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跟我上床,伍少勋。”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捏自己脸颊以确定这不是在作梦的冲动。
说真的,不是他自夸,这句话他并非第一次听到,大多数的时候,女人总是对他投怀送抱,他不会为此讶异。
但是这个女人除外。
伍少勋的思绪飘回十年前的那一天,他赢得了拍卖,并且费尽心思安排了浪漫的约会,而从头到黾,黎大小姐始终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可如今,一向高高在上,当他是臭虫一样的女王陛下竟来到他面前,并且“命令”他提供性服务?
他哑口无言的愣在家门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想这表示不要。”黎曼英压下羞耻的感觉,故作无谓的耸耸肩。“那就算了,再见!”语毕,转身便走。
“等等!”他及时抓住她的手臂。
“你改变主意了?”她转头朝他扬眉。
他拧眉,“不是……”
“喔。”她甩开他的手臂。
他一愣,晃她要走,连忙按住她的肩膀。
黎曼英看向他的手,缓缓抬眸,用眼神问:怎样?
“我们应该谈谈。”他扳起脸,严肃的道。
“没什么好谈的,yes或no,一句话。”
他两眼微微睁大,“呃……”
“嗯?”她催促他作决定。
“好……”他缓缓开口,但又马上反悔,“不、不好……”
“到底要还是不要?”她不耐烦的问,彷佛他们讨论的是晚上的菜单。
伍少勋瞠目结舌的瞪着她,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不,是这一切本来就很荒谬。
她当他是什么了?一头随时发情的公牛,只要一声令下,他就会把她拉到床上共赴云雨?
当然啦,他不否认这念头很诱人。
他暗恋这个女人十几年了,但她却从来不用正眼瞧他,当她看他的时候,只会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厌恶。
数不清有几次,他在脑海中幻想有一天她会和大多数的女人一样,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热情的回应他,和他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滚、享乐,而今她却来到他的家门前,要求和他上床?
哇!简直是美梦成真!
为此,他甚至可以不去计较地郡蛮横的语气和态度--怎么说呢?虽然他真的很讨厌她这种盛气凌人的模样,但是这样的她看起来也另有一种风情。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答应。
不是因为守身如玉--他知道她会因此而发笑。他当然不是一个禁欲主义者,在适当的时机有适当的人选时,他从不压抑自己。
最主要在于他不希望她因此恨他。
他太了解黎大小姐了,不管她是出自什么理由或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而提出这个建议,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可以玩玩就算的女人。
倘若他真的答应,而他们也真的上床了,从今以后她会离他离得远远的--即使这是她要求的也一样。
他当然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是她自愿的。她是出自于对他的迷恋或好感而主动送上门,但他双眼所见却正好完全相反。
事实上,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这是一桩令人作呕的麻烦事,而她打算速战速决以便尽早离开。
伍少勋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最轻快、最无赖的语气笑道:“我从来不拒绝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但我讨厌麻烦,除非妳让我知道妳为什么需要我提供自己的身体,否则我不会答应。”
他知道在她眼里,他是个毫无节操,二十四小时都在发情的公狗,如果他说:我不能占妳的便宜。她会掉头就走,并且视此为一种侮辱。换成这种说法,她会相信,并且会为了说服他而说出她的苦衷。
丙然在听见他的说法后,她脸上原本浓浓的防备稍稍退去。
黎曼英拨开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
“可以进去谈吗?这说来话长。”
浓浓咖啡香气飘散在公寓里的每个角落。
黎曼英两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直挺挺的坐着,忍下夺门而出的冲动,
“妳吃早餐了吗?”伍少勋从厨房探出头来。
“我不饿,谢谢。”
他耸耸肩,又缩回厨房。
饼了十分钟,他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走了出来。
即使她说不饿,他还是替她也准备了一份。
“这是特别为妳制作的总汇三明治,”他将咖啡和三明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朝她眨眨眼。“妳的脸色糟透了,最好吃一点东西,免得我得送妳到医院。”
黎曼英毫无食欲的瞄了桌上的食物一眼。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是第一人选,但不是唯一的,如果你不答应,现在就告诉我,好让我省下时间去找其他的人。”
听听她说的话!多么冷酷、理性,毫无感情。
伍少勋慢条斯理的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黑眸透过热气打量她。
她一点儿也没变。他几乎有点生气的想着。总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冷静、理性得让他想抓狂。
即使是在谈论像这样一件事的时候也一样。
他这辈子曾经有过许多被女人主动求欢的经验,她们要不是娇滴滴就是羞答答,从来没有人拿这种谈生意似的口吻这样对他说话。
