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上京城。
天家婚庆,奢华非凡。
今晚是燕赵三皇子华离宵与御史千金凤修怡的大喜之夜,距皇城不远的皇子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而最最喜气的地方,自然是洞房。
两个身着红衣的新人端坐在喜床上,依次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做新人应该做的一切礼仪。
最后,一屋子的丫鬟侍女退下,终于留给两个新人一室宁静。
华离宵侧过脸,看着身边头戴喜帕的凤修怡笑了笑,然后便要伸手去揭。
“不必了。”清润的嗓音响起,喜帕一动,居然滑了下去。
一张清美绝伦的脸孔在烛光下现出,映着头上的华丽凤冠,明媚到了极致,但却没有半分喜悦与娇羞。
手拈喜帕一角,凤修怡双眼定定的瞧着他。
她居然……自己揭去了喜帕!
这在燕赵王朝的婚宴礼节里,简直是绝不允许的大差错!
传言,新娘的喜帕惟有让新郎揭去,两人才能一生和乐、白头到老,可凤修怡这么做……难道是不希望有美好的将来吗?
“为什么?”华离宵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的新娘,欣赏她描画精致的眼、眉、唇。
对于繁琐的皇室礼节,他本就没多大看重。
只是,要一个理由而已。
迎着他的目光,她绝美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道:“殿下,修怡福薄,今晚不能与殿下洞房花烛,也或许今生都不能,这样的修怡,不配让殿下揭去喜帕。”
这方代表美好愿望的喜帕,还是让她自己来揭吧!
“说清楚!什么福薄、什么不能与我洞房花烛?”华离宵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现出一丝薄怒。
任何男子在洞房花烛夜听到这种话都会愤怒的!包何况,她先前就曾经想过法子要逼他退婚!
她拒绝嫁给他,拒绝与他洞房花烛,难道是……
“殿下,并非修怡心有所属。”凤修怡立时开口,苦笑着,“只是修怡的身子……不能与殿下同房而已,否则,恐怕只会害了殿下。”
怎么,他是在疑心她另有所爱吗?
天知道,这一生,她或许是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人的呵!
“为什么不能?”华离宵的怒气一释即收,又回到了沉静,只是一双眼却咄咄逼人,散出锐利的光芒。
在这样的目光下,只怕很少有人再能保持镇定。
原来斯文有礼、高雅尊贵的三皇子,也会有迫人心魂的时候。
凤修怡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挽起衣袖,“殿下,请看。”
层层艳红衣袖翻起,露出赛雪欺霜的一截玉臂,在明亮烛光下,简直泛出如明珠美玉般的光泽来。
只是就在雪白娇女敕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枚鲜红印记!是小小的、精致的一弯新月,映着雪女敕肌肤,有着说不出的鲜艳可爱。可是,那红偏又红得绝艳,如同渗进了骨肉中去,隐隐透出一股妖异。
仿佛,是一弯血红的新月,随时都要破肤而出。
也仿佛,一只笑弯了的妖魅之眼!
华离宵盯视着那艳红印记,面色忽然一变,苍白的面色更为惨白,伸手便向她臂上探去。
“不,不要碰!”凤修怡急急喝止,猛然把手臂缩回。
华离宵的动作极快,却只是紧紧握住她白皙的手臂,没有触碰那红印,抬起的眼中满是震惊,“妖眼!难道这是……”
“不错,殿下。”凄然苦笑,凤修怡盯着自己的手臂,厌恶又惧恨,“这是剧毒的印月之眼,万万不能碰触。”
血红的印月之眼,毒到不能让任何人抚触,就算是无心的一碰,恐怕也会要人命。
“果然是印月之眼。”华离宵定定瞧着那枚红印,五指收得更紧,连握痛了她都没有注意。
怎么会,她的身上怎么会有印月之眼?
华离宵的表情凝重无比,双眉紧紧皱起。
“殿下……你也知道印月之眼吗?”微微讶异,凤修怡慢慢的、小心的抽回手。
印月之眼来自南疆异族,诡秘无比,身为皇子的华离宵怎么会知道?
不过,不管怎样,她还是让这枚恐怖的印记离他远些好。
“宫中藏书万千,我曾读过一本记载燕赵各族的书册。印月族世代研修蛊毒巫术,其人阴寒、其心毒辣,为天下所不容……”感觉着掌心残留的一丝温暖与柔滑,华离宵低低背诵,心下不由得怅然。
这样一个清美绝伦的女子,竟会中了印月之眼!
