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谢卫国一个箭步过来,捂住了萧子灵的嘴。
所幸,乱成一团的华清殿里,并没有人注意到萧子灵的话。
“我们出去说。”谢卫国拉著萧子灵走出了华清殿。
即使挂著大红的灯笼,却也无法照遍偌大的御花园。
御花园里,幽暗的地方,萧子灵喜不自禁地说著。
“师叔,是师父,”
“你从哪看出来的?我倒觉得一点都不像……”谢卫国皱著眉。
“是面具。”萧子重的嘴角扬了起。“是师父的面具,我不会看错的。”
“……人皮面具?”
“对,师父有一副人皮面具……”
谢卫国的脑里登时绞成一团。
“等等……”谢卫国制止了继续滔滔不绝的萧子灵。
“一样一样来……你说,那面具是师兄的。”
“嗯。”
“师兄他……冷师兄带走赵师兄的时候,赵师兄也戴著面具?”
“嗯。”
“那……这副面具是谁的?”
“师父的。”
“那么,现在戴著这副面具的是谁?”
“自然是师父!”萧子灵激动地说著。
“不,他不是。赵师兄不可能无故来皇宫闹事。”谢卫国说著。“你想过吗,萧子灵,他这一闹,只怕整个天下都要捉拿这个饮命要犯了。赵师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是因为……是因为……”萧子灵急急忙忙地想要辩解,谢卫国做了个手势,叫他不要插话。
“再说,武功不像。”谢卫国继续说了。“他不露出本门的武功,无非是不想让我认出。
可是……瞒著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要是他真想杀玄武帝,我不可能不帮他的。”
“……”萧子灵咬著唇。
“所以,很遗憾。”谢卫国微微笑了笑。
“……也许……师父只是来接我……”萧子灵颤抖地说著。“他知道我在皇宫,可是他要接我回蝴蝶山庄,所以……对了,师父说过,他要我跟他回庄……”
“萧子灵。”谢卫国抓著萧子灵的肩。“我简直要拿你没办法,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师兄他……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萧子灵微微抬起的双眼,不知怎么,让谢卫国有点心疼。
“萧子灵,听我说。”谢卫国柔了声。“我来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会让这事情有个交代。他是我师兄,蝴蝶山庄不会让他就这样行踪不明,你放心吧。”
“那么,师叔,我们快追啊。现在也许人还没走远。”
“是啊,要追,不过我来就好。”
“您要我置身事外?”萧子灵诧异地低喊著。
“没错。”谢卫国笑了。
“可我是师父的弟子,师仇似海,怎可不报!再说,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生死未卜、吉凶难料,我怎能袖手旁观。”
“不不不,有这份心就够了。”谢卫国又笑了。
“不。”萧子灵紧紧拉著谢卫国的衣袖。“带我一起去。”
“你武功未成气候,年纪又太小……”
“我不会碍事的,带我走,师叔。”萧子灵著急地说著。
“不,你会碍事。”谢卫国沉重地说著。
“你是各个武林门派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你还没学成艺就、足以保身之前,带你在身边,我就要分心保护你。”
萧子灵狠狠咬著唇。
“我不是嫌你,而是这件事看来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失手,贱命一条也就算了,要是两个师兄的下落当真石沉大海,亦或是我把师兄唯一真传弟子的小命也送掉了,叫我在地下怎么有脸去见你父母和我赵师兄……”谢卫国的手收了紧。
