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杜绢老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突然造访,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这是蒋昊厉害的地方,不给对方准备的机会就出手攻击,他有足够的经验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下,他成功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他们一到,略过寒喧客套,杜绢的舅妈便打电话找来阿凯和阿荣伯、阿荣婶。
十分钟之后,阿凯出现,他的主力工作是带走杜绢,方便长辈和蒋昊开秘密会议。
“舅舅、舅妈、阿荣婶、阿荣伯,是我不对,和蒋昊无关,如果你们生气……”
“你的确做错,要结婚也不先商量,还搞出这么大的新闻,这下子村头村尾全知道了,你要我们这些长辈怎么跟别人讲?真以为家里没大人了。”
杜医师一出口就是训诫,就算姊姊、姊夫不在,她还是有娘家可以靠的。
杜绢低头,舅舅待她很好,从没用过这种口吻对她说话,看来今天蒋昊不会太好过。
“你之前说这是权宜之计,现在又告诉我们要和蒋昊当正式夫妻,难道是我们老得跟不上时代,搞不清楚现代年轻人在玩哪一套吗?”杜医师嘴里骂著杜绢,锐利眼神却是射向蒋昊。
“舅……对不起,我解释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也许我跟他真的可以试试看。”
蒋昊说到做到,他遵守合约上的每一条内容,即使这张结婚契约不是他和她订下的,而且他对她的好,好到让人难以理解。
当然,难以理解的还有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杜绢无法想像他心存阴谋,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觊觎,只能试著解释,或许过去几个月她的表现太优秀,优秀到他觉得这个老婆可以继续聘用。
“没有别人了吗?为什么非要他,你知不知道……”他话说到一半,就让妻子制止了。
“阿绢,别担心,就算你真做错事,我们也会包容,因为你是我们的亲人。”她坐到杜绢身边,拍拍她的背。
“谢谢舅妈。”杜绢感激,不管她离家多远,他们始终没把她当成外人。
“和阿凯出去走走吧,舅舅有话想跟蒋昊说。”
“可是……”她迟疑的看向蒋昊。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放心,就算我和你舅舅修过解剖学分,也不会把他肢解,丢到后山。”舅妈冲著她一笑。
“舅妈,他在状况外,只是临时被推出线的倒楣鬼。”该被骂的人是蒋誉。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替他说项?蒋昊的心像过期的水果,发酸发酵。
他握住杜绢的手,用拇指轻轻磨蹭著她的手背。傻瓜,她才是状况外、才是受害者,没事干么跳出来替他这个凶手挡箭,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无坚可摧的大盾牌?!
舅妈也心疼,忍不住搂搂她,善良体贴绝对不是优点,那会让人太吃亏。
“不管怎么说,蒋昊总是对我们不尊重,要娶我们家阿绢,居然连娘家人都不通知,不骂他,怎么可以消除舅舅和阿荣伯的愤怒?”
“这下关他的事……”
“他要娶你,就关他的事。阿凯,你陪阿绢出去走走。”杜医师插话。
杜绢还是担心,她看向蒋昊,他只是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握住她的手微微施力。“放心,我可以处理。”
阿凯走到杜绢身边,拉起她的手。
“走吧,再这样下去,今天晚上谁都别想睡。你就赶快让杜医师和我家老爸、老妈骂他出出气,他们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他刻意幽默。
“舅妈……”她向舅妈求救。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保他四肢健全,心跳七十二。”舅妈笑说。
杜缉被阿凯拉著走,她一离开,客厅里的气氛立时变得凝肃。
“你为什么要出现?”阿荣伯先出口指责。
“我也不知道我们还会碰在一起,当我知道我弟弟要娶杜绢的时候,我比谁都震惊。”
“所有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包括你找阿凯谈过的事情。说实话,我们没办法原谅你。”杜医师叹气,姊姊离世,这个错,他们没办法不把它算在蒋昊身上。
“我懂,也不期待你们原谅,只求你们给我机会,让我弥补犯下的错。”
“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你的罪恶感,把阿绢推出去冒险?”
