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戏弄府里的家丁丫头,不可以到处乱窜,不可以叫似语专门为你下厨,不可以独自出府,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以顶嘴……”
偏偏大清早的好心情在吴攻的喋喋不休中一扫而空。一向管教家奴不力的主子训起话来原来也这般啰嗦、老套,让她不禁想起兄长狐衣。离开这么久,不知道他怎么样?
“偏偏——”吴攻忍无可忍,当真是平日太纵容她,主子三令五申的时候,竟然还走神。
“不就是个总管嘛!”偏偏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惹到他,他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袁总管是吴家的大功臣,几十年忠心耿耿不说,老爷子过世之后,里里外外一把操持,精神头好得不得了。他原本在各处忙碌,打点生意,近日却经常回府里走动,难保不是听到关于偏偏的闲言碎语,她不收敛一点怎么行。
吴攻说道:“他自然不能拿你怎么样,我是怕你拿他怎么样。你任性妄为,触怒了他,他一定不会轻饶,万一你一个火气上来,把他弄死了,到时谁来帮我打理家业?”
“我?!”偏偏骄傲地昂起头。
吴攻失笑,“我一个人败家足够了,哪敢劳您大驾。”
“你小看我?你别小看我!”她攥紧拳头,在他眼前晃两下,“你再小看我,我就不客气。”
吴攻将她的小拳头轻轻拨开,摇了摇头,道:“除了使用暴力,你还会点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偏偏笑得得意,“什么无事生非、投机取巧、顺手牵羊、落井下石、挑拔离间、煽风点火……”她说得连贯且有节奏,像珍珠落在玉盘上,叮当悦耳。
“那杀人放火你会不会?”
“你猜我会不会?”说话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走过来:福气十足的脸上,一双小眼微微下弯,嘴角轻轻上扬,不分早晚总带着笑意。这胖老头可不就是袁总管。
“袁总管今天来得早哇!”偏偏语气轻慢,嘴角含笑却神情倨傲,还有意与吴攻靠得更近,颇似仗势压人。
袁总管并不生气,小眼笑得更弯,道:“偏偏姑娘也早。”
吴攻有些不自在,觉得他们你来我往像是讲黑话,四只眼对着,明明都在笑,却让他感到电光火石,刀飞剑起,当下轻咳一声,问:“您老是找我吗?可有什么事?”
袁总管略一躬身,回道:“前几日公子说要看的那批扬州绫锦,昨晚已运到。”
“是吗,您老忙了一晚上,先歇歇吧,我自己去看就行。”
“是。”袁总管应声走开。
吴攻看他走远,转身瞪住偏偏,“你是有意惹他,对不对?我说过了,万一你不小心……”
“放心!”偏偏在他胸口拍两下,“我还弄不死他。”
吴攻听出她话中有话,正要追问,她忽然打个噤声的手势,像在听什么声音,少顷,说道:“我有事要做,不陪你了。”
偏偏说走就走,走得还挺快。她径直奔向房里,关上门,却不上闩,往床上盘膝坐好,屈起手指,由胸前抬到头顶,再划下,周身便被一层肉眼看不到的圈罩住。这便是“小虚幻诀”中的“隐身诀”。身处隐身诀中,常人看来空无一物,可只要碰上去,就会被弹开,如果是四下无人的山野,她倒犯不着多此一举,可吴府里人多眼杂,不得不防个万一。
布好隐身诀,她由腰间解下那面一寸见方的菱花铜镜,伸指在镜面划一圈。只见镜里飞出一点亮光,亮光盘旋而上,中间缓缓有人影浮现:剑眉星目,白衣翩翩,一头长发也皓洁如雪,正是狐衣。
“公主已经离开长安,往洛阳去了。”狐衣说。
偏偏听完,沉思半晌,喃喃自语道:“这么一来,没空再跟他捉迷藏了。”当下拿定主意,自己觉得那个法子有趣,忍不住露出笑意。
“别只顾着玩,忘了正经事。”狐衣叮嘱。
“知道了。”她深吸口气,坚定地说,“我们一定会成功。”
“凡事小心!”