“待在这里,在玄武帝和定邦将军的保护之下,把武功练好。一年……不……两年……两年之后,要是我还办不了,再来帮我。”
萧子灵沉默不语。
谢卫国离开了。
萧子灵想回将军府,玄武也没有勉强挽留。于是,叫了侍卫和轿子送萧子灵回去,还指派四个挑夫挑了一大箱的补品和药材回府。
因为宵禁,京城城的街道空荡无人。几个太监挑著灯在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面前领著路,萧子灵托著腮,坐在轿里,静静沉思著。
在寒风中又饥又冷、守了整夜的少年,脸色苍白地一路跟著。
如果等到他们回到将军府,就更难办了。少年捏了捏怀里的暗器,可是,他没有把握
“停!”带头的侍卫小统领,举起了手。一行人登时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上,在灯笼微微光芒的边缘,朦朦胧胧地,似乎躺著个人。
“你,上去看看。”小统领指派了一个侍卫上前。
“怎么了?”轿子里,萧子灵的声音传了出来。
“萧公子,好像有个人倒在路上。”
“他怎么了?”萧子灵好奇地探出了头、下了轿。
“萧公子,请回轿里去,下官已经派人前去查看……”
此时,侍卫扶著一个少年过来了。
“萧少爷,他说他跟你是认识的……”
“停……”小统领正要喝止那个过度热心的侍卫,萧子灵已经微微皱了眉。因为本来奄奄一息的人已经推开了侍卫、跃了起来。
擒贼擒王的道理,少年是知道的。少年使尽了全身之力,抓著把匕首,就往萧子灵飞扑而至。
“刺客!”惊慌的众人,还来不及拔刀,少年已经近了萧子重的身、搭上了萧子灵的手。
岂料,原本要去扣萧子灵门的手,却抓了个空。萧子灵身子一侧、手一翻、反手就扣上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甚至连脸色都来不及变,萧子灵微微一捏,痛彻入骨,少年哀嚎了一声、要架上前的匕首也抓不住了,萧子灵一带,少年整个人往前翻落,匕首也向旁飞出,没入了黑暗之中。
铛铛铛,十几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萧子灵还扣著少年月兑臼的左手,仆在地上的少年疼得满脸豆大的汗,脸上也沾满了尘土、狼狈不堪。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行刺萧少爷,”小统领怒喝著,因为刚刚的意外而胆颤心惊。
“此人惊了驾,给我就地正法,”小统领喊著。
少年咬了牙,闭起了双眼等著利刃加颈。
“等一下。”萧子灵沉声喝著,于是十几把即将落在少年身上的刀,都停在了半空中。
少年的背上,还有血迹。身上穿著的黑色衣服,破了一大块。
萧子灵伸了手,往少年的背上一撕,露出了一段白皙的背,以及上头狰狞的、此刻又已迸裂了的鞭伤。
少年的颈子上,还有一圈青黑的勒痕。
“是你……华清雨……我正要找你,你倒自个儿送上了门来。”萧子灵的声音有些颤抖……兴奋得颤抖。
“什……不!我不是华清雨!”少年惊慌地喊著。“我不是华清雨!”
“想狡辩?别忘了你的玉佩。”萧子灵沉下了脸。
玉佩果然是被他们拾去了……冷汗,滑过了背。
“那……那不是我的,是我捡的!”
“捡?呵。那块玉值得了多少钱,你会把别人随身的玉佩带在身上?”萧子灵打量著少年,少年面如土色。
“我……我……”少年咬著唇,想要辩解又找不到藉口。
“又何必狡辩,事到如今,还想逃走吗7”萧子灵想起了师父身中剧毒,痛苦得皱起眉头
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悲痛以及愤怒!
