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优:
为父自立遗嘱以来二十年,内容从未变过,唯近日特有感触,决心赌上一注。
迸耘,温柔可人的女孩,是为父的忘年之交,盼你与其互相照顾、携手人生。
所有财产分配细节都在正式遗嘱中,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为父终希望你能回公司好好学习,陶氏企业是为父一生的心血,不容许任何的衰败。
案笔
他浪迹天涯,什么“温柔可人”的女人没碰过?父亲根本就不了解他,竟不知道儿子的口味?!
女人可不可人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可口”。
案亲究竟想赌什么?赌他的一生心血,还是儿子的终身幸福?“互相照顾、携手人生”之义,不就是婚姻吗?父亲希望他娶那个叫做古耘的女孩吗?
谤本是天方夜谭!
那个美发师古耘究竟有何魔力让父亲这么中意?
他从小就以违背父母期望为乐趣。母亲早早就去世,他的哀伤之中也从未包括懊悔,现在年届三十,更绝不可能因为父亲的过世就会使他良心发现而遵照办理。
一个没心肝、没血泪、唯我独尊的浪子,他有力量振翅高飞,却不会浪费力气回头。
陶竟优自己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话,但他毫不在意,心随意走,依然故我。
“信看完了?可以看遗嘱了。”黎轲说。他和应晤诚都在等待陶竟优看完遗嘱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陶竟优摊开遗嘱,开始逐条认真细看。他原本一直无法洞悉父亲遗书上所谓的赌注,一看完遗嘱内容,他就确定父亲到底在说什么了。
丙真是婚姻!
案亲竟然异想天开要用这种方法替他拉红线!
他可以得到父亲所留下的一切,但前提是在——与那个叫古耘的女人有婚姻关系之后。非她不可!娶别的女人也不行!
陶竟优做梦也料想不到,父亲会在死后这样整他!
陶氏企业交给言彻,这他没意见,还乐得轻松。他所继承的财产部分必须交由言彻管制,他虽不满意但也能忍耐著接受。至于应晤诚和管家明姨、江叔都可分得一大笔钱,这他也没意见。
但是,他对那个所谓的“前提”不能没有意见!
除了言彻外,父亲对遗嘱上的每个人都动用了这个“前提”,没有这个前提,谁也拿不到他留下的任何东西。
就算拿得到,也是等父亲过世十五年后!
案亲究竟是狠还是老谋深算,陶竟优没有结论,但他父亲确实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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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讲台上经过重重波折而相逢的恋人,古耘知道,路悠找回了她的真爱,幸福已在他们的拥吻中降临。
迸耘热泪盈眶,深深为著朋友的爱情满心感动,她奋力的拍著手,传达她盈盈的祝福。
她鼓掌鼓得忘情,忽然之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抓住臂膀往外拖去。
迸耘反抗无效,她根本不认识前头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这么粗暴的拉扯她?
“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尖著嗓子叫,脸上的热泪还在。
那个人对她不理不答,直到将她拖至停车处才用力甩开她的手臂,这一甩,把纤瘦的古耘甩得七荤八素,差点跌倒!
她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怒视那人。“你神经病啊!莫名其妙乱打人?”
陶竟优一时间被那噙著泪水的怒颜震慑住,他知道她刚才在演讲厅为了那对重逢的恋人而激动落泪,但是没想到她的泪光竟是那样晶莹剔透,撼人心湖。
“你白痴啊?我有打人吗?”陶竟优回神,开始对她不客气地叫嚣著。
“你抓我……”古耘抚著手臂,麻辣的痛感还迟迟不退。
“抓就抓,你干嘛说打?”
“只不过是一时口误而已,你干嘛那么凶?”古耘嘟著嘴,说错话也没那么严重吧!
“对你这种女人,客气什么?”
我这种女人……“我怎样?”古耘实在一头雾水。
她敢打赌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他用一副墨镜遮去最重要的眼神,浑身罩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傲气。只要站在他周围就会感到浑身一阵寒意,世界变色,由晴转阴。
陶竟优墨镜后的利眼瞪了她好一会儿,才百般不愿的拿出一封信。“这是我父亲临终前给你的信。”
临终前?他是谁?他父亲又干嘛留遗书给她?