难道,真有天妒红颜一说?
“那殿下自然也应该知道,被种下妖眼的女子,是不能成亲婚嫁、与人同房的吧?”惨然一笑,她显得无限悲哀。
只要身上被种下妖眼,便等于是注定了一生孤独,再不能与他人洞房花烛、开枝散叶。
这样的她,怎么还有资格得到幸福?
“不,你错了。”华离宵摇摇头,安抚她,“身有妖眼的人,并非不能与人同房。”
他记得……当年那书册上,是写有破解之法的。
“是,并非不能。只是一定要与心意相通、生死相许的恋人才能同房,不然的话,两个人都会中毒而死、凄惨至极。”她低声道:“殿下,修怡一介平凡女子,死也无妨,可殿下却是我燕赵王朝的三皇子,何等尊贵,所以……”
所以还是离她远些吧!
他与她相见不过两次,又是因为权势利益而成婚,自然不可能心意相通、生死相许,只怕强行同房,就会双双断魂。
华离宵注视她半晌,才缓声道:“放心吧,不到确定心意的那一天,我不会碰你。”
“谢殿下,修怡也向殿下保证,虽然你我不能结为真正的夫妻,但凤家还是会鼎力支持殿下,登上太子之位。”语声落寞,凤修怡起身退后两步,朝他施了一礼。
她今日虽然嫁给了他,但却……
咫尺,天涯。
“今日你我成婚,不必说那些。”华离宵微一摇头,伸手将她扶起。
“是,殿下。”顺着他的手劲站起,凤修怡惆伥一笑。
他接受这桩婚约,要的本就是凤府的势力,而不是她这个人。
要不然,这世间有几个男子肯接受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妻子?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皇室子弟!
那么,她也不必太难过、太惭愧,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的心中竟有着深深的酸楚呢?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时,竟会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静静在华离宵身边坐下,凤修怡忽然不敢再接触他的目光。
“告诉我,究竟是谁在你身上种下妖眼?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语声缓慢,却透出隐隐的压抑。
妖眼是一种恶毒巫蛊,就算是印月族的人,也并非个个都会使用,那么双十年华、长居京城的她,又怎么会中了妖眼?
她的肩头微微一缩,又想起当时的恐怖情景,“六岁时,父亲曾带我去南疆出使过一段时日,与各族商谈结盟。就是那时候,父亲遇上了一个印月族的女子……”
那个女子,真的好怪异!
明明生得美艳如花、娇柔似水,却又偏偏透出一股邪气,让幼小的她分不清善与恶、正与邪。
“嗯,你父亲……得到了那女子的爱慕,对不对?”慢慢思索着,华离宵继续发问。
他记得印月族的女子一旦爱上人,就一生不变。但是,被这女子爱上的人或许会很痛苦,特别是当他不能回报同等的爱时。
“嗯,她喜欢父亲,想让父亲留在南疆,但父亲身为朝廷命宫,怎么能留下?当晚……当晚父亲拒绝了那女子的要求,那女子便暗自跟随着父亲而来,在我身上种下了妖眼,除非父亲肯留下与她成亲,否则我这辈子也休想……”她的语声越来越低,几近消失。
那个女子,真的好狠心呵!
自己得不到爱人,却报复在年幼的她身上,要让她也凄惨渡日。
“那凤大人可否去找过、求过那女子,要她为你解毒?”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华离宵依然开口询问。
如果有一线机会为她解毒,凤义常又怎么会不想方设法?毕竟,看着亲生女儿中毒,任哪个父母都会痛苦难当吧!
“有的,其实我中毒当晚,爹爹就去找那女子了。可是……可是没想到那女子竟然……竟然已经死了。”脸上露出惨淡笑容,她无力道:“殿下既然知道印月族,那自然也该知道,练这妖眼的人必是一生不嫁的处女,将鲜血引出、与七七四十九种绝毒蛇虫的血液混合,才能练成功,而妖眼之毒,除了下毒的女子,再无旁人能解。”
那女子当晚便已死去,她身上的妖眼,又怎么能解?
“死了,居然死了?!”皱紧双眉,华离宵注视着一身喜红的新嫁娘道:“就算那女子死了,妖眼也并非不可解,只要你我真心相许,毒便可以解去。”
“是,真心相许……”脸色微白,凤修怡喃喃自语。
这世间,有几人能够做到真心相许?
