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呆愣地瞪视前方。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孩安稳地睡在婴儿床上,上好木材制成的婴儿床,是特别向英国一家婴儿用品公司订制的,明眼人一看即知所费不菲。
顶上罩着白色纱帐,柔柔蒙蒙地覆住婴儿床。床边放着一个音乐盒,正流泄出轻柔的世界名曲。
一切看来是那么美好,犹如梦境,仿佛童话。
但令楚璇如此震惊,甚至发愣的不是眼前柔和的景象,而是她方才哄宝宝入睡时发现的烫伤。在小小、细女敕的手臂上不只一个红肿的烫伤,中心呈现的焦黑,及伤口旁的破皮,让楚璇一阵天旋地转,胃中数度翻思。
惊骇让她一时之间失了魂,只能怔怔地坐在卧房的大床上,久久无法回神。即使隔着纱帐、隔着衣服,宝宝身上的伤仍怵目惊心,清楚地浮现在眼前。
这不是小宝宝第一次受伤了,他大腿上的瘀青尚未褪去,后脑上的肿包仍像鸽卵般未消,如今竟又……
她已无法说服自己这又是另一次意外,因为那焦黑的伤口,绝非意外所致,而是有人狠心地对一个襁褓婴儿下的毒手--用烟头烫点而成的。
而家中唯一抽烟的人,只有--那个女人。天啊!她对她有何深仇大恨,为何一再苦苦相逼,难道她的忍让还不够吗?
她该告诉他吗?--不,他一定不相信,只怕届时反倒认为她是因压力过大而胡思乱想;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曾是他的挚爱,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想到这,她一阵心痛。
当初两人曾有过的甜蜜,竟恍如前世般遥远。模糊。她还能继续容忍、若无其事地维持这看似平静无波的生活吗?她不断地扪心自问,不断地挣扎,她真的不舍对他的感情,但是……她又看向婴儿床。
罢了,纵使有再多的不舍,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宝贝再次受伤害。反正,他对她也不曾有爱,她又何苦继续相缠?
放手吧,为了宝贝,她该放手的。该放手的。
一拿定主意,她立即行动。
她拿出当年搬进这宅子时所提的行李袋,收拾了几件实穿的衣物,留下整柜的华服。反正她从来就不在乎,这些美丽奢华的衣饰不过是他豢养她的一种表征。
倒是化妆台上的那盒珠宝,在几经思量后,她将之丢入袋中。
她可不笨,也没资格装清高,带着小宝贝,她需要钱。这时她不禁感谢他的慷慨,虽然以前她总对这些珠宝没啥兴趣,但他还是固定一段时间便送她钻石、珍珠,仿佛这些珠宝可以陪她度过晨昏。陪她吃饭睡觉,可以弥补他对她的轻忽,代替他不曾有过的感情。
她曾不只一次抗议,他犹如安抚情妇似的待她,但他总有办法转移她的怒气,然后周而复始,他继续以工作为重,将她晾在家中。
抛开那些恼人的思绪,她收拾好一袋简单的行李后,又动手整理宝宝的尿布。女乃粉及一些衣服。她胡乱地将小小的衣服塞入行李袋,用另一个外出袋装其他东西。确定收拾好后,她关上灯,躺到床上等待。
丙然,几分钟后,老管家上来敲她的房门。她没有出声,因为她知道不论她有无回应,他都会进来。
“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果不其然,老管家不待她回应便迳自拿出钥匙开门进来。在这座大宅子中,她是没有隐私可言的。
“嗯?现在几点了?”楚璇佯装刚睡醒的模样,看着伫立在床前的老管家。
“是用饭时间了,姨夫人和小姐都在饭厅等你了。”
“哦!”她轻声回应,下床后双脚一软,假装虚弱不支。
“少女乃女乃,你怎么了?”老管家弯腰扶她。
“不知道,可是头晕得厉害,你请夫人和小姐先用饭吧,我再睡一会儿。”楚璇又躺回床上虚弱地说。
“要不要帮你请王医生来一趟?”
“不必了,我抽屉里有药,待会儿吃颗药就没事了。”
“是。”如她所料,老管家不再多言,转身闭门而去。因为她在这家中,从未受到过尊敬与重视,更逞论所谓的关心。
直等到午夜,整个宅子都静下来了,楚璇才轻轻下床,拿起电话叫了辆车。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背起小宝宝,他因她的动作而稍稍醒转,但当她将女乃嘴放入他口中后,又沉沉睡去。
提起两袋行李,悄悄地步出房门,走下楼梯,从侧门离开宅子。步上大片的草地,楚璇紧张地左右张望,深怕被人瞧见,她就走不了了。
还得走上十几分钟,她才能真正离开这锁了她三年的深宅大院。当她终于看见等在铁栅门后的黄色计程车时,楚璇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奋力地拎起行李,举步向计程车迈去。
将行李放上后车厢后,楚璇回头看向那座掩在夜色下的豪宅。它一如她初见时那般庄严、宏伟,美得不可思议,好像在童话中才会出现似的。她原本以为这会是她一辈子的家了,她原本对他们的未来充满期待,但那一切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如今,梦醒了,这座宅第仍旧美丽,但却成了她的伤心地,一个夺去她的梦。她的真、她的骄傲甚至是她的尊严的地方。她已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再见。她在心中默默道别,也许这一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见;唐毅。想起他,她心中又是一痛。他一定会愤慨不平,希望留在化妆台上的信,能让他明白,她不奢求原谅,只求他真的能……放了她。
低头坐进车内,计程车在墨黑的夜色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