迸耘满脑疑惑,迟迟不敢接过信来。
“怎么?怕得炭疽热?”陶竟优不屑的讥讽。
迸耘不服气的瞪著他,战战兢兢的从那恶脸相向的男人手中接过“他父亲”的信,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
耘儿:
一直期盼你能成为我陶家的人,记得你曾经爽快应允嫁给我的儿子,明知你当时可能只是逗我开心,但我一直感念在心,期盼有天你能与他相逢。
此刻在我人生的最后,我非常慎重的将我唯一的儿子陶竟优交付予你,愿你俩互相照顾、携手人生。
陶文养笔
“陶董事长去世了?”古耘看著信上手劲虚浮的字迹以及最后的署名,一时感到天昏地暗,身子无力的抵靠在陶竟优的跑车上,扶著额头,不敢置信。
不久前,她去陶宅为董事长理发时,看他除了思子心切而有点愁容之外,根本察觉不出健康有问题,而且还与她有说有笑……就是那时候,他问起了她是否愿意嫁给他儿子。
当时她随口答应,为的只是逗他开心,没想到,董事长当真了……
“董事长去世了……”古耘喃喃地重覆这句话。
陶竟优冷眼看著古耘,听说她不过是他父亲专聘、每月一次到府理容服务的美发师,怎么他父亲去世,她这不相干的外人比他还受打击?这实在有点矫情。
她是真的为父亲去世而难过,还是为一己私利?
忽然,古耘抬起头,睁著蒙眬泪眼,像勾起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一把抓起陶竟优的衣襟,咆哮道:“那么,你就是那个多年未归的不孝子?!”
“是又怎样?你客气点!”一个微不足道的美发师也敢当面批判他,她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陶竟优抓著她的手想要阻止她粗暴的动作,可是古耘根本死抓不放,而且还加上猛烈捶打。
“你爸爸一天到晚挂念著你,你却迟迟不归……”古耘望著那冷峻的脸,看不见他的眼神……她忽然觉得自己太激动,有些……反应过度。
她默默松手,退后几步,收起激动的情绪,颔首低声的道了个歉,然后小心仔细的折好陶文养的信。
接著,她礼貌的朝陶竟优鞠个十五度的躬,忍住哭泣的声音。“很抱歉,请节哀保重。”说完,她转身离去。
“你等等。”陶竟优踱到古耘面前,话中带刺。“你跟我父亲到底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他在信上说什么?”
“我没必要告诉你。信是留给我的。”古耘虽生性温软,可是面对强势时也有所坚持,她绝对是那种不能刺激的人,一旦被过度刺激就会转性。
“不管我父亲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会照做的。”陶竟优很担心,父亲会在给她的信上也说些什么互相照顾、携手人生的话。
迸耘抿著唇,不动声色。“我和董事长是忘年之交,既是朋友,何来要求?”
“那么,如果是用‘期望’二字呢?”他还是不放心。
“我不是他的儿女,又何来期望?”古耘冷淡的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我这个忘年之交告别。”古耘说最后一句话时又哭了,她的语音哽咽,任谁都听得清楚。
她为他父亲去世而深深悲伤著的模样,使他几乎相信,她跟他父亲是真的友情深厚。
陶竟优望著那充满伤情的小脸,心里……似乎被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一下子满满占据,很不好受、让人慌乱、心生排拒。
“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到陶宅工作了。”
迸耘当然知道,她微点一下头,很快地离去。
她快步离开,接著陶竟优看见她跑了起来,手还很忙碌的挥泪,长到腰际的头发随著她的跑步动作而飞舞著……非常吊诡的,他对那个纤瘦的身影居然产生了遐想……
敝怪!他该不会是回国后,禁欲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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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耘将陶文养的信读了又读,对他的骤逝仍难以置信,回想三年多与他相处的点滴,觉得他真的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长者。
但她不懂,为什么他要她和他唯一的儿子互相照顾、携手人生?她与他儿子从未谋面,根本毫无关系啊!
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跟陶竟优互相照顾的。不要说她从他父亲口中听闻他那些骇人事迹,对他多少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光瞧他的态度那么恶劣嚣张,对她充满敌意,像是结了隔世仇,怎么能期待他们互相照顾呢?
凭什么互相照顾?非亲非故的,他家又那么有钱,哪需要她照顾?而且,说互相照顾还好,诡异的是“携手人生”……她真的不懂陶文养的意思。
再说了,她对陶竟优没有一丝好感,简直到了厌恶的地步。一个不问世事的浪子——唉!托给谁都一样啦!