偏偏虽然聪明机警,有时未免太过任性,多少让他担忧。
☆☆☆
月色十分明朗、柔和,府内灯火通明,一派祥和之气,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吴攻加快步伐,赶回房中。
似乎可以放心了。他重重地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后那道红色丽影吓得他几乎窒息。是偏偏——他再次长吐口气,可是,不对。偏偏喜欢乱跑没错,可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
她慵懒地依在桌上,一只手闲闲地托住玉腮,双眸一斜,那种入骨的妩媚就直直地勾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声音发颤,自己也弄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抵不住她的诱惑。
“勾引你呀!看不出来吗?”她连起身的姿态都十分妖娆,每行一步,那双迷蒙如水雾的眼中就增加一分妖艳,像一朵将开未开沾着晨露的鲜花。
怎么会这样?吴攻脑子里乱成一团,只知一昧躲避,不知不觉,竟被逼到床边。
偏偏轻轻一笑,拈起他衣襟只一带,两人就倒在床上。她柔柔地伏在他胸前,玉指在他脸颊抚过,丰润的红唇也欺上来,馨香温热的气息,吹落在颈间。
他忽地背脊发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她推开。
“小子,想逃吗?”偏偏突然变脸,方才千娇百媚的佳人,此时满脸狰狞,“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心?”
这是偏偏吗?他心中的震惊更甚于恐惧。那个活泼好动,笑容里总藏着一些些狡黠的小泵娘哪里去了。
五根锋利的手指迎来面刺来,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束手待毙。他只是凡人一个,怎敌她魔爪一双?
只听一阵乱响,杀气似乎转了方向。他睁开眼,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弯弯的小眼精光闪闪,不正是袁总管?!
终于现身了。偏偏手一扬,无数细小红点打过去。袁总管袖子一卷,甩出道气墙,将红点尽数挡住。偏偏见一招未逞,又是一记红光射出,袁总管也不示弱,袖管陡长好几倍,飞扑过去。当下两个打得难解难分,只见五颜六色的光芒四下乱窜,分不清谁是谁。
十几个回合下来,偏偏似乎落下风,一个不留神,肩上挨了一记。那些光点瞬间消失不见,偏偏与袁总管各据一隅,都在掂量对方的实力。
良久,偏偏道:“虽然我赢不了你,你也占不了便宜,不如大家各让一步,如何?”看样子,她打算与袁总管对半分。
吴攻心想完了,这袁总管也不知是什么妖精变的,难道自己死后还要被他们分着吃,身首异地?
袁总管冷哼一声,不说话。
“你是要独吞??”她的愤怒已经写在脸上,“还是,你认定他是主子,甘愿做一辈子奴才?”
“这个不劳偏偏姑娘费心。”
“这么说,你是要护着他?”
