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
“午安,柏原老师。”
柏原秀人低目敛眉的跪坐在拉门旁,迎接身着端庄华丽和服的俪人们。
她们皆是名门富绅之女,特地前来和柏原秀人学习茶道。
日本人视茶道为文化层次的提高与学习礼法的一种独特仪式。同时,茶道也是一种社交手腕,上流社交圈的仕女们出嫁前都必须学会茶道。
柏原秀人最初学习茶道,源自于从小身体病弱,想借由茶道修身养心。后来,悟出心得后,他干脆开班授课。由于他外貌俊美儒雅,姿势优美中有一股内敛的劲道,于是。学生们便送他一个“茶道贵公子”的名号。
当所有学生到齐后,柏原秀人方起身进入茶室。
女学生们皆垂首跪坐在榻榻米上,静静地等候他的到来。
柏原秀人跪坐下来,他拿出茶具,一面擦拭一面讲解:
“茶道的根本精神在于敬?‘敬’、‘和“清’、‘寂’四个字。敬者,尊敬长非。亲爱朋友;和者,睦邻益友,和平相处:清者,廉洁朴实;寂者,修身养心。”
拭净后,他用茶勺从茶罐中取出茶末置入碗中,再缓缓注入沸水,而后用茶筅搅拦,直至茶汤泛起泡沫为止。
他眼观鼻、鼻观心,专心一致在手上的动作,仿佛这是一件神圣不可侵犯的事。
他的动作,优雅得好似在缤纷的樱花雨中舞剑,飘逸感中有一分英飒的风姿。
这样的柏原秀人很吸引人,女孩们禁不住心中的渴慕,出神而痴痴凝望他。
白皙的肤色,深刻的轮廓,黑色的眼瞳泛着若隐若现的蓝意,深邃得仿佛看不到底,一东长发因跪姿而垂落榻榻米上。身着和服的柏原秀人没有日本男人常见的那种粗野霸气,这样跪坐的姿势,也没折损他的男性气息,反而散发出一种悠长的儒雅风范。
柏原秀人对那些想将他吞下肚的眼光视若无睹。
当茶面浮起泡沫时,他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在碗边,直起身子,将茶碗举高至额头,慎重的递送到第一位女学生面前。
“茶道不仅是礼法的学习,也是一种对事物的欣赏态度。”他低沉的声音带有一股柔风,拂过女孩们的心间。
女学生也以同样的姿势接过茶碗,她转过碗,先欣赏一下茶碗与茶色,然后再细细品饮、慢啜,饮完,再传饮给下一位。
每人轮流品饮一口,最后茶碗递回到柏原秀人手上。
这样的仪式完毕后,柏原秀人才正式让学生自己动手泡茶,自己则在一旁观察指导。
午后的院落,微风拂动,偶有鸟声传来,树影花枝摇曳生姿,几片树叶花朵稀稀疏疏的飘落在踏石上、池塘里,池塘里的睡莲优雅的飘浮在水面,远处一条小黄狗挨在树下,懒懒地打了呵欠。
茶室里,阳光斜斜映入,淑嫒们专注的做着手上的动作,室内静默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时间仿佛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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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结束,柏原秀人照例跪坐在门侧送客。
当女客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弯处.柏原秀人才起身。
这时,天空飘起了稀稀疏疏的雨,柏原秀人就这么伫足在回廊上看着如诗般的雨点落在池塘、花瓣上、泥土里。他心里一动,突然走出回廊的遮蔽来到庭前,他张开双臂,仰起脸,闭上双眸,让雨点肆意的打在身上。一向病弱的他,总是被家人保护得像温室里昂贵的玫瑰品种,唯有此刻.那雨点打在脸上的微弱刺感,使他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
“秀人哥。”一道娇柔的嗓音传来。
欸,他的保护者来了。柏原秀人在心中叹息。他撇头望去,只见一名紫衣女孩疾奔过来。
由于她一手撑着伞,一手又要忙着拉和服的裙摆,使她一路行来踉踉跄跄。
“小心。”柏原秀人扶住她扑倒的身躯。
“秀人哥,你怎么站在这儿让雨淋呢?”女孩站直后,嗔怪的说。“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女孩很努力的踮起脚尖想为高她一个头的柏原秀
人撑伞遮雨。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柏原秀人接过伞,一手将她拉近。这丫头只顾为他撑伞,自己却淋了一身。
“噢,你都淋湿了。”女孩眉轻攒,连忙从襟口取出一个帕子,温柔的为他拭去脸上的雨水,并体贴的帮他拉整好领口,整整和服上的绉摺。
柏原秀人低头看她,眸底始终盛着盈盈柔光。
骆雨亭,他美丽而善解人意的未婚妻。
