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抬上救护车的一刻,姚世宁看到殷秀被吓坏的表情,心里除了怜惜外,还有万般的不舍。
在医院缝合伤口之后,他心里惦记的还是只有殷秀。
“姚先生,你要再观察两天才能出院。”医生说道。
臂察两天?“不行,我现在就要出院。”
医生急忙摇头制止,“不行,你的伤口太长……”
姚世宁紧咬着牙,硬撑起身子坐起来,伸手拿起被划破的衬衫,吃力地穿上,“身体是我的,命也是我的,我说不住院就是不住院。”
医生苦口婆心劝阻,“你为什么坚持出院?万一你的伤口感染细菌……”
姚世宁锐利的眼神看着医生,“要真是这样,只能说那是我的命。”
医生束手无策地摇头,“既然你坚持出院,为了以防万一,我开一点消炎和退烧的药给你,如果有什么异样请马上回医院。”
“好。”姚世宁毫不思索地答应。
只要能让他离开医院,回家看殷秀,医生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离开医院,姚世宁心急如焚地直奔家里。
忍着伤口缝合后的疼痛,他咬着牙,艰困地走进屋里,看见一名女警在低着头的殷秀身边兜转。
“小姐,请你说句话好不好?”女警的语调很无奈。
殷秀的模样让他的心好痛。虽然每走一步,伤口的拉扯便如针椎般令他疼痛不已,但她此刻的模样,让他的心比身上的伤更要痛上百倍。
他吃力地走着每一步,来到殷秀的面前,蹲下来握住那双冰冷的小手,“秀。”
女警错愕地看着蓦然出现的姚世宁,“姚律师,你应该待在医院。”
“我出院了。”姚世宁心疼不舍的眼神,看着仍低着头、目光呆滞的殷秀。
“你的伤势这么重,医生怎么能答应你出院?”女警这头急慌。
“是我坚持的。”姚世宁心痛如绞地看着殷秀,将她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秀,不要怕,我已经没事了。”
沉静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血……血……好多血……”
“不,没有血。”姚世宁紧紧握住冷如寒冰的小手,放在嘴边呵着暖气,“亲爱的,快醒醒。”
殷秀的眸子慢慢透出悲伤,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那个人杀了我的宁。”
“没有,我没死,你的宁就在你面前。”姚世宁柔肠寸断。
“是吗?”泪水从殷秀黯淡无光的眸子滑下。
“是,只要你肯看看我,就会知道我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姚世宁感到揪心般悲痛,颤抖的手抚模着她苍白的面颊。
殷秀抬起头,小手一寸一寸地模着姚世宁的脸,从眼睛、鼻子到嘴巴……渐渐地,她终于拉回失去的心魂,淌着泪抱住姚世宁的头。
“是……你还活着,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她不断亲吻他的脸。
“你终于回来了!”姚世宁激动地抱紧殷秀。
在一旁安抚殷秀快四个小时的女警,不禁为这一幕感动得频频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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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秀扶着姚世宁走进房间,来到床边。
姚世宁试着让殷秀躺下来,殷秀坚持不肯,“你受伤,你先躺下,我帮你换件衣服。”
姚世宁拗不过殷秀的坚持,只好坐在床边等她找来干净的衣服。
殷秀打开衣橱,在里头又翻又找。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找不到一件衣服?”殷秀又急又慌地喊道。
姚世宁察觉殷秀的精神状况又不太稳定,吃力地来到她面前,握住她颤抖的小手,“秀。”
殷秀顿时停住,猛喘着气,“我、我、我……”
“不要急,慢慢来。”姚世宁试着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她濒临失控的情绪。
殷秀慌乱地凝视着姚世宁,“我、我突然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干净的上衣都被她弃置一地了。
姚世宁弯下腰,拾起被弃在地上的一件干净上衣,“这件就行了。”
“不,这件不好。”殷秀猛摇着头,转身又继续翻找。
姚世宁从不知道殷秀恐慌时,会出现失常的现象。
“殷秀,住手!”严厉的吆喝中隐含着心痛。
殷秀被这记暴吼震傻。
姚世宁狂乱地紧握住殷秀的手臂,狠狠地一拽,吻住她颤抖的唇瓣,在她耳边低吼:“醒一醒!”