“敢作就要敢当!今日你既与那凶手有牵连,我就要你们满门满派鸡犬不留!”萧子灵怒极,手下就没了分寸,只听得少年哀嚎了一声,竟硬生生痛昏了过去。
萧子灵微微一愣,放开了手。
小既领打量著两人,心里著实有些迷糊。
“带他上轿,回将军府。”萧子灵低声说著。“今晚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小统领有些迟疑。
然而,萧子重已经上了轿,正一脸不耐烦地看著他。
小统领打了个冶颤。
欺君是死罪,然而要是惹火了这个萧少爷,只怕也不是那么好过。
罢刚的那一手,自己连看也看不清,这个备受圣上疼爱的萧少爷,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
叫圣上出面,都可不是一顿痛打可以了事的……
“来人啊,没听到吗!把萧少爷的朋友扶上轿!”小统领喊著,其他的人会了意,连忙附和著。
“哎呀,萧少爷的朋友怎么昏倒了。”雨个太监连忙把少年扶了起来。
大家在宫里这么久了,可都是骢明人。知道谁惹得起,谁不能惹。
“真是的,身体不舒服就该去看大夫啊……”小统领一边喃喃念著,一边偷看著萧子灵的反应。
萧子灵让出了一半的轿子给少年坐著,朝他们微微笑了笑。
于是,松了口气。
因为左腕的剧痛,所以在路上晃了几下,少年就幽幽醒转了。
没料到,一睁开眼,就是萧子灵凌厉至极的目光。
“萧子灵,”少年尖叫著,仿佛兄到了鬼魅。
萧子灵的生母,是辣手无情的程蝶衣。当年萧家庄一战,掌门婆婆惨死于女魔头剑下,当时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那传回四川的绘声绘影,对于程蝶衣的狠辣以及可怕却有增无减。
她的儿子,萧子灵,长年处在玄武帝的庇荫之下,叫各门各派自今大仇仍不能报,只能望著戒律森殿的将军府以及皇宫咬牙切面。
暂掌掌门令符的长老已经说了,谁取了萧子灵的人头回四川,谁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人!
众人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因为……
每人……只当萧子灵是个养尊处优、享尽奢华、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
没想到……少年一边发著抖、一边看著萧子灵。虎母无犬子,这深藏不露的萧子灵,只怕……也不会让他好过。他刚刚饶了自己一命,是不是因为已经想到更为毒辣的方法来折磨自己?
“你识得我?”萧子灵皱了眉。
“你……”少年脸色更加苍白。今日落人进小魔头的手里,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如此……!
“啧。”眼见少年眼神不封,萧子灵的手微微一拂,竟然卸下了少年的下颚。
想死都不行……
本想咬舌自尽的少年,只在舌上咬了个小伤口,忍著关节月兑臼的剧痛,却再也忍不住屈辱的泪水。
“等……等等……华清雨,你哭什么……”萧子灵反而有点慌了。
少年的眼泪掉得更兕了。
清雨……清雨……怎么办,他没用就算了,还拖了清雨下水……
“你……你别哭了,”
回到了将军府,萧子灵一路拖著“华清雨”进去他的房里。经过了主屋,杜将军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子灵吗?”
夜已深,杜将军的房里还点著灯。
“我带朋友回来住。”萧子灵说著。
杜将军的房里没有再出一点声息。
萧子灵看了杜将军房间一眼,继续拉著“华清雨”回房。
华清雨月兑臼的下颚以及左腕,在轿里的时候,受不了他一直掉泪的萧子发就已经替他接上了。
可为了什么,他还是哭个不停!
把他推进了房里,萧子灵锁上了门、点上了灯。那个华清雨已经哭到没眼泪,却还是一直呜咽著。
“真是够了,哭哭啼啼的,跟个小泵娘一样。”萧子灵扳起了脸。
华清雨的脸上,鼻涕眼泪纵横著,看起来非常的狼狈。此时的他,看了萧子灵一眼,又看了锁上了的门,眼中只有惊惶的神色。
“我……我警告你……士可毅、不可辱,你敢碰我一下,我做了鬼也不会饶你的!”华清雨又开始哭叫了起来。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萧子灵忍著火气。
“我问,你答。如果答案我满意,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萧子灵沉著声说著。
华清雨略略惊讶地看了萧子灵一眼,却又马上低下了头。
他说……他说可以放自己一条生路……太好了……
不不不,他一定只是说好听话。等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立刻杀了自己……华清雨紧张地捏紧了双手。
“那个宅院里的女人,是你收殓的?”第一个问题。
……华清雨在心里打著鼓。孩不孩……到底该不该说……如果是本门的武功心法、毒药暗器,洩漏的人是一定逃不了师门的死罪。可是……这个问题……应该可以说吧……可是可是,说了以后,这个魔头会不会认为自己已经没了用处,把自己一掌毙命……
看起来起码大了萧子灵三岁以上的华清雨,畏惧地打量著萧子灵的表情。
说不说……说不说……
“不说?好,我去问你师门。”萧子灵冷冷地笑了笑。
“华清雨,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还怕你跑得掉?相不相信,就算你不说,不出三天,我就查得出你的师门来历。到时候,我灭了你满门!”
