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咖啡这个周末临时休息,门上的压克力板翻到“CLOSE”那一面。
难得空旷的店里,因为一名少女的出现而热闹着。
老板今晚相当兴奋,打从向儒回国开始,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这张甜美的笑脸,记忆中稚气的小天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马叔叔,十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得一乾二净了呢。”少女笑得灿烂,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特别可人。
“妳别冤枉好人啊,还敢说呢,十年不回来,妳是存心要害我得相思病吗?万一我想妳想过头,一命呜呼挂掉了,妳要怎么赔偿我啊?”老板故意装得可怜兮兮哭诉着,逗得少女哈哈大笑。
她回头拿出背包里的数位相机。
“我们来合照,这样以后想到我就可以看照片啦。”
站在一旁的向儒接过相机,准备为少女和老板留影,喀嚓一声,液晶萤幕中并肩的两人笑容愉悦温馨,像一对无话不谈的父女。
“再照一张。”少女开心地催促着。
正要按下时,向儒发现少女脸上的表情突然垮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才看到门口伫立的人影。
是朱丽亚。
马老板也感觉到气氛的骤变,他移动脚步想回吧台内,却被少女一把拉住。
“马叔叔,你想落跑啊?门都没有!”
少女再度笑了开来,瞪了老板一眼。
“太过分了,给你跟美女合照的机会,竟然这么不给面子,我会生气喔。”
这孩子!老板无奈地笑着,站回原位,让少女勾住他的手,重新面对镜头,双眼偷瞄了一下几公尺外的人影。
第二个画面出现在萤幕上,同样的人物跟背景,人物的表情却显得有点僵硬,笑容敛起了几分。
拍完照,老板溜进吧台模东模西地装忙,注意力却始终放在那几个人身上。
少女坐上高脚椅,故意背对门口,轻啜着冰果汁,若无其事地咬着吸管。
“小璇?”
朱丽亚已经走到吧台前,对着少女的背影轻唤了声。声音里透露着微微的紧张,完全不似平日的落落大方。
没有回应。少女坚持以背面示人,仍然专注地咬着吸管,一双明眸瞪着桌面,恍若未闻。
“小璇。”站在两女中间形成三国鼎立的向儒,淡淡地开口提醒。
一片尴尬的沉默,少女还在拗着小脾气,试图作无谓的挣扎。
“向璇,妳连我也一起呕气吗?要跟我要叛逆是不是?”向儒的声音略沉,暗示她适可而止。
斑脚椅缓缓转过来,少女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眼前两个人,双眼却硬是看往另一边,脸上尽是青春期特有的倔强。
可恶,这个墙头草、卖国贼,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凶她,明知道她此刻心里感触有多复杂,摆明了吃定她在他面前就是不敢造次。只要他稍微变严肃一点,她就会认命地当个乖宝宝,因为这世上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翻脸不理人。
向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的表情他全都看在眼里,她的心思他更是比谁都了解,但是此刻不能由着她我行我素,否则这一趟回来就没意义了。
虽然她多年来从不曾主动提起,也努力表现得开朗懂事,不增添他的烦扰,让他深深感动于那份单纯的体贴;然而,也只有他明白,她心底是很在乎的。
记忆里留下的伤害,始终没有随时间淡去,以至于对这块原本应该怀有恋恋旧情的土地,硬是极端地排斥,非要他软硬兼施地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她才勉勉强强配合。
不论如何,至少已经跨出第一步了,回到台北,见到了面,就算是好的开始,接下来总有办法填起这道鸿沟。
“小璇……”
朱丽亚极力抑制着剧烈的心跳和激动的情绪,渴盼的眼神溢满关怀。
“妳长大了……这几年过得好吗?”
其实她看得出来,向儒一定相当用心在照顾少女的生活,如今眼前健康亮丽的身影,全是他的功劳和苦劳。
“我当然长大了,不然妳以为我早就饿死或冷死了吗?”