他是尊贵的三皇子,身受无数爱戴,或许还会是未来的燕赵太子、燕赵帝王!难道……难道还能够只钟情于她一个不成?
而且真心相许又是什么样子,谁能说的清、道的明呢?谁敢用自己的生命作试?
妖之眼,便像妖魔的眼睛一般恶毒邪异,只怕一丝丝的分隔或一点点的犹豫都瞒它不过吧!
“修怡,试一试吧。或许……真心相许并不怎样困难?”伸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华离宵迫她抬头。
语中有些迟疑,也有些不确定。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想着与一个女子交换真心吧?
原来他自己也不知道,真心相许到底是什么模样,那么以美丽冷静的凤修怡为对象,应该是很不错的吧。
“真的吗?”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她怔忡反问。
她看到他逸秀的面容上有一抹微笑,如春风一样,渗进她的眼底、心底。
或许爱上这样的一个男子,确实不会困难。
但是,他呢?
他……可也会真心的恋上她?
大红的喜烛安分燃烧着,为这两个不能热烈纠缠,只能无语相望的新人流泪。
当晚,华离宵步出洞房,住宿于皇子府的书房内。
而皇子妃凤修怡,则独守一室红艳,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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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后花园里处处鸟语花香。
“小姐,为什么昨晚殿下睡到了书房,你却一点都不生气?”跟在凤修怡身后,陪嫁丫鬟小卓一脸的埋怨与好奇。
真是的!明明是皇上赐的婚,三皇子居然还在洞房花烛夜冷落小姐,太不应该了!但说也奇怪,明明应该是怨妇的小姐,现在居然还一脸平静?
乱了,这世道全乱了!
凤修怡看着自己的发丝在轻风里飞扬,仅是微笑以对。“只是没有洞房花烛而已,为什么要生气?”
不能洞房花烛的原因,是她呵!
就算要生气,也应该是他吧?
可他对她却没有半丝的怒气与责怪,甘心一个人独宿在冷清的书房,反倒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她生长于官宦之家,当然清楚凡是贵族子弟,在婚前总会有那么几个侍妾,但尊为皇子的华离宵却是一个都没有。
那么……她这个正妃,是否太不称职了?
沉思中,几下叮咚琴音传来,显得格外清脆。
咦,如此清晨,皇子府中就有人抚琴?
边走边寻找,她的视线沿着曲折湖岸,停在前方的某一点。
那是一株高大的杨柳,翻飞柳丝下,正有个白衣女子低着头轻轻挑动琴弦。虽然只是几下鸣音,并不成曲调,但在初夏的清晨听来,依旧悦耳。
而在白衣女子的身旁,还坐着华离宵和两个陌生男子,一同谈笑风生,其中一个青年男子俊美无俦、气韵出尘,另一个则是满脸慈和睿智的老者。
剑卫刀将,风君帝师。
她以前虽然没有进过皇子府,也没有见过那几个人,但身为御史千金,早就用心了解过华离宵身边的一切。
剑卫苏玉在传言中剑技高超、清丽如花,想当然耳就是那个在树下悠闲抚琴的女子。传闻风君秦逸风文武双全、貌赛潘安,该是那年青俊美的男子,至于那老者,应该就是帝师宿渊了。
几人之中,单缺了以刀法狂横、性情洒月兑闻名于朝野的刀将湛休。
当朝三皇子身边的人物,果然个个出色,特别……是那个惟一的女子,剑卫苏玉。
不知不觉,她将目光定在苏玉身上,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柳树下,华离宵正倾听着宿渊的言论,像是忽然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地转过头来。
“修怡?”看到湖边那抹清灵的身影,他展眉一笑。
三个月前在聆音阁相见,她一身俗艳、刻意扮丑。
昨夜洞房花烛,她凤冠华衣、妆容精致。
两次都是看到妆饰过的她,也都没有瞧清她的真面目,但是现在,他终于看清了。
海水样的明蓝丝裙,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如同浪涛般晶莹,不施脂粉的纤秀五宫,比晨间的阳光更明媚。
眉如远山,目似点漆,红唇娇女敕像园中初开的奇花。
他的皇子妃,居然是这般出尘。
微笑着,华离宵朝湖边走去,牵起她的手道:“你来得正好,见见我身边的良师与益友吧。”
“殿下!”不习惯在众人面前与他这样亲昵,凤修怡脸上一红,微微用力想抽回手掌。
“害羞什么?你已经是我的皇子妃了。”回眸一笑,他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凤修怡别无他法,只得跟在他身后往柳树下走去。
“咦?”秦逸风望着两人走近,俊美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丝讶异。
眼前的美丽女子……便是三个月前大闹聆音阁的御史千金?怎么一点也不像呢?