偏偏目不转睛地盯着袁总管,良久,脸色转为平静,静得像无风时的湖水,水面又无端泛起层层涟漪——天真无邪的偏偏回来了。
袁总管也似猜到什么,戒备的神松驰下来,甚至流露出笑意。
只有吴攻大惑不解。
“傻小子,还愣着呢?”偏偏去拍他脸,吴攻下意识避开。偏偏笑笑,说:“我这是在试探袁总管,怕他加害于你。”若非她使这招“引蛇出洞”,她和袁总管还不知还要互相揣测到几时,只是可怜了吴攻,不明不白受一场惊吓。
“我不凶一点,他怎么会上当……吓到公子,偏偏这就向公子赔罪。”偏偏恭顺地拜了拜。
袁总管何以出现在吴府,说来好笑:不过是当年他无意间泄露本相,把当时只是分店掌柜的真袁总管活活吓死,碰巧又让止虚真君遇上,掐指一算,说那袁掌柜还有三十年阳寿未尽,要他以身相代。他打不过人家,只有俯首听命,在吴家已待了二十七个年头。
“公子,看来你得给那位止虚真君烧香叩头,”偏偏转头又对袁总管道:“不晓得你的本相是什么样,不如,让我见识一下。”
“不要!”吴攻立即闭紧双眼,知道他是妖物,和看到他的本来面目是两回事,万一偏偏起了兴致,来个大斗原形,他不以为他的心脏仍能跳动如昔。
“别紧张!我说着玩的。”偏偏对他的贪生怕死摇头不止。她原本还有意带他去“赛珍会”开开眼界,怕是要放弃。不过,话说回来,他接连遇上鬼怪,没落下什么毛病已经很不赖了,至少比一吓就死的袁掌柜强出许多。
吴攻战战兢兢掀开眼皮。还好,偏偏没有诓他,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
偏偏瞧瞧窗外天色,恍然道:“都这时辰了……公子,该就寝了,睡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什么烦心事都忘掉。”
就寝?吴攻怀疑能否睡着。
敝的是,他真一觉到天亮,连个噩梦都没有。
☆☆☆
洛阳牡丹素来天下闻名。花期一至,大街小巷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开得煞是热闹。
吴老夫人是极爱牡丹的,因为思念亡女,心灰意懒,吴攻一片孝心,特地起个大早去花市挑回几株孝敬母亲。
“吴公子。”
这三个字听来十分轻巧动听,就算不是叫他,他也会忍不住转身去看。
一看之下……嗬!若不是认得偏偏,他一定不信人间有此绝色。她不单容貌姣好,明媚鲜妍,而且与生俱来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将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比了下去。偏偏的美丽太过咄咄逼人,不似她,这般明朗透彻,让他看着格外放心。
“小子,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啦!”一只兰花手在他面前挥过,似赶苍蝇。
吴攻这才注意到她身边那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阴不阳的中年男子。
“如意,不得无礼!”
原来他叫如意。叫如意的丫头遍地都是,他虽嫌阳刚不足,勉强也算挺拔,叫这么个名字,感觉很滑稽。
既然在自家门前,当然要请人进去坐坐。
“不知姑娘找敝人所为何事?”
“吴公子这么问,我也不拐弯抹角,”她顿了顿,说,“我初到洛阳,就听闻府上偏偏姑娘姿容绝丽,艳冠全城,因为她喜着红色,城内女子都以红为美,竟相模仿。我一心想见偏偏姑娘,就莽莽撞撞地来了。请吴公子不要见怪。”
吴攻闻言大一吃惊。那些公子闲人吵着一睹芳容也罢了,她这样天仙似的人儿,见美女还用上别人家?自己照镜子就见着了,或者,她是自恃美丽,要与偏偏比个高下,可看来又不像。
“只是区区一名婢女,劳动姑娘大驾,实在惭愧!似语,去唤偏偏到前厅来。”
“公子,”似语回道,“老夫人去庙里进香时,将偏偏也领去了,公子出门早,还未来得及禀报。”
吴攻十分抱谦,不知该说什么,倒是那女子爽爽快快告辞,吴攻殷勤有礼,直送到门口。似语知道他有话要问,一直原地没动。果然,他回头就问上了,“偏偏当真与老夫人去了庙里?”他才不信她会陪老夫人进香。
“昨晚上偏偏多喝了几杯,一直睡着还没起来。”
偏偏再怎么美貌,也只是名婢女,让外人知道她竟宿醉赖床不起,只会落人笑柄。
吴攻知道她顾全吴家的声誉,叹道:“偏偏若有你一半就好了。”她若有似语一半为他着想,也不会一天到晚上窜下跳,府里人耍弄得腻了,就上街招摇,害他老提心吊胆怕她吓到旁人。前阵子因为顾忌袁总管,规矩不少,谁知他们竟是一路的,误会冰释,越发玩得离谱。所幸袁总管没她无聊,不然整个洛阳城还不给他们翻了个整。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偏偏柳眉倒竖,一根纤纤玉指直往他身上戳,“有什么不满就大声说出来,不要事后乱嚼舌头,小心死后到阎王爷那儿,一剪刀给咔嚓了。说我对你不好,我不好吗?又端茶又送水,又要负责叫你起床,又当老妈子又当保镖……”
“是!是!是!”吴攻点头如捣蒜。这些她确实都有做,而且至少每件做一两次,当然,最多也不过一两次。
偏偏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有些累了,吴攻正准备趁机走人,刚转身,就被叫住。
“急什么?我要说的话都还没说呢!”
