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混蛋凭什么不签字?”坐在KTV包厢内,贺晓岚难得抛弃了一直很在意的形象,就差没有锤桌子了。
“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之前的每一级都通过了耶!”
“每一级都通过也没有用,只要那个家伙不签字就没用。”
啜着果汁,袁荃淡淡说着。
“……可恶!我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亏我今天打算用美人计耶!结果那家伙却问我脸色苍白是不是不舒服……那是我抹的粉底好不好?真是蠢呆了!”贺晓岚还是忿忿不平着,她是很乖觉的女孩,长得可爱,从小到大在男人堆里很吃香,被这样一个老头子断然否决,让她的自尊心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这家伙又来了……你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掉水里淹死的!”喝了口可乐,沐紫冷哼。
“啊?你说什么?”贺晓岚不解。
“水仙花啊!那个希腊神话里的自恋狂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太美了、美到自己都爱上自己,结果每天抱着镜子不放,直到最后跌到水里淹死……”听着沐紫恶意的大笑,贺晓岚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讽刺自己。
原本以为贺晓岚听了之后会恼羞成怒,像往常那样打过来,不料贺晓岚只是看着两人,半晌忽然神秘地笑了。
“你怎么了?打击太大抽风啊?”沐紫皱眉望向自己的好铀。
“……不是。”
贺晓岚忽然摇了摇头,“我上辈子不是淹死的,我上辈子被人刺死的。”
“啊?”沐紫看着贺晓岚,就像看着一个神经病。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而且你什么时候和阿荃一样成巫婆了?”
“呸!呸!我和她才不一样,老实说和你倒有点像。”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贺晓岚走到操作台前,按了两下之后音乐的声音骤然变小,她的声音于是凸显出来。
“其实,还是阿紫你上次说的那事提醒了我。你不是说你遇上了很多年前梦到的男孩么?我当时就想起我的事情来了。”
“你的事情?”贺晓岚的话沐紫越听越迷糊了。
“嗯,你们看……”贺晓岚微微一点头,下一个动作居然——
“喂!你这女人……居然在这种地方月兑衣服——”沐紫的话没有说完就哽在了喉咙里。
“天!”看着眼前对她和袁荃浅笑的贺晓岚,沐紫再也笑不出了。
“那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原来没有看到过啊……”上衣半解的贺晓岚的胸脯上,赫然横了一道刀伤一样的痕迹,沐紫向前走了几步,有点迟疑地模上去。
“神奇吧?没有伤疤,就是一道红痕,今天又深了。”
耸了耸肩,看着沫紫嘴巴越张越大,贺晓岚微微一笑,得意地将上衣重新穿好。
“那是什么时候有的?”这回发话的袁荃,一直端在手里的果汁被放在了一边,袁荃的表情异常凝重。
“啧!这么严肃做什么?”贺晓岚只是耸了耸肩,“其实这是很早就有的,确切地说……是天生的。不过一般情况不不太明显,只有出汗的时候这个痕迹才会冒出来,就是俗称的胎记啦,虽然有点大……
“为了不出汗,我从来不参加学校的体育活动,为此我还让我爸爸给我开了证明,呵呵,你们记得吧?其实我有心脏病的诊断书是假的,只是不愿意让这东西浮出来而己。”
贺晓岚的爸爸是一家大医院的院长,贺晓岚这么活泼的人会有心脏病?沐紫从来没有相信过,不过一直只是以为她懒得上体育课想出的偷懒理由,却不知道是为了遮丑。
“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我在镜子里看到这个胎记的时候,我就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被人刺穿心脏死掉的,说来也怪,我真的一直这么想。最近这种想法越来越严重了。人们说胎记是前世留下来的回忆,这种说法挺浪漫不是?”贺晓岚说着,嘴角淡淡地微笑。
看她这样,沐紫叹了口气。
“你这个家伙还是喜欢自己与众不同,因为这种理由……你不觉得被人刺死挺可怕的么?就算是联想成上辈子的回忆……被刺死的回忆也太那个了吧?”