少女终于正视那双温柔的眼眸,一瞬间心脏像被电击般,涌上千头万绪,却忍不住冲动,开口就是尖锐。
“放心吧,我命大得很,托妳的福,我过得可好了,没父没母也能照吃照睡。”
“对不起,我……我只能说,真的对不起……”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朱丽亚不敢眨眼,就怕盈满的泪会夺眶而出。
听到那些冷嘲热讽,只让她更加自责,但她不能流泪,因为她没有资格哭。
“不必了,这句话妳留着到我爸爸坟前说吧。”
面对那愧疚的泪光,少女突然鼻头一酸,双眼竟也感到一阵热潮泛起,但嘴上仍是不留情。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踩到朱丽亚的痛处,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语调和表情。
“我会去的。大人之间的事很复杂,我不强求妳的谅解,只希望妳给我机会关心妳。”
“妳是不该强求,因为我很难去谅解,反正我也已经是个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会打理,不需要无谓的嘘寒问暖,妳要怎么做随妳,我没兴趣干涉。”
向儒正准备说话,一直旁观的马老板也正想插嘴说些什么,却都不及少女的动作迅速,她跳下高脚椅,勾起背包,故作潇洒地抬起下巴,挑了挑眉。
“好了,妳见到我了,我已经遵守约定,现在皆大欢喜了吧?祝妳在台湾过得逍遥自在啊!”她咧开嘴角,说到最后几个字却酸得彻底。
朱丽亚话都还来不及讲,少女就快步迈向门口。
“咦?怎么这样就走了?喂,小璇啊!喂--”马老板错愕地叫唤着,向儒则追了出去。
夏日傍晚,天色还微亮着。
罢转进巷子,卓晴韵就被熟悉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那不是向儒吗?他急急忙忙跑出来做什么?
“啊!”原本要往巷子另一端追去的向儒,发现卓晴韵正走来便停下脚步,惊喜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对啊,好久不见。”
三个星期了,突然面对他有点紧张,尤其在那篇报导出现之后。
原本打算避久一点的,但上次元桓淳临时丢给她的新任务,逼得她不得不主动联络,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跑来了。
“可惜妳白跑一趟了,今天休息。”
向儒看了眼“奥地利”,卓晴韵也跟着看了过去,发现里面都没有客人,只剩老板跟主唱在吧台边。
“这样啊,真不巧。”其实没差,她主要是来找他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刚才在找什么?”
向儒正要解释,就看见对面快步走来的人影,没想到逃犯自己掉头回来了。
“你很过分喔,竟然真的让我自己一个走,害我差点迷路!”少女边抱怨边走近,看到卓晴韵时顿了一下,“这个姐姐是谁?你们认识?”
“喔,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银河出版社的记者卓晴韵。”
“妳好。”卓晴韵微笑点头,心里有点意外。
之前从未见过这少女,看她跟向儒说话的样子,两人好像很熟悉。
“啊,原来就是妳,那个八卦的女主角!”
自从上次接受访问后,她就常听向儒跟寰宇总监在讨论,害她一直很好奇这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厉害角色,现在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呃,是我没错。”真尴尬,没想到被别人先提出来讲。
既然提都提了,干脆就大方点面对吧。
“对不起,向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向先生?
向儒皱起眉头,她干嘛突然这么生疏?
少女看到他的表情,大概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了。
嘿,有趣有趣,她脑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把刚才在“奥地利”的不愉快都给抛开。
好像很好玩,她也要“参一ㄎㄚ”。
“这些记者也真厉害,为了炒新闻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我们难得回台湾一趟,就发生这种事情,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她故意说得夸张,还勾住向儒的手,整个人偎了过去。
这女孩子讲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而且……我们?!卓晴韵瞇起眼看着眼前这幕很碍眼的画面。
是存心挑衅吗?看她外型清纯甜美,第一印象觉得应该是个讨人喜欢的女生,没想到一开口就破功了。
“妳放心,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意外,误会一场,绝没有第二次。我并没有想利用任何人来炒作任何新闻,台湾有职业道德的记者也不在少数。对了,向先生,出书的事我会再跟你联络,看来今天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为了避免发飙,她决定走人,以免大家难看。
反正既然是陌生人,她就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去啰唆:更何况,她根本也没有立场,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这更令她不爽。
“嗯,我们的确要走了,那就拜拜啦!”少女漾出浅浅的酒窝,好亲密地挽着向儒要离开,但却拉不动人。
“等一下!”向儒从无尾熊的勾抱中抽回手,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胡闹。“小璇在跟妳恶作剧闹着玩的,我也想跟妳谈谈书的细节,还有要让妳试听一段……”走近“奥地利”,他边说边推开门。
“什么,你又要进去啊?”少女看情况不妙,赶紧出声阻止。
“你进去,那我怎么办?继续流浪街头吗?不管,我要回去了!”说完径自转头就走。
“小璇,不要乱来,妳走那么快做什么?”真会挑时机给他找麻烦。
“不好意思,那我们下周六见好吗?”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跟卓晴韵道歉,没等她回答就快步离去。
现在是怎样?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像个傻子呆看那两个人一前一后退场,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莫名奇妙,
好不容易做足心理准备来见向儒,刚才他态度友善,还让她放心不少,结果临时杀出个陌生女子,她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就先被挖苦,心里冒火又碍于理亏不好吐槽回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表演,现在向儒又匆匆忙忙留下她一个晾在门口吹晚风……
真是够了!这些得理不饶人的混蛋,没被女人揍过吗?
