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正是春天的江南,坡上的绿草如茵。远处有著一方小小的山林,而另一头是一方小小的庄园。左无邻、右无舍,孤立在田野之中,可尚未荒废。
庄远里、空旷的前院角落,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著眼睛正在晒衣服。前院中,打扫著的仆役,也是偶尔地抬起了头,望向那淡蓝的天际。
沿著雪白的墙走过旁边的小路,后头有著更大的园地。造景的流水跟凉亭、鱼池沿著长长的围墙铺设著,除了池边植著的几丛茂盛灌木,正中央那片空旷的、以著平滑石板铺成的场地,在晨光下静静闪著淡淡的、银灰色的光芒。
正对著那片石板地,房里一个美妇人正在审对帐目。而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则是黏在一旁撒著娇。
“娘,我可不可以出去玩?”
美妇人娇媚的眼波从眼前的帐目离了开,扫了扫一旁的爱子。
“武当的口诀背完了?”
“背完了。”
“里头说了些什么?”
“清。”
“武当剑谱背完了?”
“背完了。”
“里头写了些什么?”
“圆。”
“走一遍给我看看。”,
“好!”
那声音还在房里响荡著,男孩就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柄木剑,冲了出门在窗外煞有其事地舞了起来。
只见那石板地上,一个小小的灵动身影舞著武当的剑法。七分的熟练,三分的剑意,然而那股清灵的剑神以及柔韧的筋骨却是绝多数的剑客都要钦羡至极的了。
熬人手里拿著笔,轻轻撑著下巴、静静瞧著。眉头是皱著的,然而嘴角郁是不时露出了些笑意。
不久,男孩飞也似地窜了进屋。
“娘,孩儿的剑法如何?”男孩一脸期待。
“糟,十分糟。”妇人皱著眉。
“啊?”男孩掩不住满心的失望。
“意随心走,你的剑意都练到哪里去了?”
“孩儿……”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心里有牵挂是要如何专心练剑?”
“孩儿知错了。”男孩低下了头。
“真那么想出去?”美埽人微微笑了。
“如果娘不准,孩儿就不出门了。”抬起头的男孩,装的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罢了,今日是你生辰,就饶了你这么一回。”妇人还是忍不住笑了。
“多谢娘,”男孩模上了前,给了美妇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带萧泰去,免得你天黑了还野不回来。”
“是!”
“不可欺负萧泰。”
“冤枉啊,娘,孩儿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
“呀呼,”男孩在草地上用力一跃,接著连做了二十个前空翻。到了最后,还是轻轻松松地在草地上站了定,看得一旁的小厮不住喝著采。
“少爷好属害!好属害!”
“小意思。”男孩回头做了个鬼脸,才大剌剌地坐在了草地上。
“萧泰来,”男孩拍了拍身旁的空地,于是小厮连忙跑了过来坐下。
享受著初春的凉风,男孩长长叹了一口气。
“舒服!”
男孩躺倒在身下厚软的草地上,起了眼睛。
“少爷,您接下来要去哪儿?”
“你说呢?还有哪好玩?”
“镇上最近几日有集会,听说有卖一些小玩意,如果少爷喜欢的话,可以去挑一些。”
“我没有银子。”男孩颓丧地说。
“听说老爷收租回来的时候会经过镇上,算算时辰,如果我们现在动身,也许可以赶上。”
“对喔,可以跟爹爹要钱。”男孩睁开了眼睛,双眼一亮。
“少爷,“要钱”这个词儿可不好听。”
“唉,你越来越啰唆了。”男孩看著他,一副嫌弃的样子。
“小的不敢。”小厮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这么认真做什么。”男孩一个挺腰,从草地上翻起了身来,垫起脚尖拍拍小厮的肩膀。“别怕别怕。”
“少箭……”
“我们走吧,要是找不到爹,这镇就逛不成了。”
经过一座小森林,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之际,即是传来一阵厮杀之声。
“咦?那是什么声音?”男孩一脸好奇。
谨记“江湖凶除”四字的小厮,连忙拉住了他那明显想凑热闹的少爷。
“少爷,刀剑不长眼睛啊!”
“可是,这里是爹爹回来可能会经过的路啊。爹爹又不懂武功,如果遇上了这些人怎么办?”男孩倒是十分认真。
“这……!”小厮无话可答。
“看看就好,我不会惹麻烦的。”男孩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向前,小厮只得心惊胆跳地跟在身后。
眼前,大约有二十多个人正在缠斗著,其中有十几个带著面罩,而没带面罩的只有五人。
“奇怪了。”躲在拭瘁的男孩喃喃自语。
“-怎么了,少爷?”