骆雨亭是台湾人,其母是陪侍母亲长大的玩伴。骆雨亭八岁那年,她的双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只留下她一个人。母亲将她带回日本,专门陪侍柏原秀人,后来更将她收为柏原家的义女。
初入陌生的环境,骆雨亭对谁都一副防备的模样,只有面对温柔的柏原秀人才会卸下戒心。难得有人依赖他,柏原秀人觉得自己的存在终于有了意义,对这个小妹妹极为疼爱与呵护,他那口中文也是为了跟她沟通才去学的。
柏原秀人一身的病痛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痛,所以,臾要是对柏原秀人有利,她会不择手段的去争取。她甚至听信算命所言,要柏原秀人蓄长发,头发的长度即代表他寿命的长短。又见柏原秀人与骆雨亭相处融治,她便强要骆雨亭嫁入柏原家,打算让她永远照顾柏原秀人。骆雨亭竟也答应了,但柏原秀人始终清楚,那绝对跟情爱无关,骆雨亭之所以会答应这件事,纯粹是为了报恩。
想到这里,柏原秀人不禁在心中无声的叹息,凝眸注视骆雨亭。
她是如此的美好,一身紫色的和服更衬得她肤色赛雪,颊红如花。
她值得一双更强壮的臂膀,为她遮风避雨,而非他这样的病痨子。
“雨亭,你十八了吧?”沉吟一下,他问:“告诉秀人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秀人哥……”骆雨亭怔愣了一下,抬眸与他相对。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逞强,硬守着母亲的承诺。对我而言,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他轻轻一叹。“嫁给我,只会拖累你,谁知道我这条命又能拖多久呢……”
“不,秀人哥不会死的,秀人哥会活得长长久久的!”骆雨亭倏地抬手掩去他剩下的话。“秀人哥,”她喃喃唤了他一声,像是下定决心,她坚定的望住他的眼睛。“秀人哥,我喜欢……”
“大哥,你们真是好兴致,在雨中谈情说爱。”
她的话突然被一道轻佻的声音截去——两人一起抬眼望去,只见回廊上站着一名男人,他拎着西装外套搭在肩上,衬衫的领带被扯松了,颀长的身子倚在廊柱,脸上挂着戏谑神情,整个人格外不羁。
他是柏原秀人的孪生弟弟——柏原真一。虽然是双胞胎,但他们的个性完全表现在他们的外表上,不用费力,只要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谁是谁。
柏原秀人斯文内敛,柏原真一桀骜不驯。
“什么时候回来的?真一。”
柏原秀人露出由衷的笑,而身畔的骆雨亭却是白煞了脸。
柏原真一的眼睛越过柏原秀人落在骆雨亭身上。察觉到他的注视,骆雨亭别开眼不理他。柏原真一的嘴角轻扯,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我没打扰你们吧?”
“什么打扰不打扰?”柏原秀人没注意他不善的语气,移步向他走去,身后的骆雨亭却停在原地不动。“雨亭,你不一起来吗?”他疑惑的回身看她。
“不……”骆雨亭退了一步又一步,也退出伞的遮蔽。“我去帮秀人哥煮姜汤。”说完,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仓皇的背影,像恶魔在后头追赶一般。
“瞧,雨亭被你吓跑了。”柏原秀人斥了柏原真一一声,语气不是很认真。“不知道为什么,雨亭似乎很怕你。”他拾级踏上廊道。
柏原真一望着那抹紫影远去,又听他无心的话,眼神不觉一黯。
“是吗?”他喃喃地说。“原来她怕我……”
柏原秀人没听见他的喃喃自语,突然打了个喷嚏。
“大哥!”柏原真一眉一皱,马上将西装披在他身上。
这喷嚏一来就不可收拾,柏原秀人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连鼻子都红起来了。
“你还是回房休息吧。”
“呵,伤脑筋,这就是学人家淋雨的后果。”柏原秀人不忘自我解嘲。
“少爷,你怎么了?”这时,专门服侍柏原秀人的龙之助匆匆跑来。
“快扶少爷进去休息。”柏原真一把人交给龙之助。
“是。”
见他们主仆消失在回廊尽头,柏原真一才回身看看方才骆雨亭离去的方向,眼神已不复羁色,代替的是一团深沉轻忧的蓝色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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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东北部宜兰
“喏!”