黎曼英不是一般女人。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
是啊,有谁比他更了解呢?过去这十几年来他可吃足这女人的苦头了。
不只一次,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老兄,你得认清现实。就算你是颠倒众生的万人迷,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臣服在你的脚下,那又如何?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其中之一,早点死心吧!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真的差那么一点……他已经有足足一年的时间不去找她,不试图打电话给她约她出去,不去想她是多么诱人,直到她又出现在他家门前,毁了他一切的努力。
伍少勋真希望自己可以有种一点,就像她以前曾经叫他滚一样,也同样回敬给她,请她另寻高明,除非世界末日,否则他绝不会碰她一根寒毛。
那么做或许痛快,但他知道如此一来,这辈子他将痛苦到死。
只要能得到她,要他当条狗也愿意。
妈的!他真恨自己这么没骨气。
他往后靠向椅背,长腿交迭在桌上,故意用最慵懒、最迷人、最漫不在乎的语调缓缓开口,“这真是一大惊奇,想不到黎大小姐也有需要别人帮忙的一天。”
黎曼英闻言抿紧唇,竭力维持住冰冷的表情,以免让他瞧出她真正的感受。
她太了解伍少勋了。
如果让他看出她对他的感情,他绝对会善加利用,以便在他辉煌的战绩上再记上一笔。
伍黎两家是世交,双方的父母十分熟稔,她从小就认识他,并且--她十分痛苦的承认,她一直迷恋他。
伍少勋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他温柔体贴、英俊幽默、多金富有,从十二岁开始,就在女人堆里打滚。
她看着他穿梭花丛,在温柔乡里流连,用各式浪漫的手段追求女孩子,与她们共度一段美好时光,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有一段时间,她曾经卑微的希望自己成为其中一个,就算只是短暂的时间,就算他最后投入别人的怀抱,只要曾经拥有他就好--直到她看见那些女孩的下场。
她们以泪洗面,她们痛苦不堪,她们不计任何手段只求挽回,但他从不回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追寻新的目标、挑战。
黎曼英知道,自己不能成为其中的一个。
她太爱他、太迷恋他,如果她允许自己拥有短暂的快乐,那么陪伴她一生的将是无止境的痛苦,所以她在自己的心上筑起厚厚一道墙,用高傲不屑的态度阻止他的进攻。
她太了解他了,对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他芳名录上的一笔,她却无法只把他当成爱情世界里的过客。
她一直做得很好,连她都想替自己拍拍手。她成功的让他以为她痛恨他,视他有如臭水沟里的老鼠。一开始,他把她当成挑战一般穷追不舍,但久攻不下,他终于放弃这座城堡。
毕竟,外头多得是大门敞开欢迎他人住的华屋,她们会很高兴迎接这位王子,给他最舒适的款待--不像她,老是将他拒于门外。
她扬起下巴,双眼微观,知道这是最能引起他怒气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的怒气来保护自己。
“我需要一个让我怀孕的男人。”她用苦心练习的鄙夷口吻说出事先演练好的台词。“你恰好是个男人,而且我知道你一向来者不拒。”
伍少勋知道自己的下巴掉了下来,也知道这个样子看起来一定很蠢,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她需要一个让她怀孕的男人?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黎曼英,他认识的她不会说出这种话,不会有这么荒谬的念头。
黎大小姐该是一个头脑清楚,冷静理性得近乎无情,视男人如敝屣,视爱情为毒药,认为家庭是牢笼的女人。
基本上,黎曼英这三个字和性、怀孕,小孩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联想在一起的。
她刚刚真的那么说了吗?
她真的说了她要他做孩子的父亲?
“等等!”他坐直身躯,将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妳的意思是……妳想要怀我的孩子?”
“不是,”她看着他的目光像在说:这个白痴,连话都听不懂:“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我要的是怀孕,我必须怀孕!”
他扬眉,“……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
“没错!”
“想必也不会有婚姻?”
“绝对不可能,”
“所以说……”他的语气已透露出危险的味道。“妳要的只是一个男人提供他的精子,好给妳孩子?”
她露出赞许的表情。“你终于进入状况了。”
伍少勋终于压不下心中的震惊和愤怒,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妳疯了?妳当真以为我会答应跟妳上床,让妳怀我的孩子,然后拍拍走人?”
她一脸理所当然。“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这是一个幌子,到时我可能会借着孩子要胁你娶我。”
不给他回答的机会,黎曼英接下去道:“这一点你尽避放心,或许我将来会想要一个丈夫,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我很明白你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或父亲人选,那从来不在我的考虑之列。”
“是啊!”他讥诮的道:“或许我得拿着枪押妳上礼堂呢!”
黎曼英脸色一沉,故意不去理会他讽刺话语。
“我不想骗你,伍少勋。我原本可以的,我根本不需要告诉你实话,只要卖弄风情,让你把我弄上床就能达成目的。”
他“甜甜”说道:“难道妳没想过我可能不要妳?”
