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胡善祥的寝宫,朱瞻基才急忙再间:“发生什么事了?”
“初日不见了!”吴瑾急道。
闻言,他神色变了,“不见了?!这么晚她没在小绑里睡吗?”
“奴才回去为您取东西时,知道主子惦记着,想着顺道去探探她,哪知她不在小绑里,奴才还在四周找过一圈,也不见踪迹,这才心急的跑回来禀报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这时候她会去哪?对了,屋里可留有字条?”
“奴才寻过了,没有,也检查付是否有人掳走她,但看了小绑里的样子,一点痕迹也没有。”吴瑾也是一脸担心。
“那么她是自己走出去了?我才千交代万交代,让她不能乱跑的”他陷怒极了,并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寝殿走。
他希望她只是出去绕一绕就回来,说不定她又到他床上去玩了,玩累了就睡在上头了。
他满怀期望的回去,却失望了,她并没有在他寝宫,也不在隔壁的小绑。至此,他益发心神不宁了。
不对,雨还下着,小爱就是贪玩也不会希望被雨淋湿,况且夜这么深了……一定是哪有问题了。
不是被掳走,那就是自己走出去的,但又不是自己想出去的,便是让人使唤走的,但身为她主子的他又不在,谁会使唤她?又是用了什么理由让她相信了?
懊死的,他几乎能猜到是谁了!
难怪这一夜他始终心浮气躁,怎么也睡不着。
“去,将皇太孙宫所有当值、没当值的全给我叫来,我要一个个问,瞧谁见到她了。”他难掩忧心的吩咐。
虽然唤走小爱的人,他八成确定了,但对方是他不能贸然行动的人,他必须再多一点线索。
“主、主子,这事——”
见贴身太监迟疑,他怒吼,“还不快去办?!”
“主子,奴才知道您心急,可如此大张旗鼓的找初日,若是让皇上或其他人知道,恐怕……”虽然他也心急,但他可不能跟着主子乱了。
“我知道,但小爱如今恐怕有危险,我必须赶快找到人。”
吴瑾也不是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叹了一声,连忙照办。
不一会,皇太孙宫变得灯火通明,所有人全睡眼惺松的聚集在殿外。
但人人都摇头表示没见过初日,不知他去了哪。
内心的恐惧越来越盛,朱瞻基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丙然,带走小爱的人也很熟悉宫廷,知道要避人耳目。
他完全不敢想象她现在怎么了,从小到大,他不曾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即使是之前父王被两位王叔弹劾,差点被皇爷爷废储,他也没有方寸大乱,但这一刻他好怕,真的好怕……
“吴瑾,去李安那里……”
“奴才想过了,所以刚刚去唤人的时候,便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李安不在宫里,听说皇上昨天就派他出宫办事了。”
“那……”
“王禄那、刘保那都没有。”
不,这样不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他也得去闯闯看!
突然,一道怯懦的声音轻轻响起。
“殿下……”
朱瞻基往说话的人看去。“你怎么会在这?”
金嫦玉走了过来,边走,边不安的四处张望,似乎颇怕人见到。
吴瑾也疑惑的看着她。这人是主子留在王贵妃身边的眼线,王贵妃死后,主子即安排她调回东宫当差,可这时候她怎会出现过来?
“奴婢本来是想来找初日,但方才听闻皇太孙宫的宫人说初日不见了,太孙正在找他是吗?”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慌张。
点点头,朱瞻基皱着眉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晚来找她?你知道些什么?”
“老实说,奴婢不确定是不是有关联,只是直觉不对劲。”
“不要紧,你说说看。”
“今儿个申时,东宫的人皆听到太子妃发了一顿脾气,接着,奴婢就看到太子妃让人来找王振……奴婢觉得不对劲,往常,太子妃都是找刘保公公,这回却不是,奴婢本想偷偷跟上,只是让人唤去做事了。”她有点后悔,若跟上,兴许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朱瞻基脸色凝重,“接着说,那你怎么会来找初日?”
“直觉,因为奴负卑已中觉得有异,晚上便打听了一下,结果其他太监说,王振不久前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还有个小太监说他晚上尿急如厕,见到王振与一个没见过的太监一道往太子妃的寝殿去了,众人皆知王振跟初日交好,奴婢想来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初日,没想到却听说了初日不见的事。”
听到这里,朱瞻基几乎确定这事跟自己的母妃有关了。
他现在只担心,他想找的人,还安好吗?。
中东宫。
太子妃的寝殿还灯火通明着,显示主人还未睡下,事实上,主人才刚回来。
坐在锦榻上喝了口茶,太子妃摆了摆手,“王振,你退下吧,今日之事至死都不能跟人提起。”
“奴才明白。”王振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便往后退到殿外,只是他才刚转身,便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
太孙怎么会来了?
