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沉沉的，但是不觉得难受。身体悠悠荡荡着，有轻松的感觉。

程心感觉自己悬在半空中，轻荡荡地飘着，但是很舒服。夏天晚上的风微微吹着，拂在身上，很温柔。

这样真好，她模模糊糊想着，意识半明半灭的，也不管自己是什么状况，要去哪里。只是这么伏在某个人的背上，感受自己心跳在他身上响起的感觉。在这夜色下，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任着夹了些闷热的风吹着自己，月光柔柔洒在身上脸边，不用睁眼也可以感知到那份银白。

银白忽然消失，转入一片黑暗。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惊起黄色的光，微微有点刺眼。程心不满地嘤咛一声，将头埋在对方肩头，避开灯光。她似乎听到身下人的一声叹息，他停住，金属的声音，然后黄色光线消失，她进入黑暗中。

程心身下一空，两只坚实的手臂把她轻轻放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中间，然后离开她。她不悦地嘟起嘴，拉住急着离开自己身体的手不放。她听对方在喊自己：“程心，程心……”她却闭着眼睛，死活不放手。

“也只有这一刻，你才会依赖着我吧？当你……闭上眼的时候……”一声极轻的叹息之后，对方放弃挣扎，任她握着。程心用力拉着他的手，终于让他站立不定，倒在她身边。她傻傻地笑了，扑到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声、两声……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听得很开心，渐渐陷入梦乡。

穆君远听到程心均匀的呼吸，感觉她抓着自己的手不再坚持，松了口气。柳下惠不是好当的，尤其当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爱了许久的人之时。他向后退了退，离开程心的身体，眼却带着眷恋地停留在她脸上。这样睡着的程心像是个孩子，飞扬的眉眼化成微弯的柔和，唇边一丝笑异常甜美。她似乎是感觉到心跳声的离去，又嘟起嘴，向前凑了凑。双臂张开抱住穆君远，脸埋在他胸前，不停磨蹭着。

穆君远咬住嘴唇握紧拳，全身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动也不敢动。心爱的女子就在怀中，他能闻到她发丝的香气。可他不动，一动不动。或者该骂自己没用吧，但……他就是没用。他爱她，所以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爱情变得轻贱。

程心忽然睁开眼，对着穆君远笑了笑。笑容有点傻有点憨，却在瞬间夺去穆君远的呼吸。他眼神瞬间变得幽暗，呼吸也紧促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皱着眉？为什么要往后躲？为什么不看她的眼睛？

程心不满地蹙眉，紧紧搂住穆君远的肩和腰，硬是不让他躲开。

“程心……”穆君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样，极为低哑。

程心看着他紧闭的双唇，忽然向上凑了凑，将自己的唇印在他唇上。穆君远怔了片刻，推开程心慌忙起身。他背过身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呜……”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像是在哭泣。穆君远连忙转回身：“程心你怎样了？”同时暗责自己刚才用力过大，定是伤到她了。

程心不回答，穆君远俯去，忽然，程心抱住他，紧紧的：“不许走！”

“程心，如果我现在不走，我……会伤害你……”她喝醉了，所以，他不能……

程心两只手臂缠上他，身体贴在他身上，很严肃地说：“我不管，不许走！”

她的柔软依偎着他，她眼波似水在他眼前流动。穆君远闭上眼，却已躲不开。他轻轻叹了一声，俯下头吻住她的唇。

他想要一世，而非一时。

但……他怎拒得了这一时？

天半明，程心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是真的醒了。

正对上她视线的，是穆君远的双眸。他看着她，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似乎，他一旦阖上眼，她就会从他的世界消失一般。

程心看着他的眼，微微笑了：“早上好。”

穆君远愣了下，他本以为程心会生气或者惊惶失措，甚至伤心哭泣，却没想到她一脸没事人状。他一直没有睡，只是怔怔看着她，回忆他和她的种种。那些于她也许已忘却，于他却深刻在心的点滴小事。

在黎明前最黑暗那一瞬间，他想起郑智化的一首歌：我听到你的呼吸，我闻到你的喘息，我是不是这样地占有了你，还是这样的失去了你。

露水的姻缘你的泪，匆匆的分手我的忏悔，明日在街头相遇的时候，还记得我是谁/已忘了我是谁。

在他而言，程心一直是天边的太阳，仰视的时候眼睛会痛，再期盼也不可能落下到他身边。他爱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可她忙着发光照亮世界，偏偏不记得有个他。

