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全校都知道孟人豪移情别恋,整天和白安娜在一起。他那“我爱顾妙云”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而他身边的女人却已经更改。无数的同学议论不已。
正如那句俗话说:丈夫偷情,妻子最后知道。妙云一直不知道人豪和白安娜的事。另外不知道的人是采灵和沈茜。她们和妙云一起忙碌校报的工作。沈茜还做了播音,主持学校每天中午的音乐节目。采灵则跟在邵齐后面,一副“好情人”的模样。
大二那年寒假,顾妙云一人在学校里度过。人豪没有提出邀请,甚至快放假的那几天,都刻意避开她。妙云没有说话。她明白,正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更加的痛苦。
正月里,谭教授夫妻请妙云去家里吃饭。饭后,妙云想走,她不想继续打搅这老两口。但是林教授固执地拉着她看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渴望》。
“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片尾曲悠悠响起。妙云心中一阵酸疼,是呀!今生谁能与我共度岁月,相知又相伴。
抬头看表,时间已经太晚。林教授不让她回宿舍了。妙云无法推辞老夫妻的好意,只好住下。她有些怀疑,是否老两口故意拖着她看电视,让她住一晚。
“这是我儿子的房间!”林教授将妙云领进一个房间,“他多年前就搬出去了。我给你换了新的被罩和床单,你就放心地睡下。”
躺在华丽的席梦思床上,盖着暖和的被子,房间宽敞、干净。柔和的床头灯光里,乳白色的地毯,白色的书桌,米色的书橱,白色的落地大窗帘,一切都美仑美奂。妙云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忍不住好奇心,她站到书橱前,惊喜地发现里面全是英文原版书。她现在学习英语,老师总是鼓励大家去阅读原版书。很多同学去买。但价格昂贵,妙云是从来不舍得去买的。
谭教授的儿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她忽然对这个人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元宵节的晚上,八点多了,妙云一人对着微弱的烛光,轻轻吟唱着“明月千里寄相思……”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这首歌非常的适合。她流着泪,欣赏着烛火的跳跃。
人豪来信说,五点来电话,已经八点了都没有来。也许是他的家人拦住了他。他想我吗?像我这样凄凉地思念吗?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妙云的神经刹那间活了过来,难道,难道,人豪来了?是的,他那么能搞怪,一定是他来了!
妙云用力地擦干眼泪,无比喜悦地打开门。
就在门开启的瞬间,笑容凝固了。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豪,竟是谭隽。
他带来了一瓶法国白兰地,还用保温瓶装了十几种元宵。看到桌上的烛光以及吃剩下的半个馒头,他没有任何表情。
“到顶楼去!”他说。
“你怎么知道有顶楼?”妙云惊讶!
他轻轻一笑,“我的初恋女朋友曾经拉着我上去,看她表演孔雀舞!”
“那以后呢?你们?”妙云跟在他后面,来到了顶楼。
“各奔东西!”他仿佛是说个笑话,似乎他的初恋是个无聊的事情。
妙云心里一沉,她和人豪也是初恋,各奔东西?她无法承受。
“等一下!”他看看表,“广场上有烟花,这里的位置正可以看!”正说着,第一只烟花升上了天空。烟花灿烂、璀璨、五彩缤纷。他们默默地遥望。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谭隽轻轻吟诵着辛弃疾的《青玉案》。
妙云则沉浸在那一片灿烂的烟花里。无比美丽的烟花呀,升上夜空,放射自己的美丽,刹那间,消失,化作虚无。生命一般,只为了片刻的美丽。
开学后,一次在图书馆,妙云遇见安娜。妙云已经多少听到一些传闻,但她告诫自己,一定要相信人豪。爱情的基础就是互相信任,她必须相信人豪、相信她自己。她没去找人豪求证,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害怕听到另外的回答。她宁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管周围的一切,只仔细地包管自己的内心。
安娜上下打量着妙云,那神色中的骄横不言而喻。妙云也不示弱,冷淡地回视她。
“我听人豪说,你很喜欢看书!”她说。
“我听人豪说,你不喜欢看书!”妙云回答。
她的脸色一变。她一直觉得顾妙云很软弱,事实上,她似乎还很有刺。安娜的笑容更深了。
“听说,你有亲戚在香港?什么亲戚?”安娜问。
“一个无关紧要的亲戚!”妙云清淡地说。
“人豪说,他想去美国!”安娜缓缓地说,同时仔细地观察妙云的反应。
妙云的心像被砍了一刀,她抱紧了书,竭尽全力做出冷漠的表情,“他说要看我想不想去!”
安娜脸色一阵白。
这时采灵在向妙云招手,妙云昂首阔步地离去。
谣言满天飞,不想听,也得听。沈茜听闻,就在宿舍里唾骂人豪,她以为这样可以给妙云解气。采灵也惊惶失措,向邵齐核实,邵齐的回答模棱两可。
终于,妙云还是亲眼看见了。
那是一天下了晚自习,妙云漫步在校园里,不知不觉走到偏僻处,那里经常有男女生约会。妙云和人豪也曾经来过。旧地重游,两个人,成了一个人。
当她亲眼看见,她都不相信,她用力地摇头,用力地抹眼睛,用力地掐自己,不是做梦,不是眼花,不是幻觉,是千真万确!