“你看那些蒙著面的人。他们虽然是耍刀的,但是用的却是刽法。武当……青城……华山……崆峒……”
“这么多?难道是整个武林联合起来追杀江洋大盗?”
“不像,杀气太重了。娘说过,真正的武林高手即使是动起刀剑来呀,也还是温文儒雅、风格清高的。而且你瞧,蒙著面见人、鬼鬼祟祟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善类。依我看来,那些人应该是强盗。是强盗打劫路人。”男孩装的是一副行家的样子。
“那五个人能赢吗?”小厮期待地看著自己博学多闻的少爷。
“我看很难。你看那个穿淡青色衣服的,他的武功平平,虽然轮流使著各派的剑法,但是一招一招都是散的,无法融合也抓不到精髓。我想是同时拜了好几个不同门派的老师,却不曾下过苦功练习……唔……八成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什么的……其他四个,虽然武功还过得去,但是没有默契,就像是临时找来的打手。如果他们五个会赢,除非是老天爷瞎了眼睛。”男孩子认真地说著。
“……少爷,您也说得太……”
“……他们打打杀杀的,本来也不关我们的事,不过如果拖到爹爹回来的话,搞不好就会连累爹爹……”说着说着,男孩有些担心了。
“啊?那该怎么辨?”那小厮紧张地说著。
“……找娘来啊,你跑回去找娘来,看娘怎么说。”男孩睁著大眼睛,直觉就是这样说著。
“……对喔……可是,少爷,您呢?”
“我待在这里,如果爹爹被波及的话,我好歹可以拖一下时间。”男孩叉著腰。
“少爷您保重,我一定死命地跑。”小厮认真地说著。
“我会的,你快去。”男孩子挥了挥手。
“那里有两个小孩儿在看。”一个蒙面人低声说着。
“小孩儿做得了什么事?别管他们。赶紧把玄武太子解决了,这次要是再失手,上头下来的重罚可免不了。”另一个蒙面人说著。
不久,一声惨呼,五人中的一人登时了帐。
四个人继续苦苦支撑,然而情势越来越不利。
“太子,我们三人断后,您快往镇上逃,那里人多,我想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一个人低声说著。
“我岂能弃你们而去?”玄武低声说著。、
“请太子以社稷为重,莫要落个玉石俱焚的不智之举。”
“这……”
“请太子顾全大局!”
“……好!镑位的恩情,我玄武必定永生不忘!”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太子言重了!”三人猛力一阵强攻,换来了一个空隙,玄武纵身而出,往北而奔。
“该死!怎么挑爹爹的来处去!”男孩暗道一声糟糕。只见几个蒙面人跟著飞身而去,男孩只好也提起了浅浅的功力,跟在其后。
“这小表也太嚣张了。”一个蒙面人说著。
“正事要紧,小鱼儿莫管。”
玄武使尽了全力、提气飞奔,总算出了森林。即使已气息紊乱,然而后有追兵,前方的市镇又有一段距离,玄武不禁后悔起以前总视武学一门为旁枝末节,不肯痛下苦心。
“莫非天真要亡我,”玄武绝望地朝天大喊,他已经毫无余力再逃了。
亡你就算了,可不要扯上我爹爹啊。同样也是飞奔著的男孩子,著急地想著。
此时,追兵已至,玄武回过了头,年纪轻轻还带了些稚气的脸上,满足绝望的表情。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连同著六位庄师,急步奔来。
爹啊!男孩一见了男子,暗地叫了声苦。
“识相的别插手,爷们也许可以饶你狗命。”蒙面者恶狠狠地说著。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强盗杀人之事,难道就不怕王法。”男子说著。
“爷们手上这柄刀就是王法。”蒙面者不再管这名男子,一刀就往玄武斩去。
“救他!快,”男子对身后的庄师喊著,四名庄师登时飞身向前,挡住了往玄武身上招呼的致命一刀。
“好啊,真要与爷们为敌,就让老子我送你到阎王殿。”蒙面者杀意已起。玄武得知救星已至,忍不住展开了笑颜,再度提起了三尺青锋。而见到了敌方人多,男子身旁的两名武师也提刀加入了战局。
六名庄师都已上场,男子安然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场中己方七人、敌方五人缠斗著。己方六名庄师合作无间,约莫一刻之后,敌方就有一人被削去了手臂,鲜血淋漓。
略略皱了眉,男子转过了身,不忍看著那翻滚在地的哀嚎惨状。
四名敌手眼见不敞,且战且退。正当玄武略略安心之余,又有十名左右的蒙面客赶来加入战局。