一把钥匙伸到凌凡眼前晃呀晃,上头还结了个大刺刺的红色蝴蝶结。
“做什么?”凌凡伸手就要拿,但凌平马上又把它握入掌心。
“答案就在院子里,自己瞧瞧去。”他故作玄虚的说。
“神秘兮兮,看你搞什么鬼!”凌凡跳下沙发,拽着拖鞋,乒乒乓乓跑到门口,未几,传来一声惊呼。“哇,骗人!”她不可置信的抹抹眼,又用力的瞠大眼。
天老爷,看看她的院子多了个什么宝贝?!
不是梦耶!她的院子真的停了一辆践到不行的重型机车。
凌凡立刻冲到车子旁。
“哇塞!是NSR250RS耶!”她虔诚的膜拜车身。“瞧,这颜色多漂亮……啧,这妞儿的臀部有够翘,曲线真是性感的没话说……”
凌平燃了一根烟懒懒地斜倚在门上,欣赏她那副流口水的模样。“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开玩笑,这可是她魂萦梦系的车型。
“喜欢就送给你吧!”
“送……我?”凌凡差点被口水噎到。“你是说……这部车是我的?”
“嗯,庆祝你考上大学,还有十八岁生日。”凌平丢掉烟,走了过来。
“YA!”凌凡整个人跳了起来。“噢!扮,你是中了第一特奖还是乐透,怎么突然善心大发想对你老妹好一点?”
“干嘛?送你车,你还敢怀疑喔。”他睨了凌凡一眼,又不爽的赏了她一记爆栗。“其实,这辆车是凯子的,你知道那家伙爱车成痴,一有新货就忘了旧爱。最近他正在清理车库好安置新欢,嫌这车碍眼,于是就贱价卖给我。”其实凯子是直接把车送给他,他只付了过户费而已。
“哇,你朋友真凯,这种车少说也要二十几万呢。”
“废话!不然怎么叫‘凯子’!”凌平又给了她一记卫生眼。“喂,别瞧它是二手车,凯子可是花着大把银子定期保养。”他踢踢轮胎。“喏,外观跟性能大致上都跟新车差不多。”
“哥,你真够意思!”凌凡兴奋的猛在凌平胸膛送上几拳,趁机回敬那一记痛死人的爆栗。“我头一次以你这个哥哥为荣耶!”
“哦?头一次是吗?”凌平皮笑肉不笑。“好样的,”他举起巨掌毫不客气的往凌凡背上巴了几下。“敢情……你那之前都是以我为耻?”
“咳。咳……”凌凡当下咳了几声。“哎,我的意思是,我有你这个好哥哥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她一边打哈哈,一边不忘往凌平胸前送拳。
“是吗?”凌平往后一跳躲开她的攻击,蹲身扬腿扫向凌凡的底盘。“你以为我喜欢跟自己的银子过不去吗?我会送你车,还不因为你弄伤我的老婆!”
凌平口中的“老婆”指的是他那辆ZZR,是重型机车的爱好者,还与朋友组了一支车队。凌凡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喜欢上这种活动,而哈他的车也已经很久了。
两个礼拜前,凌凡又偷他的车去兜风、轧车,结果把他那辆柔柔亮亮、吹弹可破的爱车弄出一道刮痕!哇——他差点没疯掉,那简直比刮他的肉还要令他心疼。
依他对凌凡个性的了解,这种事一定还会发生。为免自己的爱车哪天遭到她的辣手摧花,他干脆大方一点,直接送她一辆车,随便她怎么去蹂躏。
“哈,谁教老哥的女人如此妖娇迷人,连小妹都拜倒在她的引擎下。”凌凡矫健的跃起,站稳,再回身,往凌平下半身使出一记旋踢。这招凌凡管它叫“绝子绝孙”。
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还道他们兄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殊不知。这正是凌家兄妹专利所有的“友爱”表现。
“喂!以后离我老婆远一点,我的老婆只有我能‘骑’!”凌平不慌不忙的用手挡下她的旋踢,顺势抓住她的脚跟,一翻,兄妹俩很有默契的演出一个“鲤跃龙门”。
“哥,讲话别那么粗鲁,好歹我也是个女生吧。”凌凡一落地后,翻身从墙角那拿来一根扫帚招呼去,这招叫“荆轲刺秦王”。
凌平见状,连忙使力用脚尖翻踢起另一根扫把挡去她的攻击。“哟,你终于也意识到你的性别啦!”
凌凡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而且还在继续长高中,是花木兰俱乐部的成员之一,胸前一点长足也没有。总是中性打扮的凌凡,穿起衬衫牛仔裤,竟然也是翩翩美少年一名,吸引男生,也吸引女生。
“请问,有哪个正常女人会像你一样打架、飙车来着的?”他嘲弄的扬眉。
有时,凌平会怀疑上帝是不是把凌凡生错了性别,少给了她一样配.备?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不是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吸引男孩子的注意?
