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拐长廊,纤细的身影坐在椅上,支手托腮沉思着。
良久,公孙谨低首把玩起手腕上的紫玉镯子,感受着镯子冰凉的触感。
这镯子质地温润,真像极了某个人……
她不由得徐徐地望向冬日烈阳。
失神的拿着紫玉镯子,由手镯圆心对着天际望着冬阳。
圆心内原本湛蓝的天空飘进一片乌云,接着竟起了细雷闪闪,她微微瞠了眼眸。这天气变化得真快!
才一个恍神,天际瞬间已是乌云密布,她拢蹙了眉心,忽然间一声响雷当空劈下,将天际一分为二的绽裂两旁,她倏然一震,脑中犹如箭矢凌空般的也跟着闪过一道光,有些影像清晰了起来——
“既然你已是冶家人……有样东西你跟我来取吧。”
“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专门传给长媳的手镯,我想先给你,就是可惜冬阳的娘早逝,不能亲自交给你。”
“其实……其实这手镯等我回洛阳再给也不退”
“这东西早晚要给你,你虽未过门,但先带着,冬阳见着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他不敢欺负你的。”
鲍孙谨眨了眼,收回手镯,胸口吃紧的喘息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这手镯不是娘给的,那说话的老爷子是谁?
冶家的人?长媳的镯子?冬阳的娘?
匆匆起身走过长廊,雷声持续轰轰作响,她脸色发青,再抬首,滂沱大雨己然狂下,劈哩啪啦的雨声震得她脑袋也跟着发出巨响,她抱着头痛苦的蹲了下来,脑海里多了个声音——
“这紫玉镯子都戴在你手上了,还怕我移情别恋啊?”
“听你爹说,这镯子意义非凡,传了十七代了,除了长媳不得外传,倘若有朝一日遗失了,家族必遭横祸。”
“没错,所以你得好好保管,别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啊!这是定情镯子?!”她愕然瞪着紧握在手中的紫玉镯子。
这是她与那男人的承诺,他不是单恋!
她的头更疼了,原来这镯子是他的!
蓦然想起那对着她吐血的男人,她全身起了恶寒,极力想摆月兑这股寒意,激动的起身奔出长廊,耳边雷雨声不断,她一面奔跑,一面想着那悲凉澳恨的面容。
“你可有想起我?”
那哀伤面容悲伤的凝昭着她。
她说没有,她对着他狠绝的说没有!
“你与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告诉我!”
“我们……没有关系。”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是情人!”
“但我不爱你对吧。”
她摇着首,撩裙奔进大雨里,她不想伤他,也开始恐惧逐渐记起事情。
雨直落,她的心也跟着直落,落进了暴雨中、慌乱而不知所措。
好痛,脑袋真的好痛!她忽然害怕想起过去,那应该是一个会让她懊悔的过去吧?
抱着剧痛的脑袋,公孙谨用力的甩动,想甩开这一切、直到一道轰天巨响由她面前划过,劈在耸天松树上,大火骤燃,眼前的火海宛如骇然巨焰般烧起,火光像也把她记忆外的那道墙烧毁,过往片段霎时鲜活!
她瞪大眼睛、在下一瞬的风驰雷电中软子,跌坐雨中。
“谨儿?”
她冷冷回眸,“南宫辅,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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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府邸厅堂上,南宫辅脸色发沉的面对怒火高涨的女人。
谨儿恢复记亿后,就不愿意跟他回房,坚持要在大厅上说清楚,要不是他摒退一干奴仆,还不给人看笑话了!
“咱们已经成亲了。”他不忘再陈述一次。
“那又如何?”她双眼喷火。
“你不在乎世俗眼光?”
她嗤哼,“那算什么?”
“早知道你这性子不会在意,那他呢?身为监察御史,能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一提到心上人,她眉眼皆柔,“他啊,我了解得很,他视世俗如无物。”
他不住冷笑,“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当然。”
南宫辅闻言更是心上一痛。“好,就算他不在乎我们拜过堂,难不成也不在乎你曾经是我的女人?”
“我们并没有圆房。”公孙谨冷瞪他一记。
“但他并不知道,他该会在乎接收我用过的二手货吧?”
“住口!”
“是男人都无法忍受的!”
“我叫你住口!”她怒火高涨,直想撕裂那张嘴。
他笑得猖狂,“哼!事实证明他不要别人用过的女人!”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是吗?倘若真是如此,他可以不顾一切带你走的,但他没有!”
“因为我失忆了。”
“那又如何?他是对你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更甚的,他是对你们的爱情没信心?”
她迟疑的沉下脸。“……他一定有理由的。”
“他是有理由没错。”一道黑影由屋梁跃下。
鲍孙谨惊讶的看着这意外出现的人。“尚叔?!”
“小姐。”尚涌对她行了礼。
“你怎么会来?”爹爹出事了吗”
尚涌据实以告,“爷要我来杀了冶冬阳那小子。”
“杀了冶冬阳?!”她蓦然心惊。
“爷说,这小子没资格再待在你身边了。”
“爹爹他——”
“小姐放心,那小子还没死不是吗?爷己网开一面,下令那小子不得与你相认,违者杀。”
南宫辅不住狂笑冷讥,“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他的理由,一个贪生怕死的理由!
