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究竟想对她说什么?
是在暗示她不要结婚、不要重复那些悲伤的情节吗?
“我想你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情绪太紧绷,得了大家所说的婚前症候群,乖,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放轻松一点,婚姻其实没有那么可怕,你跟浚业结婚后,生活还是跟现在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我跟巨爸也会一样疼你。”巨妈妈抽了张面纸递给她,爱怜地拍拍她的背。
巨妈妈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模样,心想这孩子母亲去世得早,跟家人的感情不亲,也没有亲昵的手足,才会紧张不安吧!
“我知道……”她拿起面纸,胡乱拭着脸上的泪水,吸吸殷红的鼻子。
只有她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她不怕繁琐的仪式,而是担心自己得不到幸福。
她以为这十年来,她和巨浚业之间是绝对坦白没有秘密的,但一想到他和顾嫚芝发生的那个吻,她对他全心全意的信赖便在怀疑忧惧中崩毁。
她恍若一只原地打转的困兽,被过去悲涩的记忆和心底的猜忌追赶,整个人焦躁难安。
她对他深切的爱变成可怕的猜忌,疑心重重地幻想所有可能发生的背叛和欺瞒,千方百计想要知道他每一分、每一秒在哪里,见过哪些人,甚至恶劣地想要侵犯他的隐私,检阅他的手机通话纪录。
她讨厌现在面目狰狞的自己,不晓得理智还能抗衡猜忌多久?
“乖,别哭了,如果觉得太累,不如把工作辞掉怎么样?专心准备婚事,当个漂亮的准新娘……”巨妈妈把她不安的情绪归咎于婚前症候群的关系。
“没关系,我没事的,哭过以后好多了……”她勉强收拾紊乱的情绪,打起精神。
“我会叫浚业不要老是忙工作,要多陪陪你。”巨妈妈拍拍她的肩膀,眼里充满了不舍。
她点点头,不发一语。
原以为哭出来会好一点,但泪水不但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找到宣泄的出口,还让心底的不安泛滥成灾……
★★★
傍晚,巨浚业加班完,回到家梳洗完毕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一进房间就看到她蜷缩着身体背对着他。
这半个月来,他的工作更为忙碌,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变得更少,以往她一定会坐在客厅准备好消夜等他回家,然后在睡前拥抱彼此,聊聊今天发生的大小事,并给对方一个甜蜜的晚安吻。
但现在他隐约感觉到她在逃避他的碰触,他们的拥抱没有热情,不接吻、不,不像过去那样热切地需索彼此的体温。
他想靠近她,但她总用无数的藉口搪塞,关起沟通的管道。
他拉开棉被,躺在床的另一侧,放柔语气说:“今天妈打电话跟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怎么啦?”
“大概是……人家说的婚前症候群吧。”她声音闷闷的。
他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个理由,过去几天,每次关心她总得到这个藉口。
“是喔,那我们现在来玩个小游戏好不好?”他就着晕黄的灯光,凝看着她忧悒的小脸。
“什么游戏?”她把脸埋入他的颈窝,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以往他的拥抱总能给她温暖和力量,但现在却愈来愈不安,害怕有一天他会背叛自己,转身接受顾嫚芝的感情。
“主人和小女仆的游戏。”他低头亲吻她柔女敕的鬓角,低声说:“主人说,要用一个吻换小女佣心底一个秘密,告诉我,你最近在烦什么?”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定定地注视着他诚恳清澈的眼眸,再也忍不住了。
与其让怀疑一点一点地扼杀两人的感情,耗光她对他的信心,不如一次问个清楚。
“怎么了?”巨浚业的眼底盈满疑惑。
“你老实告诉我……”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你跟顾嫚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她原本打算一直隐忍到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筹备年底的婚事。可是她发现这样下去她真的好痛苦难受,吃不下、睡不好,感觉心都快生病了……
“顾嫚芝?我跟她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啊,怎么了?”又是顾嫚芝,他真的受够这名字了。
自从上回顾嫚芝告白失败,两人大吵一架后,除了公事以外,私底下完全没有交集。
再说以顾嫚芝心高气傲、自尊心又强,被同一个男人拒绝两次,巴不得早日飞回上海,结束台湾的研讨会行程。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她一副豁出去的姿态,决定逼问个彻底。
反正他们现在的感情品质也和同床异梦差不多了,她根本无法忍受他的碰触,一想到他的唇已被其他的女人吻过,她嫉妒得快要发狂。
“我上回不是解释得够清楚了吗?上星期你也来公司看过我们的互动,就只是一般同事而已,而且下个星期研讨会结束,她跟其他行销部主管一样,就要飞回上海工作了。”他捺着性子解释道。
“三年前你们在波士顿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吗?”她忍不住扬高音量。
“我跟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这么介意她的存在,为什么当年我要你留在波士顿你却不肯呢?”他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我信任你!”她情绪激动地吼道。
当年她仗着他爱她,觉得两人深刻的爱情绝对敌得过距离的考验,所以全心全意地等着他。
“那你现在就继续信任我。”他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实在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
信任?
他根本没对她坦白,她又要怎么信任他呢?
