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雪出了后园,便直奔后院,牵了匹马就从后门离府。
她一路疾奔,在三天后赶至千里之外的万事通住所。
万事通看着风尘仆仆撞门而入的人。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焦虑失控。
“帮我查,查是谁下的手;帮我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直扑到桌前,一古脑将来意说出,然后直直地盯着对方。
不愧是人称万事通,凌清雪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恐怕也只有他一听便明白,但见他干脆地答应,“好。”
得到答覆的凌清雪一下坐倒在地,手捂着微隆的小肮,眉头皱紧。
“你不要紧吧?怀着身孕怎能如此急奔?”
她摆摆手,半晌才缓过气来,道:“没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凌二小姐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宁愿在家相夫教子,却仍然难以逃月兑江湖的风雨袭人啊。”万事通颇有感触地说。
她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俗却是实话。”
“有件事,也许你有兴趣。”
“我现在只对我家相公的下落感兴趣。”
万事通自顾自往下说:“李家小姐死了,死在她的贴身丫鬟手中,而丫鬟自尽了。”
凌清雪脸色倏地一变,“齐浩宇。”几乎立刻她便想到这个可能。
万事通不置可否,就事论事地道。“这已经是上个月的消息了。”
凌清雪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接过万事通递来的热茶,若有所思。
万事通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目光带了几分探究地打量着她,“你明明师从一代刀圣,却从不轻易展露本门武功。明明谣言加身,却从不辩解。你年纪虽轻,却已历经沧桑。丫头,老朽其实有几分佩服你的。”
“谢谢你的宽慰。”
“如果真的是他下的手呢?”
凌清雪握紧手里的杯,眼睑低垂,声音很轻也很冷,“纵然他是师父故人之子,我这次也不会善罢甘休。”上次青城之事她忍了,但这次她不想再忍。
万事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凌清雪慢慢喝完手里的那杯茶,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内息后便离开了这里。
万事通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她不担心。
杭州,镜明山庄。
站在山庄之前,凌清雪的心情很沉重。
她不想跟齐浩宇走到这样的对立局面,毕竟他是师父故人之子,可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而随云十之八、九也落在他的手中,是他逼她刀刃相向。
山庄大门敞开,齐浩宇急步走出,在看到朝思暮想之人时,眼中闪过欣喜。
“冒昧来访,还请庄主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镜明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几时来都可以。”
“清雪受宠若惊。”
齐浩宇回头看了下,眼神微黯,“你本来该是这里的女主人。”
凌清雪泰然自若地道:“是清雪没有这个福份。”
“你若没有,他人就更没有资格。”
凌清雪对他的话不予置评,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道:“清雪此来,只是想请庄主帮一个忙。”
“你说。”
“我家相公人呢?”
齐浩宇脸色蓦地一寒,看着她的眼神有丝狂乱。
“你是为了他来的?”他心痛地看着她,嘶吼道。“清雪,我一直等着你回头,等着你来做镜明山庄的女主人……”
她冷冷驳斥,“本没有走错,我何须回头?”
“如果不是他,你今天是我的妻子,是山庄的女主人。”
她淡定地看着他,直言不讳,“如果没有他,你我今天也许根本不可能见面。”
“你为他退出江湖。”
“也可以重出江湖。”
“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如此?”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我认定了他,他认定了我,决定相守一生罢了。”
凌清雪始终淡淡的,仿佛说的话再天经地义不过。
齐浩宇俊美的脸上已现狂乱,让人看了心生惊惧,“你为什么一定要激怒我?”
她盯着他,轻纱下的嘴角扬起讥诮的笑,“因为你已经激怒我了。”
镜明山庄的人在旁静静地看着,看着这本该是一对夫妻却走至今日地步的男女。
庄主与凌家堡缔结亲事时,他们都知道江湖上流传着一些不利于凌二小姐的谣言,但瑕不掩瑜,她的侠名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曾经,他们也乐见她成为他们的主母,无奈异常暴风雨让一切变了调。
齐浩宇看着从容淡定的她,神情慢慢恢复正常,眼神带着几许痴迷地凝视着她,“清雪,是我不好,我不该毁了你的脸,可是,我不在乎的,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快意恩仇、美如芝兰的雪玉芙蓉。”
凌清雪不想再跟他废话,言归正传,“我家相公,人在哪里?”
齐浩宇却充耳不闻,“清雪,回到我身边吧,做我的妻子,我们携手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凌清雪看着他,目光一点点冷下来。
在镜明山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某深山古洞中,江随云正一脸愁容地看着笑吟吟望着自己的红衣女子。
“你明知道她会因此对上齐浩宇那个疯子,为什么还要人误传消息给她?”她们不是朋友吗?
苏离洛理直气壮地道:“朋友就不能互相陷害吗?”
江随云顿时失声。
半晌,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可是,我家娘子现在身怀六甲,如果有个万一……”他说不下去,也不敢去想那个后果,看着面前人的目光顿时恼怒起来。
苏离洛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迳自往面前的瓦罐里添一些草药与虫尸。
江随云不敢去看那只瓦罐,只要一想起自己这些天吃过的药里都参杂着那些可怕的虫尸,他就想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妹夫,不要把你家娘子看得太低了,她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算不至死方休,把对方剥去一层皮也是一定要的。”
江随云连日来的新仇旧怨一时间迸发,很自然地回了句:“想来苏姑娘对此是深有体会了。”
她抬头看他,对他风情万种的一笑,半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妹夫,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句话,有时候逞了口舌之利,口舌也是要受苦的。”
江随云的目光在那只瓦罐上一扫,顿时一阵恶心,急忙别开视线。
苏离洛说完又像无事人一样继续去研究自己的药罐,恍若漫不经心般地道:“妹夫,我好像一直没有跟你讲,我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然后救了你哦?”
“没有。”关于这点他问过,但苏离洛却故意卖关子,而且美其名留下来照顾他的伤势,实则根本是以凌虐他为乐。
“其实,除了这个身份,我还是江湖最大杀手组织里的金牌杀手夜枭的地下情人。”夜枭不是个能轻易甩掉的男人,当初招惹到他是她最大的失误,唉,怪只怪当年的他太过可口,才害她情不自禁下了黑手强了他。
愿意坦承她和夜枭的关系,是因为好戏看够了,太早告诉江随云原因,依他的精明,肯定很快串起前因后果,那她就不能整到他了,谁让他们夫妻老是一鼻孔出气打击她,这只是小小报复。
丙然,江随云若有所悟。
“所以呢,有人出钱请他杀一个跟我多少有那么一点关系的男人呢,我就忍不住苞来看热闹了。”
“你救了我,他要怎么交差?”
“当杀手完成不了任务时,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把顾主给干掉。”苏离洛轻松自若地说。
“……”江随云错愕无言。
苏离洛看着瓦罐中的药变了颜色,露出满意的笑,抬头对半靠在石壁上的人不怀好意地一笑,“妹夫,你的药好了喔。”
江随云苦笑,“苏姑娘,其实我只是摔断腿,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内伤。”
她无所谓的挥挥手,“唉哟,反正是要补,不如就全补好了。”
当他看到她蹲在自己面前,从袖里掏出一只檀木盒,从内捏出两条尚在蠕动的白色肥虫扔进冒着热气的瓦罐中时,他终于又再次的吐了。
苏离洛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