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沉默了片刻后道:“答应我,若有一天,我的身分再瞒不住了,你一定要假装不知道,彻底与我撇清关系。”
朱棣是个冷酷的人,当年他能够发动靖难之变武夺江山,靠的就是他铲敌不留情的残酷手段,称帝后更是大举残杀前朝旧臣,甚至对自己的功臣若有起疑也必除之,这样的人,又怎会放过她?
虽然她自认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他既然不惜大费周拿的下令追杀她,就是绝不放过的意思,将来她如果仍难逃毒手,她希望瞻基能好好的,别为了救她而被波及。
朱瞻基神色一整,松开紧抱她的手,双手改按住她的肩膀。“你让我弃你于不顾,做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别做无谓的牺牲。况且你该想想太子殿下,你若失宠,他必然会受到牵累,他一旦失去太子之位,届时两位王爷会如何对付他?你忍心见你父王陷入困境?”尽避他是朱棣最喜爱的太孙,但朱棣猜忌心重,容不得信任之人欺骗,难保不会因此对孙子失望,进而废除儿子的太子之位,就算他没想过自己,也该想想他父王与母妃。
“你和父王母妃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誓死保护,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有危险的!”他直视着她,信誓旦旦的说。
“瞻基……”她心里感动,眼眶忍不住泛红了。他竟将她当成与父母同等重要的人,这男人是如此真心待她。
“小爱,有朝一日,我要你当我的皇后,对自己的皇后,我定会保护到底的,你要相信我。”
她硬咽得厉害。“我何德何能……”
“即便你无德无能也是我朱瞻基看上的女人,你将是我的唯一!”
她闻言心口一热,激动得鼻酸了。“这种承诺你也敢给?”
“怎么不敢给?不过,你若真心感激何不以身相许?”在她即将流出感动的眼泪时,他的态度又变得暖昧轻蚀,似在逗她。
她的眼泪当场被逼回去,先前那些又心酸又甜蜜的情绪全教他打散,鼻子一吸,她狠狠地瞪着他。“你作梦!”她伸手往他胸前打去。
他立即握住她的手,笑嘻嘻的说:“好吧,就当是作梦,我们在梦中缠绵也可以。”
这家伙方才还一派深情,怎么转眼就成了无赖?“殿下可有见过太监大肚子的?”她咬牙切齿的反问他。
他随即笑得没心没肺。“人家会以为那太监肥,况且也不一定那么快就有了。”
“那万一有了呢?”
“虽然我很想有那个万一,但我会尊重你……尽量不要。”
“说得像是你能控制似的,这事由不得你的。”
他圈住她往自己怀里带,低头叹着她的发香,轻轻的喟叹。“控制不了又如何,我还是想要你……也想要有你和我的孩子。”
知晓他是不想让她流泪,才会故意逗她的,可这会她还是因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渴望而心酸感伤了,眼泪济济的滚落脸庞。“你知道我不答应的原因……我们之间最好别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身子被他用力揉进怀里。“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但我朱瞻基要个女人,不会只是在床第上得到,我要的是一切,你的一切,你若不能心甘情愿跟着我,我也绝不强迫,但休想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
她凄然地望着他,无言垂泪,因为不管他给了再多的承诺,她都连接受的资格也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郭爱便每日往返于东宫与咸阳宫之间,离开皇太孙宫时,她行事小心谨慎,若在东宫看见胡善祥或是在咸阳宫遇到朱棣,她都尽量避开,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这日她从东宫回来,朱瞻基还未下朝,看见吴瑾正忙碌的为朱瞻基打点行装,她才意识到大军出征在即,恋人就要随着御驾征讨了。
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这是他们相识至今分开最久的一次,她本来想以侍从的身分与瞻基同去,但太子与王贵妃皆需要她照顾,朱棣不可能同意,况且战场凶险,瞻基也不放心她冒险,她只能期待他能平安归来。
然而越接近他离开的时间,她就越是担心不安。在这里又不比现代,她无法随意的行动,不然她至少还可以去寺庙上个香,帮他求个平安符……
冰爱偏头思索片刻,最后像是想到什么,她没有惊动忙碌的吴瑾,径自出门去了。
是夜,朱瞻基照例又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潜入小绑,现在郭爱已经很习惯他每晚都要挤在她的小床上抱着她入眠,她甚至开始担心,当他出征后自己会不会寂寞得睡不着?
看看坐在床上、张大双眼的人儿,朱瞻基语带调笑的问道:“怎么还不睡,在等我吗?没看到我睡不着?”
