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石青……
谁在叫我……是谁……这个名字,也许就只有他才会叫得……
猛然睁开眼的唐忆情,发现了房内充斥着一股异味。
迷香?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不难发现那纸糊着的窗,伸进了一枝吹管。
就算我再没用,好歹也是唐门的一份子。连这般偷偷下迷香的小人物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再次确认了味道,是最最多小贼常用的鸡鸣五更散。唐忆情从怀里找出了一大包解药、毒药,然后倒出了其中一罐黑药丸。想了一想,吞了三颗,然后不放心地再吞了一颗。
运了运真气,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力气,唐忆情看见那迷香还继续吹着,皱了眉、就跃过了五步的距离,左手疾风似的一拍。
把那吹管连同一部份的迷香都打回了小贼的嘴里,伴着剧烈的呛咳以及其它人的惊呼之声,唐忆情打开了门。
面面相觑。
外头十几个人拿刀拿剑的,除了现在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那个人以外,还有大约五六个人正往其它房里吹着迷香。
“强盗!强盗!有强盗啊!”唐忆情一边大喊着,一边推开了犹然楞在一旁的强盗,往隔壁房里跑了去。
开玩笑,双拳难敌四掌,得找救兵来才是。
踢开正往萧子灵房里吹迷香的小贼,在背后呼呼作响的刀声追赶之下,唐忆情连忙撞开了门。
萧子灵抱着棉被,一边睡着、一边还笑得香甜。
冲到他身边,以为他也被迷昏而想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唐忆情听见了萧子灵的一句梦话,让他险些在强盗的利刃加身之前,就先吐满了一缸血。
“师父……徒儿使得好不好?呵呵……”
“萧子灵!还不赶快醒过来!”唐忆情气急败坏。现在是做梦的时候吗!
背后一把刀砍了下来,唐忆情连忙一把将萧子灵抱了开。强盗的刀,就砍在了空空如也的床铺上。
“住手!不晓得我是什么人吗!”唐忆情狼狈地闪着刀剑,情急之下大喊着。
“有话跟阎王说吧!”
吓!竟然不上当!
“吵死人了……”萧子灵总算是睁开了眼。
“我的小祖宗,你终于醒了。”唐忆情一边闪着致命的兵刃,一边抱着怨。
被抱着团团转,萧子灵有一会儿搞不清天南地北。
原本,他们的师叔,就算在心里感叹着十万个命苦,也应该在此时伸出一小只援手。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自从进了这梅山镇之后,他们的师叔就因为北方竹山镇的两大命案,而风尘仆仆赶了过去。
所以,在一路平静的旅程里,遇上了真正……没错,应该说是真正的麻烦。
蹡!
一声轻响、两滴冷汗。
唐忆情避无可避,所以大汉的刀就砍向了萧子灵。
萧子灵还有些迷糊,不过,对于这砍往身上的刀刃,却是想也没想就拗了断。
所以,唐忆情和大汉各流了一滴冷汗。
在场的人,也呆住了。
“喂……还不把我放下来……”萧子灵懒懒地说着。
“你……不会觉得手脚发软吗?”唐忆情不可思议地问着。
“……我只觉得想睡……”萧子灵轻轻打了个哈欠。
“等等!先别睡!”唐忆情一见到那许多眼中重新闪着凶光的大汉,连忙把萧子灵放了下地。
萧子灵微微晃了一晃。
大汉心喜,换了把刀又砍了过来。
蹡……
于是,众人决定等他睡着了再说。
无视唐忆情的大喊大叫以及摇晃,萧子灵的眼睛似乎又要闭上。
唐忆情连忙掏出了怀里的瓶瓶罐罐,还手忙脚乱地洒了一地。
慌慌张张就着微弱的月光模索一会儿,唐忆情兴奋地轻呼了一声。找到了!