她气得俏脸煞白。“你!”
“谨儿,你爹爹是什么人物我并不清楚,但我只知道,冶冬阳可以因为怕死而放弃你,但要是我就绝对不会放手,一旦属于我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不,她相信他是有理由的!她冷冽地转过身去。“是吗……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
南宫辅眯眸。“打赌?”
“赌他对我的执着。”
“好,那我们的赌注是什么?”
“我赢,你放弃放我走;我输,我放弃他。”但她是不会输的!因为冶冬阳不会允许她输的!
“怎么个赌法?”
“就赌……”她将计划说出,却得不到南宫辅的认可。
他勾唇摇头。“只是那样不够,你知道我的,如果下手不够很绝,我是不愿意放弃你的,你也知道没有我,你跟他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G”
“那好,就再狠一点,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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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闲谈的人物都是状元郎南宫辅的夫人,有人惊恐、有人可怜,更甚的是耻笑她没当富贵人家夫人的命,渐渐的,耳语也传进冶府。
“公子,不好了,听说南宫夫人染上恶疾了!”暮春仓皇来报。
“恶疾?什么恶疾?!”原本怅然若失的人面色一整,疾问。
“天花,这会传染的,听说南宫辅把她丢到被废的鬼窟里去自生自灭了!”
“什么?!”他幡然变色。“他敢!”
“怎么不敢,他这不是已经做了?”
冶冬阳勃然大怒!“这该死的混帐!”这男人处心积虑要得到谨儿,没想到得到后竟是这般的不堪考验!
“这也不能怪那家伙没有夫妻情分,现下因为南宫府出了这么一个会传染人的恶疾,人人自危,若不将她送走,铁定会引来京城民众的恐慌,这种事他也是没办法的。”
其实他还听闻这天花会让人毁容,南宫府的下人们口耳相传,说一这南宫夫人已经溃烂了半边脸,就算治愈也见不得人了,难怪南宫辅会急急将她扫地出门。
“公子,您要上哪儿去呀?”才回神,就见自家公子已在整装。
“救人。”
“您不能去啊!那会传染,会死人的,再说您身上的毒——”
“那我就陪她一起死吧。”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能表达心意的坚决,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公子……”暮春苦哈哈的闭了嘴。公子连崖都可以跟着跳下去了,还会怕这天花吗?唉,真是苦命的公子哟!
对了,那他要不要跟啊……
冶冬阳没管暮春的迟疑、一个人迳自往长安着名的鬼窟走去,沿路由热闹到荒凉、虽说鬼乞子已教公孙谨的催眠之术杀尽、但满目疮痍加上久久不散的恶臭,仍让这里没有人烟,现在仍是连盗匪都不屑一顾的地方。
他迅速疾走,直到走近一道娇小身影。
“谨儿……”他颤栗的走近那满身裹着油布的女人。
“不要靠近我!”公孙谨在他走近前斥阻。
他不为所动的再近一步。“我不——”
“会传染的。”她迅速向后退。
“我不在乎被传染。”
她大吼,“为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若被传染了岂不是很不值得?”
“我甘愿。”他干哑的说。
她头伏得更低,面上也缠满了密不透气的布巾。“就算看到毁容的我,你也不后悔?”
“不过是一副皮相,我不在意。”
“你别说大话了,一旦皮相毁了!人也毁了!”
“我不怕——”
她拉紧身上的油布。“我怕,我不想见人。”
“我会找齐名医治疗你的。”
她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尖叫起来,“不要哄我了!我知道我己没救,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就连我的丈夫都舍弃我了,你一个陌生人又能为我做什么?”
见她这样,冶冬阳心疼的就要上前拥她入怀,却被她躲开。“我能陪着你、照顾你,能要人治愈你,你不会有事的!”
“你是谁,是傻子吗?我根本不爱你,也不记得你,你何必要对我这么好、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问我有什么目的?”他一怔。
“没错,你充其量不过是恋过我、况且那都是过去事了,没有人会对别人的妻子这般深情的。”她冷淡的提醒他们如今的身分。
闻言,他再也受不了的怒吼出声,“你不是别人的妻子,你是我的女人!”
“你说什么?你竟敢毁我名节!”
“我——”他哑口,犹豫了。
只是公孙谨没让他犹豫太久,“你听好,我不要你,如果真想帮找,就帮找把南宫辅找来,找只要他!
“你……只要他……”苦涩瞬间涌上,冶冬阳几乎喘不过气。
“对,去把他找来,我只要他!”
闭了闭眼,他勉力深吸一口气。“……好,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为你去把他找来。”紧绷着脸,转身就走。
只是一刻钟后,他又走回鬼窟,看着她的表情极度不舍。
“他不肯来对吧?”公孙谨的声音毫无意外,像是早已心灰意冷。
他不忍说实话,“我没找到他,他不在长安了。”
“呜呜……我知道他是嫌我病了、丑了,所以连夜躲开……”她低低泣诉。
“不是的……他只是暂时离开,应该很快——”
“不要骗我了!他不要我了,否则也不会把我丢在这鬼窟里。”
“谨儿……”见她掉泪,他只能心慌的干着急。
“你走,我只是一个被遣弃的垃圾,就让我自生自灭,我不需要任何人!”