殷秀冰唇微启,“我……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姚世宁的眼中燃着极大的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殷秀顿时将脸深埋在双手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这句话彻底击溃他的心,他痛得无法言喻,不顾身上的伤痛,只想紧紧拥住殷秀,“不要这样。”
殷秀慌乱地胡言乱语:“你知道这世上真有恶魔,恶魔说过,他不会放过我……他说不会放过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姚世宁揪着心,温柔地安抚情绪再度失控的殷秀,“没有恶魔,就算有,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殷秀失声大哭。
“秀……”面对殷秀的惊惧,姚世宁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心里不停地呐喊,宁可让他的身体承受巨大的疼痛,也不要让他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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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了两天。
殷秀的情形时好时坏,让姚世宁不仅得忍受伤口的疼痛,还得承受内心折磨的创痛。
此刻,他憔悴地坐在看守所的会客室。
殷道振在警员的押解下走进会客室,乍见几天不见却变得忧愁满面的姚世宁,心头不免一惊。
他连忙坐下来,关心着姚世宁,“出了什么事?”
姚世宁神情疲惫地深深吸口气,“前两天,家里出了一点事。”
出事?殷道振记得殷秀目前住在姚世宁的家,姚世宁的家里出事,那殷秀呢?
他不由得惊惶追问:“出了什么事?殷秀呢?她还好吧?”
“她没事,只是……”
殷道振忧心如焚地盯着姚世宁,“只是什么?”
“出事后的殷秀,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姚世宁颓丧地仰起头,用力深呼吸。
“你说什么?殷秀的精神状况不稳——”殷道振震惊的张大眼,随后慢慢地半垂眼眸,“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治好了,怎么又犯了……”
姚世宁闻言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殷秀以前犯过这样的情形?”
殷道振苦笑地抬眼,“你忘了十年前的事吗?”
“十年前……”他怎会忘记十年那件事?那件事让他身上多了道一辈子抹不掉的疤痕,却也解决了父亲的困境。
殷道振伤心地道出这段不为人知的痛:“十年前,殷秀使性子伤了你,从那天起,她因害怕而情绪崩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束手无策之下,我听从医生的建议,狠下心将她送到美国,离开让她害怕的地方。”顿了一下,他又继续:“在遥远的那一方,她的精神渐渐恢复正常,没想到……现又犯了。”
姚世宁十分惊愕,原来殷道振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她送到美国。
“世宁,告诉我,是发生什么事让殷秀的精神再度崩溃?”殷道振心急如焚的追问。
姚世宁很快地平稳气息,暂且撇开殷道振的质问,“殷伯伯,以前殷秀情绪崩溃时,是否也会叫嚷恶魔这个字眼?”
“有呀。”殷道振毫无隐瞒地点头,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老实说,殷秀口中的恶魔,就是你。”
“我?!”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殷秀的梦魇?
殷道振涩涩地笑,“你记得十年前受伤倒下的一刹那,对她说了什么吗?”
“我……说了什么?”他忘了,时间太久远,他根本不让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你说你不会放过她,这句话深深烙在她的心里,所以那时她嘴里不断念着恶魔不会放过她……”殷道振详细道出殷秀人生中最怕触碰的一块。
姚世宁瞬时呆愣,目光涣散地直视前方,“原来恶魔就是我,我就是那恶魔……”
“世宁,世宁。”殷道振焦虑不安地伸出手,在失神的姚世宁面前挥着。
姚世宁蓦地回过神,看着殷道振。
殷道振不安地询问姚世宁:“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前两天,殷秀有两个从美国来的朋友,希望她能做他们的保人,她没答应,其中一人恼羞成怒,拿起花园里的花剪伤了我,殷秀看到那画面便精神……失常。”
“伤了你?你哪里受伤?”殷道振关心道。
姚世宁不语,手抚着胸口。
“嗄?”殷道振震惊地愣了一下,“同样的地方?”
