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觉得口很渴,迷迷糊糊的醒来想倒水喝,却被背光而坐的人影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清醒,她仔细一看竟是朱瞻基,霎时惊呆了。
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仍穿着大红蟒袍,一身喜气的坐在她的屋里,神色却阴晴不定,郭爱马上察觉他心情不好,却不知他在气什么,但旋即想起他这阵子的冷漠与迎娶他人的事实,又是满心的苦涩酸楚,眼眶一红,她紧抿着嘴,硬是不肯率先开口。
她明明是个女子,却瞒了他那么久,朱瞻基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又恼又气,可一见她这副既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坦承自己的身分。
“你都没话要跟我说吗?”他打破沉默。
“恭贺殿下大婚。”郭爱冷冷道。
朱瞻基浓眉一皱。这小骗子就知道气他!“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那奴才就不知道殿下要奴才说什么了。”郭爱板着脸,口气恭谨谦卑得过分。
“你就没有任何事想告诉我吗?关于你隐瞒的秘密。”他隐晦的提示。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不能承认,只能见他和别的女人成亲,他还为那个女人逼她下水捡珠子,差点没害她溺死。郭爱越想越委屈,现在又在他的洞房花烛夜跑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还不能赶他出去,因为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奴才而已,真是该死的明朝,该死的男人!
她恨恨的暗忖,自己的秘密可多了,不管是来自未来还是女扮男装,甚至是钦命要犯,他想听哪个?
抬头对上朱瞻基等她回话的目光,郭爱极力克制想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有些硬咽的说:“殿下也知道奴才嘴馋,除了偶尔偷吃御膳房的点心,奴才没有隐瞒什么秘密,殿下现在是特地来治奴才的罪吗?若不是,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请殿下早些安歇吧。”
朱瞻基简直哭笑不得。什么偶尔偷吃,她根本是光明正大的吃,仗着和皇宫宫女交好,她的点心零嘴啥时少过,竟敢拿这来敷衍他?!春宵一刻值千金,哼,既然说得这么潇洒又何必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虽然又气又恼,毕竟还是舍不得对她发脾气,朱瞻基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臭看一张脸离开。
他一走,郭爱立刻扑在床上大哭。他现在是要回去洞房了吧,可恶的具男人,干么没事来招惹她,她原本睡得好好的,现在醒来,那种心疼得快死掉的感觉又冒上来了。
冰爱抱着枕头流泪到天亮,并不知道在皇太孙宫的书房里,有个男人跟她一样彻夜无眠。
哭了一夜,郭爱墉懒的起床梳洗,发现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只能拿冷水敷了敷,总算勉强可以见人,她才换好衣服,就有人来敲门,她去应门,居然是王禄站在外头,她略感讶异,王禄很少来找她的,大部分都是她过去尚衣监探他居多,这会怎会突然亲自找来?
“公公,你怎么来了?”她边问边揉太阳穴,发现头疼得厉害,怕是宿醉所致。
“初日,你今日不当值吧?”王禄开口间。
“太孙大婚,皇太孙宫的宫人分批放两天喜假,我今日不用当值。”她回说。
“那你跟我来吧。”
“上哪去啊?”她好奇的问。
“来了就知道。”他不肯多说,只示意她跟他走。
她信任王禄,也就没再多问,心中盘算晚些再去找王振,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她满月复心思时,王禄已经领她来到宫内某处,这地方景物箫条,少有人迹,好似是冷宫。
包教她惊奇的是,前方的凉亭里坐了一名农着华贵的美丽女人,看样子像是正在等她。
在尚衣监时,她负责为各宫娘娘送新衣,所以备宫的主子她几乎都见过,可这位贵妇眼生得很,她是谁呢?
玉祷见她见了人也只是呆杆看没动,忙上前道:“还不见过赵王妃,她是你的姨母。”他知晓她遭逢家变后“失忆”,这才刻意提醒她。
她这才恍然。原来这位贵妇就是苏丽嫁给赵王朱高权的那位姨母。
反应过来后,她立即上前朝赵王妃行了大礼。“奴才见过王妃。”
赵王妃忙不迭扶她起来,眼眶还含着泪。“在我面前还称什么奴才,我是你姨母啊,过去在赵王府你可都是赖着我撒娇的,对我比对你娘还亲,然而如今……”赵王妃黯然落泪。
她心里温暖,感受到这位妇人是真心疼爱苏丽的,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苏丽,一时间也无法与她热络起来。
见她态度生疏,赵王妃忍不住又伤心起来。“王禄告诉我,目睹苏家灭门的惨事令你大受打击,把进宫之前的事全忘了,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赵王妃捂住嘴,嘤嘤哭泣。
挣扎了下,郭爱还是伸出手为她拭泪。“王妃……姨母莫伤心,过去的事若非值得记住的,能忘掉反而是件好事,我并不觉得可惜,只是连你也记不起来,这点你可别见怪啊!”