战势登时逆转。更因为战圈的扩大,使得原本站在边缘的男子长长的衣袖不住地飘扬。
己方以少斗多,自然无暇兼顾男子。几刻下来,横扫的剑气屡屡割破了男子的长袍,男子微皱著眉,稍稍退了开。
“糟了,这样下去莫要伤了爹爹。”男孩暗忖。
盯著一个看来已然筋疲力尽的蒙面客,男孩捡起了一块石子,扔向敌人的环跳穴。
内力准度都不太足,所以这名蒙面客在察觉暗器破空之声以后,仍能堪堪闪过,但是几名庄师怎肯放过这个空隙,两刀下来,这名蒙面客就下了阎王殿。
还好,还好。男孩吐著舌,小小偷笑著。
男孩又捡起了一块石子,这次他的对象是一个看来块头颇大的蒙面人。
体格过于壮硕,想必身手不会灵敏到哪里去,男孩自顾自地想著。莫要怪我挑软柿子吃,我才只有八岁罢了,男孩在心中偷笑。
一块石子又飞了出手,这次果然给男孩料中了,酣斗中的壮汉压根儿想不到还有人施以暗算,直到石子触身、右脚一麻,才知大事不妙。
一名庄师一刀斩下了壮汉的首级。
同样的手法,接著又解决了一人。
眼看己方人手缺折增快,蒙面客开始疑虑。
“小心,事情不太对。”一名蒙面客说著。
初阵就已解决了三人,男孩不免渐渐得意忘形了起来。娘亲总说我的暗器手法难登大雅之堂,依我看来,我可没差到哪里去。男孩在心中暗喜。拾起了石子,又想故计重施。
一个目标又出现了,男孩瞄准了对方的后脑,扔了出去。
随著“实战”经验的累积,男孩这次使得可是十分纯熟,然而石子是准确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却只发出锵的一声,接著就弹了开。
“有暗青子,”“接应”的庄师来不及灭口,这名蒙面客就已大声喊出。
糟了,少爷危险。几名庄师暗惊。
男孩暗中给予助力,这几名庄师如何不知,除了立即砍杀这名蒙面客外,连忙就是打著手势,叫男孩快逃。
叫我逃,我也想逃啊,可是我怎么可以丢下爹爹在这里。男孩苦著脸。
两相权衡之下,男孩暂时停止了偷袭,只是躲在树干之后偷看著。
但是,那名蒙面客的提醒,已经让其他的蒙面客注意到了。
“有高手埋伏,小心。”一名蒙面客大喊著。
噗,高手。男孩差点失声笑了出来,连忙捣住了嘴。
此时蒙面客只剩下十名了,两方堪堪斗成了平手。
然而,一名庄师左腿不小心被敌方划了一刀,眼看情势危及,男孩想都没想,顺手抓起了一块石头就出了手。
由于早有警觉,这名蒙面客即时闪了过。受伤的庄师趁著空隙翻滚在地、逃过利刃加颈。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小表!”蒙面客转身怒喝,冷不防一块大石接连飞来击中脸部,登时昏厥。受伤的庄师上一刀,又解决了一名。
其余九名蒙面客眼见己方同伴接连毙于孩童之手,不禁怒火中烧。
“少爷!快跑!这里我们挡着!”几名庄师大喊。
最先,男孩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往后退了几步。然而,才刚抬起了头看去,就只是淘气地吐了吐舌,从树林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负着双手、一副悠悠然的样子、一步步晃到了男子身旁。
“灵儿?你怎么在这里?”男子本还算是镇定的脸色此时才变了变。
“你适小表也太嚣张了!”一名蒙面客怒吼,一刀就是斩向男孩。
男孩连忙一个侧跳,闪过了兵器。在己方众人的惊呼之外,还不忘给了他一个鬼脸。
“我就是嚣张,怎样?”男孩逃到男子身旁,抱住了男子,有恃无恐地叫嚣著。
“气死我也!”一名蒙面客提刀向前,几名庄师连忙挡了下来。
“气死了最好!”男孩做了个鬼脸。
“灵儿,怎么这么胡闹?”男子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小声地说著。
“爹爹,您看灵儿的暗器用得好不好?”男孩撒娇著。
“很好。才几天没见,又有进步了。”男子的声音十分温柔。
“哪里好了?”一个美妇人骑著一匹棕马,出现在林边。身后还有十几匹骑士,马上载著一些护院庄师。“力道不足、巧劲不够、准头也偏了、时机也不对,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眼看横生变数,两方人马都停下了手。
熬人轻轻一纵下了马,香袖微张、几缕发丝迎风扬起,饶是风情万种、娇媚动人。
用一条纯白的丝质手绢轻轻拭去了脸上的尘土。
“真是的,萧泰说得也太夸张了,害我急得跟什么似的。”慵慵懒懒的声音。
“夫人,你怎么特地来了。”男子微微笑著。
