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兰清漓静静等待莫非到来。
白天莫彦曾经来过,喝退了所有侍卫又出手伤了她。这样意外的事,莫非当然会来探看。
而她,也要把莫彦所说的那些事,弄清楚。
不久,随着一阵急促又轻悄的脚步声,莫非出现。
厅中灯烛明亮,使得莫非一身绛紫色的衣袍泛起些红艳光泽,映在他狭长眼眸中,似乎有些……噬血的味道!
兰清漓垂下眼,低唤:“王爷。”
“唔,你没事吗?”莫非走到他身前,沉沉发问。
“没事。”兰清漓摇了摇头,向莫非望去。
这一动,立时将她颈中那一片青紫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
棒了一个下午,淤血开始自肌肤底下泛起,在明亮的烛光下更显触目惊心。
莫非双目一黯,身上气息顿时冷冽如寒冰,“今日莫彦使计将本王调开,又出手伤害于你,本王必会重重回报于他!”
语声冷锐,莫非将要回报的人好像并不是他血脉相通的兄弟,而真的只是一个敌人。
兰清漓见状心惊,只低下了头去,不愿多看。
盯着那片青紫,莫非语声一转,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痛?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面色沉定、眼神阴鸷,却问出这般轻柔话语来,实在让人觉到一股阴寒自心底泛起。
兰清漓摇头,静静道:“没有什么。”
那一个肆虐无礼的亲吻,她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哦?真的吗?”莫非挑一挑眉,眼底光亮划过,又似不经意道,“清漓呵!作男子装扮、为本王分忧,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王爷,清漓并未后悔!”兰清漓听出他语中含意,连忙摇头。
“是吗?”莫非挑挑眉,双眼微眯道,“只是你不后悔,本王可有些后悔了!”说着,他竟抬手往她颈间的伤痕抚去。
手势温柔无比,仿佛是在抚摩一样最在意的东西。
兰清漓微微一抖,连忙抬头道:“王爷,十四王爷说您拥兵自重,妄图把持朝政,还请王爷解释!”
害怕莫非的抚触,兰清漓只能以话语转移他的注意。
“一派胡言!”果然,莫非立时冷哼一声,撤下手掌道,“那么,你信不信?”
“清漓……不信。”这是实话,并非她屈于莫非权势。只一面之词,她怎可能去相信凶狠的莫彦?
当然,现在的她,对莫非也并没有全然的信任。她只想听听,他会如何回答。
闻言,莫非的怒气敛去一些,道:“清漓,妄图掌控群臣,把持朝政的并非本王,而是文致远与莫彦一党!”
“是吗?”兰清漓并不动容,只等听个清楚。
莫非点点头,道:“不用奇怪,文致远官拜相国,莫彦是十四王爷,每一个都是位高权重,每一个都可翻手为云。这样的两股势力联合在一起,难道不是庞大到惊人吗?”
“宰相之位引领朝中全部文臣,再加上个身份尊贵的王爷。清漓以为他们组成朋党后,朝廷还有多少势力能够压制抗衡?”莫非双眉拧起,脸上表情凝重,“本王若不设法将军权夺来,交予向来刚直的湛夜王莫毅控制,难道还等着他们扰乱朝纲不成?”
所以,那一纸假造遗书上,写的是文致远之名。就算拉不倒他,也要借机消一消他的气焰!
也所以,莫非一力控制山西,筹措军饷,不受朝廷压制地送往北疆,以借湛夜王莫毅手中的百万大军,来震慑文致远等人。
文臣武将、相依相抗,自来都是君王治国的一种策略。
不令一派独霸,只留平衡抗争在朝中。
兰清漓自小也读过不少史书,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听到这里,兰清漓点点头,道:“王爷说得不错,但那王穆直却是何人?为何能不经科考,便稳据山西布政史之职?”
莫非轻轻一哂,道:“怎么清漓以为,要为官掌权便必得通过科考一途吗?难道品行正直、清廉磊落之人便不能破格而入吗?如今这朝中有多少贪污无能之辈,皆是花银子通过科考、买来官位!难道他们便要比王穆直高尚不成?我若任用那些败类,恐怕山西数十万官银早不知流失到了何处!”
