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笙笙噩梦醒来,咦咦?我怎么觉得自己还活着?动动手脚,只见四片绿色的掌形叶子啪啪作响,望望远处的铁门,光可鉴人,里面只有……一盆花的影子。她晃晃左手,铁门上的花影也是左边的叶子招招,动动脖子,铁门上的花影就跟着转转七彩的小脑袋,哇——我是不甘心,我是不想死,但不要变成怪怪的花啦,这个历经巨变的女孩,不,再生花“呜呜哩”地直哭,大有洪水泛滥之势。而处于殴打搏拼中的两人,压根没发现她的异样,他们打得甚是激烈,朱简鸿的一条金链被打飞挂到了笙笙的花脑袋上,吓得她顿时止住哭泣,醒悟到处境危险.此刻对容绍桐的薄情冷性已再无依恋,蹦蹦,还挺灵活,于是趁乱逃走。
沿着通道逃离地狱,蹦到外面,光线顿亮,天高云淡,真是好一片人间景致。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是一片坟墓草地啊?笙笙也很怕鬼的呢(你自已已经是鬼了……)。
花爹花娘中年丧女,痛不欲生,更何况笙笙又是如此聪明可爱,本以为笙笙跟了容少爷,能得到幸福,谁知飞来横祸葬身鱼月复,可怜的孩子死无完尸。
因为没有遗体,笙笙的爹娘用她的“血衣”建了座衣冠冢。花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死去活来,花爸爸一声不响地拼命灌着老白干,花鼓、花箫抓住阿娘的衣角,抽抽咽咽。张家村的乡亲们也都很喜欢这个伶俐勤快的丫头,为她的死而唏嘘不已,土黄狗大白菜更是静静地趴在她的空坟上,不饮不食。
到了夜晚,一家人在外屋给笙笙守灵,花妈妈也不吃晚饭,呆呆地坐着,花鼓花箫懂事地陪坐一边,花爸爸吹着笙,曲调呜咽如泣,哀恸难平,丝丝缕缕顺着耳膜钻入灵魂。
笙笙看在眼罩,痛在心里,泪水哗哗地往下掉,她偷偷地打开窗户翻进爹娘的房间,把朱简鸿被打飞时挂到花茎上的金链压到娘的枕头底。
在屋里逗留了约莫一刻钟,她“砰砰砰”蹦到窗边,十分不舍……这里的一桌一椅,都陪伴了自己十几年啊,留恋不舍地最后望一眼,然后毅然翻窗出去。
爹爹、娘娘、小蹦、小箫,你们好好保重,笙笙没法再陪你们了,大白菜,你要好好保护他们……
山花、青砖水刷石、女儿墙、麻石大街……绵长喧闹的上下九路,茶楼食肆密集,金铺、银号、绸缎庄生意兴降,更兼有各式苏杭杂货店、洋货店,形成鼎盛繁华的商贸奇景,民众云集,可以挑肥拣瘦,望廉问奢,各取所需。
大街角落尽头的巷子幽陌蜿蜒,笙笙在那里瑟缩着,用几片烂菜叶盖住身子,尽量不让人发现,偶尔一个穿了洋装的贵妇人牵着狼狗经过,黑油油的大狼狗伸长鲜红的舌头朝她狂吠几声,吓得笙笙拼命往里缩,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好半天,那女人牵条狗走远,笙笙才悄悄探出小花脑袋,蹦到对面去捡别人吃剩丢掉的半块馒头,呜呜,肚子好饿,在家一顿起码能吃七八两米饭呢,现在三天才吃到两颗剩馒头,不过,还好有东西呵以吃……
笙笙吃得正欢,一阵风刮过,报纸随风载浮,恰恰扒到了她的头上,笙笙将报纸拨拉下来,摊开看看当日新闻,全靠花妈妈的英才教育,笙笙还是认得几个字的……
咦?咦?这个是……仔细看看,头版头条大大的一幅黑白相片,背景正是她逃出生天的乱坟岗,容少爷和那个用刀割自己的坏蛋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张稍小些的相片,是个微有些女圭女圭脸的俊美青年,吃力地分辨报纸上的字“**家阔少爷*狂人*学家一*一*”讨厌,看不懂……不过,瞧他们狼狈的样子,好解气哦!
咦,怎么忽然阴天了?不对,是有人站到自已面前——笙笙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报纸中的女圭女圭脸在眼前晃动,不过,却少几分稚气感,多几分青春俊朗的帅气,仿佛整个秋天的阳光都融在了他的脸上,明亮动人。
“终于找到你了,笙笙。”他这样说。
啊啊——笙笙用叶子抓着报纸,指指青年指指报纸,思绪紊乱,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等等……刚刚,他好像叫找……笙笙……
她圆眼大睁,你怎么知道我是笙笙?