“你们这些人是要做什么!”伴随着大喝,就是门外的刀剑交击之声。
门外似乎正在缠斗着,门内的那些大汉也决定出外支持。
莫非是救兵来了。唐忆情喜出望外。
没错,是救兵。就在唐忆情把解药塞进萧子灵嘴里以后,门外的声音也渐渐静了下来。
“你们没事吧。”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探进了头问着。
坐在身旁的萧子灵,靠着唐忆情的肩膀,又大剌剌地睡了起来。
对于这“恰好”有鸡鸣五更散解药的唐忆情,三个年纪有大有小的男子坐在桌旁好奇地瞧着他们。
谤本不用解药,只需睡到中午,这药自然就可以解了啊。唐忆情为自己的药丸惋惜着。虽说是有药方,可是配的药材难道不用银两吗……
尽避唐忆情一再地在心里吐着苦水,不过,在当时他们问起自己为什么没被迷倒的时候,也只有结结巴巴地说是个专门替人解毒的大夫了。
“因为……因为前几天才刚替人解了这种毒,所以身上就有剩……”唐忆情脸红耳赤地说着就连三岁孩儿都不免怀疑的谎话。
不过,因为他身边还睡着一个“纯洁可爱”的大孩子,所以根据大凶大恶之徒不会带着孩子的成见,三人都相信了。
然后,接下来,他这大夫就得替整个客栈的人解毒了……
“这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问着。
“我……我弟弟!”
有点迟疑地看了那异常紧张的唐忆情一眼。
“那……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怎么每个人都一定要问名字的……想起了往事,唐忆情除了无奈,也只有无奈。
“琴……琴棠。”唐忆情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为什么我就要叫琴小弟。”趁着三人都离开的时候,萧子灵瞪大了眼睛。
因为你睡着了。不过,唐忆情还不敢真的这么解释。
“只是个用来假冒的名字,不用这么讲究。”唐忆情连忙安抚着萧子灵的怒气。“不简单点,我叫错了怎么办?”
“……那我一定要叫你大哥吗……”萧子灵总算是退了一步。
“只要别再叫我姓唐的就可以……”唐忆情并没有多大的奢求。
后来才在谈话里知道,三个人是华山的弟子。
在吞吞吐吐外加一连串矛盾的谎话之间,唐忆情总算是听出了他们是奉师命前往靖州城,现在则是在回华山的路上。
三人邀唐忆情两人同行,唐忆情在询问过萧子灵以后,萧子灵也同意了。
至少,有人带路。
萧子灵唯一有微词的就是,唐忆情那显然应付了事的假名。
离开了梅山镇,一行人往西北走去。
除了其中一个有事先走的人以外,有另外两人一路的“保护”,萧子灵和唐忆情是有悲有喜。
喜的是,路上的什么琐事,都有人帮他们打点。悲的是,他们走得也未免太慢了一些。
“都快到华山脚了,怎么还没见到你师叔的人影哪。”有一天,唐忆情低声向萧子灵抱怨着。
“我也不晓得啊。我们之前赶路赶得半死也追不上,更不用说现在像牛车一样的速度了。”萧子灵也感慨万千。连谢师叔都找不着,又要怎么找冷师叔的下落?找不着冷师叔,就更别提要迎回师父的遗体了。
事实上,要走得这么慢,是有原因的。
不是因为他们难得下山而想要多玩一会儿,也不是因为发现了萧子灵那颗值钱的人头。
自从唐忆情拿下了萧子灵的金束环、紫腰带,再苦口婆心地要萧子灵换上他眼里真正普通人会穿的衣服后,就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有些灰头土脸外加举止“天真可爱”的小孩儿,会是那集荣华富贵于一身、不可一世外加趾高气昂的小魔头了。
他们先走的一个师兄,是要赶回华山禀告掌门,而在掌门批准之前,他们是能拖就拖。
他们心里真正打着的算盘,也在那师兄回来的时候,跟唐忆情他们面对面摊开了。
“事实上,我们有事要拜托琴兄弟。”那师兄郑重地说着。
萧子灵跟唐忆情对看了一眼。
“别答应,一定没好事。”萧子灵俯在唐忆情耳边,说着五个人都听得见的悄悄话。
尴尬的四人。
“这对琴兄弟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另一个师弟连忙说着。
“既然只是举手之劳,就去找别人吧。我们还有事,怕耽搁了时辰。”萧子灵不客气地说着。
“不,事实上,非琴兄弟不可。”那个师兄为难地说着。“原本师门丑事是不可外扬的,不过……”
“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没兴趣。”萧子灵的眼里满满都是不信任的心思。
原来,把我们拖了这么久,就是要等什么掌门的指示。他们这些华山的弟子,难道就从来没考虑过他们也许有重要的事吗?新仇加上旧恨,造成了萧子灵对他们的好感从微薄到了无。
“不……我说。”那师兄叹了口气。“我那三师弟中了歹人的蛊毒,非得靠琴兄弟救命不可。”
“你的……三师弟……”唐忆情明显地动摇了。“中的是什么毒,有危险吗?”