显然,凌凡不能以一般“正常”视之。她热衷男孩游戏,成天不是和一群男生打球搞得一身汗臭味,要不在柔道场上让人摔着玩,再者,武侠
小说看太多的她,满脑子的侠义,只要路见不平,便出拳相向,弄得浑身是黑青!
“切!谁说女人一定要洗衣、煮饭、生小孩?”凌凡嘴角噙着不屑。说话间,两人又是对招数回合。
“啊——”蓦然,凌凡手上的扫帚被打飞,凌平的扫把直直划向她胸口。
“这一回合,我赢了。”凌平得意的说。
“是吗?”凌凡狡猾一笑,倏地低身,很小人的抓住凌平的双脚。
“噢——”凌平一时不察,整个人往后倒去。“碰”一声,凌平跌得眼前一堆星星、乌鸦乱飞,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凌凡立即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第二回合,我赢。”
“你不是君子!”凌平不敢置信。“这是小人行为!”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凌凡耸耸肩。“反正孔老头早就把我们列入与‘小人’同一等级。”
“你……”虽说兄妹从小就是这么打到大,但被一个女人压在地上实在有损男性尊严。“再打一场,一次决生死。”
“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这个手下败将不成?喔呵呵呵……”凌凡站起身,插腰,掩口,模仿白鸟丽子恐怖的笑声。
“好狂妄的口气!”凌平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他盯着凌凡,眼睛突然闪过一记精光。“好,咱们这次来点好玩的。输的人得服从赢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不得有任何异议。”哼,非搞得你哭爹喊娘不可!他心想。“你敢不敢玩?”
笑话!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害怕”两个字。“尽避放马过来!”
“请。”
兄妹俩学武侠剧抱拳为礼,然后马步一跨,各自摆出自认为最帅的架势。
“喝!吃我这拳虎虎生风!”
“哈!看我武松打虎,打得你满头包!”
夕阳下,一场武林盟主争夺战于焉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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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柏原秀人秀挺的眉微蹙,举箸的手放下,顿然失去胃口,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希望你和雨亭能在七月的祗园节后结婚。”
柏原秀人看看父亲,父亲坐在首位上不表意见。
他是个沉默的男人,除了事业,他从不涉足家中事务,那是属于母亲的范围。
“母亲,”柏原秀人斟酌道。“结婚这事我还不急,再说,雨亭还在念书。”
“婚后还是可以念书呀,咱们家又不是不通情理。”母亲很坚持。
“雨亭才十八岁。”
“十八岁已经可以为人妻、为人母了,够大了。”
“母亲,”柏原秀人在心中深深一叹,然后墨睫一抬,他定定地望住母亲。“雨亭还年轻,我希望雨亭能多认识些朋友,我希望除了我之外她还有其他选择。”他顿了一下。“也许……雨亭有喜欢的人。”感觉身边的人微微一颤,柏原秀人转头看去。
骆雨亭坐在他身旁,乌黑柔亮如夜幕的长发半掩白皙的脸,她的眼睑低敛,神情宁静,只有那长而卷的睫毛如蝶翼般的轻颤,泄漏了她的情绪。
柏原秀人在心中再次叹息。母亲已经不只一次提起结婚这事,而他也尽其所能的推拖。与雨亭的事,其实都是母亲一厢情愿,他对雨亭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情爱。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雨亭答应了母亲的要求,怕雨亭难堪,也怕母亲为难雨亭,他也只好答应.暗地里却想尽办法让两人能摆月兑这个酷刑。谁知道,雨亭非但不解他的用心良苦,还一味往自己身上套上枷锁。
“是吗?”母亲锐利的眼向一直垂首的骆雨亭凝去。“你说呢?雨亭,你有喜欢的人吗?”