“我当然知道,我是你老公嘛。”笙笙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抓过笙笙叶片中的报纸,祈帅啧啧有声,“给我看看,‘富家阔少爷半痴,狂人科学家全傻,疑是天才青年科学家祈某所为’,耶……本来只是想教训他们一下,没想到力道没控制好……”不小心把朱简鸿打成了傻瓜,难怪一夜和情情带回那样的消息呢,原来竟是自已做的好事。
他把笙笙的放入冰棺后,对着那半痴半癫的容少爷,添油加醋地描绘于雯小姐百年内的孤寂痛苦和她在21世纪说的话,鼓励他振作起来,处理好知情的莫管家等人的问题——祈帅可不想往后日子里他的笙笙被人追捕狩猎,捉来研究。
“我为了你的事可是焦头烂额呢!”祈帅亲呢地用手刮了下她的花脸盘,笙笙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触模。
祈帅哪容得她躲,当下一把抓过来,模了个够本。
笙笙拼命躲着,却怎么也闪不开。
呜呜……欺负人,坏蛋,……豆大的眼泪从花蕊眼中扑簌簌地掉下来。
“哎,怎么哭了,小傻瓜,逗你玩呢,我真的认识你——要不要听我说说你的身世?”
咦咦咦?含泪的花蕊眼水汪汪地狠狠地瞅着他,我要听!
于是祈帅迅速地把笙笙身上所有已经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笙笙瞠着大眼,表情怀疑,心里却信了八成。
“现在,我们先找个地方帮你换生化芯片和电池,让你能够开口说话和变成人。”祈帅笑眯眯地张开手,“来,笙笙,我抱着你走。”
这一切事情发生太快,笙笙都还来不及好好消化,可是……那个张开的怀抱看起来又结实又温暖,除了爹爹阿娘,已经好久没人向她这样张开双手了,笙笙像只盯着圈套里诱人蛋糕的小白鼠,挪挪蹭蹭,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扑,掉进了猎人的怀抱。
以前广州市多骑楼商铺,大抵是吸收国外建市经验而建成的,行人走在马路两旁的屋前走廊之下,访友、行街、购物均不受风雨影响,又可以减少住户面积的损失,因势导利,一时间商业繁盛,“宝胜庄”、“永昌号”、“聚福隆”,“大昌”、“大德”、“同记”、“鼎和”商号林立,好一片繁富兴旺的景象。
祈帅在云来客栈租了间上房,向店家要了个铜盆和水、盐,给笙笙示范充电的方法,充足电后,祈帅为笙笙将水仙花球茎中的旧芯片和电池取出,换上了新的装备,笙笙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她兴奋地大张着花蕊嘴,仿佛要弥补这段无声日子的空白,噼哩啪啪地说了痛快。代价就是——祈帅今天晚上没觉睡,最后,他只能做出威胁,如果再不停嘴就没收新芯片和电池,笙笙这才乖乖地做回沉默的小羊。
第二天早上,祈帅为笙笙再充一次电,教导她变成人的方法。
“闭上眼,提高能量显示。”祈帅循循善诱,“回想自已生前的样子,想仔细些。”
30秒后……
“哇哇哇——”
“哇哇哇——”
云来客栈天字一号房里传出一男一女两声惨叫。
店小二急急跑了来,敲敲门,“客官,怎么了?”
“没事没事。”祈帅背靠着门,眼睛闭得紧紧的,“我忘了你每次变身都会穿着前次变身的农服,今天是第一次变身,当然……”是。
“臭!”笙笙缩在被子里,整个身子红成虾米,嘟着嘴大骂。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孩儿家被看光身体,就相当于被玷污清白,非此人不嫁了。
“叫什么叫?”祈帅被她“”地叫得心里有些犯堵,“该做不该做的我们早就……不,是晚就……也不对,反之我们早就上过床,你已经是我老婆,我也已经是你老公了。”
“什么上床?什么老公?老婆?吃的吗?”笙笙睁大水灵的眼睛。
祈帅差点绝倒,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他狠狠地挖了她一个白眼,“就是洞房,行周公之礼,丈夫和妻子,明白没有?”
“乱讲。”笙笙的小脸红得要滴出水来,“我们什么时候成了亲?谁又是你妻子了?”
祈帅双手环胸,“你有颗黄豆大小的红痣,对不对?”我有证据哦。
“屁…………”笙笙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大,你怎么知道的?!刚才偷看的对不对?”
“拜托……”祈帅又翻了个白眼,“刚才你是面朝我的好不好!”