“哼!不觉得和漫画里很多女主角的经历很像么?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忽然走了,就像《暗夜魅影》那部漫画!”盯着沐紫,贺晓岚脸上的笑容轻松惬意,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有趣的事。
“走?你说什么呀!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有趣!你这家伙不要随便咒自己!”沐紫却有点气愤。
“……可是……”盯着硕大屏幕上显示出的花花绿绿画面,贺晓岚笑了,“说来也奇怪,最近这个胎记真的越来越明显了,你们刚才也见了,现在我没有出汗发热,可是那个胎记却还是很明显地出现了……
“其实它从一个月前就出来了,一点一点的,等我发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
“这也像是阿荃说的什么预兆吧?从小时候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自己也会很早离开的。所以活着的时候想要多玩一点,这样就算某一天死亡的时刻来临了,我也会觉得‘喔,就这样啊,够本了。’”
“你、你在说什么呀!我也是……我们讨论这个话题做什么?唱歌啊!我们唱歌吧!”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浑身发寒起来,沐紫匆忙调大了音响的音量,小小的包厢重新被动感十足的流行音乐包围。
接下来的时间,贺晓岚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一个人捧着麦克风唱个不停,惹得沐紫和她抢成一团,时间过得飞决,贺晓岚原本还想多加一个小时,袁荃却阻止了她。
“你明天不是要和你爸爸见面么?你刚才说过的,这么快就忘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睡觉吧。”
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袁荃拉着两名好友出了包厢。
和袁荃他们告别的时候,贺晓岚拼命地挥着手,“谢谢你们俩陪我!要一直在一起哟!”灯光朦胧了贺晓岚的表情,袁荃忽然心里一阵害怕,“贺晓岚,你回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明白么?”
“安啦!袁荃‘妈妈’!”看着贺晓岚消失在公交车上,甚至还惊险地越过车窗给自己说再见,袁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阿荃,你也感觉到了么?”混乱的思路忽然被旁边的声音打乱,袁荃转过头,却看到沐紫正忧虑地看着自己。
“今天的晓岚话多得不正常……你说我们要不要……”
“别瞎说!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一切都很好,我们也走吧。”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贺晓岚消失的方向,袁荃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
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就是指的叶南山这样的人。
好容易朦朦胧胧地睡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刚刚入眠的叶南山于是了无睡意再度爬起来。
皱着眉抓起旁边的表,黑色屏幕上清楚的红色数字显示着“5:15”。
懊死的凌晨五点十五。他己经连续好几天在这个时间听到这个铃声。
作为一个生活作息与常人完全相反的人,凌晨正是他准备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也是他某位生活健康的邻居起床的时间。
他搬来这栋公寓没有多久。
当时搬来是因为这里对外宣称的“隔音设备”良好,作为一名以家为工作室的音乐人,叶南山在因为自己的工作干扰到邻居,第十一次被房东赶出来之后找到了这家公寓,广告上“隔音良好”这条吸引了他,一时头脑发热,他素性花了全部积蓄买了这间房子。
事实证明,他花大价钱买下的房子的隔音设备,“好”到他连隔壁的闹铃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那位“芳邻”定闹铃就算了,还定一个这么诡异的闹铃,虚无缥缈的女声反复唱着什么goinghomegoinghome……那首歌本来是很好听的,虽然不是他喜欢的音乐类型,可是每天早上被这种音乐吵醒……叶南山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每天被迫失眠的叶南山于是多了一个爱好:观察自己的邻居,不是靠什么望远镜这一类的东西,他只是闭上眼睛,用耳朵去观察。
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觉往往会变得更加敏锐,就像有些人喜欢用眼睛观察周围的事物一样,叶南山喜欢用自己的听觉感知世界,所以他才会选择了和声音打交道的工作。
每天五点十五被迫醒来一次,叶南山索性闭着眼睛听着隔壁的声音。
他的邻居似乎都是颇为规律的人,接下来闹铃一个接一个响,然后可以听到杂杳的忙碌声,不知道是自己哪位芳邻养了狗,那只狗每天汪汪叫个没完……他的邻居中有两个或者三个是女学生,偶尔可以听到她们哼的歌判断的,还有一个邻居是老头子,每天早上总要咳嗽很久,干咳。
听到对方那种和呕吐一样的咳法,叶南山好几次都想冲到墙壁另一面,告诉对方他不妨到医院一趟,不过他没有:一来不礼貌;二来他也确实不知道咳嗽的是哪位邻居。
镑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构成了叶南山的催眠号。
每天往往只有等到邻居们都走光、一切都归于安静的时候,叶南山才能安静睡去,然后新的凌晨,新的折磨。
这样的公寓让叶南山觉得没有隐私权,对方的一举一动自己都能听到的话……反向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也会知道,那么清晰地听到周围一举一动的声音,让他有种错觉,这间公寓根本没有墙壁,自己在和看不到的人共居一室。
就好像……屋子里不只自己一个人一样。
有点古怪的想法么?叹口气,戴上耳机,叶南山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他的工作是作词作曲,他给很多歌手写歌,写得多了,自然也会让人记住,所以他现在虽然还不算大红大紫,不过也算小有名气。