赵王妃紧抓住她的手。“不怪、不怪,妹妹已经过世,苏家也就剩你一根独苗,你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自从收到王禄的信,我一直挂心你在宫里的生活,早就想来探你,可我远在封地彰德,若无皇令不能轻易回京,这回要不是适逢太孙大婚,皇上让两位藩王回来庆贺,我恐怕也见不到你。”
冰爱瞧赵王妃真情流露的模样,猜想苏丽过去与这位姨母应该是十分亲近无误。“谢谢姨母的关心,我在宫里凡事有王禄公公照顾,姨母不必再担忧。”她安慰着对方。
赵王妃瞧了眼站在远处没打扰她们说话的王禄。“王禄在进宫前曾经受过沐家的恩惠,又和他姐姐感情很好,这才肯帮忙,你进宫这事连你姨丈都不知晓,但我听说他上回来时,在孝陵见到了你。”
冰爱点点头,“是见到了……不过那场合我没认他。”
“没认的好,认了兴许就暴露了你的身分,给你带来危险,而王爷在见到你后也已猜出你在宫里我是知情的,他没责怪什么,只是……”赵王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不安。
“王爷见到我后应该很吃惊吧,他没说什么吗?”见状,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他……他只是对你在皇太孙宫当差有些说法……”
“说法?”
“他说……你既然在太孙身边办事,就该帮帮他的忙……”
冰爱的脸瞬间沉下来。不愧是赵王啊,马上就想到利用她了。“我不过是个奴才,能帮上王爷什么忙?”
“他想让你在太孙身边做探子,将太孙的事悉数报告给他知道。”赵王妃尴尬的说。
“在宫里做奸细被抓到,可是要砍头的,姨母也希望我冒这个险吗?”她故意问,已当面前的人是朱高权派来说服她的说客,不由得对这位看似善良温柔的姨母感到失望。
“不,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别照做,就算将来他再来逼你,你也别答应,他野心大,净图一些不该图的,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千万别因为他的私心害了你。”赵王妃正色告诚。
冰爱诧异,想不到野心勃勃、心胸狭窄的赵王居然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又深明大义的妻子?意外之余,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误解了这位王妃。
“丽儿,事变都过一年多了,锦衣卫至今还在外头搜查你的下落,我本想找机会安排你出宫的,可瞧来宫内还是比宫外安全多了,你还是继续留在宫里,等过些年锦衣卫不再追查你的事,姨母再想法子……”
“其实你待在宫里我也一样的担心,皇上先前下过谕令,禁止任何苏姓女子留宫,我不知这道论令是否与你有关,总之你千万得小心才好。”赵王妃仔细叮嘱,极为担忧。
“我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至今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你请放心。”
没错,她要做的是留着这条小命,那个人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她必须认清现实。
“对了,姨母,汉王世子朱瞻沂,他是不是真的认识我?”想起这个人,她开口向赵王妃确认。
“瞻沂?他过去常到赵王府来教导你表弟瞻搞武艺,与你是认识,但不算很熟,怎么,去孝陵时莫非也遇见他了?”赵王妃紧张的问。
“见到了。”她点头。听赵王妃的言谈,似乎不知苏丽与朱瞻沂的事,想来这是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了。
“丽儿,瞻沂是个野心不小的人,我一直不喜欢你与他接近,如今你又碰到他,若能够,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不过,我想他对你有几分好感,应该不会主动拆穿你的身分的。”
“希望如此。”她有些烦恼的咬唇。朱瞻沂既然已经认出她来,应该不会就此罢手,苏丽的情债,之后自己该如何替她收抬才好?