“慢著,”华清雨惊呼出声。“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么残忍对我!”
“残忍?”萧子灵轻轻笑了笑。“残忍……”萧子灵喃喃复述了一遍。
“到底是谁残忍?师父他到底又是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叫你们绑了一个孩子来威胁他、骗他、害死了他……”萧子灵看著华清雨,就像一条蛇盯著他的猎物。
华清雨反而不敢开口。他看著萧子灵眼里悲愤的表情,登时充斥在心里的,不晓得是恐惧、惊愕还是同情。
“到底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师父。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不然,我就大开杀戒,连同以往的血海深仇,一起清算了。”萧子灵缓缓说著,华清雨打了个冷颤。
“可你母亲,也杀了我们掌门婆婆……”华清雨自知失言,捂住了嘴。
“那个老女人原来是你们的掌门……”萧子灵微微笑了。“那么,你们就是唐门的人了,没错吧。”
在萧子灵清灵的微笑中,藏著明显的杀意。
“灭我萧家庄,杀我师父的,原来同是唐门。”萧子重又笑著。
“师仇似海,满门的血债,今日我就先从唐门下手。”萧子灵伸出了手,缓缓地往华清雨的脖子伸去,华清雨先是畏情地缩了一缩脖子,然而,自知怎么也不可能逃月兑生天,乾脆认了命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锁喉的毒手……华清雨又张开了眼。
萧子灵收回了手,坐在床铺上,似乎有点怅然。
“你走吧。”
“啊?”华清雨不敢置信。
“走,不要等到我后悔。”萧子灵别过了头。
“……可是……你……报仇的事……”华清雨结结巴巴地说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萧子灵喃喃说著。
华清雨呆坐在原地。
“其实,我本来就知道,害死他的人就是我。”萧子灵轻轻柔柔地说著。
华清雨只能看著萧子灵。
“我没用,我老闯祸,我连累了师父,我害死了师父……”萧子灵转过了头,看著华清雨。
“还不走,我一改变心意,你就得死在我手里。”
“……你下不了手?”革华雨月兑口而出了一句话,却想狠狠咬下自己的大舌头。
大笨蛋!他干嘛怂恿这个小魔头杀自己,
趁著萧子灵微微愣住的时候,华清雨急急忙忙地想要夺门而逃。
萧子灵没有阻止,然而华清雨一打开了门,想起了什么,又回过了头来。
“你……可不可以……把玉佩还给我……”华清雨结结巴巴地说著。
萧子灵看了他一会儿。
“玉佩不在我手上。”
门外淅哩哩地下起小雨,华清雨站在门口,呆呆看著萧子灵。带著冷冷湿气的晚风,从他背后吹过,扫过了萧子灵束著金冠的发。
“我赔给你好了。”
看了一眼华清雨,萧子灵走下了床,来到墙角。
墙角摆了两个大箱子。玄武帝的赏赐,萧子灵一向都堆在右边的箱子。而其他人的礼物,就堆在左边。
萧子灵掀开了左边的箱子。登时,耀眼炫目的珠光宝气在室内流转著,箱里摆满了奇玩宝物、琉璃玛瑙、宝石珍珠……里头有一只本来可以独自被高高供在大官客厅的玉马,现在被一堆夜明珠以及金叶子埋在箱子的角落。
萧子灵取出了一颗夜明珠。
有鹌鹑蛋般大小、光润圆亮的夜明珠,在萧子灵的手中洒著淡淡的光晕。
“你的玉佩只有中等的质地,我手上的这颗珠子,足够让你买上几千块了。你拿去吧。”
华清雨看著萧子灵。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跟你买那瑰玉佩的价钱。”萧子灵微微笑著。“很抱歉,玉佩被我师叔拿走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反正只是一块玉佩,你回头再刻一块吧。”
“他……他拿那块玉佩是要……”