这是谎言,天大的谎言!就算有一百支枪指着他也不能阻止他渴望她、扑向她,但他实在气疯了。
这十几年来,她对他不屑一顾,像当他是恶心的虫子一样,从来不假辞色。而今她竟以为自己可以大摇大摆的上门来,命令他让她怀孩子,而且她只要孩子,不要父亲,还认为他会兴高采烈的照办?
他不知道自己气的是哪一点--
是她自以为是的态度?
是她把他看成一个只图之欢的禽兽?
还是她只要他的精子,不要他的人?
抑或是,尽避他感觉深受侮辱,却还是无法停止渴望她?
或者,以上皆是。
妈的!这该死的女人。他瞎了狗眼才会爱上她!
“我早该知道你会这么说。”黎曼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话从喉咙间挤出来。她拚命抑下受伤的感觉,用苦心训练出来的自制力冷淡的道:“你就是没办法接受居然会有女人不肯要你的事实,对吧?”
伍少勋知道自己该对这句话一笑置之的。
和她打交道的这些年,他渐渐训练出一身喜怒不形于色,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本事,要是跟她认真起来,通常只会气死自己。
但是这次他做不到。
因为她该死的说对了!只不过有一点需要修正,他没办法接受的是她始终不要他的事实。
他真想掐死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他会被她逼疯。
“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耸肩,“我说过,你不是唯一可以帮忙的人。”
意思是说:要嘛,他就得撇下男性的尊严,让她利用完他的身体后将他一脚踢开,否则的话,就得眼睁睁看着她爬上其他男人的床。
好个选择题!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大吼出来,“妳他妈的为什么需要一个孩子?!”
黎曼英没被吓着,事实上,她一直在等他问这个问题,而现在他终于开口问了。
“为了摆月兑婚姻。”她平静的回答。
“对不起,我可能老了,理解力不太好。”他嘲弄的道:“就我所知,孩子和婚姻往往是绑在一起的,就像我们公司的行销部门最爱搞的那套优惠促销活动,妳不能只要其中一个。”
“如果孩子是别人的就另当别论。”她撇撇嘴角。“如果你硬要用这种比喻的话,那就像你们不会帮别家公司推销他们的商品一样。”
伍少勋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很蠢,但却控制不了自己。
他无力的倒卧在沙发上,摆摆手道:“我懒得问了,拜托妳一口气说完吧!”
黎曼英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平铺直叙道:“我父母为我订了一桩亲事,他们自认为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我不这么认为,但又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所以我决定先斩后奏,先怀孕,再编一个负心汉的故事,孩子的爹已经远走高飞,而我伤心得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例如逼婚。”
“妳不会真的以为他们会相信吧?”他不敢置信的问。
“为什么不?”她扬眉,“我怀孕了,月复中的婴儿父不详,他们再没有良心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逼自己的女儿嫁人。”
伍少勋喃喃道:“换作是我就不会相信……”
这种爱情故事会发生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但绝不会是他面前这一位。伍少勋根本没办法想象她为爱疯狂的样子。
黎曼英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热情、感性的因子。为爱不计一切、不顾后果更不是她的作风。
“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她板起脸,“如果你敢向我的父母通风报信,我绝不会饶过你。”
“拜托!妳真的打算这么做?”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可以?我不想要婚姻,尤其是由别人一手主导的婚姻。但我也有生儿育女的渴望,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那孩子呢?妳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对孩子太不公平?”
“父亲不是必要的。”她斩钉截铁的道:“我会给他最好的环境、全心全意的爱,让他快乐健康的成长。”
伍少勋拿看疯子的眼神看她。他真的希望她疯了,那至少比她真的打算去实行这件事要来得好处理许多。
“一定有别的方法……”他尝试劝她改变主意。“或许我爸妈可以使上一点力,还是妳再跟黎伯伯说看看……”
“没有用的,我求他一个月了。”想到父亲决绝的态度,黎曼英的双眸蒙上一丝阴影。“林家是政治世家,在政界关系很好,对黎氏企业将来赴大陆发展有很大的帮助。这是一桩利益交换的婚姻。”
这一刻,她冰冷的面具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助、柔弱、需要英雄拯救的柔弱女子。
伍少勋从未看过她的这一面,所有怒气、不满,一瞬间全都消失无踪。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比妳那个馊主意更好。”
“我不这么认为。”黎曼英淡淡开口。
他不自觉提高音量,H迫实在太疯狂了。”
“我来这儿不是要你提供意见,”她不耐烦的开口,“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伍少勋拧眉,有股冲动想抓住她狠狠摇晃,把这荒谬的念头摇出她的脑海。
考虑许久之后,他缓缓摇头。
“我不能这么做。”如果他不想一辈子都被她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最好不要。“妳会后悔的。如果我真的答应,妳会因此恨我一辈子。”
事实正好相反,她会用一辈子来回味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但她不可能承认。
黎曼英压下难堪和受伤的情绪,装作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那就算了,很抱歉打扰你。”语毕,她起身,朝他微一点头,优雅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