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
南台湾的太阳起得特别早,像开舞会似的,满空云霞才化上粉妆,咚!太阳就迫不及待地从海的那一端跳了出来,圆盘似的大太阳尚未发挥威力,已在海面上洒下粼粼光芒。
沿著海岸线直行,一幢新盖的木屋矗立。
打开木屋的大门,越过大马路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蓝得教人心胸宽阔,几艘渔船在波浪起伏间作业,远远地缀出小黑点。
近两百坪的土地,用原木篱笆圈隔起来,分成前院后院和主屋。
后院架了晒衣绳和两架秋千,还有一组锻铁铸造的庭园桌椅,鸡蛋花开了一楼,黄白色的花儿迎风绽放,花香宜人,带来一季夏艳。
前院种了很多树,两棵芒果、一棵龙眼,还有好几棵正开满白色小花的木瓜,桂花树也在开花,枝叶间的小白点,在空气里漾著清甜。
木屋占地不大,六、七十坪左右,只盖了两层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除了电器产品和沙发,所有东西都是木头造的,可见屋子的主人对木头有强烈偏好。
二楼也是木头的天下,没隔间,就是一间卧房,很大的卧房、很大的床、很大的衣橱、很大的柜子再加上很大的浴室,还有一个宽广的木造阳台,阳台上面放了两张躺椅。
CD音响里放著莫札特的曲子,悠扬的乐声在晨曦间传唱。
一个穿著黑色细肩带背心、黑色牛仔裤的美人靠在浴室门边,嘴里滔滔不绝,也不管浴室里的人听不听得见。
“你干么住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连人都看不到几只,多无趣。”
这外型好觊的美人叫做阿丰,艳丽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窈窕修长的身材,没有经过彩妆修饰,已经美得绝伦,又直又黑的长发披在后背,说话时,灵活生动的表情让人转不开眼。
“好啦,就算你很喜欢这种遗世独立的生活,也没关系,老爹说你想怎样都依你,不过你不觉得才三十岁就谈退休,是不是太早了,无聊的日子多难熬……”走到柜子旁边,把音乐关掉。
“不然,你可以考虑做Part-time,多少赚点钱,可以让退休生活更精彩,虽然……你的钱已经多到很烦人……”阿丰越说越小声,手指头咬在嘴里的动作,看起来很委屈无辜。
都是老爹啦,干么叫我来搞定这块大木头!
浴室里传来冲马桶的声音。
“麦基的下落不明,你真的能够安心退休?我想那次爆炸,肯定没炸到他,不然那堆骨头里,不会验不到他的DNA,他那个人是祸国殃民的家伙,不把他揪出来,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害,阿天,至少再帮我们一回,你觉得咧?”阿丰只差没跪在地上哀求了。
浴室的门打开,一个将近两百公分的魁梧男人走出来,也幸好门够高够大,不然,正常房子的门哪装得下这只巨人。
蓝天身材很高大,浑身上下债张的肌肉散发出无人能挡的力量,他的头发很长,随意在后背扎成马尾,穿著紧身T-Shirt和慢跑裤,让表情很天真的女人忍不住吹了一声长哨、吸口水。
他走出门,没多看阿丰一眼,走到柜子边,抽出运动毛巾搭在脖子上,就往楼下走去。
阿丰追在他背后,嘴巴继续叨叨不休。
“你不觉得搞那些程式设计很无聊?就算有老板欣赏,你还要去跟人家鞠躬哈腰,求人家赏你一碗饭吃,那是你做得来的事吗?根本不是,好啦好啦,跟我回总部,再……再做五年好不好,三十五岁退休刚刚好。”朝著蓝天伸出五根手指。
“不好。”
他头也不回,走往大门边,坐在木柜上换运动鞋。
“阿天,你这样害我很难跟老爹交代,万一,麦基找上你怎么办?他那个人最小心眼,你炸了他的老窝,一旦他有能力反噬,铁定上门报复。”
阿丰的话让他顿了顿。
“我的担心是对的,你……”
话没说完,蓝天又朝外头走,阿丰不得不加快动作,双腿往长马靴里一套,跟在他后面出门。
临出门前,瞥见了木头钉的信箱上面,贴了一张小小征人启事,黄色的纸上写著——征人,薪内洽。
多碍眼的征人启事,就不信这种方式可以帮他征到一个老婆!
蓝天一出门就开始小跑步,阿丰虽然穿著高跟马靴,但行动半点不见迟钝,大步跨几下,就跟上他身边,继续骚扰他的耳朵。
“你真以为那五个字能帮你弄到一个老婆?”