喂,你这么担心是要干嘛?萧子灵狐疑地望着他。
“我们找了几十个名医,都医不好……”那师兄看了看几个师弟,决定还是暂且保留一些。
“名医都医不好,找我『哥』这个赤脚郎中也是没用的。”萧子灵讽刺地说着。
“没关系的,至少试上一试……”
“师弟!”师兄连忙打断了这句有些无礼的发言。
“琴兄弟,不到最后关头,我们是不会这么求你的。看在都是江湖人的份上,救我师弟一命,我们全门上下自是感激涕零……”那师兄恳求着。
“……我去。”无视萧子灵的白眼,唐忆情低声说着。
然而,到了华山脚下,一行人要上华山了,唐忆情却是有些脸色发白。
看了唐忆情一眼,那师兄轻声安慰着,仿佛是以为,唐忆情看见那雄伟的建筑而慌了手脚。“不用怕,你是我们的客人。掌门师伯待客一向很温和的。”
没有说出来的,也许就是对其他“非客人”并不温和吧。
萧子灵没有听出来弦外之音,而唐忆情显然是在担心着别的事情。
“你们那三师弟还是清醒的吗?”唐忆情在上山的途中问着。
“……还算清醒,不过却被迷了神智。”
“迷了神智?”跟在唐忆情身边,本来无趣地一路踢着小石子的萧子灵,忍不住好奇地插了嘴。
“这……还是让掌门师伯说吧,由我来说并不妥当。”那师兄连忙避过了问题。
“迷了神智?是说发了疯吗?”萧子灵继续追问了下去。
“这个……掌门师伯会跟你们解释的……”
“……还认得出人吗……”唐忆情低声问着。
“人是认得出,只是……”
唐忆情停下了脚步。
“琴兄弟?”
“我……我还是不想去了……”唐忆情有些却步。
“怎么了?琴兄弟莫非是嫌我们有怠慢的地方吗?”那师兄有些慌了。
“我……我不舒服……”唐忆情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也觉得不舒服。”萧子灵看了看周围那弥漫着一层薄薄白雾的山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那师兄看了看四周。怎么他不觉得?
“既然你也不舒服,我们就一起下山好了。”萧子灵拉了唐忆情就走,唐忆情一时反应不过来,还踉跄了几步。
“请留步!请留步!”那师兄连忙冲了向前打躬作揖。“这是救命的事,两位小兄弟……你们这……”
“不是都说好要救华师兄的吗!出尔反尔,算什么英雄!”伴着一声轻喝,一条俏生生的人影就站在了萧子灵两人面前。
约莫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梳了两条乌溜溜的麻花辫,还算大的眼睛正瞪着他们。
“柳师妹……”那师兄有些为难地说着。
“我们身子不舒服,难不成还得抱病傍你们的人医是不是?”萧子灵不甘势弱地也瞪了回去。
“你们是真病假病,当我看不出吗?”少女叉着腰。
“这么厉害,你为什么又不自己医?”萧子灵冷冷说着。
“你……你……”少女指着萧子灵,气得浑身发颤。“好一张嘴皮子,叫姑娘我给你撕了去!”
“柳师妹!”那师兄连忙挡在了萧子灵面前。“他们是客人哪。”
那师兄一直挡着,好几次少女要扑过来抓萧子灵的身影都被拦了下来。
“让开!我一定要撕开他的嘴,替他娘教训教训这个小子!”那少女气急败坏地喊着,因为此时萧子灵正朝着她做鬼脸。
“够了!柳姑娘!这里不是青城派,请您自重。”那师兄沉声喝着。
“原来啊,也是个客。”萧子灵藏起那突然闪过的憎恨,悠悠说着。“武功不行,跑到别人家里撒野倒是挺行的。”
“你……你……有种就别躲躲藏藏的,光明正大跟我一决胜负!”
“我可求之不得。”萧子灵冷冷笑着。“这也是我娘亲教训的。”
“有事好好说,两位不要吵了……”唐忆情终于开了口。
“给我住嘴!”