“丽儿,只要你能平安度过这几年,我保证将来定会将你弄出宫去,让你过正常女子的生活。”赵王妃轻轻抱住她,硬咽不舍的承诺。
她鼻子一酸,也抱住了对方,自己的亲人远在二十一世纪,今生或许再也不可能相见,但她实在思念父母,好几次都忍不住哭泣,如今这位姨母就好似她真正的亲人,让她在举目无亲的朝代,也有了一点的温情。
“启禀殿下,奴才派人查过她的资料了,她是尚衣监大太监王禄介绍进来的。”皇太孙富的书房里,吴瑾道。
“竟然是王禄介绍的?”朱瞻基愕然。
“是的,她本名郭爱,是一位姓江的老大夫收养的义子,那大夫有个侄子意外身亡,当时在他医馆里工作的郭爱便顶替了他侄子初日的身分,后来不知何故进了宫当差,还顺利瞒过净身房的太医。”他查了初日登记的资料,按看黄册循线找到当时收留她的江姓大夫。
朱瞻基挑挑眉,“那她假扮太监混进宫中到底想做什么?”
“这奴才还在查,不过,应该与赵王月兑不了关系。”
“与三王叔有关?”朱瞻基吃惊了。“何以见得?”他沉下脸来。
“因为她今早去见赵王妃了。”
“你说什么?!”朱瞻基忍不住扬高声音。
“奴才得了主子命令后,奴才除了着手调查她的身分背景外,也派人跟踪她,没想到马上就有所发现,她与赵王妃约在冷宫相见,可见她们见面是极机密的事。”
朱瞻基绷紧了脸。“可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派去的人怕被发现,没敢靠近去听,但不管她们说了些什么,她去见赵王妃,便是有问题,她有可能是赵王安插在宫里的探子。”
朱瞻基面色讳莫如深。“很好,我倒要瞧瞧她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郭爱是她的真名吗?”
“那个江姓大夫是这么说的,但奴才还来不及确认。”
朱瞻基沉吟片刻后盼咐道:“你去查查赵王府内所有郭姓的奴仆或亲信中可有人的特征与她相符的。”
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的真实身分,她不肯说,他就自己查。
“是,奴才立刻就去办,不过,在彻查她的这段时间,难道放任她继续待在皇太孙宫,甚至出入东宫为太子诊病?”吴瑾问。不管这人的身分到底为何,明显都是危险人物,实在留不得。
朱瞻基淡道:“她若想对父王不利,早就下手了,你不用担心这些,只要尽快查出她的真实身分。”
吴瑾的效率极高,不过一日便查清赵王府内的下人。
“启真殿下,赵王府内所有郭姓之人无一与郭爱有关,奴才认为,郭爱也许也是假名。”吴瑾将自己的怀疑说出。
“除了知道她顶替了那个江姓大夫的侄子外,难道就再查不出她任何资料?”朱瞻基面色一沉的问。
“江大夫说,郭爱原是去向他求医的,他也不清楚她的身分来历,但看她做事勤快,心地也善良才让她顶替自己侄儿的身分,想传她衣钵。她就像一张白纸,属于她的过往一片空白,奴才目前对她的底仍毫无头绪。”事实上,因为曾经撞见朱瞻析抱她,吴瑾连汉王府上下也去查,同样没有任何线索。
朱瞻基思绪一转。“她既是去找江大夫求医,定有人见过她,查查在顶替初日的身分之前她都跟谁在一起、做些什么,另外从王禄身上来查,她既然是他介绍又与他颇为亲近,昨天她见赵王妃时,他不也在场?”
吴瑾暗自叹气。王禄是他的好发兼恩师,非必要他实在不愿意去查他,而且他也不相信王禄会是赵王安插进宫的眼线,可如今怕是不查也不行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朱瞻基神情似乎比之前要放松许多。“既然在赵王府查不出什么,这表示她可能与赵王无关吧。”或许她入宫另有隐情,至少她可能不是帮着别人对付自己的奸细。
“不,那可难说,因为昨晚赵王府里有人进宫,偷偷将一封信交给郭爱。”吴瑾再禀。
他俊容一变,“她收下了?”
吴瑾阴沉着脸点头,“收了。”
“她竟敢。”
“另外奴才还有一件事要禀告,汉王世子昨日进宫向太子妃要人,说是要带她回封地乐安去。”
他蓦地拍桌,掀起滔天怒气。“朱瞻沂敢要我的人?”
朱瞻沂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为了她进宫讨人?只要想到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暧昧,朱瞻基就有种被背叛的愤怒。
吴瑾早预期到他会有如此反应,躬看身再道:“娘娘虽然以人还在为太子调养身子为由拒绝,但奴才认为,她既然与赵王有关,如今又扯上汉王世子,显见不是单纯之人,若让她跟汉王世子走,或许——”
“住口,她休想离开我!”她有可能离开他的事实让他的心猛烈剧痛。不,他不接受这个结果,他绝不会让她走,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