朱瞻基充满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低喝,“吴瑾,捉住这奴才。”
他还记得这个太监是小爱推荐给他,安排在东宫当差的,没想到他倒成了母妃的走狗,帮着对付他有恩的人。
闻言,吴瑾连忙带人把王振拿下,王振惊恐不已的挣扎,想出声,无奈嘴巴也被人捂住了。
“主子,要如何处置?”吴瑾请示道。
“你们都先在这待着,我进殿去,等我出来再决定。”他得先把人找到才行。
接下焦虑,他吸口气,也不等宫女传报,随即大声喊道:“母妃,孩儿有急事求见。”
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太子妃的声音,“晚了,有事明早再议。”
朱瞻基拳握了又松,这才又开口,“母妃应该知道孩儿为何而来,若是母妃不想让孩儿进去谈,那孩儿便在这里谈,当着一群奴才的面谈谈皇太孙不可告人之事,兴许能传到圣上”
“你胡说什么”怒斥的声音扬起,接着,带了抹无奈,“进来吧。”
朱瞻基走进寝殿,便看到母妃端坐锦榻上,并无宫人服侍在旁,他二话不说下跪在地,他心知,没有时间耽搁了。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妃怒问。
他抬起头,眼神满是恳切的说:“母妃,她对孩儿太重要了,我不能失去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里已有决断,事已至此,她也无须再隐瞒了。“瞻基,你可知道自己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你这样迷恋一个阉人,是想遗臭万年不成?”
“孩儿爱她,就爱她一个啊”他大声疾呼。
这番告白让太子妃又惊又怒,“你……你这个不孝儿,你可知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还……你可是要气死我……”
“不,母妃听孩儿说……”
“说什么?说你如何错爱一个阉人,还想让我承认,让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你皇爷爷、愧对你父王……难道我没有给你机会吗?你若是乖乖跟太孙妃或是孙嫔圆房,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盼着有孙子……”
“有!有孙子”朱瞻基急道:“母妃,孩儿是不孝,但孩儿没有错爱人,她怀孕了。”
太子妃一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拍几站起。“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为了说服我,连一个阉人怀孕都敢胡说?!当母妃是傻子吗?”
“她不是阉人,她是女人,孩儿爱上的是女人”他斩钉截铁的说。
“女人?”她愣住了。
“初日因为身分特殊,才在宫中假扮一名太监,也因为她的身分,孩见不得不藏起她,但她确实是个女人,而且——是孩儿的女人!”他很清楚,这件事再瞒着母妃,他会永远都找不到小爱的。
“那她真实的身分是谁?为什么需要这样?”她实在不敢相信。
“事实上,她是……”朱瞻基迅速的将自己所知简单告知。
“她竟是苏逢的女儿?”听宪始末,太子妃不禁又跌回锦榻上,惊愕至极。
“母妃,皇爷爷不知何故这样追杀她,但孩儿既已爱上她,她又怀有孩儿的骨肉,孩儿不能眼睁睁见她死去,就请您帮帮孩儿和她,也许过几年皇爷爷会淡忘这事,并且免去她的罪,等苏逢一家平反,孩儿便能光明正大的与她在一起了,而你期待的孙儿也能安稳的躺在你怀里喊你一声皇女乃女乃的。”他继续说服。
太子妃捏在锦榻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先不说若是帮着隐瞒,这可是欺君之罪,若论罪会被连累,更要紧的是,即使那苏丽怀有身孕又如何?她已经、她已经叫王振……
“她死了。”太子妃几乎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
“什么?”朱瞻基简直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
“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就算那孩子怀有身孕也来不及了……”太子妃懊恼不已的说:“我、我怎么就不能等等……我怎么……”
紧握着拳,朱瞻基仍压抑不住内心跟身体的颤抖。“母妃在说什么?”他一定是太焦急才听错的,一定是、一定是……
“你没听错……我已经叫王振杀了那孩子,是我亲自让人埋了她的,我亲眼见棺木下土……都来不及了……”说到这里,太子妃也红了一双眼。
怎么老天如此捉弄人,她只是想将儿子导回正途,没想却把未出世的孙子亲手埋了。
别说瞻基无法原谅她,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下土了?!
一听,朱瞻基的心几乎像被人拧紧一般难受,喉口一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除了外头的大雨声,什么也听不到。
好一会,他终于打破沉默,“埋……埋哪了?”
太子妃嚼泣着说:“宫外,专门埋宫人的那处乱葬岗。”
终于,朱瞻基站起身。
“瞻基,人都死了……便让她安息吧。”
“不,”他木然摇摇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绝不放她孤单一个人,我人还在这,她想上哪安息?”
