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拔长得怎么样?”副导忍不住插嘴问道。
恩恩偏着头,思忖了一下后,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一旁穿着西装、打领带,长得很高很高的男人身上,手指一伸,喊道:“我的把拔应该长得像那样!”
大伙儿顺着恩恩手指的方向望去,对上了关驰冷峻的脸庞,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深怕激怒了执行长。
孙景萍连忙缓颊道:“执行长,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没关系。”关驰对于小男孩的童言童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引起他的好奇心。“小朋友,你为什么认为你把拔长得像我呢?”
“因为妈咪说过,把拔长得很高很高,穿上西装很帅很帅!”
谈及心目中父亲的形象,恩恩的小脸流露出骄傲的神色。
“你没见过你把拔吗?”关驰忍不住追问。
“没有。”恩恩失望地摇摇头,扯着衣角说:“妈咪说,把拔为了要让全世界的小朋友都跟恩恩一样有牛女乃喝,每天都要去送牛女乃,所以不能陪我。”
“执行长,恩恩是单亲家庭的小孩,所以……请您见谅。”孙景萍歉然道。
恩恩的话语令人心疼不已,任谁也知道这是一个当母亲的为了弥补孩子成长过中父亲这个空缺所编织的童话谎言,就像大人会哄骗小孩子圣诞节有圣诞老公公送来礼物一样。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关驰凝看着他纯真又面熟的脸庞。
他向来不爱亲近小孩子,但眼前这个叫做恩恩的小男孩却给关驰一种莫名的亲昵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对他好。
是他单亲的家庭背景激起自己的怜悯心,抑或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呢?
“童立恩,大家都叫我恩恩。”恩恩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恩恩,如果你乖乖听阿姨和叔叔们的话,把影片拍完,以后电视上就会播放你的广告,到时候你的爸爸就可以看到你溜直排轮很酷的样子。”关驰以一种生疏的姿态哄着恩恩。
“真的吗?我的把拔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恩恩语带兴奋。
“当然是真的。”关驰说。
“叔叔,你有玩facebook吗?我可不可以把你加入好友?”恩恩天真地问。
“叔叔没有在玩facebook,不过我可以给你一张名片,只要你有任何需要叔叔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打这支电话找我。”关驰由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私人电话的名片递给恩恩。
“什么是名片?”
恩恩好奇地接过名片,提出疑问。
“名片就是印有叔叔名字和电话的东西。”关驰解释道。
“喔。”恩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又说道:“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名片叔叔』吗?”
“可以。”关驰被恩恩天真的话语逗笑。
虽然恩恩一时闹起别扭延误了拍摄进度,却也让大伙儿见到关驰不同于平面杂志报导的、在商场上精悍冷酷的形象,而是有着温情的一面。
必驰望着恩恩那张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怎么也没有料到在月兑离孩童时期之后,他的生命竟然在三十三岁这年和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有所联结……
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童绮薰搭着计程车来到天母,下车后,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拎着公事包,来到一栋充满欧式乡村风格的别墅。
揿下铃后,在管家的带领之下,绮薰走进屋内,才刚到玄关,屋主梁太太立即热络地挽住她,关心道:“外头在下雨,有没有淋湿?”
“谢谢梁姨的关心,我坐计程车又撑伞,没淋到雨。”
绮薰浅笑道,跟着梁太太入屋后,她立即招来管家送上热女乃茶。
“绮薰,等会儿我介绍一个人给你,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我过世姊妹淘的儿子,他刚从美国回来台湾定居,在市区买了一间屋子还没找到合适的设计师,等会儿你跟他谈谈。”梁太太说着。
“谢谢梁姨。”绮薰感激地说。
两年前,绮薰和以前的同事尹心薇合资开了一家室内设计公司,出身豪门的尹心薇负责业务接洽,绮薰则从事设计的部分,起初接的案子都是案主卖尹家一个面子,但渐渐的也建立起自己的口碑,拓展出客源,梁太太便是一例。
绮薰和梁太太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了几句,门外的电铃声又再度响起,管家娴熟地走往玄关开门。
“肯定是小必来了。”梁太太说。
话刚落,管家便领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进门。
绮薰起身欲迎接“未来”的客户,不料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怔忡地凝在男人的身上,怎么也没有想到梁姨口中的那位“小必”竟是关驰!