“妾身不放心相公。”美妇人的声音娇柔得仿佛滴得出水似的。
“娘,您终於来了!”伸出了双臂,男孩蹦蹦跳跳地奔向美妇人。
一名蒙面客眼见情势不妙,不禁动了挟胁人质的念头。目光一闪,一柄亮晃晃的刀竟然就往著男孩身上招呼。来势太快、而且出乎意料,男孩见了那刀锋,嘴上才刚惊呼著,想向后闪开却绊了一跤、坐倒在地。眼见利刀加身,就是抬双臂臂挡着头,失声惊叫著。
“无耻!”美妇人低喝一声。只见女子的身影闪过、两指一弹,蒙面客一声惊呼,兵器就月兑了手。美妇人伸了手接过,一把钢刀就架在蒙面客的颈子旁。快得有如疾电流星。
蒙面客一身冷汗。
“对个小孩儿动刀动枪的,你要不要脸。有什么不顺眼的,直接找我就是了。”妇人美眸中满足愤怒之色,手上那把亮晃晃的刀更是显得危险万分。
蒙面客几乎就要昏去。
“娘。”男孩低声叫著。
男子连忙快步走近,把男孩抱了起来,就是轻轻拍著背。
“灵儿,哪里受伤了?跟爹爹说。”男子心疼地问著。男孩抱著男子的脖子,吓得发抖,哪里还说得出话。
美妇人担心地看了一眼。
“夫人,我看灵儿没有受伤,只是吓坏了。”男子说著。
“相公,您带灵儿先回庄。”美妇人淡淡说著。“等会儿的场面有些血腥,给灵儿看见了不好。”
“夫……夫人饶命……”蒙面客眼见小命不保,哀哀求著。
“我一出手就未曾留过活口,今日是你们断了自己的生路。”娇柔的语音里是修罗般的冰冷。
男子微微摇了摇头,抱著男孩,往呆立一旁的玄武缓缓走去。
“兄台若是不见弃,可愿与小弟回庄。”
玄武双眼一红。
“今日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男子仔细端详了玄武一会,只见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黯淡的目光却彷佛经历了许多风霜。
才小小年纪……男子低声轻叹。
“请随我来。”
“小弟还好吗?”
回庄的路上,玄武看那男孩还挂在男子胸前,不禁担心地问。
原先的六名庄师跟随在侧,眼光里也心是担心之意。
“他很好,现在还在偷笑呢。”男子轻叹了一声。
七个人瞪大了双眼。
“啊……爹爹……您怎么可以拆灵儿的台呢?”男孩从男子的头发里抬起了头来,露出了古灵精怪的大眼睛。
“还敢说,你可知道爹爹先前是多么地担心。”男子轻斥著,不过还是能溺地亲了亲爱子的脸颊。“你可真是吓坏爹爹了。”
“不怕不怕。”男孩亲密地又抱住了父亲的脖子。
“谁叫他们在福叔的腿上划了一刀,又害孩儿跌了个四脚朝天。我要他们通通都去找阎罗王下棋。”
“少爷……”受伤的庄师感动地几乎要五体投地了。
“唉,你这性子怎么跟你娘亲一个样子。”男子无奈说著。
“喔,爹爹,您说娘的坏话,灵儿要去跟娘告状,让娘三天不理您。”
“唉,枉费我千里迢迢带了几十本书要给你当生辰礼物,看来……”
“啊,爹爹,孩儿什么都不会说的。”灵儿连忙又撒著娇。“爹爹对灵儿最好了。”
“古灵精怪。”男子轻轻打了下男孩的。“你到底是什么投胎的。”
“不知道。”男孩吐著舌,然后,看到了一直看著他的少年。男孩只给了他一个鬼脸。
一回到了庄里,小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冲了向前。
“老爷、少爷,你们没事吧,萧泰担心死了。萧泰要带路,可是夫人命小的在这里留守,萧泰好怕少爷出了什么差错,萧泰……”
“乖,我没事了。”被男子抱在怀里的男孩,轻轻拍了拍小厮的头。
“少爷……”小厮的眼泪即将有如长江决堤了。
“萧泰,你收拾一个房给客人住。”男子吩咐著。
“是的,老爷,萧泰立刻去。”抹了抹眼泪,小厮走进后院。
“寒舍地小偏僻,若有怠慢还请多加包涵。”男子对玄武说著。
“再造之恩不言谢,在下玄武,敢问兄台贵姓大名。”少年作著揖。
“在下萧哲。”男子说著。
“我是萧子灵。”男孩也凑上了前自我介轺。
“胡闹,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男子敲了一下男孩的头。
“啊,爹爹,敲灵儿的头,灵儿会变笨的。”
“我倒宁愿你笨了点。”男子笑著。
不料,一听见萧哲的名字,玄武大惊失色。一双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与爱子笑闹著的萧哲,发现了玄武的异样。
“怎么了?”男子问著。
“您是萧御史?八年前在刑场被救的萧御史?想不到当年憾恨多日,今日即是有缘一见!”玄武失声喊著。
萧哲有些吃惊地看了看玄武。
“在下隐居甚久,为何兄台认得在下?”
