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已经在前往红馆的路上了,由杜朋陪同。你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林耶坐在金丝楠木的高背椅子上,神态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凝视着对面的莫吉,“宰相大人,你真的觉得她是未来皇位继承人的理想人选吗?”缓慢而优雅的声音里却有不容忽视的坚持。
莫吉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舒展了一下四肢,感觉不错,于是就淡淡地笑了,“我接受当今国王陛下的密旨,来寻找公主。而这个华彩,如果她真的是公主,无论如何她都将继承王位!林耶将军,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两个人的对视中,一阵看不见的暗潮流动,一派波涛汹涌;两道眼神的交缠中似乎隐约伴随着噼噼啪啪火花迸裂的声音。
林耶飞快地垂下眼睑,然后恢复平静无澜的表情,“岂敢!大人说笑了。不过在下认为,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请公主回国之前先做下DNA检测比较好,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这个是当然的!”莫吉习惯性地眯眯眼,“将军尽避放心便是了,检测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所以,近期我会回国一趟;我不在期间,公主的所有事项,还得麻烦将军多费心。”
“在下自然是竭尽所能照顾公主的周全,大人请放心吧。”林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与莫吉对视,希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但终于还是失望。
不愧是纵横政坛几十年的老狐狸!林耶在心里暗暗地赞了一句,处事果然滴水不漏。原本他是想马上回国,将公主的事情向裴洛汇报,再跟他研究研究接下来的计划,可是被莫吉这个老狐狸给抢占了先机。好吧,留下来就留下来!咱们就走着瞧——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林耶妥协地垂下了眼,莫吉于是满意地扬起了唇角,“林耶将军做事,我肯定是一百个放心的,这还用说吗?”说完,略一扬手,示意谈话结束,他可以先行离去了。
林耶站起身,微微弯腰行礼,接着便转身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迟疑着停下来,然后转回头犹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难道,您是真的准备让那个小偷做我们未来的女王吗?她可是个小偷!”
“小偷又如何?”莫吉微笑着摊手,这根本不是问题,从来不是,“她将会接受全新的改造。经过我们给她量身订制的教育,用不上三个月,你就会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令你耳目一新的‘公主’!”说完志得意满地开怀大笑。
那笑声让林耶觉得十分刺耳,“希望她在接受过你的‘教育’之后能有明显的起色。我会祈祷。”
“你在担心什么呢?”莫吉止住笑,把眉毛扬得高高的,“当年你从孤儿院回到佳什多将军府的时候可没有人怀疑过你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将军——正如你现在杰出的表现一样。为什么是你,倒要对公主如此没有信心呢?”
林耶差点当场就不屑地翻白眼。所谓公主,也不过是他新找到的一个傀儡罢了。多年来的幕后主宰的生涯,让这只老狐狸已经对这种提线木偶的游戏玩上瘾了!
“大人说得对极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着平稳的语调,林耶死死地攥着双拳,然后再次行礼,终于推开门走了出去。
“……”莫吉冷冷地注视着他关门而去的背影,浮上一抹嘲讽的笑容,“小子,你很快就会明白什么叫姜是老的辣!”
“哇……哇哇……”
华彩仰着头,张大嘴巴,一脸傻瓜似的表情。呆呆地望着从布满精致石膏雕刻的三楼高的天花板上直接垂下来的,金碧辉煌的,大约有一百支左右蜡烛闪烁摇曳的豪华超大吊灯。
这里,就是她要住的地方吗?
今天一大早就坐车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的路,来到据说是国王下榻的行宫——位于伦敦西北五十公里处白金汉郡的红馆。行宫名为红馆,其实整个建筑根本不是红色,而是米白色的。进门之前,华彩还对着古旧的大门撇了撇嘴。可是打从她一走进大厅,除了惊叹她已然不会其他字的发音了。
飞快地抬起手臂,把嘴角的口水擦一擦,接着,她继续张大嘴巴,白痴似的对着镀金的旋转楼梯扶手上的精美雕像傻笑。
再次举手擦擦嘴角的口水,她终于把注意力从镀金雕像的扶手上转移开来。转个身,开始贪婪地巡视着室内每个看起来都价值连城的物件。
法国式古香古色的高颈水晶花瓶,中国式精雕细琢的瓷器,各种精致耀眼的金器银器,各色说不出名字的珍宝让她眼花缭乱,直恨自己所知的词汇有限,所见情形难以形容;只知道每一件宝贝都让她看得直咽口水。倒是墙上更加昂贵的名家画作因为不太识货所以并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反应;不过若是她知道了那些名画的价值——想必会直接吐血倒地吧。
老天,这里真是太太太——太奢侈了!
只要把这里的东西随便弄几件搬出去卖掉,大概足够自己衣食无忧地度过后半生了,华彩一边想着一边又流着口水。
一路边咽口水边摩挲着来到壁炉之前,上面置着一只洁白如玉的象牙。华彩小心翼翼地轻轻拭着象牙,在心里暗暗核算着刚才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价值几何。
如果要偷的话,最好找一些体积比较小,重量又比较轻,便于携带的东西;最好是出手的时候也方便一点的。
她捏着下巴,眼睛乌溜溜地乱转,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原本认命地以为接下来的日子要在监狱中度过了,谁料想那个叫什么什么瓜的老家伙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抓了她的手说她是公主?然后就把自己塞到这个么一个豪华的地方来。
鲍主?不是在做梦吧?华彩歪着嘴笑得十分邪恶。如果像自己这样的人都能当公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不能当公主?他们一定是弄错了,不过在他们弄明白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带点“纪念品”出去才行!