忘了她离校后第三天，他在那颗树边等了她多久。每一个经过的人影都引起他的盼望，偏偏，不是她。当手机里传来“对不起，您拨的号码不存在”的时候，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可，竟然不能忘记她那张笑脸，竟然不能忘记她的胡扯，更不能忘记她受伤的时候，眼里闪过痛的笑容。他找到了她，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改变很多，结果在她面前，他还是他。

如果我抓住这双手，是不是你就不会再逃开？如果我放开你，你是不是会飞得远远的，再想不起我还在地上等你？

穆君远去握程心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回给了她一个笑容：“程心，嫁给我好吗？”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她怎么会一时不慎，竟然和他……“那个”了！难道她是？被他……了几下就忘了反抗？

那也是他调情技术太高了吧？像她这种毫无经验的小女生，怎么经得起公子调情好手的韩泉勾引？

卑鄙！无耻！天底下最变态的狂！

可可可可……现在怎么办？他口口声声要对她负责，可她……不想要他负责啊！失身于他虽然倒霉，但也只是倒霉一夜。反正她对嫁人也不是很热衷，就不信处不处女有什么关系。但……若嫁给了他，可以预见的就是会不幸一生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别以为她和他上了车就得补票！她就是要逃票，怎么？有能耐找列车员收拾她啊！

切！

他其实很温柔，但并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他抚模她的动作很小心，可完全不熟练。

程心毕竟是写小说的，虽然她是清水派，并没有情色描写。但作为功课，她看过的相关资料很多。理论还是可以指导实践的，所以她能判断出穆君远的没经验。

开学研三的男生，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子，竟然没有任何经验，甚至比博览群书和电影的她还青涩几分。

她其实是清醒的，或许是。她在那一刻只想离他近一点，所以她不后悔。虽然她毁了他的清白，可至少有她的赔给他。他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她能听到他激烈的心跳，感觉到他的温柔和火热。他向她交付他，她也交付了自己。而那一刻，伴着疼痛和泪水，却感觉到一丝幸福。

其实这种事，和言情小说里描写得真的太太太太……不同了，和她看过的情色文学也差得很远。她没有那种死去活来的快感，却有着太多复杂的感觉。以及，一丝喜悦和幸福感。

当她在未唏晨雾中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脸，在她面前。他的眉展着，一双眼中孕着深情。他的唇薄薄的，她记得它在昨晚带给她怎样的战栗。他的呼吸在她枕边，他的心跳在她身旁。

忽然之间想起一句话：最大的幸福，在于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

是的，一睁眼看到他，看他在她身边。那一刻，没有丝毫的后悔，没有丁点的不悦。竟然有种感觉：其实这样，也不错。

能够在他枕边醒来，能够对他微微一笑。这样，就算是几十年，似乎也可以呢。

是的，她仍然不知道怎样可以叫情。但她想，这样的不后悔，延伸下去，或许，也是一种爱情和永恒。

他说，嫁给他。她没有回答他，答应他的冲动让她惊讶。女人啊，是不是总因为一时的感动和冲动，做出让自己一生后悔的事？

会吗？她会吗？

不，她没醉，她很清醒。谁能说那时的她是神志不清的，此刻的她方是清醒的？

或许，是正好相反吧。我们的爱情，是感情。此刻她深思熟虑的，不过是生活，是未来，是得失。也许，睁开眼那瞬间，想在他身边一生的愿望，才是爱情。

也许吧，谁知道！

“程心，你进来一下！”总裁室的门大大地开着，因为Jeremy再也不需要掩饰桌子上与原清商的照片，Jeremy的声音很清楚地传出来，打断程心的走神。

穆君远在早上接到导师电话，匆匆离去。也算是给了程心一个考虑的空隙，而她不顾不太舒服的身体（穆君远一再告诉她请一天假），还是要来上班。唉，她真是勤奋的好员工。

Jeremy派她去“接客”到机场迎接客人，程心一边哀叹如今成了接客小妹，一边匆忙出了Guide大楼。代表老板接待客人，证明她姑且也算是“心月复”了。忙了一上午，吃过饭后，程心回到公司。

一进总裁室，程心愣了。穆君远站在她桌子旁边俯，手中还握着鼠标。他看到程心进来，脸上现出一丝笑，却笑得极为公式化：“很抱歉，我来的时候看你的电脑屏保，想让它进入睡眠状态……”