骆雨亭缓缓地抬起螓首,秀丽的脸上一片淡然,仿佛无关己事。“没有。”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一定会遇见的。”柏原秀人凝睇她,眼神深深。
“不,这辈子,我谁也不喜欢,就只喜欢秀人哥一个。”她静静地回迎他的视线。“除非……秀人哥不要我。”她的眼神里写着坚决,但柏原秀人看到的却是悲绝。
“雨亭……”他怔忡。“我当然喜欢你,但我更在乎你的幸福。”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雨亭,你总有一天会遇见一个你喜欢他胜过喜欢我的男孩,我不要你后悔。”
她震动了一下。但眼里的悲绝还是不变。“我不会后悔的。”
“秀人,雨亭都这么说了,你还在犹豫什么?”母亲说。
柏原秀人看看母亲,再看看骆雨亭。
骆雨亭的神情静默,莹亮有如泪洗过的眸子写着无言的请求。
柏原秀人被这眼神撼动,他知道,如果他再不作下决定,雨亭将会搬出柏原家。
骆雨亭在柏原家的身分很微妙,虽说是柏原家的义女,其实地位不过比其他佣人高一些。这个傻女孩有着要命的尊卑信条,尽避他们以兄妹相称,但在她眼中,柏原秀人是她唯一的主人。她为他学习剑道、武术,他不能完成的事,她为他完成,她为他而存在,也会因为他不需要她而离开。
“好吧,全让母亲安排吧。”柏原秀人终究还是点头了。他转开视线,不愿再看骆雨亭那令人心痛的眼神。
“就这么说定了,”母亲马上作下决定。“下个月十五,你们就结婚。”
这话一落下,今晚一直默不作声的柏原真一突然推开椅子,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猝然离开饭桌。
“这孩子今晚是吃到炸药是不?”
好半晌,母亲挤出一句话,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柏原秀人蹙眉的从饭厅门口抽回视线,却望见骆雨亭痴看着门口,一脸怅然若失的神情,好像掉落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柏原秀人在门口和骆雨亭之间来回看了两趟,神情若有所思。
经柏原真一这股龙卷风的狂掠,也吹开了一直以来压在柏原秀人心中的浑沌,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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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勾,夜凉如水。
沉睡的柏原家,像一座庞然大物,静静地矗立。
柏原秀人穿着白色的罩衣,外头罩着同色的袍子,在回廊上漫步。他蹙眉,抿唇,未扎的长发随意散落,明月照着他白玉般的俊脸,有股邪魅的美。
他的心思一直停在今晚发生的事。
他肯定真一与雨亭之间一定有事!
仿佛要弥补他所不能拥有的健康,从小,真一就活力惊人,是个到处惹事的麻烦精,教大人们疲于奔命。真一尽避调皮,对女生却难得的有礼貌,只除了雨亭。
记忆中,真一总是把雨亭弄哭,他扯乱她的发辫,嘲笑她带有口音的日语,还把男孩子写给雨亭的情书张贴在公布栏……他对她如此的坏,却在其他男孩欺负她时,毅然挺身相护,替她挨伤,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礼拜。而这些幼稚的行为都直指一件事——真一喜欢雨亭。
老天,他这个傻哥哥现在才发现。
行至转弯处,柏原秀人突然煞住脚步,急急退回到暗处。
回廊的那头有一对男女,正是让他辗转难眠的柏原真一与骆雨亭。
“放开我。”骆雨亭低喊。
“不放。”柏原真一闷着声音。
“你发什么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的抓握令她黛眉攒起。
“就算现在是世界末口我也不管,我只要你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我哥,还是……为了你那该死的使命?”
“你……”骆雨亭倔强的转开脸。“不干你的事。”
“说!”柏原真一抓住她的下巴,让她面对他的视线。
骆雨亭瞪住他。“是的,我爱他。”
柏原真一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脸,眼神在夜里显得特别黑亮。
“撒谎!”他倏地低下脸,攫住她倔强的唇。
“啪!”响亮的巴掌声划破寂静。
“柏原真一,你无耻!”骆雨亭的胸前一阵剧烈的颤动。“我可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柏原真一仰头笑了起来,笑声甚是落寞。
“我若无耻,早就把你从哥哥那抢回来了。”他拂开发,眸子直直攫住她。“该死!我喜欢你,骆雨亭,我喜欢你呀。”
骆雨亭咬着唇,无语。
“噢!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柏原真一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拉入怀里,唇随即压了下来……
接下来,一片静默,地面上,月光映出两条纠缠的影子……
柏原秀人悄悄地离开。
他回到房间立刻叫醒龙之助。
“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龙之助揉着眼,打了个呵欠。
“龙之助,我要逃婚。”
“逃婚?”龙之助的眼睛登时瞠大如铜铃,睡意顿时消失无踪。是的,他要逃婚。柏原秀人望着窗外湛湛的星空。
活了二十三个年头,他从没离开自己的家乡,趁这个机会,他想到外头看看,也给那对小情人有时间去解决自己的问题。有些事情是讲不清的,他的离开,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厘清眼前的问题,他可不想同他们搅和下去,成了棒打鸳鸯的祸首。
翌日。静悄悄的桌上躺着一张纸,上头写着——
真一、雨亭: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