“师叔曾经说过,他会先找凶手算帐。我想,应该是去探听你的师门,再去登门问罪吧。”
“……”闻言,华清雨的脚,恐惧地抖著。然后,扶著门沿,华清雨缓缓坐倒在地。
萧子灵关上了门,看著失神中的华清雨。
华清雨的脸上,是绝望以及悲伤的表情。
“你们既然杀了我师父,就该付出代价。这是你们应得的。”萧子灵说著。
“不过,华清雨,既然我这次放过了你,我就不会对你再出手。你只要走得远远的,我们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华清雨抬起了头,眼睛里有著泪光。
“问题不是在这里……”华清雨悽惨地说著。“问题不是在这里……我不是华清雨啊……”
“啊……你真的不是华清雨?”
“不是……”少年低下了头。
“那……无妨……”萧子灵笑了笑。“师叔想必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会问清楚再动手的。既然不是你的玉佩,那就刚好物归原主……”
萧子灵停下了话,因为那少年正捉著他衣袍的下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萧子灵疑惑地说著。
“……”
“华清雨是你什么人……”
“……”
始终无语的少年,擦了擦眼泪,站了起身。
“谢谢你……我想,我该走了……”
“玉佩的事怎么办?”
“我……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找我师叔?”
“……嗯。”
“凭你一个人?”
“我……”少年又低下了头。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要去哪找一个连脸都没有看清楚的人?
“就算你找著了他,你要他怎么把玉佩还你?”
“我……我不奢望能拿回玉佩了……我只要把它毁掉……”
“……你以为你做得到吗?”
“……”不可能……少年登时绝望了。他连萧子灵都赢不了。
萧子灵看著他。
“我本来今晚就要难开这儿了。”萧子灵缓缓说著。
少年看著萧子灵。
“我本来……也是要去找我师叔。”萧子灵微微笑著。
少年的眼睛睁大了。
“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一起走。”
萧子灵捡了几件比较扑素的衣服,用方巾包了起来。目光转了转,走到了墙边,挑了几颗夜明珠,用一块丝料包著,揣进怀里。
华清雨……喔……应该改叫做唐忆情了……
既然已经决定跟萧子灵一起走,少年自然也不用隐瞒自己的名字。
包何况……听他华清雨、华清雨这样叫著……唐忆情连忙捂著自己的脸颊。
啊啊啊……好烫……
“你又在发什么呆?”萧子灵胡疑地看著他,一边小心地把紫棱剑缠在自己腕上。
“没……”唐忆情连忙低下了头。
所以,没有见到萧子灵抚著腕上缠奸的紫棱剑的神情。
“那么,走吧。”萧子灵取出了一个玉镇,把留信压在桌上。
师恩如天,他不可能真的不管一切,任师父的遗体流落异乡。
至少……要让师父入土为安……萧子灵紧紧握了拳。
“娘?”小太子玄慈轻轻唤著。
皇后在华清殿不支昏厥,被送回后殿休养。然而,自从醒来之后,就只是睁著无神的眼睛,看著天上的明月、渐渐地被乌云遮蔽,然后,下起了小雨。
一夜无眠,一夜无语。小太子被请回东宫休息,临走前,依依不舍的眼神,没有进入皇后的眼里。
棒天,小太子来到华清殿请安,皇后却仿佛维持著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姿势。
若有所思……
“娘……”小太子又再唤著。
偶尔,皇后会回过神、慈爱地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眼神流转、又再继续沉入自己的思潮。小太子睁著寂寞的眼睛,看著自己母亲的背影。
案皇没有留在华清殿里过夜,甚至没有等到母后醒来就走了。
陌生的父皇……无情的父皇……是因为父皇,所以母后才伤心吗?