“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你走!”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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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阴域中伏着一男一女、女人缩着身子,每日每夜嘤嘤哭泣,男人无法靠近,只能在一尺之遥守着。
“你还是走吧,别真跟着染上病了。”她冷声说。
他竟笑了。“迟了,说不定已经染上,所以你不用赶我了。”
“你——真不走?”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哼!假好心!”
他试着劝她,“谨儿……让大夫看看你可好?”这丫头完全拒绝医治,岂不是让病情更恶化?为此他担忧不已。
她摇头。“不,我想死,治什么呢。”
他青了脸。“我不许你死!”
“那我就更非死给你看了。”
趁着冶冬阳离她还有些距离,公孙谨迅捷的住山崖边靠近。
阴风崖边,飘送着绝望的气息。
“谨儿,你想做什么?!”他快步跟上,血液逆流,呼吸不顺的颤问。
她作势要跳崖。“我受够了,我想死……”
“不要!”他的心跳濒临停摆的地步。
她看向他,嘲讽的说:“如果由这里往下跳,说不定能让我恢复丧失的记忆,你应该希望我能记起你不是吗?”
他哽咽,“如果要你丧命才能记起我,我情愿你一辈子不要想起。”
她不禁动容。“我再问你一次,我们以前相恋过吗?”
“是的,我们彼此相属。”事已到此,他无意再否认。
她气愤的问:“既然如此,你怎能忍受我嫁给别人?你没想过抢回我?”
他点头,“想过,但你对我已不复记忆,我又怎能强迫你?”
“但你明知我受骗了!”
“女人名节为重!只恨我太晚找到你,我不愿见你痛苦为难。”他紧握双拳,忍住撕心裂肺的愤怒。
她恼得撇过首。“藉口,我瞧你是嫌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要我了吧?”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的希望你快乐平安。”
“你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我恢复记亿,发现了事实,会怨恨你将我拱手让人?!”
“我……”
“我对你失望透了,就算恢复记亿、我也决计不会原谅你!”她伸出一脚悬在空中。
“别跳!”他似被夺去了呼吸,几近窒息的大吼。“我是为你好才没抢回你的!”
“为我好?”原本要跃下的脚暂时缩回来了。
“没错,有人要杀我,在没找到凶手以前,我不想你跟着我冒险。”
她目光泛冷。难道真是为了爹爹的威胁?她的信任错了吗?“说得好听,有人要杀你,我瞧你是怕死所以才放弃我的吧。”
他一愣。“怕死?”
“可有人威胁你不许接近我?”
她大怒,“哼!原来你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我错看你了!”
“你……你恢复记忆了?!”冶冬阳震惊后惊喜万分。
“恢复又如何?一恢复就发现你竟为了爹爹的一句话怕死的放弃我,与其让我这么失望,我情愿不要记起你!”她真的生气了!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绝望,她输了,她输了这份情,原因是他爱惜自己的命胜过她,但他没有错,是人都该如此,是她要求太多。
“我并不是因为——”
“不要说了,事实胜于雄辩,你确实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轻言放弃我。”
话被打断,冶冬阳急了,“谨儿,你听我说,你是因为我而坠崖,差点丧命,我不想——”
“我不要听,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可以轻易将我让给别的男人,如今我深受恶疾缠身,容貌已毁,你更可以狠心离我而去了,还来守着我做什么?”她不想听了,多的都是藉口,她听不进去,心很疼、很疼,疼得什么话都进不了耳。
“我是来救你的!”
她充耳未闻。“现在的我形同一个丑陋的妖怪,就算就活了也是个吓死人的人鬼,我还是死了算了。”
他气她这样眨低自己。“我说过不会在乎你的美丑,我会夺回你,不管如何都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迟了,谁能忍受每天面对的是一个鬼妻?”她自暴自弃的想逼走他,看不到他的视死如归与决心,脑中不断萦绕的念头就是他为了怕被爹爹处死,所以不要她,现在多说什么都是愧疚使然。
“我能!”
“骗人!”
“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沙哑的声音不住发涩。
“我怎样都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男人!”她难过得口不择言。
他双眸闪出烈火。“倘若我也毁了自己,你是不是就会信了我?”
她心惊。“毁了你自己?!”
冶冬阳眼神中闪过笃定。“只要我毁了自己,不就跟你一样,咱们一样丑,谁也别嫌谁。”
“你……在开玩笑?”
“找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你做什么?!”她愕然的瞧见他狠绝的拔出匕首,神色冷峻得骇人,在她还来不及尖叫之前,他已狠心的朝脸庞用力划去!
“不——”她瞬间心跳停止,血色尽失的冲上前,下一刻,她感到一阵发凉后的剧痛,低首,竟发觉自己小指断了一截!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