“当年萧御史不惜以死上谏,玄武那时也在宫中。”玄武有些激动地说著。
“……这么说,您是玄武太子?”萧哲也是失声喊著。
“九年前,皇上不问政事,右丞相专擅朝政,朝中有志之士莫不义愤填膺。萧某忝为御史,自该上奏以正圣听,谁知圣旨一道,欲将萧哲于午门处斩。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然而奸佞一日未除,萧哲一日不能心安。西市示众之时,拙荆奉师门之命,将萧某救出,之后更不惜叛出师门,与吾一介书生携手共归田里……萧某自此不问世事……然而玄武太子之位乃圣上亲封,却又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书斎之中,萧哲与玄武同桌而谈,案上的香片透出阵阵清香,玄武的目光黯淡无神。
“约莫六年前,右丞相令玄武坐镇江南府,美其名为代圣上探查民情,然则玄武当年只有十二岁,又该如何适任?想必是右丞相欲将我隔离君侧,有意另立太子,以擅其专权。六年来,江南府刺客不断,全仗江南总督仗义相助、全力护卫,玄武方能悻免于难。玄武屡次欲求见父皇,然而几十道的圣旨都是命玄武不得擅离江南。玄武忍气吞声、韬光养晦,强忍不平之气,欲待有朝一日、得登殿堂之时,能亲手肃清朝政。尽避那右丞相一手把政,然则本朝典律甚严,只要玄武行得正、坐得直,这太子之位他又能怎生废去!不料七日前,江南总督遇害,刺客栽赃于我、陷我于叛逆不义。圣旨一道,命玄武自尽,又叫玄武如何甘心!连夜遁逃出江南府,嫂十名护卫凋零殆尽,此刻只怕天涯虽大,已无玄武可棲之处。”
听闻此言,萧哲微微摇头。
“太后、皇后难道不曾为你进言?”
“想我乃是才人所生,出身卑微。生母难产而死,父皇怜我年幼失母,将我过继给尚无子嗣的皇后,并册封玄武太子之位。为此举,曾惹得太后不悦。二皇弟俊秀而聪颖贴心,生母更为太后之姪女阑妃,自是借受宠爱。传言太后本有意将太子之位赐予二皇弟,只因父皇坚持才作罢,如今玄武被遣他乡,无法晨昏定省,与太后之情更足淡薄,太后又怎肯为玄武美言?至于母后早于六年前逝世,母仪天下之位由阑妃把持,朝中左丞相之党原为母后外戚,母后逝世之后,右丞相一党更是无法无天、变本加利。玄武在朝中如坐针毡,父皇对政事以及后宫恩怨毫不过问,玄武求天不应、叫地不灵。”
“荒唐!”萧哲怒极。“难道我朝江山就此断送!”
“孤臣无力回天,玄武只望手刃奸相,虽死无憾!”
“就凭你?”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听闻此言,萧哲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夫人,你回来了。”
萧夫人轻移莲步,捱著萧哲坐下。
“萧夫人。”玄武恭敬地站了起来,弯了腰。
“哟,这我怎么敢当,堂堂的太子爷莫要折煞民妇了。”说是这么说,萧夫人却是拿起了萧哲的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一副悠闲的样子。
玄武一脸尴尬。
“不敢,玄武如今一介钦犯之身,幸蒙萧庄主收留,怎敢再僭称太子。”
“既是如此,明日就走。”萧夫人神态依旧从容,语声依旧柔媚。
玄武一听,黯然不语。
“夫人……”萧哲询问的眼神,望向萧夫人。
“我家老爷不问世事已久,你莫要拖累了我们萧家庄。”
玄武微微黠了头。“既是如此,救命之恩在下自当铭感五内,就不再叨扰,在下告辞。”玄武沉重地行了一礼。
“请恕妾身不送。”
玄武咬牙而去,却被萧哲拉住了衣袖。
“且慢,如今天色已晚,你独自一人又得何去何从?不妨明日天亮再动身。”
“夫人,你说是吗?”萧哲带著微笑,转头看著萧夫人。
“我可没有逼他现在就走。”萧夫人嘟起了嘴。
萧哲稍稍握了握萧夫人的手。
“如果他待在这里,真会连累我们的。”内室里,萧夫人解下头上的金钗,萧哲拿起了一把玉梳,缓缓梳著萧夫人柔顺如云的秀发。
“但若任凭他客死异乡,则右丞相的权势可更如日中天,假若由他所拥护的二皇子登基,只怕天下就要大乱。”萧哲轻叹。
“这我们可管不起。相公,今日午后的那群强盗来历可不简单。”
“怎么说?”