“董事长,无论如何,您安息吧!迸耘只能负您所托了。”抬头望著夜空,她低声地说。
夜空璀璨,佳人的心却很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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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文养的告别式隆重庄严,公祭时各界致意的达官贵人一一到来,以古耘名不见经传的卑微小人物身分,光排队也不晓得排到什么时候。所以她并没有进入公祭厅,只在远处望著陶文养的遗照而暗自流泪。陶家人选用的遗照,竟是最后一次她帮陶文养剪完新发型后拍的留念照片。
迸耘并没有久留,待了一会儿便默默离开。回到公司已近中午,她一进门便被会计青姐招去办公室。
“古耘!你还好吧?”青姐关心的问,她知道三年多来,古耘跟陶文养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迸耘微笑点头。“我没事……不过,只要一想到再过几天就是陶董事长的理发日,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青姐了解的点点头,揽过她的肩膀。“人生就是这样,你不要太在意。”
“青姐,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我相信你。”青姐坐回办公桌,敲了敲电脑键盘。“接下来,有件事必须收尾,就是陶董事长预缴的年费。他一口气缴了五年费用,现在他已经不在,未使用的部分按照规定我们必须退费。”
“是……”
“这是支票。”青姐交给她一个信封。“你再跑一趟吧!”
迸耘妥善收起。“我过几天再去,因为……”
“我知道,等他们丧礼过后再去就行了。好,你可以去忙了。”
迸耘退出办公室,思忖著支票应该交给明姨就可以了,不过……什么时间送这张支票去陶家,才不会碰到陶竟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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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大宅还笼罩在哀伤肃穆的气氛里,古耘忍住泪水,往宅内走去。
“古小姐,你……怎么来了?”明姨看到古耘前来,内心起了一阵酸楚。
“明姨,我是送支票来的。”
“支票?”明姨不解,还是招呼她进入了大厅。“先进来坐再说吧!”
明姨脸上的哀悼还未退去,显得很凄怆,本来圆圆的身材也明显瘦了一圈。
“明姨,你不要忙了。”古耘不禁轻轻搂著她的肩膀。
谁知这一搂,明姨就流泪了。
“明姨,你这样伤心,董事长会不安的。”古耘只好再贴心的拥著她,用她瘦小的怀抱给这丧主的老妇人安慰。
明姨哭了一阵之后,勉强镇定。“不好意思。”她打起精神说:“古小姐,你刚才说什么支票?”
迸耘从皮包里拿出信封袋。“是这样的,之前董事长一口气缴给我们公司五年的到府理容服务费,现在没使用完……按照规定要退费。”
明姨叹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电话嘟嘟声,陶竟优的声音就从内线扩音中传来——
“明姨,让她来理容室。”
迸耘吓了一跳。这时间陶竟优怎么会在家?难道他在家睡大头觉,不上班?
她狐疑的看了明姨一眼,后者摇头叹气,说了句:“两天打渔三天晒网。”
“古小姐,你自己去吧!我现在只要看到少爷就头痛。”明姨抚著太阳穴,往椅上一坐,看来真的很头痛。
好吧!迸耘往理容室走去。
她心想,亲手将支票交给董事长的儿子也好,其他的就不要想太多,以免乱了自己阵脚。严格来说,他们也没结仇,她不必心生排斥,以平常心面对吧!
“陶先生,你好。”进了理容室,古耘微微弯腰行礼。
“你为了什么事来?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需要你的服务。”陶竟优一开口就不打算给她好印象似的,语气说有多傲慢就有多傲慢,态度更是盛气凌人。
“我只是来退费而已。”古耘奉上信封袋,垂著眼帘,不想多看他一眼,因为他戴墨镜让人看不见眼睛,看也是白看。
“退什么费?”
“董事长没使用完的服务费。”古耘简短地说。
陶竟优往她手上一抽,拿出支票看一眼。“没多少,你留著吧!”
“就算留著也是公司的。何况公司规定就是这样,我要回去交差的。”她可是尽忠职守的好员工!
“你说话是不是该看著对方的眼睛?”
“那你是不是该把墨镜摘掉,让人看见你?”