他总是喜欢说些亲昵的话逗她,看她面红耳赤的娇噎,他就心情很好,没想到今天她的反应竟然不像往常一样,而是很认真的点头承认。
朱瞻基先是一楞,旋即感觉胸中涨满喜悦。她的主动莫非是在暗示他能更进一步?
他脑中充满旖旎的遐思,夜夜抱着心爱的女人却什么都不能做,其中的煎熬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简直比他当年学习骑射还苦,所幸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高兴又急切的一把扑倒她,热情的吻着,大手也不规矩的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冰爱才刚准备开口就眼前一晃,被他有如恶虎扑羊般的扑倒,他比平时还更激越的吻让她喘不过气来,意识也逐渐朦胧迷离,直到她胸前一凉,惊觉他已经解开她的中衣与肚兜,她才理智回笼,挣扎的推开他。
“你这色鬼,再不规矩就回自己的房间睡”她脸若红霞的娇噎着,同时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衫。
正在兴头上被打断,朱瞻基不由得感到有些委屈。“是你说在等我的。”
“我是要跟你说正事,又不是在等你你这只大!”看着他戏谑的眼神,再也说不下去的郭爱时道。
“好了,乖,不闹了,要跟我说什么?时辰不早了,你明儿个还要去咸阳宫,不早点睡会精神不好。”发现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朱瞻基一边好声哄着她,一边有点可惜的想,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这机灵的丫头?
“明明都是你在闹……算了,”郭爱被他颠倒是非的能力弄得啼笑皆非,知道再纠缠下去两人就真的不用睡了,遂打住话头。“我只是要给你这个。”她从床边的几上拿来今天努力了一下午的成果,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
看着露出大大笑容的她,朱瞻基接过那条看似络子的东西,疑惑的打量着。
这是一条长不到三寸、宽约两指的丝络,由深蓝、浅蓝与白色丝线交错编织而成,但却不是络子,不知道要做什么用的。
看他研究了一会,郭爱从他手中接过那条丝络,绑在他的左手上。
这是她去找交好的宫女们要来的丝线,又设计了很久才编好的幸运绳。她在上医学院前曾迷过一阵子手工艺,那时看书自学编了不少幸运绳,设计的花纹也很具特色,是很受朋友们喜爱的礼物,所以她才想在他出征前帮他编一条幸运绳。
“这是幸运绳,能带给你幸运,保佑你平安,所以你千万不能拿下来哦”她细细叮嘱着,帮他戴好幸运绳,她不求别的,只求他平安无事。
听她说着这条幸运绳的意义,朱瞻基既欣喜又感动,想着她在编绳时也把她的关怀与祝福编进其中,他心头一热,轻轻吻着她,答应她绝对不会拿下来。
夜已深,他吹熄烛火,抱她入怀,柔声叮咛她快些睡,以免明天累坏,他觉得此刻无比的温馨幸福,只希望能这样一直陪伴着她。
冰爱送出幸运绳后,两人感情又更加温了,只要彼此独处就如胶似漆的分不开,然而不管再怎么舍不得,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大军出发这日,朱高炽夫妇在承天门为朱棣送行,胡善祥与孙仲慧则被朱瞻基告知不用来,留在宫中即可。
冰爱立于太子妃身后,目光紧紧锁在心上人身上,见他背脊挺拔的坐于马背上,眼神锐利,一身盔甲战袍,显得英气勃发,他已非昔日青涩少年,如今的他身上再无一点稚痕,完全蜕变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知道朱棣一生多次御驾亲征,此去也能大胜回来,不过世事,难料,战场上刀剑无眼,瞻基随他出征,别有损伤才好。
她满心不安,远远望去,朱棣正侧首与他说话,他专心听着。
恍惚间,她想起昨夜,他又跑来小绑抱着她睡了一晚,时而亲吻她,时而对她诉说情话,时而威胁她得时时刻刻想着他,不准多看其他人一眼,也不准任何人随意触碰她,男的女的都不成!