嘿嘿嘿嘿——
“公主!”大厅边上是一排大约二十个身着灰色制服的佣人低垂着头,恭敬地向她行礼,问候。
“呃……”手足无措的华彩只好求救地看了看还站在门口像一尊塑像似的杜朋:是这个家伙带自己到这里来的,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杜朋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连转也不转一下,似是根本没看到冲他挤眉弄眼的华彩一般。
气死人啦!她鼓着腮,不管了,她想怎样就怎样了!
昂起小巧的下巴,向上翻着白眼,她学着莫吉趾高气扬的模样含糊地向诸多佣人微微点头示意,“唔。”这样就行了吧?果然,在她点头之后,所有的佣人都向后退下去,接着,楼上的楼梯上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过,今次是一排身着同款式的灰色长裙的侍女鱼贯而来,直走到她面前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住,十余人一字排开。
“公主!”十几个人齐刷刷地弯腰,行礼,所有的人低眉顺目,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华彩哪曾见过如此这等排场?如今只好呆呆地张着嘴,咬着手指,连手脚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才好。
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女,看样子是她们中的首领,越过众人走到最前面,“公主,我是女官罗莉,您在红馆的起居都是由我负责,有什么事请直接吩咐我。”
“哦……唔唔。”华彩胡乱地应着,还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
“公主长途跋涉,你们先带公主梳洗一下,再送公主回卧室好好休息吧!”杜朋的声音像是机器人似的,冷冰冰的不说,还哑哑的,木木的,听起来就让人直想捂耳朵。
要说讲话声音好听的,就数昨天那个长得挺好看的什么将军啦!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干什么,他不是要保护自己吗,为什么不在这里?
华彩被一干侍女扶着走上楼梯的时候还在呆呆地想着:要不是他一直在皱眉的话,他应该是个挺帅的年轻人呢!可他偏偏一副苦大仇深的高傲模样,连他那好听的声音也显得不真实;真是太可惜了!说起来,她还真有点想念他那柔柔的,低沉的声音呢!
穿过走廊,女官打开了三楼上一间房间。穿过敞亮整洁、散发着丁香花味道的休息室,进入了一间比休息室还宽敞的卧室。
华彩一路上胡乱地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将军,直到衣服都快被人剥光了的时候才醒觉过来,“啊哇——”地尖叫一声,还来不及抢过自己的贴身衣服,就已经被几个侍女七手八脚地按到了浴白里。
张大嘴跌进浴白的结果就是喝了一大口洗澡水!
华彩在侍女的帮助下,挣扎着在浴白里坐正身子,这时才有精神去打量这间浴室的陈设:金色的浴白,金色的洗脸台,金色的吊灯,金色的小坐椅……与外面主色调为白色高雅别致的卧室不同,浴室之中目所能及之处全部是金色的物件,她只觉得眼前是一片金光闪耀,光灿灿,明晃晃。
“哇咧——”她尖叫一声,然后直接昏倒在浴白里,闭上眼睛前,她最后在想的是:这么大的金浴盆,背是一定背不动的,这个问题很难办——要怎么把它分割开来呢?
藏书室里的光线是明亮又温柔的,清晰,绝不刺目。室内有一股藏书惯有的轻微霉味,让人闻来倍觉得可亲。
此刻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室内的温度温暖宜人,正适合打瞌睡;罗莉女官捧着厚厚一部书站在落地窗前,讲课的温柔语调恰如同催眠一般。
“伽德里亚王国是位于南太平洋上的群岛国家,由四个较大岛屿及三十余个小岛组成,面积约八十万平方公里;盛产石油、天然气;国民主要由伽德人、亚其里人、伽可里人这三大民族构成;官方语言是伽德语和英语;首都都里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王宫琉璃宫位于都里的东北,当今国王——被尊为金橡王的陛下就居住在琉璃宫中……”
讲课的声音在学生放肆的酣声中万分尴尬地越来越小,渐至消失不见。女官涨红了脸,难堪地看着坐在她面前睡到口水横流的公主,无可奈何地微笑。
“哈!”林耶推开门一进来就看到这幅情景,于是干笑一声,惊得女官身子一颤,连忙低头向他行礼,“将军。”
他摆摆手用一贯温文尔雅的声音劝慰女官:“你放心吧,会对这种家伙抱那么大希望的人是宰相,不是我。”
女官淡淡地一笑,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公主其实很聪明,她的骑马,射箭,包括乐器和跳舞都学得很快;可是,外语,历史和政治……就差了那么一点。”
“一点?”林耶哼一声,他十分怀疑这个“一点”是什么概念。
女官了解地笑笑,“但是公主健康开朗,精力充沛;而且平易近人,和蔼大方,侍女们都乐于亲近她呢。”虽然这些勉强可以称得上优点的东西对于“公主”这个身份似乎并没有多大助益,女官还是如数家珍地向将军一一说明,生怕有丁点遗漏。
“她住进来……已经有一周了吧?”林耶深沉的目光停驻在那个兀自睡得酣声大作的小女子身上。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呢。”女官微微笑着,轻声地回答将军的问题,“公主的学习按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将军大人不必过于担心。”
“担心?”他闷哼一声,他才不担心呢。他压根就不相信经过学习她会有什么改善。乌鸦永远是乌鸦,就算在身上涂了一层金粉也是一样,成不了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