“武当派、青城派、革山派、崆峒派、百越门、莴虎门、唐门、醉仙教,光这一批,就有如此多的门派参与。这一次幸好是些小杂鱼,不过,如果他们知道玄武太子的真正下落,怕不真派出门下的高手来围剿?我们庄里六十九口,妾身实在无法护得周全。”萧夫人静静瞧著镜里的萧哲。
萧哲面色凝重地继续梳著。
“刚刚的人我全灭了口,但是他们失踪的地点终究会被发现,这附近就这几户人家,只怕危机已然不远。”
“夫人打算如何?”萧哲梳完了发,坐在萧夫人身侧,轻轻问著。
“明日一早就赶他走,我们迁庄。这件事要快。”萧夫人说著。
“本来,最好今晚就动身,但是赶奔夜路只怕更危险。”萧夫人倚著萧哲,萧哲抚模著萧夫人的长发。
“我好怕啊,相公,如果他们真来了,您和灵儿该怎么辨?”萧夫人叹著。
“都怪我。”萧哲柔声说著。
“相公莫要自责,其实如果是我在场,我也要管的。再说,如果您当真视而不见,就不是我所倾慕的萧御史了。”萧夫人倚在萧哲怀里。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玄武太子身系天下与亡,如能护得他周全,萧某死亦无憾。
深夜,萧哲无法入睡,轻轻起了身,为夫人盖好被褥。窗外乌云遮住了圆月、夜风沁凉,萧哲披了一件外衣,缓缓走出了房门。
然而,蝶衣以及灵儿的安危,却不是我所能放下的。萧哲黯然长叹。
远见后厢房的灯火未熄,萧哲心中有了计较。正当前往与玄武禀烛夜谈之时,一阵不祥之意突然袭上心头。
太静了……连虫鸣的声音都没听见……萧哲暗自惊我,左右张望,发现连守更的护院庄师都不见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
萧哲暗登不妙,提起了脚步、正要回房叫醒夫人,此时一个黑影闪过,萧哲正要惊呼出声,黑影便捂住了他的嘴,一把锋利的匕首是过颈间。
异味!
萧夫人从梦中惊醒。闭住了气息,从一旁的外衣腰带间,缓缓抽出了一把软剑。
月光把宵小的黑影映在纸窗,窗上被挖了一个洞,淡黄色的烟雾缓被吹了进来。
迷香?
萧夫人暗暗运起了功力,幸好,看来并无大碍。
一个箭身向前,软剑檄著内力、发出淡紫色的光芒穿过纸窗,宵小的鲜血喷得窗纸一片腥缸。
踢开了窗,黑夜仍静。
夜袭?
萧夫人锐利的凤眼左右横扫,不见任何人影。
相公呢?