“王爷说得是。”兰清漓略一思索,果真如此。
由清正廉洁、毫无瓜葛的王穆来管理那巨额军饷,果然要保险得多。毕竟,这世间能够不为利益所动之人,已经太少。
见兰清漓面上疑问都已消去,莫非淡淡一笑,道:“你能明白,当然最好不过。”
“是,清漓已经明白。舒夜王他只是不愤王爷手中军权,出语挑拨而已。”兰清漓点一点头。
“嗯,今日本王不在府中,他这么伤你,居然还肯放过了你,倒真是不易。”莫非勾了勾唇角,不经意间盯住兰清漓的双目。
终于来了,她还以为他忘了问呢!眼前男子的独占欲,果真不是一般的强。
兰清漓不由在心底暗暗一笑,抬手将掌心的紫金簪托在莫非眼前。
莫非终于一笑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深紫色泽的玉簪精致夺目,在兰清漓掌心泛起灼灼光亮,显得尊贵又华美。
“清漓命在旦夕,不得以将王爷所赐紫金簪拿出来刺伤了十四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兰清漓咬咬唇,想起那一刻的凶险,仍是有些后怕。
唉!看来莫非说得不错,以男子之身待在这明夜王府里,果真不易呢!这不,就引来了凶神一般的莫彦。
若不是手里的紫玉簪,她恐怕已经送命了吧?
莫非笑道:“清漓,这簪子原是本王送给了你。你能凭它保住性命,就算刺伤了十四又如何!”
兰清漓眼睛一转,点点头道:“是,王爷。不过……王爷可否告知清漓,这紫玉簪到底有何特殊,为何十四王爷似乎很是忌惮呢?”
莫非笑意加深,上前一步瞅着她道:“清漓……真想知道吗?”
他狭长的双眼微眯,竟似在透出无边邪气,直盯得兰清漓浑身要冒出冷汗来。
“不,不必了!清漓不用知道。只是若这簪子很贵重,那还是请王爷收回去吧。”兰清漓心惊胆战,连忙摇头拒绝。
她心底隐隐意识到,若知道了这紫玉簪的意义,恐怕就大大不妙。
谁知莫非闻言却是笑意一收,低哼道:“本王既已送给了你,又怎还能收回?这玉簪能为你避祸,那往后你便戴着它吧。”
探手拈起紫玉簪,莫非便往她发上簪去。
兰清漓惶惶然一笑,只得低声道:“谢过王爷。”
莫非扶稳发簪后手掌顺势下落,却将她轻轻拥入了怀中,低低笑道:“清漓,你既是我明夜王府之人,又何须如此客气。”
他眼光灼亮,那黯黑深处正在耀动起一片令兰清漓胆战心惊的火热。正是属于男子的、与有关的灼亮!
只觉一股火烫男子气息侵袭而来,兰清漓面上一热,低声道:“王爷,清漓今日已很是疲惫,请王爷……”放过她吧!她在心底将这几个字加重,却是不怎么敢明白喊出。
莫非皱了皱眉,看她面容上的确满是倦意,终是轻轻放手,点头道:“好,今日你饱受惊吓,早些歇息吧。”
虽然他很想要她,很想抚平她眼底的惶惧。但兰清漓颈间的伤,还有那根主动示出的紫玉簪,样样都让他软下心肠,终是不愿紧逼。
“清漓多谢王爷关心。”微笑,兰清漓袖底双手松开,这才觉掌心湿滑,满是汗意。
正自放下了全部心神,兰清漓眼前忽然一黑,莫非竟俯过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亲。
“呀!”兰清漓唇上一热,顿时低呼出声。
“本王碰不得你,但亲一亲总无妨吧?”芳泽留香,莫非满意一笑,这才转过身往厅外走去。
兰清漓默然望着他背影消失于暗夜中,抬起手指抚着唇上残余温热,许久不曾放下。
垂眼,视线落在地上一片阴影中。
那是她的身影,纤长而柔弱。发顶有处细细斜挑,在灯影中不断轻晃,却是莫非方才为她戴上的紫玉簪。
这紫玉簪……看起来怎么竟和他一样呢?
斑高簪在她发顶,着实骄傲自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