“我也不愿意杜绢冒险,所以她嫁给我,绝不是冒险。”蒋昊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
“你凭什么保证?你带给她的磨难还不够吗?”
“我不做口头保证,只用行动向你们证明,把她交给我,是最正确的决定。她需要我!”
“哼,你要我怎么相信?”杜医师冷笑。
“杜绢根本不需要安眠药,她每天都把自己搞得很累,头沾上枕头就睡著了,她吞安眠药是害怕半夜被恶梦惊醒……她遗忘的那些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跳出来折磨她。”
“你怎么知道?”舅妈才问完,就知道自己问差了,他们是夫妻,床笫之间,有什么不知道的?
蒋昊朝她点头微笑。“她会在无意识间掉泪、她睡得不安稳,但只要我抱她、拍拍她,在她耳边说话,她就会慢慢睡沉。”
“拜你所赐。”杜医师恨恨说。
他举双手,百分百同意。
“杜绢在外面和在你们面前的表现并不相同,从踏进这里,我发现她很努力让你们觉得她快乐。事实上过去几年,她几乎没有朋友,她孤僻、冷漠,她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她在你们面前戴上面具,企图让你们安心,但在我面前她不必戴面具,我参与了她最直接的情绪,生气、哀伤、快乐、喜悦,只有我,可以让她重新快乐。”
“真有自信。”阿荣伯的口气鄙夷。
“对,我是有自信,但想让她变回过去那个杜绢,我必须拥有更多的自信。”
“我们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阿荣婶跳出来说话。
“已经十年了,时间的疗效太慢,我不要她在莫名其妙的恐惧中拒绝所有人的关心与感情,我不想她继续这样子,再过两个、三个十年。”
“我们并不期待你来负责任。”
“她对我而言,不只是责任。”
“不然还有什么?”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同居几个月,我爱上有她在的感觉。她不相信一生一世,所以我不承诺一生一世,但我发誓会给她一生一世。她不相信唯一,所以我不承诺唯一,但她会是我往后生命中的唯一。说到做到是我为数稀少的优点之一。”
“把话说满了,你不怕后悔?”
“我从不对自己的决定后悔。”
就是这样,蒋昊笃定的态度,说服了满屋子长辈,虽然还是有担心、有不确定,但杜母阻止过杜绢一次,让她错失幸福,他们怎么能联手,再阻止他们第二回合?
之后,蒋昊又说了这段时间两人的互动,说他在国外的生活,还说弟弟和杜绢立的结婚契约,最后又临阵月兑逃的故事……
到最后,他们不得不同意,缘分的确存在,而且它奥妙得让人无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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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绢和阿凯坐在树屋上,仰头看天空星辰,凉凉的夜风拂过,对她而言,这里比希腊的天空更美。
“不是说只是演戏吗,怎么假戏真作了?”阿凯问。
“阿凯相不相信月下老人和红线?”
“相信。你呢?”
“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
“他做了什么,让你相信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事?”
“他就是什么都没做,还让事情演变成这样,我才会相信。”
“听不懂。”
“以前他在美国工作,回国机会很少,我只远远瞧过他几眼,便牢牢将他记住,你知道的,我对男人一向很……”
“漫不经心?”
“对,漫不经心,可是他就是扎扎实实的待在我的记忆里,我对自己解释,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很有可能变成我的二伯,才会对他特殊。
“有一回,蒋誉临时有事,不能去应酬,要我去找蒋昊,请他代替出席,蒋昊对我态度很恶劣,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但我不气他,反而很期待和他一起出席那个晚宴。”
她轻笑,靠到阿凯肩上。“我特意打扮了,还在下班前请假两个小时,去百货公司把橱窗里那套看了好几次却舍不得买的小礼服买下来。”
和蒋誉一起出席过多次应酬场合,她从不做这种事,大部分时间,她甚至穿著上班套装就去应酬了。
“一定很漂亮,可惜我没看到,找一天,阿绢也特地为我打扮好不好?”心涩涩的,阿凯知道自己后悔了。
“嗯,我会为阿凯特地打扮,总有一天。”
“哪一天?”
