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事发生在上海东南面的一片老街区,这里还没有完成旧房改造,一栋栋简易楼房里居住着的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和市中心的鳞次栉比相较,这里没有一掷千金的富翁也没有几百平方米的地下停车场,但这里有最真诚的邻里之情,和最踏实温馨的生活。
“梨子,快点啦。”周末的午后一个短发女孩拉着长发女孩穿过街角,她用手抓住朋友的双手,“别再擦了,妆如果再被你弄花,我可不管了。”
最好别管,“莎莎你把我的脸涂得像唱戏的,会被别人笑死的。”被唤作梨子的女孩用力甩开莎莎的手,模出纸巾就要将脸上的妆容擦干净。
“乔黎,别说我不提醒你哦。单单用纸巾擦,不用卸妆液的话,我可以保证效果绝对比现在更糟!到时你可就真的不能见人了!”莎莎两手叉腰,显得气势十足。
呼气,吸气,放轻松。对不起,实在不行!
“莎莎,我要杀了你!”乔黎作势抡起拳头要往好友身上招呼,后者娇笑着跑了开去。
此时正在发火的长发女孩叫乔黎,另一位是她的死党莎莎,两人从小就形影不离。“梨子”的外号就是莎莎替乔黎取的,她说这样叫既亲切又像大美女黎姿,简直一举两得。可乔黎觉得这个名字太没有大姐大派头了,切,她靠的可是实力,才不要走什么亲民路线呢。可是无论怎么纠正还是无法拨乱反正,也就随着她叫去了。
“梨子,我听说杨伯的玫瑰照相馆里来了个新的摄影师,技术不错。”
“拍照只要有人头就行了,关技术什么事,你当修飞机啊。”乔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话是这么说,但他能把隔壁的阿花拍成美女可就不容易了吧?”莎莎一副你别不信邪的表情。
“阿花?三德叔的小女儿,阿花?”居然能把那个鱼形脸拍成美女?
莎莎很用力地点头,“听说这次三德叔把女儿新拍的照片给相亲对象看,对方可是很满意呢,吵着要尽快安排时间见面。”
“呵呵,那三德叔可要得意一阵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拿乔。”不过见了真人以后的情况却更有看头了,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嘛。
“所以,这次一定能把你的报名照拍得美美的啦。到时候面试的人看了照片就晕头转向了,招工一定没问题!哎哟。”正说得得意,头上突然被赏了个“栗子”。
“你当人家白痴啊,一个大活人坐在他面前,不看人只看照片?”乔黎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报名照,“再说,我也有报名照,还是不去拍了。”
莎莎接过照片后,很不给面子地笑得很大声。
“拜托,梨子,你别把初中的照片拿去骗人家好不好。”真的好好笑,那个时候梨子还梳两条辫子呢,而且最绝的是居然还一高一低。
“还给我!”乔黎一把抢过照片,“真有那么好笑吗?”
她自己仔细端详了一阵,故意忽略某人连连的点头,“其实也还好啊。”乔黎珍重地将上面的灰尘抹去,小声道,“这是我爸给我拍的。”
啊!莎莎低叹了一声:“梨子,对不起。”
乔黎甩了甩手,“没事!你说得也对,虽然只是便利店的面试,但我也要认真对待。再说……”
乔黎对着莎莎眨了眨眼,“杨伯也不会收我们的钱。我就当一次性投资好了,死了以后这张照片说不定还能当遗照用。”哇,这位小姐……莎莎对天翻了翻白眼,虽然已经见识了二十多年梨子的奇思怪想,但难免有时她还是会被冲击到。比如,现在。
“梨子,你等等我。”知道不用钱也不用走得那么快吧?!
“杨伯,我来照顾你生意了。”推门而入的乔黎一头撞上门上的风铃,招来一阵“丁冬”。
“原来是黎黎来啦。”杨伯喜上眉梢地放下手边的活儿,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杨伯,你偏心,只看到梨子没看到我。”莎莎故作嗔态引来杨伯的一阵笑声。
“怎么会,两个一样疼、一样疼。”
乔黎把玩着门上的风铃,“杨伯,我送你的这个风铃你还没扔啊?”
杨伯板起一张脸正经道:“丫头,你这什么话。你送给杨伯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当个宝啊?!”
乔黎吐了下舌头,却瞥见莎莎已经见怪不怪地挤眉弄眼。正要开口损两句,莎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赚钱啦,赚钱啦……”
“喂,嗯嗯,哦,这样啊,好,我立刻就来。”莎莎挂了手机,无奈地背起包,“经理说店里有一批音像制品要盘点,让我立刻回店。”
“那你快去吧。”
越过乔黎的身子,莎莎探出头来,“杨伯,今天你可要帮忙把我们梨子拍得漂漂亮亮的!”