程心怔住片刻，穆君远脸上的笑让她觉得异常不安。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临走的时候，她忘了把Word关上！而且就让它占据了整张桌面！

程心忙跑到她的办公桌旁边，飞快按住电脑电源，“嗒”一声，电脑关机。

穆君远轻轻说：“我……已经看了……”

“啊？”程心抬起头看着他。

“学姐的眼中，从来都不曾有过我……”穆君远微微笑着，“无论是大学，还是现在。我昨晚一直在害怕，怕我的卑鄙让我失去你……可，我从来就没得到过，何谈失去？”

“君远……”

“我鼓足勇气去文学社的时候，我知道你有了男朋友；你和他分手，我写情书，写了一张又一张，你过来教我怎么写，告诉怎么我交给另一个女生；我去学跆拳道，我参加校内系里各项活动锻炼我自己；你离开学校的时候，我约你两天后在我们初识的地方见面，然而，你始终没有来，甚至换了手机号……学姐，我知道你拒绝了我，可我仍然不服气。我打听出你在Guide，我过来打工，你目光注意的对象换了一个，却从不曾是我……那天晚上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彭南都能得到你关注的眼光，而我，只是你偶尔扫过的一角。”

穆君远幽幽说着，脸上几乎没有半分表情，唇边微微翘起，却没有笑意，而是一丝冷然。程心越听越心惊，她伸出手去握穆君远的手：“不是这样的”

穆君远挥开她的手，唇角翘起的角度加大：“学姐，纠缠了你这么久，真的是很抱歉。你说得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怎样强逼着也不能让喜欢喝茶的人去喝咖啡，不是吗？”

她说得对？她什么时候说的？程心愣了下，然后想起，似乎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这么说过。

忽然间，她和他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闪得她有些头晕。是的，他爱她，爱了很久很久了。她也许不是完全不知道，她只是不去理会不去在意。仔细想来，她对他的不甚在意，她对他有些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他爱她，所以有恃无恐？

他折方胜给她，她弄丢了却不在意。在她心中，这个学弟是不用太过在意的，因为她不会得罪他。

或者，她不怕得罪他。

他只是学弟，一个小男生，不用太在意。她不在意他对她的任何看法，讨厌，或者喜欢，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没必要为别人的感觉负责。

前提是，她不在意他。

“君远，当年的事，我慢慢解释给你好吗？你不要用这种语气，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我……”开始解释，因为开始在意。在意他忽然漠然的表情，在意他漠然之下的悲伤。她，不忍心看他伤心。

“我想象的又是什么样子呢？”穆君远勾起唇角，“你能说你现在喜欢的不是Jeremy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又何必强求？强求很丢脸，不是吗？”

“我……我是对老板有过一点点的非分之想……”程心艰难开口，她的骄傲并不允许她解释这种事情，可她还是说了。毕竟，这不是她书里的世界，她不是主宰，“可……那不过是自己yy……呃，就是拿身边的帅哥来想象，这也没什么……”

“你的书里，并不是这么写的。”穆君远回转身去，纤细的背影有着脆弱和一丝倔犟，“学姐，我已经明白了，即使想象，我也不会是你的对象。”

难道拿来当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模型是件很光荣的事？yy不是什么正面词语啊！

“所以，再见了。”男子向门口走去，“我，终究和学姐无缘。”

“媛媛，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上班？”韩泉紧紧抓住迸媛媛的手，他守在她公寓下几天终于成功抓到她，要是再让她跑掉他就是傻瓜！

“很痛啊！你放手！”古媛媛皱起眉努力挣扎，他握得她好痛，火辣辣一般的感觉。

“我不放，我一放开，你就会又逃了！”韩泉喊道。

“什么逃不逃的，说得那么难听！我是你的职员，不是你的奴隶！我又没欠你钱，合同上也没规定我不可以解约！”古媛媛喊回去。

“可是我们已经发生关系了，你是我的！”韩泉声音更大，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我们做了不代表我是你的！韩泉，你给我记住，我是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权力！你除了是我上司之外什么都不是！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你只有解雇我的权力，最多是要求违反合约的赔偿，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我！”比声音大她也不怕，有理声高，切！