“阿凯娶媳妇的时候。”
“……好啊,我要看见比新娘更漂亮的阿绢。”
“说这种话会让新娘很伤心。”
他莞尔。“继续讲下去,我想听听你和蒋昊的事。”
“他不喜欢我,我很清楚,所以每次看到他,我就远远避开。我想,当弟媳的不必和二伯太亲近;我想,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相信,我并不贪图蒋家的财富。”
“我们阿绢是田侨仔,哪需要蒋家的钱财。”
“我知道啊,可我又解释不出蒋昊的态度。他对我很差,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探听他的消息,他的工作、他的爱情、他的一切。”
他还能怎么说呢?遗忘蒋昊的阿绢,仍然遗忘不了对他的好感,她对蒋昊,不会改变了。
“婚礼那天,惜今一直鼓吹我逃婚,她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撑不了太久。我没逃,是因为胆怯,也因为我是不相信爱情的女生,但那时候,脑海里忽然跑出一首歌。”
“哪一首?”
她唱了起来。
“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我不奢求永远,永远太遥远,却陷在爱的深渊。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在爱与不爱间,来回千万逼,哪怕已伤痕累累,我也不管……”
她的歌声清脆好听,一首歌让她唱得婉转动人。
“如果那时候,鼓吹我逃婚的人是蒋昊,我想,我会逃。相见恨晚啊,如果我们早一点碰见,说不定我会相信爱情,说不定我们会用更长的时间来了解彼此,虽然现在也不晚……说到底,还是感激蒋誉,他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阿凯苦笑,他们的问题不是相见恨晚而是太多折磨苦难,希望所有的折磨在这里终结,她的未来没苦只留甜。
“阿凯……”
“怎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身边,我就觉得好心安哦。”她满足地伸伸懒腰。
“这样很好啊。”
“刚结婚的时候,他还是对我很坏,可是那么坏的他,却不让我害怕,我仍然想待在他身边、仍然想靠近他。”
“那段日子一定很难熬。”他总是懂得她的心。
“是啊,我每天都必须告诫自己,爱情是骗人的,连感觉都不是真实的东西;我提醒自己,我和他之间只是演戏不会成真;我连作梦都不敢放纵自己喜欢他,我克制自己,克制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喜欢他?”
“要怎么跟他说呢?说我好喜欢为你做菜?不行,我只能告诉自己,为他做菜是责任、是工作范围,两个人共同生活,他给了养家费,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理所当然。
“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好喜欢花他给的钱,那种老公老婆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不孤独?我怎么能告诉他,替他洗衣服的时候,光是闻他脏衣服上面的味道,都会让我的心甜甜?
“不能说的,我承诺过他,等媒体风波结束就离开,我保证过,我对他、对蒋家没有非分想法,我必须遵守承诺。”
她把喜欢隐瞒在责任背后,为他任劳任怨,再苦也甘愿,这是很奇怪的事,就是对蒋誉,也没产生过的感觉。
阿凯只能苦笑。他输得多么彻底啊,不管他再关心她、疼爱她,也没本事驱逐她的寂寞。
十年前输、十年后也输,他还能不相信缘分?是,有红线、有月下老人,都怪他巴结得太慢,才无法心想事成。
“他现在对你好吗?”
“很好,好得不得了。他忙坏了,但再忙都和我一起吃晚餐,他给我好多钱,半点不介意我是不是贪图富贵,他常听我说话,常和我聊东聊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他,但是他的改变让我觉得……”杜绢吸口气,耸肩。
“觉得怎样?”
“这个形容词不对,可是我真的觉得是……苦尽笆来。”
她的感觉没错,他们之间的确是苦尽笆来。
“这样很好。杜妈在天上看见你这么幸福,一定会为你感到快乐。”
“嗯,妈妈会、爸爸也会,他们最疼我。”
阿凯揉揉她的头发,指著不远处,“看,谁来了?”