萧夫人听见自己胸中强烈鼓动的声音。
“别慌,别慌……冷静,程蝶衣,你要冷静。”萧夫人不断对自己说著。
“相公不会有事的,等下就会找到相公了,现在先去看灵儿,灵儿应该还在房里。”定了主意,萧夫人往萧子灵的房里奔去。
约莫五十步远,凉亭旁的草丛里,萧哲倒卧在血泊之中,双目紧闭、已然气绝。
“谁!”感叹身世,深夜未眠的玄武,眼角瞄见窗外窜动的人影,提起了剑、轻轻推开了门。
一个刀锋靳落。
玄武奋力一架,金铁交击之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惊心动魄。
“大家快起来,有刺客!”一面历力挡著敝人的凌利杀招,玄武一面大喊著。
不久,一个一个房里的灯火点亮了。刹那间,尖叫声、脚步声、人的喧闹声划破了月圆之夜。
隐在黑暗中的高手一个个现身了,毫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惨叫声、申吟声登时大作,几个护院庄师提起了兵器与刺客死斗。
玄武趁著对手心乱之时,削了对手一剑,几个庄师乱刀砍下,对手登时毙命。
“肩并着肩,互相掩护。”一个庄师喊著。
听到了后院的喧闹之声,贴在萧子灵房前的刺客吃惊地转了一下头,却望见了长发飘逸、脸色有如修罗一般的萧夫人。
头颅被斩下之前,只见到一抹紫色的光芒。
“灵儿!”萧夫人慌张地喊着,一脚踢开了门,摇着爱子熟睡的小小身子。
没有反应。
一控鼻息。幸好,看来只是中了迷香。
萧夫人安心之余,几乎要痛哭失声了。
“别怕,灵儿,娘来了。”萧夫人左手抱起了爱子,提着剑,往后院喧闹的主向而去。
“相公!你在这里吗?回答我啊!”萧夫人一面飞奔、一面慌乱地喊着。
几个不肖之徒,看见萧夫人衣着不整,有意轻薄。
“娘子,你的相公在这里。”一个人喊着,其他几个则在一旁嘻笑。
本来就急着找萧哲的萧夫人,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但是听到这调笑之语,一口气怎生咽得下。
转回身奔了几步,萧夫人一剑斩下。
刺客慌张一挡。“不好了,看来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三尺青锋已然被斩断,连惨呼之声都未出口,萧夫人一个反手,透心而过。当剑拔起之时,淡黄的月光从乌云的空隙中透了出来,一把泛有紫色光芒的剑出现在众刺客的面前。一滴鲜血都未沾上。
“好一把紫稜剑!”低沉雄浑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此人修为不弱,萧夫人暗想。
不过脚步未停,萧夫人奔进了后院。
尸陈遍野,双方恶斗之下,此时,只剩一、两庄师以及玄武犹自苦撑。
伤亡惨重,而敌方还有数十人之多。
两名庄师都伤痕累累,玄武也是衣衫破烂,狼狈十分。
萧夫人略略一皱眉,几个斩落之下,了结了三个敌手,残余的三人眼见救星已至,士气大振。
萧夫人走近玄武,把萧子灵交到了他怀里。
“抱好,不要离开我太远。如果灵儿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萧夫人盛怒之下,只想大开杀戒。
“是。”玄武连忙用手把萧子灵抱紧。
“老爷呢?”萧夫人转身问两个庄师。
“启夫人,小的没看见。”两个庄师异口同声。
萧夫人又急又怒。
内力催逼之下,软刽又泛出紫光。耀眼到玄武都不禁得微醚了眼。
“你们两人退下,去找老爷。”
“是的,夫人。”两名庄师飞身而去。
“我不和女子动手。”一个刺客别过了头。
一阵紫光闪过,首级落地。
旁人惊愕之声尚未出口,萧夫人可说是一剑一人,有如斩草一般屠杀著这批刺客。
“小心!那把剑有问题!”刺客惊呼。
凡铁似乎挡不住这把泛有紫光的软剑,应声而断。
“够了!住手!”五条人影从墙外闪了进来。
“老狐狸出现了是吧。”萧夫人咬著牙。
眼前的五人,都未蒙面,大约在五、六十岁的年纪。
“女娃,你跟蝴蝶山庄是什么关系。”一个看来年纪最大的人开了口。
“凭你也配问我师门!”萧夫人大喝。
“程蝶衣?”一个女子开了口。
众人错愕。
“如果是蝴蝶山庄门人,劝你让开,莫要因护了这个小子,而坏丁你师门的规矩。”
“程蝶衣早已叛出师门。”萧夫人的眼神清冷。
那名发言的女子一听之下,仰天大笑。
“好,听来传言不假。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上吧。”眼中闪著狡点的光芒。
另外一名开了口。“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件事我可不做。”
“交出玄武太子就饶你们一命。”另一名说著。
“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萧家庄。”玄武喊著。
“住口!”萧夫人怒。“今日已不只是你的事,杀我萧家庄人,这笔帐要用鲜血偿还!”