像现在越来越多的职业音乐人一样,他在家建立了自己的homestudio系统。
利用家里的设备制作完小样,后期工作交给专业的录音室就好。
今天的工作一直不顺,叶南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琴键上,翻来覆去很久,却发现自己弹的只是一个调子:每天害他早起的邻居闹铃声。
这首歌是Liberia的《GoingHome》。
事实证明他的英文听力很好,仅凭记住的几句歌词就能查到原曲。
“不行!这个太平淡了,下一首一定是摇宾风格!”猛地在琴键上一按,电子琴怪异的嚎叫随即打断了室内原本的静谧,叶南山随即再度陷入了自己的声音世界。
“咚咚!”忘记自己在工作中沉迷了多久,墙壁上传来的敲打声再三传来,才将叶南山从另一个世界拔出来。
“唉……邻居又要睡觉了么?”叹着气,叶南山将音响关小,这是他非常不情愿的事情,工作的时候他喜欢沉浸在工作的音乐里,而只有将音响开得大大的,才能遮去其它吸引他注意力的杂音,让他专注在工作中。
可是明显他的邻居不这么想。
每当他正淋漓痛快地沉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时,隔壁就会传来猛烈的敲击声。
叶南山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虚惊过后,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妈的房地产商说的都是骗人的!不过,自己开这么大音响确实也不太好,有点心虚的叶南山于是自认倒霉,虽然对自己邻居的好奇心日益强烈,可是大概是由于对方和自己作息实在差距太多吧,叶南山一次也没有碰到过自己的那些邻居。
只能凭着声音,日复一日在心里拼凑对方的形象。
叶南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不过今晚一个意外的契机,让他和他心里的邻居第一次有所牵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打墙壁的声音如此明显,叶南山没好气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直觉以为又是那位早睡的邻居要自己关小音响声音的警告。
“我都关这么小了,你居然还不知足……”叶南山跳起来,骂骂咧咧。
可是仔细听去,叶南山却发现这次的敲击和以往又有所不同。
以往的敲击声非常短促,有力,而且一般只是敲两下,顶多在自己没听到的时候补充同样的两下,然而这次……敲击声非常地急,叶南山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指甲抓墙壁的声音。
心中一动,叶南山迟疑了一下,三秒钟后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救命……救命……救救……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在求救?!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叶南山想也不想地抓起了旁边的电话。
报警电话是多少?110?119?“喂!这里是中正区……对,我住在襄阳公寓四楼,我的邻居似乎遇到了危险,我刚才听到隔壁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对!请快点赶来。”放下电话迟疑了一下,叶南山随即拨通了管理员的电话。
然后自己跑到了走廊外,看着自己房门右侧的房门——也就是刚才传来呼救声的那侧墙壁所属的屋子的房门,咬了咬牙,叶南山伸腿狠狠踢向房门,迎接他的是邻居沙发上,衣衫半解正在沙发上拥抱的男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叶南山,叶南山很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好事,还没向对方解释,管理员随即带着大队警察从被叶南山踢掉的门内冲进来。那对还没来得及整理衣着的男女的尴尬暂且不提,事后警察按照叶南山所指的位置在对方房间搜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叶南山所说的求救的文子。
“那个……搞不好是那对情侣之间的小游戏……”临走前,某位警察暖昧地对叶南山道。
看着警察安抚着愤怒的邻居,向邻居道歉完毕,叶南山闷闷地走到走廊吸着烟。
“我真的没有听错……那个敲墙的声音真的……”看着同情地看向自己的管理员,叶南山不知为什么想要解释一下。
“您真的可能听错了,我们这栋公寓的隔音真的很好,原则上,你根本不可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的。”
“可是……”可是我天天都听到啊!而且那么大声!叶南山想要这样吼,可是……抓了抓头,叶南山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低着头关上自己的房门,叶南山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房间,忽然,看到什么的刹那,叶南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脚印?!匆忙回身,叶南山忽然发现一列湿漉漉的脚印状的痕迹,从半途通往了自己的工作室。
罢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来,叶南山拿了一把雨伞当作护身工具挡在胸前,心惊胆战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脚印渐渐消失了,最后一个消失了半截的脚印落在房间角落的窗户前,叶南山发现自己的玻璃破了一个洞。
“天啊!”不敢相信地叫出声,四顾无人的叶南山匆忙再度拨通了110报警热线。
三分钟后,刚才刚走的那批警察随即又返回了这栋公寓。
“叶先生,这回又是怎么回事?”对方一脸无可奈何,却在叶南山指给他玻璃窗上那个洞的时候愣了一愣。
“我刚才去隔壁,回来就发现屋子里多了这个。刚才还有脚印的!啊……脚印现在因为蒸发消失了,不过刚才确实有,从房门口到窗户破洞这个位置……”在地板和窗户来回比划着,叶南山看到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
“您真的看到脚印了?”