清脆的一个巴掌,唐忆情楞在了当场。
那少女出手又快又狠,唐忆情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根本连闪的念头都没有。而那男子也是救援不及。
脸上浮起了红印子,唐忆情捂着自己的脸,那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的眼眶一阵的发热。可不是……大老远的来这受辱。
“啧。”萧子灵闪身过了眼前的男子,在那女子还发楞的时候,也回敬了一个巴掌。
少女白晰的脸颊上,登时肿了乌黑的一大块。萧子灵可没有留太大的情面。没打掉她满口的牙齿,就该感谢天地了。
“你!”咬破了嘴角的少女,唰的一声拔了剑。
萧子灵在打了她一个巴掌之后,就站到了唐忆情身旁。而那男子总算也是出手了。
剑被击落。咬了牙看了看三人,少女的泪水决了堤,捂着脸颊哭哭啼啼地转身奔回了山上。
“你没事吧。”没有再管那少女了,萧子灵低声问着,因为唐忆情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真是对不住。”那男子叹了深深的一口气。“柳师妹最近的心情也不是很稳定,所以她才……”
“有什么天大的事,叫她这么张狂。”萧子灵不悦地说着。
看了看沉默的唐忆情,那师兄再度叹了口气。
“不瞒两位了……那柳师妹是三师弟还没过门的妻子。本来,三师弟上次办完事回山之后,就要成亲的了。只是……”
“我想,她这么野蛮,你那三师弟只怕是不敢要了吧。”萧子灵凉凉地说着。
“……这……三师弟是因为中了蛊,所以才没跟柳师妹拜堂的……”那师兄吞吞吐吐地说着。“这婚事,之前三师弟是也答应的了……只是因为中了蛊、迷了心智,所以……被掌门师伯给关在了后山……”
唐忆情一直都是沉默地听着。
“柳师妹远迢迢地过来,可是这婚事却一搁再搁……”那师兄又叹了口气。“三个月前,我们跟柳师妹偷偷地去看他,三师弟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看在我这师兄眼里,自然是心疼不已,更何况是柳师妹……”
“你们难过你们的,不该把气出在……咦咦咦,你……”看见了唐忆情脸上的泪水,萧子灵一阵的惊呼。
唐忆情连忙转过了头去,只留下相对无语的两人。
“这两位就是大夫吗……”那高高坐在大厅上的中年男子,带着些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
年纪这么小,真是个大夫?
“是的,这位琴兄弟是专解毒的大夫。”那师兄恭恭敬敬地说着。
“专解毒的大夫?”
“不管如何,请让这位琴兄弟试试吧。”
“……好吧,你去把清雨带来,给这位大夫瞧瞧。”
“是。”那师兄领命,就要离去了。
“耶?是清……”萧子灵的一声惊呼,被唐忆情连忙用手掌掩住了。
你干嘛?萧子灵用眼睛无声地询问着。
嘘……唐忆情也无声地回答着。
“三天两头,不是大夫就是郎中的,这面壁思过也真是有名无实的。爹,再这样下去,干脆把三师弟叫回来好了,省得三天两头翻山越岭的,对他的身体更不好哪。”一个年纪比先前那位师兄略长的青年,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淡淡说了。
“大师兄,你怎么这么说……”
“没轮到你插嘴。”那青年一瞪,于是先前带路的师兄也没了声音。
“爹,我瞧,那清雨不是疯了就是在外头学坏了,不用再给他找大夫。”
“……是他们的一番心意,试试也好。”
“你为什么抖成这样?”萧子灵胡疑地瞪着唐忆情那搁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
“想必是觉得冷吧。”那大师兄坐在对面,用着萧子灵老是听不惯的语气说着。
“冷?你真的冷吗?”萧子灵不疑有他,转头就问。
“不……我不会冷……”
“那么就是怕得发抖了吧。”那大师兄冷冷一笑。“你放心,不用怕。我那三师弟虽说有病,身子骨应该还差不到哪里去,开错几帖药也吃不死人的。”
“你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厌。”萧子灵也学了他那冰冰冷冷的语气。
“你!”那大师兄当场跳了起来。
没修养。萧子灵不再理会他了。
等没多久,那脸上还带着黑印的少女就从门外冲了回来。
“怎么了,柳侄女?”那华山的掌门连忙问着。
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而且,在看到萧子灵两人在场以后,出乎意料的,没有立刻拔剑相向了。
“师伯!师兄他,华师兄他!”