“我也想信任你……”她莹亮的眼眸敷上一层水光,哽咽地说:“但是我没有办法,你对我不够坦白……我没有办法再相信你……”
“为什么?我不懂。”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从顾嫚芝的车上下来,听见你们争执的内容,还看到她吻了你……”她掉下眼泪,鼓起勇气说出口。
她的啜泣像把利刃,直直地刺进巨浚业的心底,他愧疚地望着她,轻声说道:“沁浓,你听我说,一切都是误会,那天我只是刚好拦不到计程车,才搭她的便车,我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她依然喜欢我,如果我早知道她对我还有感情,一定会跟她保持距离……”他试着厘清误会。
“三年前,你们在波士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求求你对我坦白一切好吗?你、顾嫚芝和陆杰,你们三个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去?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她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两行咸咸的泪水,悲凄地吼着。
他睇看着她受伤的表情,复杂纠葛的往事如流水般涌回心间。
“在你离开波士顿没多久,有天晚上我接到顾嫚芝的电话,那天她一个人在酒吧喝得很醉,开口就向我告白,还说没见到我绝对不离开……后来,我打电话给陆杰,请他去照顾她,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后的故事你知道的,陆杰和她去了上海,去年底,陆杰告诉我说他们两人订婚了,我想顾嫚芝应该是真心想和陆杰走下去,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竟然是要报复我!不过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从没给她任何机会……”
“我很想相信你的话,相信一切都是个误会,但是我心里好乱,真的没有办法再跟你生活在一起了……”她整个人瘫软无力,泪眼斑驳的小脸埋在他的肩窝痛哭起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她想要纯净、简单,绝对忠诚与坦白的感情。
她情愿一个人孤单的生活着,也不要重复母亲的悲剧,沉浮在一段千疮百孔的婚姻,和另一个女人分食同一段感情。
“什么意思?”他声音激动,双手紧紧箝锢她的肩膀,瞪视着她。
“我受不了这一切了……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人你知道吗?只要你不在我的视线里,我就会不安、会恐惧,会害怕有一天突然看到你们躺在床上……会忍不住想跟踪你、想窥伺你的通联纪录……”猜忌如鬼魅附身般如影随形,不断地干扰她,让她彻底失去了自我。
饼往破碎、痛苦的记忆涌至她的心间,她不想和母亲一样,成天过着猜忌疑心的生活,守着一份变质的婚姻遗憾而终。
她害怕有一天不再被他需要,自己却还痴痴地渴望他的爱。
“沁浓,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介意你查勤、调阅通联纪录,任何可以令你安心的事,我都允许你去做。”他捧起她的脸,柔声安抚。
“问题不在于你,而是出于我,我没有办法再相信这份爱情了……我很害怕自己被猜忌和不信任弄得疑神疑鬼,变得歇斯底里,更害怕自己变成我妈妈那样……”她抽泣的声音里饱含着痛苦。
“我不是你父亲,你也不是你母亲,并不是每段婚姻都会变质,你看我爸妈他们的感情不就很好,所以我们会幸福的……不要担心好吗?”他搂住她颤动的肩膀,拍拍她的背。
“我不要了……我不要永远怀着猜忌不安的心情生活下去……我不要结婚了……我不要这一切了……”她用力地扯下手中的戒指。
她永远忘不了母亲病逝前心碎的神情,眼睫上还残留着遗憾的泪水,怀着伤痛走完这一遭。
“所以,你不要结婚?不要我了?”巨浚业冷肃着一张脸,眼底充满怒意,完全无法接受这个决定。
因为她父亲背叛了婚姻,伤害了她和她的母亲,所以一并把他判了死刑,宣告结束两人的关系?
她点点头,任凭泪水啪嗒啦嗒地掉在床单上,晕成一滩苦楚。
心碎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良久,巨浚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硬地说:“你知道结束一切所代表的意义吗?就是过去我们所努力的目标瞬间化为乌有,我们会从情人变成陌生人,不能关心对方的生活、伤心的时候不能拥抱彼此、寂寞的时候没有人陪……”
她当然明白分手的意思,就是从今以后她的未来没有巨浚业,只有她自己。
但是一个人的孤单,总比忍受巨大的不安,看着猜忌一点一点吞噬两人的爱情来得好吧?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她把戒指放进他的手心。
巨浚业的嘴角严肃地抿着,全身的肌肉因为激动的情绪而紧绷。
他们十年累积的感情呢?那些甜蜜的誓言、亲昵的拥抱、炽热的激情,全都要化为幻影了?
难道在她心中,他的爱情就这么肤浅脆弱吗?
她真能这么潇洒,说不爱就不爱,把两人的感情从心底轻易删除?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她怎能自己仓促地下决定说结束?
包何况是这么荒谬可笑的理由,令他不只气愤也很心痛。
她父亲犯了婚姻里的死罪,不代表他也会犯同样的错,她怎么这样对待他?
“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他的胸膛起伏剧烈,趁着凶猛的怒气吞噬理智前,抛下这句话。
他掷下手中的戒指,从床上跳下来,拉开衣柜,匆匆地套上外套和长裤,抓起钥匙甩门离去。
砰!
她听到门板被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空荡荡的房子在瞬间恢复宁静,只剩下她心碎的哭声低低的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