“是的,千真万确。脚印不大,似乎是女孩子的尺码。”
“您怀疑是有外贼入侵?”
“这个……也不完全……”刚才明明将门锁得好好的,叶南山非常肯定。
“玻璃的破裂状祝,确实指示出它是从屋内破裂的。”
指着地上的玻璃残渣,警察道。
没错,玻璃的残渣留在叶南山屋内的很少,种种迹象表明玻璃是由内向外被打碎的。
这说明犯人是从室内打碎玻璃的。
“……好吧,室内如您所说没有任何损失是么?而且……”看着玻璃上那个不足逃走一个人的破洞,警察显然很是为难。
没有损失,室内其它地方没有犯人活动迹象,且犯人又不可能从窗户逃出,也不可能从刚才大队人马聚集的公寓走廊逃走,这场事件……
“你想想看,会不会是什么东西倒了然后砸坏玻璃的吧,总之我们先备案,叶先生也不用太过惊慌,我们已经将这间屋子彻底搜查过了,什么可疑物品也没有。这样吧,如果以后还有新情况发现,请告诉我们。”
警察明显不将叶南山的报案当回事,点了点头随即退得无影无踪。
留下叶南山一个人站在自己的房间,看着那个破开的洞口,叶南山忽然感到有点冷。
找了厚纸勉强将窗户糊好,叶南山再也没有工作的,难得早早上了床。
今天的梦里没有听到狗叫,因为没有开音乐也没有招来邻居的敲墙抗议,叶南山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有点阴,看看灰暗的天空就没有外出的,不过叶南山必须外出,首先他有“活”要交;其次,他必须买新的玻璃替换。
那个大洞不只让他的身体觉得寒冷,更重要的是每当看到那个洞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叶南山会一阵寒战。
秉紧大衣向门外走去,路过管理员的房问的时候,管理员暖昧地向自己问候。
经过昨夜的两次报警,叶南山知道自己成了名人。
“昨天睡得好么?”管理员笑呵呵地问道,不知为何,叶南山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很好,因为昨天邻居家的狗没有叫。”
板着脸,叶南山不冷不热地回答,很平常的回答,至少叶南山本人这样认为,可是却引得管理员的中年男子惊异的提高嗓门。
“不可能吧?叶先生您可要给我说清楚,您听到狗叫?姑且不论我们这里良好的隔音……我们这里是严禁养狗的!这个规定您不知道么?您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不行!我今天要去查一遍!”
和顿时有如大敌当前的管理员不同的心情,叶南山也惊奇地皱起了眉头。
不能养狗?可是……自己明明确确实实听到狗叫了呀?而且是中型犬或者大型犬,叶南山肯定。
接下来的沿途一路,叶南山脑中被问号填满。
交完自己的作品,顺便订购了玻璃要对方送到自己家中,叶南山慢慢向车站走去,因为低着头发送简讯,没有注意到迎面来的男子,两人撞上后互相道了一声对不起以后,叶南山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家没多久,自己买的玻璃也送到了,对方服务很到位地帮自己免钱装了玻璃之后离去,那块碎掉的玻璃没有了,屋内不再有冷风吹进来,可是,叶南山却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想透,心里的某个角落呼呼吹着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