姚世辜苦笑,“不仅受伤的地方一样,连当时的情形都和十年前如出一辙。”
殷道振倒抽一口气,终于找到症结,“难怪殷秀的病会再犯。”
“当时连我都吓一跳,十年后相同的情境竟会再度发生,只是那天殷秀是站在我后面,伤我的人也换了。”姚世宁摇着头。
“殷秀有受伤吗?”殷道振担心殷秀的安危。
“没有。”姚世宁沮丧地深吸口气,“但是她吓坏了。”
殷道振倾身握住姚世宁的双手,“拜托你,世宁,你一定要想办法解救她,千万不能任她继续下去。”
何需交代,姚世宁的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解救她。”
“你一定要这么做,因为唯一能解救殷秀的人是你,你是殷秀心目中的天神,也是恶魔,唯有你才能救她月兑离恐惧的深渊。”殷道振脸上写满恳求。
姚世宁错愕地看着殷道振,“我是天神也是恶魔?”
“那天你们来看我,我从殷秀的脸上看到耀眼的光彩,这—切都是你的功劳,所以我说你是殷秀的天神。”
“那是你的错觉。”姚世宁自认还没本事当殷秀的天神,倘若他真是她的天神,她为什么不愿意听从他的旨意,将自己涣散的神魂拉回来?
“不是错觉,是直觉,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纵使外人认为她骄纵蛮横,但她绝不是一个滥情的女孩,除非她真心爱上一个男人,否则看不到那抹耀眼的光彩。”
姚世宁默然不语。
“解铃遗还系铃人。”殷道振提醒姚世宁。
姚世宁一脸茫然地瞅着殷道振。
殷道振微笑地看着他,“我说了,你是她的天神,也是她藏在心底的恶魔,善与恶都是你一手造成,所以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句话不断在姚世宁的心头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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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世宁一出看守所,立刻直奔家里。
打开家中大门,即见殷秀神情木然地呆坐在沙发上。
“秀。”姚世宁深怕惊吓了她,柔声轻唤。
殷秀呆滞地转动身子,瞅着姚世宁,“你回来了。”声音毫无高低起伏。
姚世宁静静地看着她,这张脸曾经如朝阳般灿烂,如今呢?
“秀,跟我来。”姚世宁将手伸到她面前,要她主劲握住他的手。
殷秀看了看,最后迟缓地伸出手,握住曾经给予温暖的大手。
姚世宁握住冰冷的小手,一抹痛楚的冰冷直袭他的心,他强迫自己露出让她安心的微笑,“我们到后院。”
殷秀乍听后院,脸上立即出现惊骇,“不、不要。”随即极力挣扎,想从大手中抽回手,无奈却敌不过他的力道。
“不准逃,跟我到后院。”姚世宁态度强硬,不许她逃避。
殷秀吓得脸色惨白,另一只手仍不死心地试着要扳开他的手指,嘴里苦苦哀求:“我不要,不要。”
姚世宁半拖半拉,强行将她拖到后院,“后院有什么?你为什么害怕到后院?”
殷秀失控的情绪在他的提问下,稍稍地平静了下来,她胆怯地扫视四周,目光突然僵凝在姚世宁当日受伤倒下的地方,“不,有恶魔。”她惊吓地别开头。
姚世宁用另一只手硬是将她的头扳回,“哪里有恶魔?”
殷秀拗不过他的强悍,害怕地闭上眼睛,倏然发现抓住自己小手的蛮力松开了,她如获大赦,转身就要逃跑。
“你敢再向前走一步,恶魔成上找上你。”
殷秀一听到“恶魔”二字,双脚瞬间钉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转身看着我!”姚世宁冷厉下令。
殷秀低着头,僵直地缓缓转过身,怯怯地抬头看他。
姚世宁冷不防地月兑上的衬衫,露出胸前令人怵目惊心的纱布。
殷秀吓得瞠大眼睛,猛抽着气。
“我要你看清楚!”姚世宁牙一咬,撕下胸前的纱布,露出让人不敢直视的难看伤痕。
“啊!”殷秀战栗惊呼,随即紧闭双眼,挥着手,“不要,我不要看。”饱含惊恐的泪水放肆地乱飙。
“要看!你一定要看,而且要仔仔细细看清楚!我胸前这道疤就是恶魔的印记。”姚世定一步一步地逼近殷秀。
殷秀低着头,不停地哭泣。
姚世宁深吸口气,声音像风在叹息,“你忘了我胸前这道恶魔印记,是你十年前留下的吗?”
