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咖啡的程序,要从新鲜的研磨咖啡粉飘散出的气味开始,然后是咖啡浸入热水中所释放的香味,再者是饮用时的口味,残留于口的余味……”东曜起劲地卖弄。
扁芒皱了皱眉头,将浅呷了一口的杯子推开,好古怪的味道,害得她肠胃抽搐,又要吐了似的。
“你好浪费!”东曜立即抢过去,顺着光芒留下的唇印一饮而尽。然后第一百零一遍挤眉弄眼地傻笑。
扁芒差点笑出来,她真不敢相信东曜实际上这么幼稚,这种无聊的小把戏玩了又玩,乐此不疲。
“光芒,可可今晚肯定不会来哦?”木耳再度借故走过来询问。
“可可最近好忙,已经住在实验室了,都不回宿舍,我都好久没见着她了。”光芒耐心地解释。
“哦。”藏都藏不住的失落。木耳勉强笑道,“我去天台布置,一会儿上来赏月、闻桂、吃月饼。”
“不许!我不许!”东曜突然发怒。
“嗯?”又怎么了?
“凭什么你对别的男人的问题都回答出那么一车子话?对我就咿咿呀呀?!”
“木耳今晚已经是第四次问到可可了。”光芒温柔地说,好奇怪啊?
“他想追她,借故搭讪,收集情报,收买亲朋,制造机会,俟机进攻……”东曜一套又一套,听得光芒目瞪口呆,“算他小子命好,我原来还以为他对这次聚会特别热心是他想打你的主义呢!”
天!东曜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她算什么,还有人争抢?说真的,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看上她,还对她那么好那么紧张。不过有些事,不明白比明白好。
“光芒你觉得木耳如何?”东曜冷不丁地问。
“很好呀。一眼看过去,没觉得那里好,可是仔细看看,实在没有哪里不好。”木耳和可可,光芒想想也觉得蛮合适的。
而东曜则是一脸的无法置信,光芒可真是要么一言不发要么一语惊人,“不行,不行,一定要赶快撮合木耳和可可,我一定要速速除去这个心月复大患。”
他在瞎紧张什么呀?光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第一次对我抛媚眼哦,光芒对我抛媚眼哦!”东曜雀跃。
“嘘!嘘!”光芒急出一头汗来。
“光芒,来说说我东曜如何。”东曜也不管是否有碍观瞻,一把将光芒扯进怀里,“也要用你刚刚说木耳时那种很通灵、很睿智的语调。”
好浓郁的咖啡味,光芒不得不把头埋在东曜胸口,他又该以为她对他主动示好了。
丙然,“撒娇也没用,快点说,快点说嘛,我要听。”撒娇的人分明是他。
“快点说嘛!”东曜捧起光芒的脸,“再不说要生气了。”
好浓郁的咖啡味,“就是怎么看都好了。”光芒月兑口而出。
东曜愣了愣,又是怪叫又是怪笑。
扁芒只想离他远点,若在当他面吐出来,怕又要吓坏他了。
“光芒。”东曜不知道又有了什么感触,将光芒拥得更紧,脸颊贴着她的,灼热的气息笼罩她,“你是我的瑰宝,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也一直对自己说要好好珍惜你,可是那天宾芬说你和我在一起后好像更加黯淡无光,宾芬这个人是讨厌透顶,可是她的话还是令我汗颜。光芒你告诉我我那里做得不对,为什么你好像一天比一天憔悴?和我在一起,你就那么不开心吗?”他再度捧起她白得好像要见骨的小脸细细打量,眼里的愧疚像潮汐似的翻涌。
“不是的,我……”光芒急急要解释,病弱的身体再度不支。
扁芒只是干呕了几声,并没吐出什么,但东曜还是吓得呼吸都快忘了,只是机械地重复她的名字。
罢从五采房间里走出来的宾芬,恰巧撞见这一幕,十分夸张地尖叫起来:“东曜!你这个一百恶都不赦的大色魔,你对光芒做了什么?我还是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她这几个月都不来例假了,我……”等等,光芒和东曜正式交往才一个多月,宾芬说着说着没响了。
东曜做贼心虚,明明是被冤枉了,也不敢立即跳起来反驳。光芒则是又羞又急,好容易克制住的作呕感直直冲上来,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冲进厨房巴着水池吐起来。
“管好你的舌头,不然我割下来代你保管!”东曜大怒,指着宾芬的鼻子骂。
“我没事了。”光芒挨着墙走出来,“东曜,我们上去赏月吃月饼吧?”