“修怡见过宿先生,见过秦公子。”走近后,凤修怡向两人各施一礼,举止柔雅,笑颜如花。
“逸风不敢。”连忙起身还礼,秦逸风又看了她两眼,忍不住转头对华离宵扬眉道:“殿下,原来皇子妃的真面目居然是这般出色!看来果真是殿下慧眼,逸风自愧不如。”
“明珠美玉就算蒙尘,也不过一时。逸风的眼光,的确比不上三殿下。”宿渊抚一抚颔下长须,看着凤修怡微笑。
他曾在宫中辅助先帝,见过不少出色人物,但凤修怡容貌明艳、气质高华,仍让他不禁点头赞赏。
一番客套后,凤修怡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笑问:“殿下,这位是苏玉姑娘吧?”
苏玉听她唤道自己名字,终于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一笑。
她笑得很柔很雅,仿佛是山间的清溪缓缓流过,但是除了微笑之外,再没有别的话语和礼仪,似乎是刻意与凤修怡保持着距离,也或者……是刻意和华离宵拉出距离。
华离宵见状仍是微笑,“修怡,苏玉她来自武林,对宫廷礼节向来不怎么注意,你不要见怪。”
“苏姑娘清丽月兑俗又武功高强,伺候殿下多年,修怡怎么会见怪。”细细打量,凤修怡禁不住赞叹。
好一个秀丽又动人的剑卫,比起她这个皇子妃丝毫没有半点逊色,更有着健康的躯体和高强的武技,这样的一个女子,居然会屈居为仆,只当个三皇子身边的护卫?
从她的气度和举止来看,明显是大材小用了。
听得赞赏,苏玉也抬头一笑,“皇子妃过奖了,苏玉不敢当。”
女子对于女子的情思,往往是异常敏感的。
虽然她正在微笑,但凤修怡感觉出她笑得有些虚幻。
仿佛是带着一丝无奈及幽怨。
目光落在苏玉挑动琴弦的手指上,凤修怡忽的问道:“苏姑娘不但会武功,也擅长抚琴吗?”
琴声与心声是相通的,不知这一刻苏玉抚出的琴曲,会透露怎样的心绪?她很想听一听。
“是,苏玉喜欢抚琴。”苏玉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若皇子妃不嫌弃,那苏玉便献丑,抚上一曲当作送给皇子妃的新婚贺礼吧。”
“好,苏姑娘请。”凤修怡点点头,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琴音渐起,像是一股山泉自山中流泄,又像是夹杂着些微的感叹与呜咽。
坐在华离宵身边,她静静看着苏玉十指翻飞、衣袂飘然,不觉有些怅然。
这般人物,若只当个护卫也实在太可惜了些。
便是当他身旁的侧妃,也足够了呢!
侧妃……一想到这两个字,凤修怡心底不由得动了一动。
转头看向华离宵,只见他双眼微眯,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叩着节拍,一脸的温雅与宁静,似乎已沉醉在琴声里。
素白的衣摆随风飘扬,俊雅的容颜仿佛不染尘俗,这样的一个男子,合该得万千女子爱慕的,又怎能让她独享?
许下真心的代价,现在的她又怎么敢承受?
笑一笑,她幽幽地转开了眼。
或许,她已经有些喜欢上他了,却偏偏不能与他做真正的夫妻。
原来,天意果真是弄人的。
垂下眼,凤修怡任自己落进琴音交织出的一丝忧郁里。
这一刻,她与抚着琴曲的苏玉,竟有些心意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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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沭浴饼后,凤修怡立在庭院中,等待晚风将长发吹干,也等待……华离宵归来。
不知他回府后,可会到这园子里来看她一看?
希望会,毕竟她还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他商量呢!