“好、好,没问题。”杨伯拍着胸膛打包票,“黎黎,你也要去相亲?”最近街坊四邻来拍相亲照的可不少。
“哈哈,也差不多,算终身大事里的一桩。杨伯、梨子,我走啦。”莎莎的笑声让乔黎恨不得立即月兑下运动鞋丢上她碍眼的笑脸。
“杨伯,别听莎莎胡说。我明天要去便利店面试营业员,所以来拍报名照的。”
“哦,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拍照也不想着来看看杨伯。”杨伯月兑下眼镜擦着镜片。
“杨伯,您说的哪里话!我前一阵去横店当临时演员了,虽然不能陪着您,但我无时无刻不想回来看看您。我可没有忘记,当初我答应要罩着杨伯你的嘛。”乔黎站直,双眼放光道,“所以有谁欺负您,您尽避跟我说!我最讲江湖道义了!”
杨伯也不禁被逗乐,“好啦,杨伯逗着你玩呢。你这一套啊,和你老爸当年一模一样。”
见乔黎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杨伯低呼说错话了,赶忙朝着里间叫道:“竹竿。”
“竹竿?”
“就是我新找的帮手,人长得快一米九了,我老头子看他都要抬高头。所以,干脆叫‘竹竿’算了。”杨伯见里面没有回应,微微皱了下眉。
“杨伯,我自己进去找他好了。”
“嗯,也好。黎黎,你放心,别看竹竿年纪轻轻,手艺可比我老头子高多啦。”人老了,不服输不行啊。
乔黎笑着朝里间走去。小时候她一直在这里玩,这里有什么她都可以说得清楚。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还是没有多大改变。就像这条街和这里住的人一样,都太念旧。
摄影间不过是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摄影器材却是一应俱全。放眼望去,一个身影坐在地板上吃泡面,由于是背光所以显得模糊不清,只听到汤汤水水的声音。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竹竿?看他坐着也手长脚长的样子,应该不会错。乔黎突然有心情打量起这个人来,这个能把阿花拍成美女的男人。
他的头发好长,这是乔黎对他第一个印象。不是说他蓄着长发,而是刘海很长,遮住了他的眼睛,似乎要浸到面里了。松松垮垮的汗衫搭配一条洗得褪色的牛仔裤,还挺像个落魄的艺术家的。乔黎在心里下了定论,突然觉得还蛮衬他的形象的,不免越想越得意。
“喂,你是来拍照的,还是来傻笑的?”岳伟伦早就发现这个女人了,只是等他吃完面,把垃圾丢进纸篓后,这个女人居然还能站在那里一脸傻笑就很了不起了。
“什么?傻笑?”她只是心底暗自佩服自己,有体现在脸上吗?
“你就是竹竿?”果然好高,看着他站起来后和自己的差距,乔黎不免再次发出感叹。
岳伟伦顿了一顿,走到三脚架旁摆弄照相机。那个老头非要将这个绰号公之于众吗?
“喂,我在跟你说话。”
“拍照就坐到椅子上面去,不拍就请走人。”
这个男人很嚣张,这是乔黎第三次感慨。但奈何情势没人强,还是乖乖坐到了聚光灯下的椅子上。
从镜头里他第一次看清这个女人的面容,三个字形容——调色盘。眼皮上蓝蓝绿绿的,双颊上红得像刷了漆,嘴唇上油得像是涂了猪油。
“小姐,请你不要动来动去。”
“要你管。”乔黎嘀咕道,但还是配合地不再动弹。
“头往左偏一点,往左,左,左。”岳伟伦抬起身子,放大声音,“小姐,你到底有没有方向感?居然左右不分?”
“你的左边不是我的右边吗?你让我往左,按照我的方位我不是应该往右偏?”乔黎振振有辞道。
这个女人居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好,你听我说,下面我说的都是你的方位,OK?”
“早说呢。”
这个女人不但左右不分还喜欢强词夺理,岳伟伦摇了摇头再次凑近镜头。
“往左一点,好,就这样。”算了,还是别让她笑了,他怕再闹出什么事,“一、二、三。”
“咔嚓!”
“睡了?”岳伟伦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一个箭步朝乔黎走去。
“你要干什么?只是闭眼了而已,不用动手吧?”眼看着这个男人的阴影渐渐笼罩自己,而且似乎还眼露凶光,乔黎不得不开口为自己开月兑。
哦,原来是调整聚光灯,吓了她一跳。
“这次不要再眨眼了,我没开闪光。”岳伟伦交代道。
这人还不错,看来挺会揣摩顾客心理的,连她怕闪光灯都知道。乔黎想着。
岳伟伦却是另一种心境。这个麻烦女人,最好他数完一二三就从眼前消失。
“一、二、三。”
“咔嚓!”
岳伟伦看了看效果,“这次可以,你要快冲还是不急?”
乔黎走下台来,“我明天要用的。”
岳伟伦在收据上飞快地写下几笔,撕下后塞到乔黎手里,“一个小时以后来取。”
接过收据,乔黎看着那些龙飞凤舞的字,“你写的是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懂?”
别过身喝了口水,岳伟伦淡淡回道:“我看得懂不就行了。”
乔黎气得鼓起了脸颊,踮起脚尖,用拳头朝他的后脑勺狠做击打状,似乎如此就能够出气了。
摆明这个女人神经粗,连灯在她后面都不知道。岳伟伦拿着茶杯,看着地上影子的激情表演,别有一番乐趣。看着看着,猛然一口茶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