东曜忙迎上去,同时仍不忘回头追着宾芬,“你好自为之,我耐心有限。”
“喂,够了吧?宾芬又不是故意的!”五采看不过眼,跳出来对阵,“而且她又没说什么,你再对她大呼小叫,我可不客气了!并不是只有你的光芒是个宝!”
“好呀,我恭候你的‘不客气’!”东曜硬生生地顶回去。
木耳站在一边苦笑,这俩家伙吵架打架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腻味呢?
“东曜!”光芒突然提高声线,“我说了要你陪我上去。”含娇带嗔地拉住东曜的手臂,作势拍了一下,“还不走?”
东曜立即像一头训练有素的笨驴一样开步走。
木耳和五采同时无法置信地挑高眉毛、张大嘴巴,又同时耸耸肩膀相视一笑。东曜竟然都到了被虐成狂的程度?那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
盛在水晶盘里的桂花,袅袅散着冰箱里带出来的冷气。
木耳将他亲手制作的各色月饼切割成小块,盛在一个细白瓷盘里。
“木耳,好精致的心思。”光芒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由衷地赞。清凉的夜风,桂花的甜香,都令她神清气爽。
“好迟钝的心思才对。”东曜冷笑,“中秋节都过去一个月了,还吃月饼!”
木耳也不生气,亲手叉了一块月饼送到东曜嘴边,“新鲜做的。”
东曜心想,都送到嘴边了没理由不吃,而且他留意了木耳的举动,他很肯定他这次没玩花样,“谢了。”说完,咬下月饼。
咀嚼,一下,还不错,木耳的手艺就是不俗;一下半,闷声惨叫。
“怎么了?”木耳很善良地贴过来问,“怎么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可怜模样?东曜你可是最最聪明的,不可能也会吃哑巴亏呀!”
“怎么了?”光芒担心地看着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东曜。
“没事!”东曜再度大力咀嚼起来,该死的,男子汉大丈夫打落牙齿和血吞。总之不能让光芒知道他着了木耳的道。
“光芒,你喝过黄连水吗?”木耳柔声与光芒话起家常。
“没有。”谁没事喝那个?光是想想,舌头和胃似乎都会抽筋。
“我前两天弄一个药膳,要用黄连,其实你也可适当吃点黄连,健胃的。我恰巧买多了,多出来有好几斤……”
东曜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后面的话他猜都猜得出来,木耳突发奇想炼制黄连浓缩汁,而他刚刚吃的那块月饼显然就沾了那个。至于怎么沾上去,木耳一边和光芒说话一边手上也没闲着,慢慢擦拭那柄小巧的不锈钢叉子。
最好的朋友就是最大的敌人,因为只有他们知道你的弱点。该死的,要不是光芒在场,东曜一早就把木耳捞到一边海扁了!·#@%#$精彩纷呈的三字经前仆后继在东曜脑中闪现,发泄着他高炽的怒火。
“光芒,你给东曜做家教?”宾芬怒气冲冲地跑上来。
“是呀。”
“你被耍了!你这个小笨蛋!”
小笨蛋?!东曜一听这个昵称就气炸了,全然没理会宾芬前面那句“耍了”,也没理会五采抹脖子瞪眼睛的表情。
“你要和光芒说话就好好说。别爹爹娘亲哥哥妹妹!你不会一本正经的说话,就趁早给我闭嘴,不好意思,我常常会做出一些无条件的反射动作,比如抬抬脚踢踢腿挥挥拳头什么的。”
“你还敢恐吓我?”宾芬一跳三尺高,“光芒你彻底叫这个人面兽心心狠手辣辣手摧花的家伙给骗了。”嘿嘿,这次她成语接龙接得不错吧,顿了顿,发现无人击赏。算了,天才总是比较寂寞,便继续说下去,“你被骗了!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他是保送生资格测试中的头名,他可不是只和体育生一起考,而是和全国各地的保送生一起考的。你知道去年六个特等奖学金,就是六万元那种,其中之一就是他!他还需要你帮他补习?”宾芬像打机关枪似的,“吧嗒吧嗒”片刻工夫什么都抖出来了,“这些可都是五采亲口对我说的,绝对如假包换换无可换!”
五采负疚地垂下头,而木耳则送给东曜一道无限悲悯的目光。
东曜措手不及,不知如何解释。
扁芒轻轻地问出了,任何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情形下都会问的问题:“你骗我?”