“女女圭女圭,莫要不懂得给自己留生路。”其中一名开了口。
萧夫人正待冷言相讥,两名庄师奔了回。
“夫人!”凄属的哭声。
萧夫人转过了头,一个庄师手里抱著的,不正是萧哲。
“相公!你怎么了!”萧夫人奔了向前。
颈间血痕一道。
“相公?”萧夫人全身颤抖,伸手轻抚,因为那冷冽的夜风,尸首早已冰凉。
“啊?原来这就是你家相公?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客人,他一点都不会武嘛!”一个刺客坏意地笑著。
萧夫人无语。
“你放心,他死得一点都不舒服。我一刀划开了他的喉咙、短时间内死不了……你真该看看他当时一边挣扎、一边从喉咙冒血的样子。”
纤手拂过了萧哲的脸庞。
其他四名先是不解地看著发言的人,接著登时了然于心。如今只怕事情已不能善了,唯有激怒敌手,方能取得更大的胜算。
柔若无骨的玉手,整了整萧哲的乱发。
“五个大的,六个小的。”萧夫人淡淡说著。
“什么?”众人一时听不清楚。
衣袖扬起、翩翩飞来的萧夫人有若仙子一般的美丽,而那把泛著紫色光芒的剑有如仙子身旁的云彩。然而,那股冰冷的杀意却刮得众人背脊发凉。
“小心!”五人一字排开。事到如今,顾不得江湖道义。
萧夫人绝美的脸上,是有如修罗一般、面具般的面孔,嘴过是淡淡一抹残忍的微笑。
一把暗器迎面射来,萧夫人一个掌风扫过之后,往其中一个铁莲子一弹。铁莲子破空而去,发出暗器的女子惊呼出声。身旁一名挥剑削去了暗器,然而救得了他人却救不了己身,萧夫人一剑扫过,长剑断折,连同一条左腿掉落于地。
惨叫声凄属不堪。其他三人兵器一同斩下,女子扣了一把毒沙近距离撒去。
萧夫人一个下腰,避开了毒沙,掌风一起,毒沙偏了方向,三人狼狈收回了兵器向后跃开。
“臭娘们,唐门的暗器是净往自己人身上撒的吗!”
女子皱了眉,正待反讥,紫色的光又闪过了眼前。脖子一凉,女子往颈项一抹,满手鲜血。正待尖叫,却又如何出声,滚滚的鲜血混着气泡冒出,女子转身就跑,洒落满地鲜血。
地上断腿的刺客惊叫。
另外三名不及赶到,鲜血就已蒙上了三人的眼。
“这般恶毒的娘们!爷们跟你拼了!”三人气红了眼。
萧夫人气定神闲地跟三人缠斗,紫色的光芒闪着。
“看好了,灵兑,你看娘怎么杀他们祭你爹爹。”萧夫人淡淡说著。
一旁观战的玄武连忙往怀里望去,莆子灵不知何时已醒,泪水静静地流著,睁大了双眼,注视著埸中的美妇人。
眼见师尊苦战,六名弟子提剑杀向一旁观战的四人。
其中一人连忙把手上的尸首放了下来,三人都提起了兵器、死命护著萧子灵。
萧子灵只是静静地哭著、看著娘亲,脚旁是父亲的尸首。
随著同时的雨声惨呼,美妇人解决了一人,而庄师也少了一人。
“夫人!我们撑不住了!”
眼见六名弟子不要命似地强攻,残余的一名庄师和玄武可说是应付得十分吃力。
“听好了,灵儿,无论是什么样的埸合都不能分心。关心则乱,乱则败,记住了!”美妇人一个转身,踢飞了一个对手。另一名想趁机偷袭,美妇人反身一削,对手拦腰而亡,肠腑散落一地。
剩下的一名对手呆了,从地上爬起了身,转头就跑。美妇人一剑射出,透胸而过。
没有了内力的紫棱剑,看起来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死者盯著胸前突出的剑身,似乎死不瞑目。
美妇人缓缓走了向前,拔出了剑。
一声惨呼又响起,只剩下玄武一人与六人游斗。
美妇人走了向前。
六名弟子齐声一呼,同往美妇人身上斩落,萧夫人反手一剑,断落的剑身随著亮紫色的光芒扬天飞起。
一剑一个,美妇人身上又沾满了鲜血。
“夫人……”玄武安心之余,坐倒于地,他已经筋疲力尽。
美妇人走向萧子灵。
“灵儿,这把剑给你。”即使杀了数十人,紫棱剑仍然连一滴鲜血都未曾沾上。
萧子灵无语接过了紫棱剑。
“刚刚娘已经杀光了他们,可是不够……灵儿。你要记住,武当派、青城派、华山派、崆峒派、百越门、万虎门、唐门、醉仙教……所有参与过今晚的门派,鸡犬不留!”
萧夫人模了模萧子灵的头,无限爱怜。
“这事就交给你了,娘得快去陪你爹爹。你爹爹不会武,在黄泉莫要给他们欺负了……是啊,娘得赶快去,这次一定要来得及……”
坐在萧哲尸首旁,萧夫人两行清泪此时才流了下来。无力的娇躯伏在萧哲身上。“萧郎……萧郎……”萧夫人轻轻呼唤的声音渐渐停了。
呆坐一旁的玄武此时才回过神,他发现萧子灵正睁大了双眼看著双亲的尸首。
“别看……小弟……别看……”玄武全身无力,然而他还是挣扎著、爬向萧子灵。
“别看啊,灵儿!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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