殷秀刹那间停住哭声,愤然抬眼抗议:“不是我,是杰森!”
“我指的不是新疤,而是旧痕。”姚世宁轻声纠正。
“旧痕?”殷秀重新看向他胸前的伤痕。
姚世宁走近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要怕,我就是十年前被你划伤的男孩。”
十年前被她划伤……殷秀惊得微张着嘴。他胸前的旧疤痕是她弄伤的?
“你曾无数次抚模这道疤痕,当时你也没被这道疤吓坏。”姚世宁轻声道,试着唤回她的记忆。
殷秀目不转睛地盯着姚世宁胸口的疤痕。对,她曾经模过无数遍……
殷秀动作僵缓地伸出颤抖的小手,抚上他胸前的疤痕,记起曾拥有的甜蜜,眼眶刹那间一红,“这是我……我留下……”
他吞咽下痛苦的狂潮,“我就是十年前那个恶魔。”
“你?!”殷秀抬起婆娑的泪眼,惊讶地看着他。
姚世宁痛苦地强笑,“对不起,我的一句话让你痛苦十年。”
“真是你?!”殷秀仍旧半信半疑。
“真的是我,要不,我怎会说这是你十年前留下的。”姚世宁手抚着受尽折磨而消瘦的脸庞,“世上没有恶魔,只有我,你愿意像以前一样亲吻它吗?”
殷秀犹疑片刻,接着噙泪吻上那道她留下的疤痕,泪水沾湿了他的胸膛,“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姚世宁双手捧着满是泪痕的小脸,露出揪心伤痛的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接受你的道歉。”
“你真的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殷秀黯淡多日的眸子,终于绽出一丝释然光芒。
姚世宁见她脸上乍现的光彩,心头暗惊,难道就是这句“对不起”十年前没说出口,才导致她痛苦自责?
“我非常愿意接受你的道歉。”姚世宁慎重道。
“你顾意接受我的道歉?!”殷秀的脸上出现惊喜,眼里泛着欣喜的泪水。
“愿意。”姚世宁坚定地点头。
殷秀喜不可抑地连声叫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每喊出一句,她就释然一分。
她已经说了不下十几句,脸色逐渐红润,他惊喜地没阻挡她说下去,任由她尽情释放情绪,直到她认为够了、累了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殷秀才深深吐口气,“心情舒服多了。”
“我的耳朵已经被你的对不起堆成厚厚的茧了。”姚世宁故意皱着眉头,手指掏着耳朵。
殷秀没被他的表情逗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有这么严重吗?”
姚世宁大笑,“只要能看到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就算耳朵被茧堵住,我都甘之如饴。”
刹那间殷秀的脸又沉了下来,“那两天真的难为你了,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你已经说得够多,不过往后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姚世宁漆黑的眸子射出忧虑的光芒。
“什么要求?”殷秀神情茫然。
“我要你笑,不准再困在以前的记忆里,最重要的是要——爱我,无怨无悔的爱我。”姚世宁神情认真地说出所有要求。
殷秀眼中的黯色淡去,漾起甜甜的微笑,“你的要求已经好像不只—个。”
笑了!她终于笑了!姚世宁掩不住惊喜地看着她,以前他怎么没发觉她的笑这么美,就像徜徉在林间的精灵般俏皮可人?
“是不只一个,但是你可愿意答应我的每一项要求?”
殷秀抿嘴想了想,随即露出微笑,“我愿意。”
姚世宁欣喜若狂地抱住殷秀,却碰撞了新伤口,痛得他哀叫一声,松开了殷秀,“哇,好痛。”
那表情逗得殷秀哈哈大笑,挽住他的手臂,“我帮你上药,万一伤口感染细菌就糟了。”
靶谢天,感谢地,她恢复了!
重新感受到她的温柔,姚世宁倍感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