微风轻吹,丝丝缕缕的黑发在她身后扬起,如同解不开的情网,绵密又细腻。
“皇子妃。”
柔雅的语声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微微的疏远。
“咦,是苏姑娘?”凤修怡一转身,居然看到了苏玉。
一身白衣、面容清丽的苏玉,正静静瞧着她。
“苏姑娘……有事吗?”她有些疑惑,半点也没料到苏玉会来寻她。
“苏玉前来是想问一问皇子妃,可曾与殿下说过什么?”依然是轻轻柔柔的语音,但秀丽的面容已经没有清晨时的笑容。
瞧着眼前风华绝代、明艳照人的凤修怡,苏玉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她马上就要奉命离开京城,华离宵的身边却有了这么一个美丽过人的皇子妃,那么,她执着了多年的心意,岂非是一场空梦?
不、不对!他不应该是那种贪恋美色的男子!从三年前她愿赌服输,成为他的贴身近卫开始便知道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等到今日仍是一名剑卫。
扬扬眉,凤修怡笑道:“苏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中午殿下与你们离开皇子府后就没有回来过,我就是想和他说什么,也没有机会呢!”
“是吗?”苏玉知道她说的不错,可心底的空洞仍是没法消去。
就算没有说过什么,但世间有这样巧的事?她跟了他整整三年,如今凤修怡一入府,他便要她远离京城、奔赴西关?
西关……那个风沙万里、草木零落的西关,距离京城、距离他,不知有多遥远。
“苏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轻蹙双眉,一手挽住被风吹散的长发,凤修怡朝着她慢慢走近。
这样的姿势极美、极动人,看在苏玉的眼里,有些欣赏也有些难受。
纤秀的手掌在袖中微微一动,苏玉瞧着她,低声道:“皇子妃,你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不知道,所以请你告诉我。”凤修怡点头,对她腰侧的长剑视而不见。
“你可知道,我从三年前便已经跟着他了?你可知道,这三年里我伴在他身边经历了多少凶险、多少波折?现在你刚刚出现他就要我离开,是否太不公平?”苏玉轻笑,美丽的面容渐渐染上一点哀婉。
有时候,温柔有礼的微笑也是一种冰冷拒绝呵!
而他,就是那么温柔有礼的将她隔离在心门之外,足足三年。
“苏姑娘,这并非是公不公平的问题,而是……你在他眼中的位置。”心生怜悯,凤修怡平和的看着她。
心底,却是有种自怜蔓延上来。
其实她空挂着皇子妃的头衔,又比眼前的苏玉好过多少呢?
一样是可望而不可及罢了。
“位置?我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剑卫,别的什么也不是。皇子妃呢?定是他心中的珍宝吧!”不喜欢她眼底的同情,苏玉皱起了眉,衣袖一动,手掌便要从袖底翻飞出来。
她以女子之身待在华离宵身旁担任剑卫三年之久,武功自然不低,要对付凤修怡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可以说是再容易不过。
只是,她能够出手吗?
凤修怡静静的看着她,不惧也不怕,只轻声道:“苏姑娘,你若真的喜欢他,那就会明白应该怎么做,如果你做对了,或许有一天还可以寻到真正的快乐,但若做错了,恐怕会后悔一生。”
谋杀皇子妃的罪名并不轻,更何况,她身后代表的还是御史府、清流派与三皇子的权力结合。
摇头低笑一声,苏玉道:“皇子妃,你是想教我怎么做?”
“不,不是我教你,而是要你自己决定。”凤修怡的语声更低柔,如轻风一般逸出。
这一瞬,她明艳的容貌似乎与身后的晚霞融在一起,那种艳美,只会让人心折叹息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他为了你,会让我离开。”苏玉遥遥望着她,忽的绽眉笑开,拂动的衣袖垂下,身上散出的杀气也终于消散。
面对这样的女人,她实在下不了手。
如果凤修怡有半丝骄傲或嘲笑,她或许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但偏偏,她眼底仅有的却是无奈与悲哀,就好像马上要离开京城,远去西关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或许她早在三年前就应该离去的,那么现在离开,还不算太晚吧?
“什么?为了我,让你离开?”秀长的眉尖轻蹙,凤修怡有些不敢相信。
到底何时,他对她的情感有这么深了?深到连一个旁观的剑卫都可以明明白白道出,而她这个当事人,居然还没有半点知觉?
“皇子妃,殿下他是一生只动一次情的人。他的心思,皇子妃以后必会知道,还请珍惜。”带着释然的微笑,苏玉转身离开,白衣飘飘的背影不一会儿便没人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