经过祈帅煞费苦心,中途喝水十数次,上厕所两次的解释,笙笙终于半懂不懂,作出这样理解。
“你是一只鬼,要81年以后才出现,现在为了我提前出现,附在这个人身上,然后再过八天就会沉睡,81年以后才再次回到人间,对不对?”
我咧,你八成鬼怪故事听多了,沉睡的鬼?我还睡美人呢!不过,好累,不想再解释了,和古人沟通好困难……当下拼命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笙笙你真聪明。”
“笙笙,你饿不饿?”祈帅有力无气地说,“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笙笙两眼红心闪闪,“老……老公你真好!”汗……她可真自觉。
祈祈听着有些不惯,“笙笙,你还是像以后那样称呼我吧。”
“我都怎么叫你的呢?”笙笙歪着脑袋瓜子。
“咳,祈祈。”
“呜——祈祈,你真好,我们去吃饭吧!”
祈帅很快吩咐伙计买来一套女装,给笙笙换上,然后在掌柜和店小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携佳人踱出店门。
咦,天字一号房不是个大老爷们吗?啥时又来一女的?掌柜和店小二大惑。
他们去了第十甫,这里以食肆居多,有百步一小食之说。穿过鳞次栉比的骑楼建筑,走进胡同里,小吃摊、小饭馆云集林立,面窝、油条、姜撞女乃、炸油饼、豆腐脑、鱼粥、猪肝粥、百合粥、鸡蛋肠粉、牛肉肠粉……种类繁多。引人垂涎。
事实证明,笙笙无论生活在哪一个时代都是食神的嫡传弟子,一条街的风味食品几乎给她吃了个遍,而她最爱菠萝蜜般的煎堆,甘蜜味浓,酥脆异常。
“笙笙,你还真能吃。”祈帅摇了摇头。
笙笙很不好意思地低头搓着衣角,“俺已经十几天没有吃饭了,只吃了两块从地上捡的剩馒头……”
祈帅顿时满心怜惜,柔声道:“笙笙,还想吃东西吗?我们去聚福隆。”
“嗯!”笙笙拼命点头。
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祈帅在聚福隆点了满满一桌菜:烧鹅、文昌鸡、板栗焖鸭、珍珠酥皮鸡、金牌烧乳猪、炒油菜、素韭黄、艇仔粥、薄皮鲜虾饺、玉兔饺、沙河粉、豆沙煎饼、百合莲子羹……还外加了几盒精致糕点:皮蛋酥、冰肉层酥、莲蓉包、粉果、蟹黄烧麦……
两人边吃边聊,祈帅给她讲一些世界各地的趣闻逸事:像欧洲的蓬蓬裙啊、木桶装的啤酒啊、男子的扎脚裤、假发,修道院的修女、巴黎的著名建筑、美国的自由女神……
听得笙笙睁大着琥珀色的眼睛,“祈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留过洋嘛!”祈帅胡乱吹嘘——才怪,你在书本上学的吧。
“祈祈好了不起!”
欢乐的时光总是最容易流逝,八日转眼就过。这段时间里,笙笙越来越依恋祈祈,而祈帅则耐心地教会她防身之术和变成人要注意的一些细节。
他把剩下的银块和金子还有几颗钻石交到笙笙手上,“笙笙,以后你就要自己生活了,好好保重,八十年后,我要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笙笙!”
“嗯……,”笙笙拼命地吸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扯紧他的衣角,“祈祈,你不要走好不好,俺好怕一个人……”
“笙笙乖……我知道你最坚强了。”祈帅将她拥进怀里,温柔地抚模着她柔软的头发,“记住,我和现在长得有点像,右手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想想又补充一句,“对了,以后邻省的N市有一个红绵花鸟市场,我会去那里逛花市。”
笙笙默默地将这话印在了心上,以后八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不曾相忘……
多情自古伤别离,死别痛楚,生离碎心,晶莹如冰的泪珠顺腮滑落。
一日后,当青年天才科学家祈宝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某客栈的房间里,顿时满脸问号,我不是在地牢里吗,怎么好像到了客栈?哎呀——我的再生花被朱简鸿那混蛋抢走了!
这时,一个穿着红衣,明丽鲜艳的少女推门进来,原来是祈宝的妻子蓉蓉,店家受人之托,通知她来前来领人。
红衣女子揪住他的耳朵,声如银铃:“好啊你,宝宝。失踪半个多月,到哪个女人那里去鬼混了,给我回家说清楚!”
“哎哟哎哟,蓉蓉,你……你轻点……”
两人渐行渐远。
笙笙从柱子后闪出,望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却知道,那已不是她的祈祈。
祈祈,你等我八十年,这次,换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