扁芒接下来的举动大大出乎东曜的意料,“对不起,失陪了。”她说。她想笑又笑不出来,浅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仍是那么楚楚可怜。可是这个楚楚可怜的光芒完全不理会东曜哀恳的眼神,决绝而冷漠地走掉了。
这是光芒?温柔的,听话的,逆来顺受的光芒?“砰!”楼下传来的细微的关门声打断了东曜的冥想。
天知道,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计谋。
“光芒,你犯不着为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生气吧?”东曜笑嘻嘻地很快追上她。
扁芒只管埋头走路,一言不发。他想牵她的手,她立即双臂环胸。
东曜细菌大的耐性立即告罄,“你给我站住!”
扁芒站住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伸出双掌,重重朝他胸月复部一推。推完了,仍是一言不发继续埋头赶路。
“光芒?”东曜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他痛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光芒。“我说了要你站住,你没听见?”东曜扣住扁芒的肩膀,强迫她转身面对他。
他们初识的那一幕似乎重演了。
扁芒沉默而凶狠地转脸咬在东曜的手指上。
东曜全无防备,大惊松手。
“我在生气、我在难过、我在伤心,你通通看不出来?”光芒泪如雨下。东曜“骗”她做家教,她从这个“骗”联想到“耍”,他这么处心积虑的设局算不算在耍她?他不可以利用她对他的仰慕耍她!不可以!他实在太残忍了。
“我说过了不要你的施舍!”越来越虚弱的指控,光芒用力将指甲掐进掌心,不要晕倒,不要晕倒,“我也有我的尊严!我不是你解闷的小玩具!”
“东曜,你从来不为我着想!”终于吼出了心底最大的不满,光芒满头冷汗,摇摇欲坠。
“你欲加之罪!”东曜勃然大怒。他事事为她打算、事事以她为重,怕她冷、怕她饿、怕她生活有虞,他不惜在她面前装傻装笨装白痴,她竟然胆敢指控他不为她着想,“原来你是这么自私自利疑神疑鬼的家伙!”东曜口不择言,“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你了,你要滚就滚好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大滴一大滴地坠落,光芒无力地垂下头,转身。
东曜突然觉得心像被剜空了一样茫然,她竟然真的就对他弃之不顾,她的心呢?她曾说不要他对她认真,她曾表示要与他结束关系,她从来当他可有可无?甚至不屑一顾?她从来不曾在乎他?不!他不允许!他不允许!
东曜猿臂一舒,勒住扁芒的腰,下一秒光芒被甩在路边老榕树的树干上,再下一秒东曜整个人都压上去。
榕树的枝叶、气根将团圆的明月肢解。一点一滴细碎的银光,随着晚风波荡,夜的凄凉如泣如诉。
“是!我是看不出你生气你伤心你难过,我是罔顾你的自尊,我是拿你解闷,我是施舍你,我是不为你着想!可是你听好,你就是我的!”东曜霸道地宣告,“你既然看不到我的真心,那我就给你虚情,给你假意,你既然认定我骗你!我就骗你一辈子!”
扁芒的眼神渐渐无力。她躲不开他惩戒似的亲吻,也躲不开他魔咒似的气话。他永远都用一种重视的方式忽略她,比如现在,他一心一意要继续他们的争吵,完全没发现她越来越虚弱。
她鼓足勇气喊出了她的不满,而他只追究她的不听话。
东曜,我们还是分开吧?她聚集全身力量想说出这句话。
“我一直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爱上你,可是我仍一直爱你。你却为了你那莫名奇妙的自卑一再对我逃避,光芒,你多么胆小?”东曜说。
他不懂她?不,他懂。只是在这一点上他绝对不迁就她。
扁芒突然想笑,却在这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木耳你知道吗,我以为我把她气死了。”
木耳干咳了两声,坠入爱河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夸张?“她一直都有呼吸。”
抓着已经乱得不能再乱的头发,“当我发现她闭上眼睛,微微翘着嘴角,一动不动的时候,我以为她死掉了……”东曜偏执狂似的一遍一遍重复相同的话。
“她只是贫血,输点血浆就没事了。”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体查:贫血貌,脉搏100次/分,血压160/100mmwg,血红蛋白30g/L,白细胞l.5109/L,尿化验蛋白(++),尿比重1.010,尿素氮28.5mmol/L,血肌酐892,48μKmo/L……
诊断:慢性肾炎,尿毒症。
绝对的晴空霹雳。
木耳和五采愁眉不展,宾芬像个小女孩一样啃咬她的指甲。而东曜呆呆坐了一会儿,竟然笑起来,“不可能,弄错了,怎么会?”