哦——她噼哩啪啦半天,原来要说的都还没说。
“我在房里听到外面吵得要死,说什么府里来了位美得不得了的姑娘,人呢?”
吴攻在心底苦笑。偏偏被人搅了好梦,偏偏正要找人发泄,却叫他碰上了。他真是不幸!
“那位姑娘已经走了。”似语回答。
“那位姑娘?她没名没姓吗?”偏偏仍盯住吴攻不放,“一定是你看人家太漂亮,看得失魂落魄,连姓名都忘了问。”
“是,是,是,下次记得问。”偏偏脾气大,没睡够的偏偏脾气更大,顺着点比较妥当。
“偏偏,我炖了些芙蓉羹,去尝尝吧?”似语说。
“对哦!”偏偏想起还未用餐,“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肚子还饿着,还是似语体贴!”
吴攻在心底长吁口气,好在有似语,不然,耳朵非起层茧子不可。
☆☆☆
“抓贼呀!抓贼呀!”
老婆婆年纪大,跑不快,只有放声喊,希望有人仗义相助。
偏偏笑眯眯地望着吴攻,“公子,你再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吴攻道:“她丢了多少,我赔她便是,何苦白费力气,你明知我追不上。”
“或许,她丢的不是钱呢?”
吴攻正要说不如你出手,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原来,不知何处飞来几支竹筷,不偏不倚,正打中奔跑中的窃贼,打得他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旁已有位好心少年,把东西取回还给老婆婆。
真是冤家路窄!
偏偏暗叫不妙,附在吴攻耳畔低语:“从现在起,不准离我三尺之外。记住!”她干脆揪住他袖角,以策万全。
“怎么回事?”
“别多话,只管走你的路,记住,三尺。”偏偏垂首低眉,时不时偷偷扫一眼四周。
他只有满月复狐疑往前走,以偏偏的火爆脾气,居然在他背后躲躲闪闪,咄咄怪事!
“吴公子。”
吴攻没想到这么快又听到这动听的声音,心下一喜,加快脚步迎上去,偏偏暗骂他见色忘友,余光瞄到那女子遮着轻纱,也就懒得抬眼着。
她却早注意到偏偏,一双眼只往她身上瞧,心想:再没有穿红色比她更好看的了。“这里人太多,我就住在附近,不知二位可否赏光?”
