许如茉喂她服下几颗药丸,然后再缓缓地扶着她平躺至床上,并且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一分钟后,许如茉很快地就闭上眼沉睡。
“她……”见她连躺下都需要别人帮忙,湛苍心脏一个收缩,脸色微微白了起来。
“现在的她很虚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
“为什么?”湛苍听见自己用异常粗嗄的声音问。
“你应该晓得的,不是吗?”老护士温柔地看着眼前一如照片上俊美的男人,就是这位男人让女儿爱了一辈子,到死前也宁愿放弃化疗延长生命,就只为了能多一点时间和他在一起。
“我……”
是的,他当然知道她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即使她说一切都是骗他的把戏,但是他明白其实是他在欺骗自己,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她将死的事实。
“来吧,孩子,让我给你说个故事。”
“什么故事?”看着病床上明显瘦削的面容,湛苍只想陪着她直到她再次醒来,对于老护士要说的故事兴趣缺缺。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故事,一个初二男生和小五女生的故事。”
不是啦,那个男生那时候才初二而已。
那你呢?
我??小五。
脑里传来记忆中的一段对话,湛苍立刻惊愕地转过头看向老护士,而老护士则是含笑的点点头,然后走出病房外。
天下父母心,如果她不能拯救自己心爱女儿的命,但至少让她帮她做点事,至少让这个男人明白,她心爱的女儿曾是多么的纯洁无瑕,是以怎么样的心情一直爱着他。
自从听完故事的那天起,湛苍心里所有的疑问全有了解答,他明白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计划着接近他,也同时明白最后那一夜她是以何种难忍的心痛离开他。
她爱他,用她的方式,而他伤害了她,用他自以为是的无情。
因为他无情,所以她以为他不会在乎她的离去,也不担心他会因为少了她而伤心;而她接近他只为了让他记得她,然后再悄悄离去。
但是张媚的出现、他的愤怒,毁了一切,他伤了深爱着他、他也深爱着的她,他很后悔,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几天,她仿佛知道他发现事情的真相,所以拒绝他再踏入病房一步,连老护士和单澄潞劝也没用,她是决心断了与他的缘分。
每一天,他准时到医院敲门,然后安分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隔着门板,他看不见里头的她,却感受得到她的痛苦与煎熬。
她爱他,所以不能让他爱她,因为她明白自己将死,再也无法响应他迟来的情感;避不见面更是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病况,惹他伤心,她的用心良苦,他完全明白,却也同时懊悔、心痛不已。
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察觉一切?早一点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早一点让她拥有更多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他要那么残忍地打碎她唯一的心愿?
他好后悔、好后悔,却再也看不到那徜徉在他怀中、笑得灿烂的笑脸。
每一夜,他都会梦到当年那拥有清澈双眼的小女孩,还有那双盈满泪水专注凝视着他的稚眸,他会想如果当年他放弃追求自由,他一定会有机会伸出手拯救她的天真,然后他们一定会有更长、更深的缘分,或许不一定会在一起,但是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新选择,他会放弃自由守在她身边,他会放弃一切,只为了让她可以永远快乐粲笑。
※※※
病情果然恶化得很快。
一个礼拜后,许如茉就被送入独立的安宁病房,然后在一个咳声不止的早晨,医院发出了紧急通知。
接到通知的湛苍在五分钟内抵达医院,恐惧地走到安宁病房前,然而手还没抬起敲门,病房的门就被人拉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恭禾前一秒还很讶异地看着无端出现的好友,却在下一秒发现他眼里的恐惧和哀伤,瞬间有了答案,镜片后的双眸一黯,他伸手搭在湛苍肩上。
苍天怎会如此捉弄人?
“她怎么样?”