“东曜,光芒不是你。”五采有点残忍地提醒他。
东曜用力搓了搓脸,站起来,仍笑着,“我进去看她。”
“我也去!”五采跳起来。
☆☆☆
“……这意味着什么?”光芒柔和地询问医生,她坚持自己的知情权,随后表现出超凡的镇定。
“不怕的,我国每百万人口中,每年才有100人死于尿毒症。万中选一,你以为你有那么好的运气?很快就会治好的,只要你乖乖的。”医生很和蔼。
“嗯。”光芒温和地木着脸,看起来与平日无异,直到她听见东曜的低唤。
“光芒。”
“嗯?”视线迎上去,光芒突然凄艳地笑了笑,“我不想见你,东曜。五采,不,着色哥哥,请给我指引。”
扁芒一句“不想见”,实施了整整三个月。
这个冬天好冷。东曜望着挣月兑不了云层束缚的太阳,麻木地想。
这三个月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和纷乱的国际局蛰、瞬息万变的金融股市相比,尘埃一样微不足道,但这些事对于东曜而言却足以灭顶。
扁芒的病休手续在五采的一路关照下飞速办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校。
“她在哪里?你至少告诉我她在哪里治疗。我求求你,五采,告诉我。”东曜曾以为他一辈子不用求人,不会求人。
五采无奈地摊摊双手,“对不起,我答应过她守口如瓶。”
扁芒拿走了东玄、林优夫妇用来买断她和东曜之间感情的二十万。
“哈!”东曜听老爸老妈叙述了前因后果,不怒反笑,“你们竟然如此戏剧化?”然后他掩住面孔,许久不松开,“也许,你们应该把这二十万给我。她从来没有缠着我,是我缠着她。你们怕她拖累你们的宝贝儿子,却没想到人家连拖累我都不屑一顾。哈!”
“原来,我希望光芒远离你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身体病弱。”东玄艰难发话,“但是现在我再加一条,她的心灵也病弱。”
“够了!”东曜根本不想再听下去,“她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不再是你们心头大患,何苦还诋毁她?”
“她拿走支票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我这条命如果二十万都救不回来的话,那么也就可以不要了。她带着笑说,而我们听得毛骨悚然,这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泵娘该说的话。东曜,她甚至不留恋她的生命!”
东曜冷笑,“我管她留恋什么,不留恋什么!”
他只管他自己留恋她。
东曜完全荒废了训练,期末所有考试都申请缓考。什么壮志什么雄心,他统统忘了。
☆☆☆
“五采,告诉我光芒在哪里?求你求你求你。”
东曜彻底抛却自尊。
“东曜,你疯了!”五采心疼又难过。
“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
“我不能。光芒说,她想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等死。”五采沉痛地复述,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断然不会相信光芒会说这样的话,“东曜,你霸道自私骄傲,浑身都是缺点,但是你不冷漠;光芒没有你的任何缺点,但是她冷漠。算了,东曜,你们不合适。”
“我不管合适不合适,我只管喜欢她,呵呵。”
东曜傻笑。
情到深处无怨尤,大概就是这样的。
☆☆☆
除夕。
五采和木耳为了陪伴东曜,都没有回家过年。三个人一起守岁。
东曜喝了很多,喝道最后老好人木耳都不得不出面做歹人,“好了,这可是法国顶级香槟Domperignon,很名贵的,你当水呢!”