吴攻欣然答应。
她住的地方,比起吴府有过之无不及。富丽而不浮华,精细却不繁缛,高贵雅致。
这府第造得真妙!远离危险,偏偏毫无顾忌,放肆观赏,一转眼,正瞅到那女子取下轻纱,她的美丽,就像晨雾散尽朝阳初升,绚烂和煦,赏心悦目。
偏偏心底升起一丝妒意。她费好大气力才修成如此美貌,她却天然生就,轻而易举拥有。
那女子也惊讶于偏偏判若两人。方才低眉顺眼亦步亦趋的偏偏是娇羞可人之美,现在这个偏偏,艳光四射,美像钱塘潮起,奔腾而出。
同是女子,哪有看得这么陶醉的?吴攻轻咳两声道:“吴某有幸识得姑娘,是在下的福气,不知可有福气获知姑娘芳名。”
“是我大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就叫我秭昳吧,别在后面加上姑娘就行。”
此时如意走到秭昳身旁,一番耳语。
秭昳欠欠身道:“二位请稍坐,我去去就回。”
早有下人端上极好的茶点。吴攻取一块尝了,赞不绝口:“这位秭昳姑娘不知什么来头,吃、穿、住、用,样样精美,比我们家还讲究。”
偏偏嗤之以鼻,以密语传音术道:“你那个小小的吴家,比起她的出生,就好像草绳拴豆腐——提不起来。”当然,换成她偏偏,还是提得起来的。
“她是什么人?”她这么说,吴攻更好奇。
“公主,”她不嫌麻烦地解释,“就是当今皇帝的女儿。”
鲍主?!难怪她自有一种尊贵气度,也能解释那个如意阳气不足阴气有余源于何处。只是,偏偏如何得知?对了,她是妖精有什么不知道。
“你不信?不信你去问她。不过,她若亲口承认自己是公主,你就要卑躬曲膝三跪九叩。吴公子长这么大,没那样过吧?还是你想增加人生阅历?”
笑话?她都不说,自己还傻乎乎送上去做下等臣民,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还有。”偏偏横他一眼,“刚刚在街上的事……”
“我绝对不问。”吴攻极自觉,拿他做掩护这么丢脸的事,料她也不愿提起,去问不过是讨骂,难道他嫌这个主子当得还不够屈辱吗?
偏偏笑出声来,开口道:“那不过是我一个老对头,平日闲得无事喜欢捉妖拿鬼,避着点,免得麻烦。”若非有吴攻将她的妖气遮盖,免不了大战一场。魏然则人够聪明,却是个死倔牛脾气,也有几分真本领,甩起来颇费周折,她大事当前,实在不宜横生枝节。
吴攻看她不介意,问:“你说的,是不是会飞筷子的那位?”他肉眼凡胎,认不出高人,只记得那几根筷子飞出来之后,偏偏才变得怪怪的。
“是,就是还东西给老婆婆的那个。”
“他?”白白净净一张女圭女圭脸,朝气蓬勃是没错,可横看竖看都不像威猛到能与偏偏匹敌的人物,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边厢,秭昳公主抓住洛阳王衣袖不依不饶地摇晃,“小皇叔,就帮我这一次,过几日我就要回宫,你忍心让我扫兴而归?我真的很喜欢她,你帮我要过来嘛!”洛阳王虽是长辈,却只虚长几岁,且素性温和无威信,经不起这个嬉皮小无赖的死缠烂打,但她这次中意的是个能说会笑的绝色美人,并非一般物什,就算给得起条件,别人未必肯割舍。若是他出面,倒像是仗势欺人,太过蛮横。
洛阳王等她唠叨完,说道:“你去问问对方要什么条件,我帮你做到,这样可好?”
“谢谢小皇叔!”
秭昳得偿所愿,欢呼几声,兴高采烈地奔向前厅。
“偏偏,你留下来吧?”
“我……留下来?”
“嗯!”秭昳使劲点头,“吴公子,偏偏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走了,吴公子说好不好?”
好!好!好!吴攻心里大叫,嘴上却犹豫。偏偏已经老在抱怨当初不知瞎了哪只眼,让他救了她,报恩报得很辛劳。她怎会甘愿给这个莫名奇妙的公主当婢女?思量再三,他决定拒绝,但张开口说的却是:“请容我考虑几天。”
他愕然望向偏偏,后者无辜又柔媚地冲他眨眨眼。很明显是她在作怪。看出来了,偏偏心情很好,她心情好的时候,通常也喜欢捉弄人。
偏偏心情当然好。她正愁宫里驱邪阵太厉害,公主就来了洛阳,还巴巴地找上门,叫她如何不喜?