看着好友祈求的眼神,赵恭禾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快点进去吧——”
沉痛地闭上眼,湛苍越过好友推开病房的门。
痛房内,许如茉的气色比早先好一点,除了不停的轻咳,她可以不用他们的搀扶就自己坐起身,然而这一切看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明白这只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哀戚。
环视病房内的每一个人,许如茉先是扬起轻柔的微笑,然后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护士妈妈和老医生??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们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拯救了我,虽然——我们彼此的缘分注定这么短暂,但是在我的心中,你们一直是我最爱的父母……咳……一辈子都是,我希望你们能永远健康快乐。”噙着笑,许如茉看着老医生夫妇缓缓地说出心里的感谢。
“小茉……”老护士勉强吞回哭意,努力地挤出一抹笑,“你是我们最心爱的女儿,在我们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可以,我们好想疼你一辈子。”
“我也好想让你们疼一辈子,但是我没有那个福分,所以护士妈妈还有老医生,你们要好好保重。”
“小茉——呜呜——”
见到老护士的眼泪,许如茉的双眼黯了黯,但是很快又打起精神。转过头,她看着伫立在老护土身边的好友,然后对她得意一笑。
“澄潞,其实你被我骗了,我晓得长岛冰茶是酒不是茶,而且我的酒量很好……咳……十杯长岛冰茶也灌不醉我。还有,你知道的……咳咳……我做过舞女,所以我其实很会跳舞,而且跳得比你还要好,虽然你跳得……也算不错了。”
见好友不停的轻咳,单澄潞努力压下心里翻滚的恐惧,然后扬起高傲的笑脸。“才怪,我才不相信你跳得会比我好看,我身材比你好,所以当然是我跳得好看。”
“你嘴真硬。”
“我不是嘴硬是有自信,要不然改天我们去比一场,我保证所有人都会说我跳得比你好看。”
看着好友骄傲不服输的表情,许如茉轻咳了几声,然后才低头轻笑,“不用了,我承认你跳得比我好看就是了,因为……咳咳……在我心里,你真的是样样……都比我强的美女好友……咳咳……”
“我本来就是,当然你也不差啦!”语毕,单澄潞不停的猛眨眼睛,因为若不这样,她真的会哭出来。
许如茉又是一笑,然后才转头看着伫立在门边的湛苍,然而当她注视那双锁着后悔绝望的黑眸后,嘴角的笑容泛起淡淡的苦涩。
沉默了几秒,她才开口,“你……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但是我要你知道……咳……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快乐,你让我知道什么叫作幸福,咳咳……直到现在我依然幸福着。”
“我伤害了你……”
笑着摇头,她看着窗边盛开的蓝色茉莉花,“这盆茉莉花的颜色你觉得像蓝天吗?”
“像。”
“那好,那它的花语就叫自由……”语毕,伸手想捧起花盆,她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在一旁的湛苍见状,立刻捧起茉莉花放在她面前,还握住她的手抚模茉莉花的花瓣。
“好柔软,像云——”噙着淡淡的笑意,她一次又一次地抚模那如云絮般柔软的花瓣,良久后,才抽出手掌。
看着那双疑惑的黑眸,她朝他柔柔一笑。
“送给你,咳咳……这盆茉莉花……咳……送给你,我把自由送给你,所以你把我忘了吧……咳咳??等我死后,你要像以往一样快乐的活着。”
“不!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我只要你!”见她说死,湛苍慌乱地放下手中的盆栽,急忙紧抱住她。“不要离开我……我求你……”
“咳咳咳……你知道我没办法……”咳嗽声愈来愈密集,许如茉虚弱得几乎说不完一句话。
“你有办法的!你有办法的!别拋下我,别拋下我对你的爱,我爱你……你明知道我爱上你了,别对我这么残忍……”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能爱上我……你只是……同情我……”
“不是!不是!不是!”
“咳咳……咳咳”…不要爱我……不要让自己伤心……答应我……忘了我……永远忘了我……咳咳咳……咳!”最后一声剧咳,苍白的唇畔溢出一摊血,然后是一摊又一摊无止尽怵目惊心的鲜血,许如茉伸手捂住嘴唇,却阻止不了热血从嘴角滑落。
血一直涌出,沾湿了洁白的病衫,染上了湛苍的胸襟,在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流逝前,许如茉仰头看向那绝望恐惧的俊容,然后轻轻一笑,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缓缓地闭上眼,再也没有动作。
“不——不不不——”拥住怀中那沉寂的躯体,湛苍发狂似地哭喊:“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准你离开我,我不准,听到了吗?我不准!你快醒来!”
“你别这样——”
“别碰我!”挥开单澄潞的手,湛苍疯狂地摇晃许如茉的手臂,“我要叫如茉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伤了她的心,所以她对我生气,不想再理我了,可是她不能离开我,我不会让她离开的……她是我的,我是她的,她是我的,我是她的……”
“湛苍,不要啊……”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她发病,是我伤害了她,她的病情才会恶化,是我说过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奇迹,上帝才会为了惩罚我将她从我怀里带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湛苍……”捂住不断啜泣的嘴唇,单澄潞哀恸地看着湛苍。如茉果然说中了,如果他真的爱上她,当这天来临他会疯掉的。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离开我……呜……”说到最后,湛苍终于哭倒在没反应的人儿怀里。
见状,单澄潞眼泪落得更凶,回首看向视如茉为爱女的老医生夫妇,夫妻俩也是拥抱痛哭,整间病房里充满了哀伤,仿佛全世界的绝望都集中在这里,他们拢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就在众人凄惨绝望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静静推开,门外走来谁也不认识的两位女人,一中年一少女,看起来像母女。
“你愿意为她拋弃一半的寿命吗?”年轻沉静的秀眸谁也不看,只直直地瞅着湛苍。
湛苍沉浸在悲痛里,不愿理会任何人。
“你愿意为她拋弃一半的寿命吗?”少女又问了一次。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猛地抬起头,“你能救她?”
“你愿意为她拋弃一半的寿命吗?”少女不答反问。
“我愿意。”
“那好。”淡淡的笑容滑过少女的唇畔,转过身,她看向身边美艳的女子。“母亲,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是可以开始,但你总得给我时间算算这位俊美小扮的寿命哪,要不我待会儿怎么跟人家说?”