“太子殿下……”一个太监在门口轻轻唤著。小太子转过了头去。
“您该去念书了,师傅已经在等著呢……”
小太子又轩过了头看著母亲。
皇后仍是看著窗外。
眼神一黯,小太子告了退。
皇后甚至没有回礼,小太子咬著唇,低著头就要出门。此时,一阵小旋风捲过了脚边。
“母后……”三皇弟玄英,张开了双手和大大的嘴,笑得兴高采烈,仿佛就连昨晚母后昏倒的事都忘了。
“英……”皇后低呼了一声,玄英跑蹦跳到了皇后胸前,把她抱了个满怀。
“母后抱抱……”玄英大笑著、撒著娇。
“好好好。”亲热地接著他,皇后也笑开了。
“英儿有没有乖乖的啊?”
“嗯,英儿一向最乖了。”玄英摩娑著母亲的脸颊。
玄慈只是看著。
专注地看著自己怀里的玄英的母亲。
甭身一人走在路上,冷雁智随手把食粮用品背在背后,背著日落的余晖缓缓走去。最近的日子里,他几乎都待在竹山上,只有一个月里几次的探买,会让他走进这个邻近的小镇。
在京城穿的华丽丝绸,早巳换成跟镇上居民一般朴素的布衣。然而,冷雁智没有发现,他腰上悬著的刀,以及过于白皙冷艳的样貌,对这些辛苦过日、换来一身黑粗皮肤的村民,还是有著一定的冲击。
“大哥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雁智微微一皱眉,本想当作没听见,然而一只白女敕女敕的手已经拉上了衣袍的一角。
“大哥哥……”
那女孩的声音还在叫著,冷雁智扳起了脸,转头看著女孩。
“有事?”
女孩只是呆呆看著他,脸上带著点红晕。
“没事的话别烦我。”冷雁智随手甩月兑了女孩,转头就要离去。
“大哥哥!”女孩似乎慌了,她两三步跑了上前,挡在冷雁智的路上。
冷雁智正当发作,女孩已经低下了头,递出一束小花。
“大……大哥哥……我……这是我卖剩的花……送……送你!”
冷雁智看了女孩一眼。
“我不是什么大哥哥,起码也该叫声小叔了。”冷雁智似乎连一个笑容也吝啬,迈开了步伐就往女孩身边闪过。
那小女孩在想些什么,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大……小叔……”女孩面红耳赤地又拉著冷雁智的衣服。
冷雁智已经十分不耐烦。
“我一个大男人,拿著花成何体统。我不要!”
女孩尴尬地站在冷雁智的面前,冷雁智冷冷看著女孩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
“我不会喜欢你的。”冷雁智不耐地说著,女孩的心事被戳破,登时一张还算白净的脸,仿佛就要滴出血来了。
几个路人经过了,十几只好奇的眼神盯著他们。冷雁智双手叉在胸前,等著女孩自行含泪离去。
“我……我知道了……”女孩低著头,小小声地说著。
咬著小唇,女孩抬起了头。
“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大哥哥!”女孩递出了花。“送你!让你送给喜欢的大姊姊!”
冷雁智的脸仿佛也红了一红,不过,不是因为女孩的缘故。
“不……不要了……他不会喜欢的……”
“花儿多美啊,有谁会不喜欢花呢?”女孩纯真地笑著,冷雁智叹了口气。
“知道吗,有人送我花呢。”冷雁智一边笑著,一边把花递进削好的竹筒里。
……
“我说,你不会喜欢的。可是,她死缠著要给我,所以,我还是带回来了。”
……
“真是的,随便在镇上见几次面就说喜欢了……那……我们,又该算什么呢?”