“蒋昊!”
只是一个名字、两个字,他却在她语气里听见欢欣无数,阿凯再次证明,杜绢爱蒋昊,不管她记不记得他,或许重来十遍,他都会是她最爱的男人。
“我先下去,让他上来陪你。”他起身,准备下阶梯。
杜绢突然拉住他的衣角,巧笑倩兮,“阿凯——”
“怎样?”
“谢谢你对我那么好,只是我们之间……是兄妹。”
“我懂,我会当你一辈子的娘家,记住,往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是你第一个投奔的地方。”
“谢谢你,阿凯。”
阿凯走了,换蒋昊上来,他把杜绢抱在膝间,闻著她的发香,未来……他很高兴他们之间,有了未来。
“和阿凯谈些什么?”他问。
她红了脸,那些话,怎么能对他说?於是她巧妙地转开话题,“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爸爸亲手帮我打造的。”
他环视树屋后说:“你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嗯,很多人说他配不上妈妈,因为妈妈美丽有钱、又是大学毕业的女生,怎会嫁给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何况爸只念到高商毕业,只能在乡公所里面当一个小小的公务员。”
“可是,他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蒋昊接话。
杜绢父母亲的故事,十年前他就听过,不过,他不介意再听一回。
“你说对了,我爸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男人。他在我十二岁那年生病,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之后,他买下最贵的木材、用最好的材料,替我在山坡地上找到一棵又大又粗、结实得不得了的大树,盖一间坚固的树屋,他一面盖一面说:『宝贝女儿,这个树屋是要陪你一辈子的,我非要亲手盖得牢牢实实不可,记住哦,树屋是你最重要的嫁妆。』”
多叫人动容的亲情。
“爸告诉我,以后碰到伤心事,就到树屋对星星说话,他在天上会拉长耳朵认真听我讲。他说,如果我被妈妈骂,千万不要回嘴,等晚上爬上树屋,把所有的委屈、对著星星,通通告诉他……
“树屋就像某种雷达装置,联系著我和爸爸,我到现在都不认为爸爸死掉了,我相信他只是被派驻到火星工作。”她笑出两颗泪水。
蒋昊的心不禁发酸,抱住她,把她整个人塞进胸膛前。
“以前我觉得爱情是最朝秦暮楚的事情。”杜绢对著他的胸口说。
“现在呢?”
“现在,我想告诉爸爸,也许我该为爱情做一点努力。”她仰头望他,如果她的爱情是牵系在他身上的话,她愿意试试。
“你不必做,让我做,我来打破你『朝秦暮楚』的迷信。”
她轻轻笑了。“我问过妈妈,『你为什么会爱上爸?』妈说,当爸一次次对她说:『别害怕,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陪你一起埋在瓦砾堆下。』的时候,她开始爱他;
“妈说,当爸下班,背著夕阳从马路那端走来,远远看见,就迫不及待朝她飞奔而来,而且永远不会忘记带回她最爱的冰豆花时,她开始爱他;妈说,当爸知道她喜欢花,千方百计替她找来有关花的神话故事时,她开始爱他……
“记不记上次你看过的菩提叶书签?那是爸教我做的。他总说:『女儿啊,你要帮帮老爸,爸要用这些网子,牢牢地网住妈妈的心。』”
“下次,你教我做。”蒋昊说。
“你也喜欢菩提叶书签?”
“我要以你父亲的温柔为榜样,我要用一大堆心网,网住你的心。”
杜绢咬唇。他又犯规了,不是说好只要婚姻、不要爱情的吗?但……他的犯规,似乎不再那般让人讨厌。
“舅舅和阿荣伯有没有为难你?”她问。
“有。”
不过,他很高兴被为难,这份为难代表胸前的小女人有许多人疼、许多人爱,她不是孤零零地度过他不知道的十年。
“还好吗?”