“瞻基?”看着儿子这模样、这语气,太子妃极度忧心。
“就是,哈哈——她睡哪我便睡哪,我这就去接她回来,若她不回来……我便不回来了,母妃,我不能没有她,我告诉过你的……”边说,他边踉跄退出去,那神态俨然已经疯狂。
见状,太子妃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伸手要抓住儿子的衣袖,不料却慢了一步,他人已大步转身往殿外行去。
她捂着胸口,心跳不断加快。
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来、来人啊——”
爆外的乱葬岗今夜很热闹,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唯有雨还下着,只是倾盆大雨变成朦胧细雨。
看着这片茉寂的坟场,想到心爱的女人被埋在这里,朱瞻基就心痛难过,而王振被吴瑾压跪在他跟前。
“她睡哪了?”他沉声问。
“在那、在那。”王振颤抖着指向一处地方,又急道:“殿下,这事是太子妃让奴才办的,请殿下饶奴才一命,奴才……”
朱瞻基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先是示意其他人开挖,接着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扯,“你想睡哪?”
王振被这样的皇太孙吓到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皇太孙的情景,那一幕被他当成宝物收藏在心底,他是那样的贵气潇洒,俊雅却不文弱,刚强却不粗放,除了天人下凡,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可现在,这个谪仙般人物,俊美如昔却浑身充满载气,眼里的僧恨与疯狂如冰箭直射入他的心,令他胆寒。
“不说话?那我帮你决定好了。”他手摩掌着下巴,像是突然有了主意,比向一处。“你睡在那棵树下好了,既然活看的时候只会害人,死了好歹要对这个世间有点帮助,你的骨血会让那棵树更加茁壮的。”他的口吻像闲话家常般,吐出的却是令人惊栗的话。
小爱我一定会要这个奴才比你还痛苦,比你还害怕,所有错待你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闻言,王振拚命摇头,“不、不要……”他不要当那棵树的肥料。
“由不得你不要。”朱瞻基顿了下,又自顾自的说:“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淘气鬼就是她爬上树下不来,树长得太高好像也不好,还是先将你分尸,有的葬在那里,有的喂狗吃好了。”
“太孙……太孙殿下,初日可、可能没死!”王振大喊道。眼下这状况,初日若死了,自己只怕真的会死无全尸。
他才刚回东宫没多久就被押来,棺木又埋得不深,初日说不定还有一口气在。
闻言,朱瞻基冷笑一声,接着踹了他一脚。“狗奴才,你想为自己开罪是吗?”
王振不敢爬起来,拚命摇晃脑袋,“不、不是,虽然太子妃命令奴才杀了初日,但初日毕竟跟奴才有些交情,奴才不忍心真的杀了他,只是迷晕他,放进棺材里……”
他后来的话被将他提起来的朱瞻基打断。
“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朱瞻基一把甩下他。
“奴才……吓、吓傻了……”
没再理会他,朱瞻基赶紧跑过去埋棺木的地方,也不管其他人正拿着铲子挖,有可能伤到他的手,他蹲,徒手挖起土来。
终于,木棺挖了出来。见到被封死的木棺,朱瞻基的眼睛都红了。
他很害怕,非常害怕,会不会……会不会来不及了?
他亲手撬开棺盖,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郭爱闭着眼没有生气的脸,他颤抖着将手凑近她的鼻下,没有!连一丝的呼息也没有。
他的视线往下扫向她已经没有起伏的胸膛,然后他看到她抠断指甲上占着鲜血的指尖,朱瞻基疯狂了,目皆尽裂的冲过去将王振的衣领提起来。
就在他恨不得亲自咬断对方脖子的时候,看清郭爱模样的王振颤声道:“太孙……奴才曾经看过……初日把一个已经没有呼吸的溺水者救活,请让奴才试试吧!只要她才刚咽气就有机会的。”
闻言,朱瞻基恢复了些神智,手也松开了些。“你有办法?”
“对!不过要请太孙包涵,这个办法必须进行非常亲密的接触。”呼吸顺畅多了,只见太孙态度松动,王振赶紧道。
“不论什么办法,只要你能救醒她都给我试!”他把王振扔到郭爱的跟前。
不敢再多废话,王振示意一个太监帮自己把人抬出棺木,然后双掌压在郭爱的胸口拚命按压,一会又打开她的嘴开始渡气,尽避期间有感到异样,但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他实在没多余心思细想。
朱瞻基握拳看着,其他人也屏息等着,他们从来没听过没有呼息的人还可以起死回生的,但随着时间过去,在王振急忙得都有些喘的时候,郭爱的手指动了动。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注意到,但不敢错漏一丝一毫反应的朱瞻基看到了,他眼睛瞪大,然后听到她咳了两声,那也是将他从地狱拉回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