迸耘坦荡的扬起明亮美眸看向他,她只在他的镜片中看见自己隐忍忿怒的脸,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陶竟优又被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和不畏惧的神情震慑了一下……从来没人敢用这种控诉的眼神对著他,他气怒之余竟升起一股玩兴。
他倒想知道当他摘下墨镜时,这女人会有什么表情?可不要被他迷人的眼睛电昏才好。
他以一种极其高傲、不可一世的动作默默地摘下墨镜。
时常隐藏在黑暗背后的眼睛,的确是引人入迷,只是他的眼光太亮、太凌人,却又太轻忽。诚如他给人的感觉,飘泊不定且危险。
女人若爱上有那样眼睛的男人,注定要吃苦……
迸耘的心脏霎时被揪了一下,不过她仍旧不动声色地与他相对。
她过于冷静的表现反而露出心慌的破绽。陶竟优知道,她跟别的女人一样被他吸引,唯一的不同在于她会躲,也勇于抵抗,没有一下子就臣服。
但他自信只要他肯,她也逃不出他的魔掌。
“我摘掉墨镜了,你要说什么?”陶竟优傲视著她,淡淡地问。
迸耘踌躇了一下,吞下想说的话,拿出一张字据。“没事。支票就交给你,麻烦你帮我签收一下。”
陶竟优双手插在裤袋口,侧身瞟了她一眼。“期限到什么时候?”
“这是即期支票……”
“我是问,我父亲缴的年费什么时候到期?”
“明年十月。”
“这样吧!如果你肯告诉我,我父亲留给你的信里到底说些什么,我就接受退费,绝不啰唆。”他一直想搞清楚,他父亲到底留了什么遗言给非亲非故的她,现在正是套问的好机会。
迸耘毫不考虑地说:“很抱歉,无可奉告。”
“那你就按时间来工作吧。”他邪恶的扫她一眼。
“你说过我不用再来了。”
“我反悔了。”陶竟优知道自己出尔反尔没道理,但他现在很想跟她过过招,而且他一定要探出父亲的信里到底跟她说什么。
“很抱歉,我不想再来了。”古耘皱眉回答。“我不想再到陶宅来工作,而且董事长已经不在,我不想替别人服务。”免得触景伤情,心生难过。
“现在是由我决定怎么做,而不是你。你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陶竟优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把她的手折断。
迸耘咬著下唇,料想自己的手腕没断也非瘀伤不可。她慌乱的抬眼瞪著他,嘴巴却说不出求饶之语。
“你可以走了!下次准时来。”陶竟优放开她,转身背对著她,示意她滚。
为什么董事长的儿子那么讨人厌?!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他,都还没这么讨厌!
她不想替他工作!一点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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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办公大楼,各部门仍坚守岗位,并没有因陶董事长的去世而乱了阵脚或稍有松懈,因为陶文养生前不但非常严格要求团队精神的管理,对于凝聚员工向心力也是异常用心。
只是外界仍对陶氏企业的前途抱持不乐观的态度,各媒体也常常绘声绘影的报导些虚虚实实的消息。
不过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风平浪静,这都得归功于代理董事长——言彻。
言彻有平常累积的坚强实力,外界对他的评价很高,所以陶氏企业在他这样的人才手中,公司员工也信心十足。
等到陶氏企业由言彻接任董座的消息正式对外公告后,外界一些没必要的蜚短流长就会停止,谣言会不攻自破。那些失去信心的投资人会自动回头,至于等著看陶氏企业笑话的人则永远不会得逞。
言彻对企业经营胸有成竹,唯独对陶竟优……苦无对策。
他很不愿意这样承认,但是,他真的对陶竟优充满无力感。这世界上不晓得谁能治得了那玩世不恭的浪子?
这阵子因著他和应晤诚的能者多劳,才会让不图上进的陶竟优仍逍遥自在的过他糜烂的生活。所以言彻觉得自己和应晤诚都不能再放纵他了,他们有责任将他导向正途,问题就在于还想不到可行而有效的方法。
“晤诚,这些资料和文件你拿去给竟优看一看,其中一个文件要他签。”言彻交给应晤诚一落卷宗。
应晤诚接过手,看了看言彻指定要陶竟优签的文件,他忍不住笑意的又看言彻一眼。
言彻嘴角微扬,朝他摊了摊双手,不发一语。
“我这就去。”有好玩的事,应晤诚精神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