她眼底的担心让他快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挂心,经验很新也很……不坏。
“杜绢。”他捧起她的脸,月光在她脸庞落下光晕,皎洁的月光,皎洁的、他的女人。
“嗯?”
她被他的眼神蛊惑,她掉进他眼底那潭深池,轻拨涟漪,划出她的爱情。这就是爱情?
“你知不知道你嫁的老公很有能力?”蒋昊靠她很近,暖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没喝酒,却有了醉意。
“知道。”
“知不知道再困难的事,都为难不了你老公?”
老公?她喜欢这个称呼,手主动攀上他的肩,额头对上他的。“应该吧。”
“那你应该清楚,不管再多的为难,都阻止不了我要让你当我妻子的决心。”语毕,吻落下来,他吻住她软软的唇,辗转吸吮。
杜绢在最短的时间内恋上他的吻,这个让人心安的男子啊,安了她飘荡多年的灵魂。
在月光下、在父亲的树屋里,他们的爱情第一次得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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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所以的熟悉、不明所以的习惯,他们,似乎三百年前就该这样过。
蒋昊在杜绢的床上醒来,小小的床为难了他的巨大,但他甘之如饴,因为昨夜,他们在她的床上,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们,一回又一回。
他在她耳边低喃,“早知道这种感觉让人这么愉悦,我实在不应该浪费过去几个月。”
她脸红,红得透彻。
他把她锁在胸口,锁在自己的势力圈,从今而后,她,杜绢,归在他的保护范围,谁都不准侵犯。
“阿绢。”他低声唤她。
她抬头,看著他冒出胡碴的下巴。她很早就起来了,听见阿荣婶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也听见阿凯低声对阿荣婶说话,然后他们一起离开。
她在他怀里不敢乱动,怕惊醒他,昨晚……他耗了很多体力……
“什么事?”
“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你。”
蒋昊是那种认定就不轻易放弃的个性,以前他认定莹青,不管莹青对他是什么看法,他都无条件对她好;现在他认定杜绢,就会一心一意往前冲,要爱情、要亲情、要安全、要陪伴,不管怀里的女人要什么,他都愿意为她倾其所有。
她笑笑,不回应。
“如果有一天,我违背承诺爱上你,你不要对我发脾气,好不好?”
这是甜言蜜语?杜绢拉开笑脸,埋进他胸口,听著他心底怦怦跳个不停的音律。
“说啊,好不好?”
总有一天,他会把她认定的不合理变成合理,他要让她成为唯一,要让永远变得理直气壮,要让专一的他们,不觉得很累。
“你在逼我违背信念?”她笑著回答。信念,似乎不再重要。
“你真的很讨厌爱情?”
“那个,很危险,我是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这是出自她的下意识,解释不来的恐慌。
“如果有能力的老公,有本事把危险屏除在爱情之外,你肯不肯试试看?”
“我不知道。”
“试试看好不好?我真的很有能力。”蒋昊手臂一缩,让她更贴近自己,然后她察觉……他勃发的。
红从脚跟窜上来,杜绢又变成煮熟的虾子,待他品尝大啖。
黄昏的时候,杜绢带蒋昊到花圃。
这里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以前只有一小片温室苗圃,现在附近的田地通通开垦成花圃,一块红、一块紫、一块鹅黄、一片金……从高空往下看,会看见整个山坡地铺满五颜六色的地毯。
不过,温室苗圃还在,里面仍然育有许多新品种。
蒋昊握住她的手,慢慢地优游在这片山坡地上,然后眼尖的认出它——那叫做“他爱我”的长茎玫瑰。
他走向前,折下一朵含苞玫瑰,当著她的面,一片片撕下,嘴里数著,“我爱你、我不爱你、我爱你、我不爱你……”
当花办停在最后一办时,他轻轻吐出,“我爱你。”
他很开心阿凯研发成功,不等杜绢反驳,直接拉著她向前走。
十指相拙,杜绢看著他宽宽的背,忍不住好笑。他是个说话不算话的男人,才说不逼她专一、至死不渝,转过头,又藉著一朵玫瑰哄骗,他爱她。
这个人一定很懂得利用“权宜之计”。
“想不想听故事?”她走到一棵树前面停下。
她很久不说故事了,从上大学之后吧,她早把那些花花草草的故事丢到脑后。
“什么故事?”他走到她身后,圈住她的腰,溺爱地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摇晃。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那么她不得不承认,被他爱著,是件很幸福的事,她一秒一秒地沉沦著,难怪人人都说爱情是毒药。
她指著身前的树。“它是月桂树。”
“叶子会加在菜里面的那种?”