手上微微一顿,冷雁智轻轻笑了笑。
“算了,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就不跟你计较……”
草草整理好了花束,冷雁智转身看著躺在床上的赵飞英。
还是一样……静静睡著……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真要等到红颜白首……等到地老天荒……
心里微微有著不安,但是冷雁智刻意地去忽视。他……会醒的……比起当时那仿佛天崩地裂的、心中的撕痛,现在……该算是幸福的……
微微阖了一下眼,冷雁智缓缓走近赵飞英身旁。
坐在床边的地上,冷雁智的双手枕著床铺,托著腮,痴痴地看著赵飞英。
“她好年轻啊……好像才十四岁呢……想当初,我十四岁的时候,还跟你一起在庄里练武。现在……都过这么多年……想起来真不可思议……”
……
“她还叫我大哥哥呢……三十好几的人了……被她这样一叫,好别扭……”
……
冷雁智趴在床上,微微著双眼,瞧著近在咫尺的赵飞英。
“好慢啊……我顶多也只能再等你个三十年罢了……不过,我真能等得到你吗……如果,你醒来了以后,我已经满头白发……你……还会认得我吗……如果……我已经先你而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记得这一个,已经等了你五十年的傻子……”
“我好想听你说话……你说说话吧……师兄……”
冷雁智看著赵飞英。等著奇迹、等著希望。然而,唯有夜风轻轻吹过了赵飞英的发稍。
“不……还是别说了……这样就好……”冷雁智微微笑著,伸出了手,抚著赵飞英的脸颊。
“这样就好……至少……你是我的。”冶雁智微微笑著。
“这次,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要是老天爷不许,我就毁天,要是阎罗王绝情,我就灭地……”
冷雁智轻轻托起赵飞英散落的一小绺黑发。
著迷地,仔细摩挲著。
“……你头发都乱了……我替你重新束过吧……”
一个夜里,从华清后殿窜出了一条人影。
来到玄英的寝宫,来人轻轻推开了门。
侍候的太监宫女睡得不醒人事,人影走了过去,点了几个人的穴道。
然后,轻轻拉下了面纱,走向正在床上熟睡著的玄英。
月光照著三皇子的面孔,三皇子正稚气地打著小呼,一只胖嘟嘟的小手还搁到了身旁玄慈的身上。
来人略略皱了下眉。玄慈不在他自己的寝宫,怎么跑到弟弟的房里来了?
不过,看著玄英睡梦中的笑脸,来人也不禁微微笑了。这个孩子还很小啊,想必是怕寂寞呢……想来,慈儿平常乖顺守礼,也许是因为熬不过英儿的耍赖,才留下来陪他的吧……
看著两个小孩,来人伸出了手,想点住玄慈的穴道,然而却还是迟疑了……
点穴会造成气血滞行,这么小的孩子,受得住吗?
罢了。来人收回了手。
轻轻地,摇醒了玄英。
“唔……”玄英揉著眼睛,好不容易才回过了神来。
“母后?”
“嘘……”来人轻轻笑著,伸出了手指捂著玄英的小嘴。
“不要吵醒哥哥,母后问你,要不要跟母后走?小小声地说就好了。”
“走?”玄英睁著一双迷惘的眼睛。“要走去哪里呢,母后?”
“母后要离开宫里,英儿跟不跟母后一起?”
“嗯……好啊。”英儿伸出了手,所以皇后就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玄英睡乱了一头黑发,犹在睡梦里的、呆呆的样子,让皇后忍不住在他的小脸上香了一记。
皇后抱著玄英转身走开,玄英疑惑地拉了拉皇后的肩膀。
“哥哥呢?母后不叫醒哥哥吗?”