“你真的要我把你卖给公主?”走出那栋精美府邸,吴攻急急地问。那个公主看似端庄,原来也疯疯癫癫,莫非女子美到极致便言行失常思维古怪?
“当然,你尽避开价,她给得起。”只要能接近秭昳,贴钱她也愿意,能弄一笔,更不是坏事。
转过巷子,正撞见一个人,昂首挺胸,步履稳健,一张白净女圭女圭脸。糟糕!偏偏想做缩头乌龟也来不及,干脆立在原地。
“魏兄,咱们真是有缘!”
“哪里!”魏然则也在丈外停住,“是你太出名了。”他一向不好打听,偏偏的名气实在太响亮,想不知道都难。
“多日未见,魏兄修为精进不少。”学会以静制动了。
魏然则不搭腔,全身每一处都摆好位置,蓄势待发。
“过路的,还不快走,等着看戏?”偏偏一头青丝似风吹起,飘飘洒洒地扬起来,拂到身后吴攻的脸上。
吴攻懂她的意思,忙退出去。出了巷子,他拔腿就往总号跑,停都不敢停一下。这会子袁总管应该在总号。没有帮手,偏偏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他一口气从城东跑到城南,腿也酸了,嗓子也干了,满头满脸的汗。他十万火急赶过来,一打听,袁总管竟然不在。
完了!完了!他一跌在地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偏偏这下还有小命在吗?就算她平日嚣张了些,任性了些,老天爷小小教训一下就是,何苦取她性命?
吴攻难过一阵,转念又想,偏偏与他是老对头,既是老对头,没道理这次三两下就落败,当下振作精神,吩咐伙计往各分号通知袁总管,自己要碗茶润润喉。他着实太渴,连喝了好几碗,实在装不下了,放下茶碗,起身到门前张望,正看见自家小轿往这边来,似语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赶上几步,问:“出了什么事?”
似语摇摇头,额上细细密密渗着汗,双颊透着红晕。
傻丫头!吴攻低低叹口气,“怎么不坐轿?白白让它空着,人倒在外面跑。”
似语轻轻笑了笑,道:“偏偏说公子赶了很远的路,很累了,所以……”
“偏偏?”吴攻打断她的话,“她没事?”
“偏偏有什么事?”似语不解。
“没事。”他一下子心情舒畅,仿佛周身的疲劳也一扫而空,偏偏是何等样的妖精,岂会那样不济?
“人呢?”吴攻回府,不见偏偏在房内,好生奇怪。难道她打上了瘾,又找人比划去了?
似语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鼻子,娇娇俏俏地说:“我不就是?”这神情,这语气,这声音,活月兑月兑是个偏偏,但是……
“你什么时候变成似语的样子?”
“接你回来的就是我呀,”偏偏仍笑嘻嘻地,“我暂时把似语的身体借来用一下。”
“你怎么……怎么可以用似语的身体来玩?”吴攻生气了。
“我不是玩,”偏偏委屈地扁扁嘴,“我也是迫不得已,难道你让我做游魂四处飘荡,很伤元气。”
“什么意思?”
“都怪那个魏然则,”偏偏提起他就窝火,“逼得我魂魄离体,只好附在似语身上。放心!我一夺回真身,就把身体还给她。”
“那她会不会伤元气?听说被鬼上身的人……”
“我不是鬼,只是离魂,”偏偏想发火,念在他刚帮了她,又尽心尽力为她找救兵,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她会觉得有一点点疲倦,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还是不行,”吴攻想了想,“不如你上我的身?”
“我上不去。”若能上他的身,她利用头发灵魂出窍后粘在他背上,就不用下来了,何必换来换去那么麻烦?
“这也不行。”他踱来踱去好几圈,“那怎么办?”他不放心啊!
“别转了,让我好好想想,怎么把我的真身夺回来。”想要魏然则认不出来容易,可从他手上抢东西,非用些计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