“对。”
“它也有故事?”
“有。Apollo爱上河神的女儿,她是个美丽而害羞的女孩,为了逃避Apollo的追求,她逃到母亲那里,让母亲把她变成一棵月桂树,从此月桂树就成为Apollo的圣树。
“他杀死残暴的凶龙之后在溪谷清洗身体,那里便长满了月桂树,他戴著月桂树做的荣冠,以征服者的身分进入得尔菲城,从此在竞赛中,胜利者都会在头上戴著月桂树叶编成的王冠,就是我们说的桂冠。”
“这个故事教会了我们什么?”他在她头顶上笑著。
“什么?”
“拒绝爱情是不理智的行为。河神的女儿苦了自己,也辜负一心爱护她的男人。”
她听懂了,低头,没回答。
他扳过她的身子,低头说话,“轮到我来说故事。”
“你自己的故事还是别人的故事?”
“我自己的故事。”
“我想听。”
“我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爱我的、一个是我爱的。我爱的那个女人爱上我最要好的朋友,她看不见我,就像我看不见那个爱我的女人一样。”
“她们……谁比较好?”
“她们都好,是我不够好。我不懂得在爱情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赶紧认清事实,我的固执成了她的心理负担,幸好我开始工作,成就变成我转移注意力的最佳良方。”
“那个爱你的女孩呢?”
“她对我的爱情太慷慨,让我浪费得肆无忌惮,她藏著她的眼泪,不让我看见她的哀悲,她对我微笑,我却不知道那个微笑背后有多少心痛隐埋。”
泪水莫名其妙流下,她不认识那个女孩,可是女孩的故事让她心悸,不是嫉妒,而是哀恸。
他把她圈在怀里,叹气。
蒋昊怎么笨成这副德行?如果早一点觉醒、早一点聪明,他会知道,他的幸福在这里,而不是在天空那纸追逐不到的纸风筝上,他白白错过多年幸福,让她的痛苦累积压抑。
“你爱她吗?那个爱你的女孩。”
“十年前你问我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你,不爱,但失去才让人懂得何谓珍惜。
“我思念她,在很忙的时候,她三不五时窜进我脑中,有人说那叫情,但我是爱情门外汉,常搞不懂对错,但我现在懂了,我爱她,在很多年以前就爱上她,只不过我太固执,固执的认定自己的爱情捏在另一个女人手上。”
“你就是太自信,相信自己做的事百分之百正确。”
“对,我对我的自信也很苦恼呢。”他抓抓头发,憨傻的模样让她笑开。
“如果有一天,那位让你肆无忌惮的女孩回来,你怎么办?”
蒋昊大笑,笑得她满脸通红,他忍不住把她紧抱在怀中。
傻啊傻,她比他更状况外,她已经回来了啊,再次回来、再次把幸福送到他手上,他要是再不懂得紧紧握住,便称不上有能力的男人。
还笑?杜绢真想捏他一把,也不搞清楚,她现在是他的正牌妻,他说起那个女孩的动容表情,多少会引发她的嫉妒心情。
他低头,额头抵上她的,认真专注,“杜绢,我要你记住,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看,他又打破承诺,说好不是唯一的,他又说。
他的保证真的不能听。即使如此,杜绢还是笑了,眼光放去,那一大片酒红色的“他爱我”在风中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