“哥哥不跟我们走。”皇后轻轻笑著。
“为什么?”玄英不舍地回头看著似乎还在熟睡的玄慈。
“他有事。”皇后轻轻按著玄英的背。“所以,我们两个人走就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不回来了。”皇后说著。
“那……那我不就不能再看到哥哥了?”玄英有点慌了。
“不要!我要带哥哥一起走!”玄英提高了音量,床上的玄慈似乎翻了个身。
“嘘……”皇后连忙安抚著玄英。“没关系的,有母后在啊。”
“可是……可是我会很想很想哥哥的……”玄英贴在皇后的胸前。
皇后叹了口气。
“……那……母后把你留在宫里,好不好?”
“不要,那英儿也会很想很想母后的。”玄英扁起了一张小嘴。
“……英儿,你得选一个。你皇兄,还是母后。”
“……不要……”玄英抓著皇后的衣服开始哭了。“英儿两个都要!”
“英儿……”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母后!”床上的玄慈被玄英的哭声惊醒,掀开了被褥,连忙三两步跑了向前。
“母后,您怎么来了?”而且,还穿著黑色的怪衣服?
“呜……皇兄……”皇后怀里的玄英朝玄慈伸出了双手。玄慈连忙一把抱了过来。
“怎么了,英儿为什么哭了?”玄慈慌乱地拍著玄英的背。
“我……我……舍不得皇兄……呜……”玄英紧紧抱著玄慈,哭得一榻糊涂。
皇后对上了玄慈疑惑的眼神,轻轻转过了头去。
“母后要出宫去,所以我来带英儿走。”
“您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不回来了。”
玄慈愣愣地看著皇后。
“那……我呢……”
“你留下。”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玄慈一急,也开始哽咽了。
“为什么您要带皇弟走,就不带我!”
看著玄慈,皇后叹了口气。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是吗?”玄慈牙关一咬,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身为太子,旁人一再谆谆教导,以后是要顶起天下的人,是不能哭的。他一向都很乖很乖的,就算他好想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在宫里玩耍,他还是会乖乖练字、读书。因为他是太子,也因为母后总是因此称赞他,所以……所以……他一向都很听话的!
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母后就是比较疼皇弟!就连……就连要走,也只肯带他!
“为什么……呜……母后……慈儿也很听您的话啊……”玄慈抱著怀里的玄英,也开始嚎啕大哭著。
看著两人哭成一团的样子,皇后只有微微黯然。
“慈儿,我不带你,是因为你不只是我的儿子。你是皇上的儿子、这个国家的儿子,所以,我不能带你走。你懂吗?”
“……那慈儿不要做太子了……”玄慈继续抽抽噎噎地哭著。“我不要做什么太子了,我不要了!”
“你……”皇后叹了口气。
在玄慈面前蹲下了身子,玄慈抬起了一双泪眼,以为接下来的是母后的拥抱。没想到,皇后就只是伸出了手。
“乖,慈儿,把英儿给我。”
“……不要!”玄慈心痛之际,把怀里的皇弟抱得更紧了。
“慈儿……”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这样慈儿不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吗……”
带著哭声的童音,仿佛一把锐剑刺进皇后的心里。
皇后扶著桌子,面色苍白。
后宫的岁月,孤单的日子……那孤单的、寂寞的滋味,她是曾经多么血淋淋地尝过的……
思念……思念是一种残酷的刑罚,就像一条草绳吊在颈上,有时一回头、一想起,就会无法呼吸……
她是多么地思念那个人,却又怎么割拾得下自己的孩子……
皇后在椅上坐倒,扶著自己的额头。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两个孩子都带走,想必又会掀起一埸宫廷风暴。宫里乱、天下乱,她没有忘记自己姊姊和姊夫的痴心妄想。倘若因此掀起了战乱,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她又要怎么跟他交代……
教教我……教教我啊……
“母后……”
一抬头,两个孩子都跪了下来。
一个左、一个右,牢牢拉著自己的衣袍。
“母后,不要走……”
伸出了双手,皇后把两个孩子都接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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