“为什么?”东曜突然扬起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宝光流灿,似乎蕴着泪,“为什么就看扁了我不能和你一起面对病痛?”他对着空气大声发问,“为什么一走了之,连考验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会要我爸妈的二十万?二十万而已,我也拿得出!他们只能用二十万收买你,可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倾家荡产陪葬一生。笨女人笨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笨,为什么总是舍本求末?”东曜慢慢将脸埋入双掌中,不再说,不再动。
“东曜!”木耳和五采一起推他。
“睡着了。”木耳揉着额角,叹息,“你觉得这样阻隔两人有任何好处吗?一边自暴自弃,一边自生自灭。速速说出光芒下落,也许两人都有生机。”
“不,我不能。为了光芒,也为了东曜。光芒拒绝见东曜,拒绝接受治疗,这些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无法接受她的理由竟然是:我想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等死!稳稳当当的等死?!八十岁的人这么说叫豁达,二十岁的人这么说让人齿冷!不,我不能让光芒拖累东曜。枉她有一个那么阳光的名字,性情却像终年不见太阳的青苔,始终忧伤的惨碧着……”
东曜慢慢抬起脸来,木耳和五采同时打了个冷战。
“她在生病,她是病人,你仍苛责她,你才叫人齿冷!”东曜一字一顿,“她放弃治疗,你为什么不劝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东曜,虽然这种说法很滑稽,但允许我这样说下去,你听到这卷录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我拿了你爸爸妈妈的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我相信我的承诺绝对比不上我拿走二十万更能令他们相信我不会再骚扰你。”
“东曜,我必须对你交代那笔钱的去处,原谅我的狷介,我只留下很小一部分应付最后这段日子,其余的我都以你的名义捐赠出去了。我估计这笔数目对你家而言不算太大的损失,如果我估计失误,那么请接受来自地狱的再度致歉,谁让你老口口声声地说爱我呢,就当情谊无价吧。”
“五采一直对我说你想见见我,可是,我不能够呀!东曜,也许见了你我就不那么想死了,呵呵。真的,东曜,我从来不曾觊觎你的什么,我不贪心,不敢贪心,我要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东曜,我这么说,你会相信我吗?嗯,一定会的,你是那么喜欢我。虽然我没有你聪明,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我,一直一直都喜欢。好可惜呀,互相喜欢对方却不能够在一起。”
“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不要再骂我哦,我一直都计划和你分手,但我不知道采用什么方式什么理由,因为我的犹豫。但老天爷带我做了决定,它让我死。”
“我真的一点都不怕死,五采说我冷血,宾芬也是。可是看够了生不如死,死又有何惧。”
“东曜,不管是过去、现在或者将来,只要我与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能给你。因为你太强大,而我太渺小。所以我不让你来见我,这是我能给你的惟一爱护,什么都不能给你的时候,至少不要拖累你。”
“东曜,有人说爱情是盲目的,我想这个说得很对,因为盲目所以才会相爱。东曜,你定下神来好好想一想我们是多么的不同,尤其是对于人生的态度、对于生命的看法。东曜你认为人生应该是快乐的,应该努力去追求幸福;可是我认为人生充满苦难理应默默承受,追求快乐需要付出重大的代价。”
“我不敢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又不肯放我走。瞧瞧,我们的爱情多诡异。不过,总算都过去了。”
“也许你永远都不能明白我放弃治疗只求速死的理由。东曜,我破釜沉舟考上大学,掏空了自己的精力、弄跨了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失败的登山者,不上不下,尴尬之极。因为这次的失败,我不敢再强迫自己打一仗,我怕不管我多努力结果仍是输。”
“东曜别因为我的软弱而鄙弃我好吗?东曜你不能要求人人都像你一样生龙活虎,对不对?”
“这一辈子我还没来得及犯什么错误,但是我太懦弱,我估计我还是要下地狱的,我们还是要人鬼殊途,所以忘了我吧……”
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光芒对着录音机口述完遗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忧伤一会儿深沉。
磁带已经走到底端,可光芒仍深情款款对着话筒,“其实我还需要对父母交代,对朋友交代,可是每次我想说点什么,说出来的都是你,我也很自私对不对?”
“对!你一个人躲在这里自得其乐,嬉笑怒骂皆文章地雕琢遗言,还反反复复做含笑九泉的白日梦,你当我什么呀?”东曜惨白着脸,拥住瘦成一把骨头的光芒,“你快点给我好起来,方便我天天把你吊起来打!毒打你一辈子都应该!”
扁芒泪如雨下,慢慢笑出来。虽然拒不见面、虽然一心求死,但内心深处仍然渴求他能排除万难找到她。
“光芒,你除了自私,你还诡诈!你在考验我对不对?”东曜捧住扁芒瘦得只剩一双眼的小脸,这个灵魂并不完美,但他仍要。
“我没有……”光芒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被击垮了。”
“你不要我,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你怎么连命都不要?完完全全的不争取?”东曜怒极。
“我错了!”面对逼问,光芒再也伪装不下去,一把搂住东曜的脖子,号啕大哭,“东曜,我很差劲、我很懦弱,明明我应该很坚强,我必须很坚强,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东曜,我真的该死,因为我应该坚强我却做不到。”
“凭什么你就应该坚强?”东曜心酸难遏,“从此以后,我准许你不坚强!”
“东曜,最讨厌也是你,都赖你纵容我的软弱愚蠢。结果我就越来越胆小如鼠蠢笨如驴……”
一串软语轻声的指责落在东曜身上,只令他通体舒泰,他嘿嘿笑起来,“我才不要你聪明才不要你坚强,这些我都有,我多得是。我就要你傻兮兮地黏在我后这么娇滴滴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