她的……前夫。
那个她最想念却不敢见的男人。
还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探询他的消息,就可以挣月兑情缘的束缚,没想到两人还是遇着了。
“小必,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室内设计师——童绮薰。我这栋别墅的装潢就是由她帮我设计的,完全打造出我梦想中的房子。”
梁太太挽着关驰的手,介绍两人认识。
“绮薰,这位就是关驰,刚从美国回台湾定居,前阵子收购了『联旭电通』,开始接任执行长,事业有成……”
梁姨笑咪咪的,完全忽略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好久不见。”
必驰视线胶着在绮薰的脸上,不同于她的惊讶。
罢结束两人的婚姻时,受伤的不单只是她和他的心,还包括他的自尊。
然而,在得知她坚决要离婚的真相后,他极度懊恼自己的粗心,竟让她在婚姻里委曲求全。
事后他曾找过她,却遍寻不着。
这次他会再回到台湾,回到他们故事结束的原点,“联旭电通”的经营只是个藉口,最主要还是因为她。
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期待能够在她的出生地再次寻回她,他此生唯一的爱。
“嗨。”她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原来你们认识啊?”梁姨说。
绮薰抬眸瞥了关驰一眼,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只是很久没有连络的……朋友。”她顿了顿,决定隐去两人曾经结过婚的事,毕竟不是每段往事都值得提起,尤其是那些伤心、破碎的过往。
必驰眯了眯眼,薄而好看的嘴唇抿成严肃的线条,对于她将两人过去的关系定义为“朋友”有些不悦,但他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
“既然是朋友还那么客气做什么呢?快坐下来一起聊啊!”梁姨招呼两人入座,旋即又朝着厨房里扬声喊道:“张妈,替我沏一壶热茶,顺便再把冰箱里的甜点拿出来。”
“梁姨,不用麻烦了。”绮薰柔声说。
“哪会麻烦呢?”生热闹的梁姨轻拍着绮薰的手,彻底喜欢上个性温柔的她,只差没将她收为乾女儿。“既然你和小必是朋友,那就把你以前做的案子拿出来看,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你们两个也可以叙叙旧。”
“谢谢梁姨的好意,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您,我手边已有几个案子在赶,恐怕匀不出时间来接关先生的case。”绮薰婉拒梁姨的提议,刻意闪躲关驰的目光。
即使原本有意接这件case,但现在得知屋主是他,也只得推掉了。
从她褪去结婚戒指的那一刻,早已决定要把关驰推离她的世界。
要是早知道梁姨口中友人的儿子是关驰,她决计不会答应这次的会面。她不恨他,并不表示她愿意触动内心结痂的伤口。
“夫人,许太太来电。”管家走到客厅,低声地附在梁姨的身边说道。
“你们先聊一下,我到书房去接个电话。”梁姨起身走往书房。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关驰和绮薰两人,沉重的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绮薰端起桌上的热女乃茶,发冷的手心捧住温热的瓷杯。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关驰率先打破沉默。
“很好。”她简短地说。
“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吗?”他如鹰隼般精利的黑眸紧紧地盯视着她。
“你的一切已经不在我的关心范围里。”
她压抑翻涌的心绪,用一种平淡的口吻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跟梁姨说我们只是朋友?”他忍不住追问道。
“我不想对每个朋友一一的交代自己的人生,而且有些事遗忘比反覆被提起还来得好。”
她垂下眸,不看他。
“所以对你来说,我这个『朋友』是最好遗忘,不要提起?”
必驰的心被她疏离淡漠的语气刺痛,瞧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彷佛两人未曾爱过。难道两人过去那段相爱的日子,对她一点意义都没有?对前尘往事割舍不下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吗?
她……对他是否已经不再有爱了?
“是。”她坦白道。
但残忍的是,不是所有的事说遗忘就能洒月兑的忘掉;有些人,也不是分开了,就能断得了思念。
“为什么不接我的case?”两人持续着一问一答。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手边的案子太多了,根本匀不出时间。”
绮薰以极度公事化的语气开口,视线完全不瞟向他。
“是匀不出时间,还是害怕跟我相处?”
必驰感受到她闪躲的态度,故意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瞅着她,想激出她真实的情绪反应。
“我为什么要怕?”她不答反问,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因为你怕再爱上我一次。”
他薄而好看的嘴唇扬起一抹笑意,柔化了冷峻的脸部线条。
“关驰,你会不会对自己太有自信了?”绮薰冷瞪了他一眼,残忍地提醒他。“不要忘了,我们之间是我先选择放弃,是我不要你的。”
这句话再度刺痛了关驰的心,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失败过,但却在童绮薰的身上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她不要他!这个事实宛若一个炙烫的耳刮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他高傲的自尊上,但他却无法怪她,因为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敢不敢接下我的案子,证明你不会受我影响,对我这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点感觉也没有?”关驰用紧迫的黑眸盯视她,以一种挑衅的口吻说。
世去的错误已经发生,他无力更改,但既然上天让他再次遇见她,那么他说什么都不愿就此错过她。
什么都不尝试就放弃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即便是这种逼迫的三流手段,事到如今他恐怕也得使出来了。
她愈是闪躲,让关驰愈想逼近她。
他缓缓地靠近她,有意无意地将她囚困在沙发与他结实的胸膛之间。
一股清冽好闻的古龙水味散逸在她的鼻端,太过熟悉的气味将她记忆的封匣掀翻开来,两人过去那些甜蜜的、忧伤的、心碎的共同生活片段,犹如电影情节般,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