安娜得意地抱紧人豪,一双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轻轻抚过人豪的脸庞。人豪望着妙云,眼中千千万万的情绪,妙云却无从感受了。
她努力站稳身体,努力让自己保持尊严。同样的夏夜,晚风吹来花香,不知名的虫儿呢喃,一弯新月悬挂树梢间。她的世界塌陷了。
“别激动!”安娜说,“是你先有了别的男人!”
妙云瞪向人豪,分手也不需要诬陷吧!
安娜笑,“不是他说的,是大嘴巴沈茜,说有个男人给你送药,体贴得很!”
妙云冷笑,根本不理睬安娜,她只盯住人豪,她要听他怎么说。
“对不起!”人豪冷声说。
妙云摇头,“我等着你,等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说完,她转过身,挺直腰板离去。
她找了一个洗手间,让自己痛快地哭一场,擦干了泪。她回到宿舍,没事一般,上床睡觉。
朦朦胧胧中,她回到了家。爸爸开门,问她:“放学了,同学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我学习好,老师喜欢我,他们不敢!”她大声回答。
“小白菜,没人要!”几个孩子围绕着一个小女孩,唱着儿歌。这是一所机关幼儿园,孩子们个个穿得整齐、干净,除了中间的那个女孩,她的发辫被撕开,衣服上涂抹了五颜六色的水彩。她是六岁的小妙云,她垂着头,不让她们看见她的泪水,她不说话,任由她们羞辱和捉弄。
“唉?这个头卡真好看,我要了!”一个女孩生硬地扯下妙云头上的发卡。
小妙云头皮一阵痛,可是她顾不得痛,她要收回她的发卡,“不要拿走,那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你骗谁,你没有爸爸,我妈说你的爸爸不是你爸爸!”一个女孩说。
“胡说!胡说!”小妙云尖叫,浑身颤抖,“把发卡还给我!”
“就不给!”女孩子故意将发卡举起,她长得高壮,妙云太纤弱了,她努力地跷脚、蹦起来,就是模不到发卡的边,其他孩子都在看热闹。她急得哭,大家却在笑。
“求求你,给我!”妙云只好哀求,她不能失去了爸爸买给的礼物,“给我吧!我给你写作业!”
……
“不要和她一起玩,她妈妈不要她了!”邻居对她的女儿说。
“你是爸爸的女儿,有一次,爸爸还给你输血!”爸爸说。
突然,父亲鼻子、眼睛开始流血,她惊恐地大叫,父亲就在她眼前变成了一个骷髅,她叫人豪,人豪却别过头,不理会她……
“妙云!彼妙云!”沈茜大声喊她,她不应。
“怎么办?”采灵大叫,“她好烫!起火了似的,怎么办呀!”
“她刚才叫得好大声!都是在喊孟人豪!”王凝说,“鬼叫似的,吓死我了!”
“送医院!”沈茜喊叫着。
妙云迷迷茫茫,半昏半醒。过去的种种纠错在一起。她的梦想、她的幸福、她的团圆……她犹如跌落一个巨大的深渊,眼前一团漆黑。果然,苍天无情,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她也无法实现。
人豪抱着头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沈茜口里就不停地骂:“她半夜叫的鬼似的,都是你害的!她喊你,叫你不要离开她,狼心狗肺,你知道吗?她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她喜欢你,我不会放过你!”她一激动,把自己的心思也说出来。然而此时此刻却无人注意到她的口误。
“别叫了!”邵齐道,“就是发高烧,医生说明早就醒来了!”
然而妙云第二天也没醒。
医生奇异地说:“一切正常,也许是她自己下意识里不想醒来!”
沈茜冷笑,“她当然不愿意醒来,她无法面对这个无情无义的世界。”
人豪坐在妙云床前,握着她冰冷的手,用她的手捂住他流泪的双目,“妙云,我的妙云,我错了,你醒来吧,你醒来,我们永远不分离。”他轻轻地说着。
安娜来到医院,不只沈茜愤怒,采灵、王凝、班武、罗志彬个个义愤填膺、横眉冷对。
“你最好回去,这里不欢迎你!”邵齐生硬地说。
安娜皱眉,“不过一场游戏,何必拼命。我是来通知孟人豪,今天文化节颁奖,我们的戏得了第一名。他必须去领奖!”
“他不会去!”沈茜说。
“让他去!”安娜说,“那是他应得的,不是吗?”
人豪在里面听而不闻,没有妙云,一切荣耀还要什么意义?他终究还是无法放开她!
班武代替人豪去领奖,抱回来一台录音机。那是第一名的奖品。人豪看着这台录音机,是他一直希望拥有的,每次去商场,都忍不住看上几眼,却买不起。如今属于他了,而妙云……人豪一阵心酸。他把录音机放在妙云的枕头旁,按下播放键——
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钩,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独坐苦孤零,人隔千里无音讯,欲曾遥问终无凭,请明月带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夜色茫茫照四周,周遭寂寞宁静,回忆往事幻如梦,重寻梦境幻似真,人隔千里陆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带问候,思念的人儿泪长流。
拌声轻飘,人豪随着轻轻吟唱。
一曲一曲老歌回荡在病房里,人豪握着妙云的手,从夜晚到黎明、到白昼、到夜晚、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