怒气已经取代了歉意,她觉得自己像个丑角,整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她在那里认真个半死。
她没好气地瞪着那一男一女离去的方向。老板在里面看到门开了却迟迟没人进去,便出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正好对上杀气腾腾的女王蜂。
“晴韵是妳啊?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休息,没有歌可以听。不过妳人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咖啡还是有得喝的。”
老板热心地招呼,偷偷觑着她不怎么好看的表情。
“我来得不是时候,人家要享受两人世界,不喜欢我当电灯泡。”她酸酸地说着,故作洒月兑地走向吧台边。
“啥?电灯泡?两人世界?”他听错了吗?
“对啊,你没看人家大手勾小手,有路一起走,多亲密。”一用力坐上高脚椅,发泄怒气。
“亲密?哦--哈哈哈……”老板终于解读完摩斯密码,弄清楚她在酸什么了。
“妳搞错了,晴韵丫头,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啊!炳哈哈……”噢,怎么会变成这种花系列剧情,太好笑了!
“老板,你是被点到笑穴还是抽筋啊?不要笑了啦,到底怎么回事?”
“妳是说那个女孩子吗?她是向儒的侄女啦,他哥哥的小孩。”
“哥哥的小孩?”她皱眉瞪着老板。
“他什么时候又有个哥哥了?根本没听过啊!而且那个女生也不是小朋友了,你在唬我吧?”
“拜托,这种事我唬妳干嘛!他有哥哥是他家的事,没必要登报公告、招开记者会大声嚷嚷吧?而且他哥哥足足大他十岁,女儿当然也不小啦。”
“可是他们刚才那种暧昧的举止,已经超过叔侄的尺度了耶!”一般的女孩子到了这种尴尬的年纪,哪还会这样黏自己的叔叔,多肉麻!
“嘿,晴丫头,妳家醋坛子不小喔。”老板心里早已有数,但仍故意糗她。
“那是因为见到妳才恶作剧的啦!”
看来恶作剧奏效了,不过,这两个女人的梁子也结大了,玫瑰战争一触即发。
“是喔……”卓晴韵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现在真相大白,倒显得她反应过度。
“那向儒的哥哥呢?在美国吗?怎么没一起回来?”赶快转移话题。
……没有人说话。
气氛顿时有点冷,卓晴韵等不到回答,正奇怪又怎么了,就看到老板扯出一抹浅笑,带着一丝忧伤的说道:
“是啊,向儒的大哥在美国--葬在美国,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把玩着玻璃杯,一向嘻皮笑脸的神情敛去,蒙上淡淡的哀伤。
“七年前在旧金山病逝的,小璇当时才十岁。”
卓晴韵听了楞住了,她从没想过背后还有这些故事。
她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向儒,不,向家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她以为SR这个身分已经够神秘了,岂知真正神秘的是他与家人的过去。
“那一年向儒也才二十五岁,又身在异乡,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压力可想而知。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有责任,还有比他更无助的小璇要照顾,小璇只有他了。”
老板停了下来,径自发着呆,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气温好像更低了,是冷气开太强了吗?卓晴韵突然觉得背后有一阵冷风。
朱丽亚默默垂眼,大家都好安静,只有墙上古董钟的钟摆规律地滴答作响,此刻听来特别清晰,时间行进的脚步声让人有点惶然。
怎么办?随便讲句话打破沉默吧,总不能大家这样相对无语到天明。
“那……小璇的母亲、向儒的大嫂呢?她在做什么?”难怪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少了向家女主人这个角色。
“小璇的母亲……呃,这个,其实--”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正忖度着该如何解释一件说来话长的事。
“马伟,时候不早了,你收拾收拾吧,没事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朱丽亚突然打断他的支吾,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马尾?