“不用算了,是一百零六,快点,他们来了。”看着角落,少女点了点头。
“哇!女儿你的道行又高了不少哪!真不愧是千年一传的阴阳师真灵转世,不学也能无师自通,想我也真幸运,可以赶上那种吉吉吉吉吉时把你生下——”
“母亲。”唇角轻轻一勾,少女说:“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是可以开始,但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玩笑的笑容不再,美艳女子的眼里闪过一丝严厉。
“我不会忘。”
“那好。”满意地又恢复微笑,美艳女子口里开始喃喃念出谁也听不懂的语言,随着语言的流泄,纤细手指也快速比画着不同的姿态,最后,女子的身躯一颤,然后像是灵魂出窍般,不再有任何动作。
在众人的疑惑注目中,少女淡淡一笑,走到湛苍身边。“把她的手给我。”
“你是谁?”他有一丝防备。
“谁也不是,只是个希望她能幸福的人。”
“你认识如茉?”
“是的,我认识她。”
“那……”
“相信我,把她的手给我。”看了眼角落,少女又是一笑。
湛苍很犹豫,但明白少女是唯一的希望,于是他把许如茉的手交到少女手上,但依旧紧紧抱住她的身躯,并且紧盯着少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
“把她的魂重新灌到她的身体里,不过在我做这件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
“如果她醒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健康,还需要人细心照顾,并且失去对你的记忆,你还会愿意救她并爱她吗?”
“她会忘了我?”湛苍脸色一白。
“回答我的问题。”
“我愿意,即使得用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仍旧愿意救她、爱她一辈子。”没有半丝后悔,湛苍深情无比地看着怀中的心爱人儿,即使她忘了他,他也会重新让她爱上他,因为她是他的,而他也是她的。
“很好,你们之间有了种子。”喜悦的点点头,少女将手腕轻翻,纤纤五指仿若一只翩翩彩蝶在空中起舞,手一拈,指一勾,在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彩蝶已收,少女一掌击向许如茉的天灵盖。
少女的动作让湛苍立刻防备性地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别怕,你会再次拥有她,但希望你别再犯错。”
靶觉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正在怀里人儿的身上流窜,湛苍惊愕地抬头看向少女。“你……到底是谁?”
“阴阳师,她是阴阳师。”美艳女子不知何时也来到床畔,看向湛苍怀中的许如茉,轻轻皱起眉头。“只为了这种程度的缘分,值得吗?”
“无关值不值得,而是我愿意而已。”
“你……唉……”
没理会母亲的长叹,少女低声说:“好了,三分钟后她会自然醒来,最后,我要你以及你们三位——”看着病房内的湛苍、老医生夫妇和单澄潞等四个人,少女表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
“我要你们保守刚刚所发生的事,这一生绝不可以向外泄漏,否则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我们不会说,绝对不会说。”单澄潞首先举手发誓。
看了眼单澄潞,少女又看了眼猛点头的老医生夫妇后,回头看向湛苍,“你呢?”
“只要她回到我身边,我什么事都答应。”说话的同时,湛苍的视线没有离开许如茉身上半秒,深情的眼神仿佛全世界看着湛苍深情的动作,少女眼睫一颤,然后点点头。“功成身退,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最后……我祝你们大家都幸福。”语毕,少女跟着母亲离开病房。
就在病房大门关上的同时,许如茉缓缓地睁开眼。“湛苍?为什么?我没死吗?”
“你……记得我?你记得我?”湛苍喜出望外地疯狂吻着她。“太好了!太好了!”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没死?还有……”推开湛苍的脸,她看向一旁的亲人和好友,“护士妈妈和澄潞,你们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别又哭又笑的,这样很丑耶!”
许如茉话才说完,单澄潞还来不及骂回去,就听见始终给人哑巴印象的老医生蓦然发出爆笑,笑声之大之狂,连玻璃窗都喀喀作响。
“臭老头,干嘛笑得那么大声,想吓死人哪!”被吓了一大跳的单澄潞立刻怒目相向。
“我高兴。”老医生酷酷地顶了回去。
“你……”
“呵呵呵,你们感情其好。”许如茉轻笑出声。
“谁跟小丫头感情好了?”
“谁跟臭老头感情好了?”
老医生跟单澄潞很有默契地指着对方的鼻子叫嚣出声,然后在发现两人说的话一模一样后,又气得撇开头冷哼。
“他们的感情果然很好对吧?”仰起头,她看向那依然深情注视的黑眸。
“对。”泛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他说:“我爱你。”
※※※
门外,当少女的母亲先行离开后,少女放慢脚步,凭着感觉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然后来到一个清静的花园里。
轻轻靠着,少女抬眸看着远方同时从树丛后出现的一抹白影。
男子捧着一堆沉重的资料,本来是很专心地看着手中的资料,却在越过少女身边的剎那,停下脚步。
“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注视着那对沉静的眸子,赵恭禾的心里泛开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个答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看着那双掩在镜框下的温和眸子,少女轻柔一笑,瞬间离开树边,离开男子的视线。
总有一天……会再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