不要以为她一副小白痴的模样就真的把她当白痴，她不想见他就不见，他管得着吗？

“我爱你！”韩泉喊。

“你爱我关我什么事？你爱我你就可以管我？爱我就可以控制我的行动我的想法？爱我就可以让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爱我就可以拐我上床？告诉你这是诱奸、诱奸！诱奸是什么你总清楚吧？你爱我？你爱过多少女人你说爱我？一个不知道跳上过多少女人床的公子，你爱我？你在公司吻我是性骚扰，你强迫我和你出席乱七八糟的场合是妨害人身自由，你拐我上床是诱奸！你爱我？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得意洋洋，你爱我？从来不尊重我的意见，你爱我？”古媛媛甩着手，“你抓着我不放，这属于暴力行为！你他妈的算什么爱我？”

上帝啊，圣母圣子圣灵，她说粗话了！不过不用原谅她，反正她也不信教。

韩泉傻了，古媛媛哪里还有平时的好说话，此刻的她分明像个斗士奇怪的是，他觉得，这样的她更像她，也更可爱……他是不是有受虐狂？

“姓韩的，我告诉你，老娘不是你调戏的对象，更不是你花心之后的收山之作！老娘没有任何义务管你！”古媛媛终于摔开韩泉的手，她一个转身向家门口走去。

“媛媛，或许我有过玩笑和轻慢的心思，但……我真的爱你。”身后，韩泉轻轻说着，“或许我有点逗你的想法，或许我很多做法只想到了自己，却忘了尊重你……可我，只是忘了问你该怎么爱你。”

我忘了问你，我该怎么爱你。

但是，你也忘了告诉我，你爱我。

“穆君远，你是个大傻瓜大笨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胡思乱想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作者啊！我不yy怎么写小说？！我笔下男主角原型多了，难道每个我都喜欢？我又不是花花公主！”

“不要以为你是男主角我就该让着你，不要以为你是男主角我就该喜欢你！事实上，除了我把你写成男主角之外，你没有任何优势！我凭什么喜欢你？我凭什么就一定要喜欢谁？穆君远，你和韩泉，都是大笨蛋！”

程心喊完，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穆君远和韩泉自然不一样，韩泉用自己的方式争取，却忘了尊重对方的意志。穆君远太尊重她的意志，一直在等待的人，却抱怨她不回头。

“笨蛋，那个时候，也许你只要说一声你喜欢我，我就会扑到你怀里不对，这种事情不像我能做的，那么……难道就是因为我太强硬，你才一直不敢说的吗？”

“可我就是这个脾气，你也就是你那个脾气啊！要是你不爱我，不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你不够积极我不够细心，我脑子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们怎么在一起？”

“可……若是你真的不爱我了，我是指现在，如果你不理我不爱我，我想，我会非常非常寂寞的……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呢……”

如果她愿意承认，那么她喜欢他对她的喜欢，她喜欢他对她的在意，或许几年的暗恋对他而言是痛苦，可她真的欣喜。她喜欢他爱他，她喜欢有他在身边，她喜欢一直和他在一起……她，喜欢他。

在这个爱情的世界里，我们偏偏都不懂得什么是爱。但她想，那一瞬间的无悔，那一瞬间的心痛，那一瞬间，共处一生的冲动

也叫情吧？

“不过说真的，这误会真老套。若不是那时候我犯了女主角的通病不去解释，应该很容易解决的。”程心看着电梯数字上升，小声嘀咕着。

其实倒也未必尽然，因为她确实对Jeremy有丝心动，而对穆君远解释，其实只需要一句话：她爱他。但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这句话。

言情小说作者，真的不是一个好职业呢。当她指定笔下谁爱上谁的时候，忘了问问人家到底愿不愿意。她写的，更像是爱情故事，而不是爱情。

“俺希罕你，就这么简单。”数字跳到了她那一层，程心大踏步出了电梯，向总裁室走去

“程心！”眼前并排走着的两个人，是穆君远和杨宇霏。

“你们这是……”程心愣了下，问。

“君远开学比较忙，所以和董事长说先不来公司了。”杨宇霏笑着解释，“我和他一起过来，正好一会儿出去玩。”

开学比较忙？一会儿出去玩？

程心眯起眼看向穆君远，他淡淡和她打了个招呼：“学姐好。”

程心不回答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在和他擦肩的瞬间，她低着声音：“穆君远，如果你的真心就如此收放自如，那我的挣扎，就算白费！”

好像，有点生气。

她是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声喜欢，可他也不至于带着宇霏来找她示威吧？

好像在说：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有其它选择。

这种感觉，真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