“老板,你的绰号叫马尾喔?”大概是因为发型而来的吧。
老板翻了翻白眼。
“那不是绰号,我姓马,单名一个伟字,伟人的伟。别叫我老板了,跟向儒一样叫我马大哥就好,叫老板多生疏,而且我还没老呢。”
“好啦好啦,要我叫你小马哥都行,你快说嘛!”
马伟转头对朱丽亚说:“没关系,这是未来的弟媳妇,迟早要让她知道的,就趁现在讲清楚吧。”
弟、弟媳妇?
卓晴韵瞬间石化。
这是现世报吗?她又不是故意要取笑老板的名字的。
“这丫头跟向老弟早就看对眼了啦,不然妳以为她刚才是在吃谁的飞醋啊?”马伟无视于卓晴韵火红的双颊,愉快地说明。
“老板……马大哥,你真的以为我不敢烧了这家店吗?你故意不告诉我向儒就是SR的事,我都还没跟你算帐咧!”她气急败坏地反咬回去,却掩饰不了满脸的心虚。
“我干嘛要多嘴告诉妳,这样我才会有好戏看啊!”他可是功劳最大的介绍人呢。
“而且妳才舍不得烧了我的店咧,『奥地利』要是毁了,妳去哪找人煮这么好喝的咖啡给妳喝、唱这么好听的歌给妳听?”
卓晴韵瞪着跩不拉几的老板,恨不得把他拖到外面的公园去活埋。
朱丽亚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马伟就趁机说下去。
“卓大记者,以妳敏锐的观察力,难道没发现小璇跟朱丽亚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吗?”
“朱丽亚?!”
她马上转过头去扫描朱丽亚的脸,看得朱丽亚有些不自在。
真的耶!被老板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那个小璇跟朱丽亚的形貌极为相似,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天生丽质的人就是比较吃香,匆匆一瞥也能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啊……搞了半天,原来朱丽亚是向儒的大嫂!
真是的,之前他们根本是在谈“家务事”,她这个外人当然插不上嘴啦。
马伟看出卓晴韵的大眼中写满了惊讶和疑惑。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就尽量长话短说吧。”
“我们的约定好像不是这样?”
向儒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右座的人算帐,顺便进行感化教育。
自从五年前跟马大哥取得联系,得知朱丽亚就在他开的店里驻唱,他就不断尝试要搭起这座桥,希望能藉由自己的努力,来弥补这对母女的遗憾。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五年。
向璇的形貌承自朱丽亚,脾气却完全遗传了她父亲的缺点,比牛还固执。
长达八年的分离,人事已非,但向儒不愿留下这个缺口,这是大哥临走前最后的交代,也是他直到合眼那一刻仍惦记着的悬念,这对母女是他心头的两块肉,左心室和右心室怎能分开来独活?
大哥的病逝是如此深刻的记忆,时时提醒他要把握当下,别让人生空余恨,相信不只是他,小璇也在这当中明白了许多事理。
经过漫长的沉寂,死鸭子嘴硬的向璇终于开口,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记者?”
“啊?”这跟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你对她有好感对不对?”
“先不要讨论我的事,现在重点是妳……”
“我不喜欢她。”
向儒楞住了。
小女生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说话跳来跳去,或者又是要转移他注意力的虚招?
她说不喜欢晴韵,是真心话吗?为什么特别针对晴韵?
“那些记者都不是好东西,一天到晚在报纸上乱掰,跟他们作朋友,以后就没有平静的日子好过了。”东娱乐那篇头条就是最好的证明。
“记者也是凡人,有好有坏,妳还没真正认识她,就先将她贴上标签列入黑名单,未免偏激。”
向儒好气又好笑,他只是忘了说明元桓淳那只老狐狸的阴谋,以及这桩误会的来龙去脉,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小璇就已经直接封杀晴韵了?
“我是为你着想啊,我不想你惹上麻烦。”她说得理直气壮,彷佛是向儒的保母兼经纪人。
什么时候立场对调,变成她在监护他了?
“妳该担心的是妳自己,我不会沦落到要妳保护的。”若真是那样,那他就完了。
“晴韵的事以后再讨论,总之妳一定要在九月以前……”
“总之你不要一直晴韵晴韵地叫,总之我就是对她有意见,总之……总之她不能成为向太太啦!”
一只乌鸦,缓缓飞过向儒的头顶,车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