他的醋劲让她好气又好笑,与他分开的不舍与担心又让她的心饱受煎熬,大概是看她心情低落,他又拿出一颗紫东珠给她,说是她送他幸运绳的回礼,知道他是想要哄自己开心,所以她强忍着难过对他笑了,其实她多想告诉他,只要他能平安待在她身边,她可以不要任何珍宝。
分别在即,她仍让他忍着,没肯让他越雷池一步,他并不恼,说只要她能这样永远待在他怀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满足。
这话让她愧疚到想哭,这家伙对她越来越无求一不,越是无求,越是要她付出更多,他让她一颗心再也容不下别的,想的、念的、萦绕的,都是他,即使身子没给他,心也早已给了他,这一给,便要不回来了。
这男人不愧是未来的皇帝,城府这样深,将她算计得再也无法回头。
冰爱回神后轻叹一口气,忽然感到冰冷的视线锁住她,转头往另一侧望去,身子瞬间一僵。
骑在马上的朱瞻沂正目光阴沉的盯着她,此次朱棣也点他同行,他就落在朱瞻基后头,虽然位置离朱棣远起了但以他的身分仍在大军中担任要职。
自从那回在南京旧宫接触过后,两人再没有碰过面,此刻他的目光犀利冷锐的直逼她而来,其中有恨有怨也有缠绵的情意,她呼吸一紧,竟无法移开视线。
他是苏丽的恋人,可她不是苏丽,不晓得该如何代苏丽向他告别,甚至说一声抱歉,看着他越来越炽热的眼神以及几乎想穿过众人抓住她的表情,郭爱的脸色益发苍白起来。
朱瞻基与朱棣说完话后,发现她的视线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身后的位置,立刻绷起脸,借故让身下的坐骑往后退去一步,档开两人的视线,也与朱瞻沂并肩而骑。
见到他的举动,她的小脸由白转红,快速低下头去,不敢再往任何人身上望。
朱瞻基转头看着朱瞻沂,似笑非笑的调侃道:“我那奴才是生得俊,但奴才就是奴才,不值得你这样毫不避讳的直视。”
朱瞻沂心下大怒。“你”
“距离你上回见到她又过了好些日子,她是不是更美、更动人了?可我警告过你的,美的东西通常合有剧毒,她不是你能碰、能想的,你若敢再靠近她一步,我保证,你会毒发身亡”朱瞻基冷声道。
得知她就是苏丽后,他便确定朱瞻沂是认识她的,他两位王叔一向往来密切,认祖归宗前住在赵王府的苏丽和汉王世子有所接触并不奇怪。这些年朱瞻沂曾多次藉各种理由进宫想见她,但都教他挡下了。
他不愿意她见到朱瞻沂,虽然相信那女人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可朱瞻沂看她的目光,情意绵绵到令他光火,他承认自己在嫉妒,不容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他甚至以太孙的身分找过朱瞻沂,明白的告诉对方苏丽是他的,不管过去他们有过什么两小无猜的情谊,那都过去了,因为苏丽不会属于他。
朱瞻沂听后由惊讶到愤怒,还警告他既然知道苏丽的身分就不该碰她,他则坚定的回答,他自己的女人会自己保护,不用别人插手。
朱瞻沂大怒,吼看苏丽是他的,他们曾经有过婚约,这消息让他震惊得差点就想杀了朱瞻沂。
但为了、心上人的安全,他最后还是强忍住杀意,不将事情闹大。尽避如此,至少看朱瞻沂仍未忘情的样子,他不可能拆穿小爱的身分,她目前仍是安全的。
纵然那女人已经承认对他的情意,但朱瞻场说的话仍让他想起之前她不肯接受他时,曾说她与朱瞻沂有过一段情,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后来他问过她与朱瞻沂的事,她只说他们已经结束,今后也再无瓜葛,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去,但他相信她。
“你的警告没有用,我不怕毒,更不怕死,我尤其甘愿牡丹花下死。”朱瞻沂挑衅的说。
朱瞻基的脸彻底拉下。“我明白了,那就各凭本事吧,看她会选谁。”
“好,这话是你说的,此次北漠回来,你休想再阻碍我见她”
两人之间的火花几乎一触即发,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大军在朱棣一声令下,由承天门出发,一路朝北而去。
浑然不知两个男人正为她起了冲突,郭爱瞅着一颗心眼睁睁看着心上人离去,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想离别,也不安于离别,多想奔至他身侧与他同行,甘苦与共。
大军终于走远,直到眼前只剩下小小的黑点,她的情绪亦荡至谷底。
就在她极度惆怅失落时,蓦地听到太子妃发话道:“初日,随我到东宫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她连忙收拾起感伤不舍,瞧向太子妃,却见她一脸沉肃。
朱瞻基此行并未带着吴瑾,留下他照顾郭爱,此刻听到太子妃唤郭爱过去,脸色登时显得有些紧张。
冰爱见他如此,内心跟着不安起来。
不会瞻基一走,自己就要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