在场的人,除了萧子灵跟唐忆情以外,都跟着少女像是旋风一样地冲出了门。
萧子灵看见了,唐忆情的脸色,比现在地上踩着的大理石还要苍白。
先前带路的师兄,抱着一个发着高烧的青年回来了。
谤据那少女所说,跟萧子灵“一战”之后,少女受了委屈,本要去找那位华清雨诉苦。然而就在说着说着的时候,那华清雨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都是我不好。我早该看出师兄身体不舒服的,我还缠着他说话,我……”
“柳侄女,不用慌……”
“总算是真的病了啊。”
“大师兄!”
“急什么,我们现在不正有一个大夫在。”那大师兄用眼角瞄了一瞄那位“琴大夫”。
于是,挤在华清雨房里的几个人,眼睛都集中在了唐忆情身上。而唐忆情,却还在发着呆。
他楞楞看着床上的人。形容枯槁、脸色苍白还泛着病态的嫣红,嘴唇因为高热以及缺水而裂了开,然而,还不时开开阖阖的,仿佛在呓语着。
“大夫,该你上场了!”那大师兄一把将唐忆情推了向床上的人,唐忆情一个不稳,狼狈地跌在了华清雨身上。
“首先要把脉,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大师兄冷冷说着。
“你说话客气一点。”萧子灵的眼里闪着凶光。
“大夫,救救华师兄吧,我之前对您的失礼,我一定会给您好好赔罪的。”那少女还带着泪光。
唐忆情低着头,不发一语。
“琴兄弟?”
“不医了!不医了!”萧子灵拉起了唐忆情的右手。“这么恶劣的态度,我们还去贴他们的冷吗!还不走!”
唐忆情被萧子灵一把扯了开。
然而,跟着几声的轻呼,唐忆情发现自己的左腕,被紧紧抓在了双发热的手里。
那还发着高烧的病人,正用一双炽烫而炯亮的眼神,牢牢盯着唐忆情。
唐忆情先是也呆了。然而,在对望了几乎有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唐忆情突然挣扎了起来。
“放……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唐忆情急忙挣开了萧子灵,然后再用那只自由的手试图想要扯开华清雨。
华清雨的嘴依旧开开阖阖的,虽然那声音是沙哑到无法分辨,不过从那惊喜到焦急的表情变化,似乎也可以看出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唐忆情的话,仿佛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僵硬如石像的众人,登时回过了神。
最先回复的是萧子灵。“你就是华清雨?”
沉寂了片刻。
“放开我!”唐忆情大喊着。
“清雨!还不放开琴大夫!”华山的掌门大喝着。
“你就是那个石青吗?”柳姑娘的脸色转为苍白。
“你们不是姓琴的?”带路的二师兄疑惑着。
四个人同时说了话,所以反而没有人能听得懂。
那大师兄带着冷笑说了。
“还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想来师弟是真的被他下了蛊了。”
“蛊?我又不会下蛊,下蛊是苗人才做的事……”唐忆情怯懦地说着,然后似乎又想到什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不不,你认错人了!还不放开我!”唐忆情继续挣扎着。
“真的是你!”柳姑娘气得七窍生烟。
“清雨!他就是那个什么石青吗!”掌门人也气了。
“可是,你们明明就说是姓琴的!”二师兄也着急地喊着。
真吵,不会一个一个说的吗?萧子灵叹了口气。
房内登时喧哗成了一片,而传到了门外、再经过口耳相传,几乎整个华山都掀了一半。
三师兄说的石青现在到了山上!
房内的声音震得纸窗嗡嗡作响。房外赶来看凑热闹的人也围了一圈又一圈。
指责、疑惑、以及讥讽的语气,很幸运的,唐忆情都没有听清楚。
只知道,自己的手,依然被抓得死紧。
挣扎了一阵子,唐忆情也累了。坐倒在地上,在众人炯炯的目光下,唐忆情低下了头。
我又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
华清雨被掌门点了睡穴,所以唐忆情才能逃月兑他的铁爪。从那掌门一起一伏的胸膛,萧子灵大概知道,这位掌门已经快要被气炸了。
瞧他那一抓一放的拳头,难不成要动粗吗?萧子灵扬了扬眉。
“清江,带客人去观霞居。”那掌门从紧紧抿着的嘴里,吐出了一句话。
“可是,掌门师伯,那里……”被称做清江的二师兄有些迟疑。
“带他们去。在事情没解决之前,请他们务必留在华山让我们好生招待。”
真要好好招待我?萧子灵对那掌门扬了扬眉。你们养得起吗?
“掌门师伯……”
“带他们去,清江。”
他们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二师兄这么犹豫了。
“这……就是你们的观霞居?”萧子灵指了指那破败外加结了重重蛛网的小院子。几间木屋零零星星地散落着,除了荒凉,也只有荒凉。
“是……是的。”那二师兄似乎也有些困窘。
“你们平常就是把犯人关在这儿的?”萧子灵问着。本来……是没有带着恶意的……
“不……这……不是的。”二师兄结结巴巴地说着。“观霞居也是我们的客房,只是并不常用……而观云居因为柳师妹用了,所以……”
“这么脏。”萧子灵抱怨着。“不住了,我们模黑下山吧。”
萧子灵是跟唐忆情说着话的,只是唐忆情依旧一直低着头。
“……你不想走吗?”萧子灵问着。
唐忆情依旧保持沉默。
等那道了几十次歉的二师兄离开以后,萧子灵看着满屋子的灰尘和污垢皱起了眉。“说真的,姓唐的,你今天不跟我说明白你跟那华清雨有什么关系,我可要走了。”
唐忆情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开始默默整理起那一塌糊涂的房间。
“姓唐的,我可会真的把你扔在这儿就走喔。”萧子灵威胁着。“我在山脚下还是可以等我师叔的。”
唐忆情开始擦着桌椅,萧子灵一边看、一边继续说着。
“你跟那个华清雨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就说给我听嘛。”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唐忆情找来个水桶、拧吧净了布,接下来擦着床。
“到底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你那玉佩上为什么要刻他的名字?”模了模椅子,萧子灵坐了下来。“还有啊,为什么他要抓着你不放?”
把床擦干净了,唐忆情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一枝有点秃的扫帚,开始扫着地。
“说啦,我很好奇呢。刻了名字又不敢让我师叔拿回华山,看到了华清雨却一直说他认错人。你们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唐忆情把地扫干净了之后,又拧了抹布,跪在地上擦地板。
“他们明明就是要软禁我们……”萧子灵抬起了脚,让唐忆情把他脚下的地板也擦了干净,顺便连他的鞋底都抹了一下。
“你也不想想,就这样被关在这么脏……”萧子灵显然迟疑了一会儿。放下了脚,他发现地上几乎连一粒灰尘都没有了。
“就算已经没有这么脏了,这地方也很破啊……”喃喃的,萧子灵继续说着。“你如果一个人留在这里,一定会被欺负的,我看那小夜叉就知道。可是如果我也留的话,等我师叔一来,以为我被他们关了起来,一定会气我没用……”
“啊!”唐忆情尖叫了一声。
萧子灵暂时楞了一会儿。这是什么回答?
“有蜘蛛!”唐忆情在地上几乎是倒飞了三步。
循着此时跌坐在地板上的唐忆情的手指看去,一只黑漆漆、身上爬满毛的大蜘蛛正趴在墙脚附近的地板上。
“真是的,你不是唐门的人吗?”萧子灵走了过去,捏起了蜘蛛的一只脚,往窗外的无底深渊扔了出去。
萧子灵坐回了原位,唐忆情抚了抚胸,也继续他的清扫工作。
“……如果我被关在这里的消息给玄武知道了,他也会很生气、很生气的。搞不好会叫杜扬带军队踩平了华山顶呢……”
唐忆情终于清理完毕了,萧子灵也把两只蜘蛛、三只蜈蚣、五只小蛇送进了华山的深谷。唐忆情重重吁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水壶、走出门打了清水,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杯子。
倒了一杯给萧子灵,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椅上,唐忆情一口气连喝了两杯水,才放下了杯子。
萧子灵一边慢慢啜着水,一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还在瞧着唐忆情。
“我们明早就走吧,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唐忆情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你的玉佩怎么办?要是跟师叔错过了,师叔就会拿着玉佩跟他们理论的喔。”
罢刚才说要走的不就是你吗?唐忆情深深感到自己的悲哀。
“还有啊,那华清雨好象很舍不得你,一直拉着你的手呢。”萧子灵指了指唐忆情左手腕上,还残留着的黑指印。
“一个打你、一个抓你,这华山上的人怎么都这么野蛮的。”萧子灵无视唐忆情突然之间热起来的脸颊,继续说着。“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打回去?有我撑腰,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唐忆情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着。“算……都算了,反正现在他们也知道了……再说……再说我们在山脚下,还是可以等你师叔的……”
“知道?他们知道了什么?”
唐忆情决定保持沉默。
下雨天留客。
听到那窗外气势磅的雨势,唐忆情就知道,今天是走不了了。
已经没有力气再收拾一间,也没有勇气睡在那毒物横行的地板上。所以,昨天晚上,唐忆情是跟萧子灵挤一张床睡的。
身旁的萧子灵还睡得很熟,唐忆情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无言地感叹着自己的歹运。
早知道就不要上华山来了。他这么一露面,清雨一定会很难做人的……从他那些师兄师父……还有师妹的眼神里……他就知道了……自己,绝对不是华山欢迎的人物。
不过,如果没上华山,他也不会知道清雨已经被关了快半年。而且……不但没有忘记他,似乎……还把他们的事都跟师尊说了。
真是的,何必呢?青城掌门的独生女,不会辱没他的。虽说自己是有些难过,不过,如果清雨得到了幸福,自己也是高兴的……
因为,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有结果……
两个人都是男子不说……他自己还是唐门的人……在他们的心中,最最阴险毒辣的邪魔歪道……
唐忆情自怜自艾并没有多久,因为,在门被撞开后的一声女子尖叫,就把他跟身旁的萧子灵惊醒了起来。
“你们!你们竟然敢在华山顶做这种不要脸的事!”那柳姑娘一见到两人并躺在床上,就气急败坏地尖叫着。
“什么不要脸的事啊。”一大早就被吓醒,萧子灵揉着眼睛,心情恶劣得不得了。
“你们衣衫不整地睡在一起,不是做了不要脸的事情是什么?”
“有谁会穿得整整齐齐睡觉的!”萧子灵气得半死。他一跃而起,轻巧巧地翻身站在那少女眼前。“出去!再吵我睡觉,我对你不客气!”
“以为对我凶我就会怕了吗!”那少女对萧子灵掠下一句之后,改着对唐忆情开始了谩骂。
“石青,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师哥给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你这个人尽可夫、专门勾引男人的婬娃荡妇……”
“没读过书的话,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萧子灵冷冷说着。“再说,现在坐在那里的,是个男人。”
“就因为他是男人才更可耻!”柳姑娘拿起了桌上的木杯就往唐忆情扔去。唐忆情接过了杯子,却被里头残留的水给泼了满头满脸。
眼看那柳姑娘还要扑上前去,萧子灵一把将比他还高上半个头的柳姑娘给扔了出门。
伴着一声尖叫、穿过了重重的雨幕,那柳姑娘踉跄地跌在了地上。
“你这小表,我不剥了你的皮,我柳练羽三个字就给你倒过来念!”柳姑娘气极。
“羽练柳,给我接着!”萧子灵一把甩过了水壶,那铜制的大水壶挟着风势就击了上来。柳姑娘闪避不及,给水壶擦过了脚。淋着大雨的她,捂着脚上流着血的伤口,一边哭着、一边叫着。
“好!我打不过你们!不过,石青!你这个专勾引男人的妖怪!你既然不缺我师兄一个男人,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要把他折磨死才要放手吗!”
“胡说八道的……”萧子灵拿起了桌上剩下的一个杯子,眼看着就要补上一记。
然而,此时唐忆情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等雨停了我就走,我没有意思要留在这里。”
“这雨没三天不会停的!你给我立刻就走!”柳姑娘喊着。
“既然你想让我们摔死在山谷里,我就先杀了你开路。”萧子灵作势要扔杯子,而柳姑娘晓得厉害,一跃而起就转身跑了。
“欺善怕恶……不,是欺善……怕善……”萧子灵哼了一声。“不过,她干嘛一直叫你石青?”
“石青是我以前的化名。”唐忆情低下了头,捡起在屋里的纸伞,似乎也要出门了。
“雨这么大,你要去哪里?”萧子灵问着。
“我再去多收拾间房子,这里给你住。”唐忆情撑开了伞。
“也好,两个人睡是挤了一点。”萧子灵沉吟着。“只是,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那小野婆骂成这样?”
“……我也想知道……”唐忆情扯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