“我薪水给得很高。”他言简意赅。
阿丰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说这蓝天是白痴,偏偏他的电脑天份让人瞠目结舌,美国安全局的防火墙对他而言和一个十块钱的锁一样容易搞定,他身手矫健、逻辑缜密,连老爹都夸奖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可是,对于女人……他怎么会认为五个字就能换到肯帮他生一堆小孩的女人?现在又不是明清时期,男人可以理所当然把女人当成生产机器的时代。
蓝天的头脑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正常的男人,不会在工作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对老板说:“我要退休了。”不会在退休的原因栏上,写著——我要去结婚、生小孩,然后东西收一收就跑得不见人影。
三个月后,他们找到他,他不但盖好房子,连后院的秋千和前院的篮球框都架好了。
他是决定要做就会做到底的人,所以老爹说:“要是我们三年后才找到他,说不定他真的会娶完老婆、生完小孩。”
“你的条件太苛了,五个小孩,现在女人害怕结婚、害怕责任,谁敢生五个小孩。”阿丰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没回答,但根据多年了解,蓝天不说话的时候,代表他已经下定决心,谁都别想动摇。
“不然你再工作五年,到时候我们凑合凑合,办个婚礼,找代理孕母、做试管婴儿,听说最多一次可以生到七、八个,你觉得咧?”阿丰决定自我牺牲,先应付过眼前这关再说。
蓝天还是不搭理。
“七、八个不够的话,你钱多嘛,我们再多找几个代理孕母,把篮球队、足球队、棒球队一次生个够,家里只要聘几个幼稚园老师,就搞定啦。”阿丰越说越过瘾,好像事情真的可以成形。
他受不了地看阿丰一眼。
“蓝先生早。”提著菜篮在路边等公车的老太太对他打招呼,他搬到这里三个月了,还是有很多人对他很好奇。
“早。”严肃的蓝天挤出笑脸,让他的五官线条柔和许多。
屌!明明长得很妖娆的美人换不到他一个柔软表情,而年过七十、皮肤贴满老人斑,眼皮下垂,几乎盖住整颗眼珠子的老太太,居然能得到他的青睐。他看人的眼光显然很不同一般。
“这位是蓝太太吗?”
“是啊。”笑咪咪地想要勾勾蓝天的粗壮的手臂,却发现他已经跑远。够酷,死蓝天!
阿丰笑得快要溢出蜜汁,继续对老太太鞠躬哈腰。
“蓝太太很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
“谢谢你哦,下次有空到家里坐,我要去追我家老公了。”
阿丰挥挥手,朝著蓝天跑去,追了几步、跑到他身边,魅笑著说:“阿天,她说我们是郎才女貌。”
“她没说。”他拆穿谎言。
对呴,都忘记他的听力灵敏,比草原羚羊更厉害。
“意思差不多啦。”嘟嘟嘴巴。
蓝天瞄了瞄阿丰一眼。他的文学造诣再坏,也知道“比电视上的明星漂亮”和“郎才女貌”这两句话差很多。
穿越马路,朝海滩跑去,他喜欢海浪拍打的声音,阿丰也没慢下速度,即使穿高跟马靴在沙滩上跑步,是种高难度挑战。
“阿天,听我说,你只是一时新鲜,你并不适合这种生活的啦,这种生活太平淡、太无聊、太……”
突然,阿丰看见一个把行李箱和手机丢在海滩上的空中小姐,嘴巴忘记继续荼毒蓝天,脑袋想著,为什么这里会有空姐?该不是……空难在附近发生?
梳著发髻的头发被海风吹了一夜,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惨白的脸上失去血色,黑黑的眼圈宣告自己整夜没睡。
她叫做游向晴,长相清秀,五官整齐,整个人带著些许的中国味,尤其穿上旗袍领的空姐制服,看起来更富古典气质。
当时她的英文成绩不是应征者里面最高的,能得到这份工作,应该跟她的气质有大关系。
她很高,比一般女孩子高,一百七十公分跑不掉,她的骨架小,两条腿均匀细长,她是那种身短脚长的模特儿比例。
她失去工作了,在昨天下飞机时接到的通知。
知道自己被留职停薪,脑袋一阵轰然,她发傻,愣愣地看著上司的脸庞,连半句话都没问。
她没回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看见车子就搭,一路换车,等到她发觉的时候,已经置身在这片沙滩。
是潜意识想自杀吗?
或许吧,公司为他们保高额意外险,如果她死亡,妈妈和弟弟至少可以拿到近千万的理赔金,这样子……所有的困难通通解决了。
她再也不必苦恼、不必忧心,不必为了钱的问题,一个月追过一个月,永无止境。
三年前,她的父亲死于心肌保塞,家庭的经济负担一下子落到她头上,母亲是那种贤慧的家庭主妇,能做的事除了整理家务就是照顾孩子,尤其是照顾弟弟。
她的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除了换心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最近弟弟的情况变严重了,时常昏倒,不得不长期住在医院里面,用机器监控他的健康。
医生早在两年前就将他排入捐赠器官的名单里,可惜等了两年,始终没有等到合适的心脏。
她很矛盾,既担心弟弟等不到器官,也担心弟弟等到器官,近两百万的手术费用和长期的医药费,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筹,现在又赶上失业潮,明天在哪里……她完全看不到。
头埋在膝间,紊乱的思绪困扰著她。
手机响起,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妈妈。
她用力拍几下面颊,吸掉鼻腔里的哭意,仰仰头、站起身,她用愉悦的声音接起电话。
“妈,对不起啦,昨天下飞机太晚了,我和朋友在一起,你不要担心。”她抢在前面,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到医院看弟弟。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向宇,你自己来跟姊姊说。”
手机换人接听。“姊,我排到心脏了,医生说这几天就可以帮我换心。”
“太棒了,有心脏了啊!”她夸张的快乐,夸张了语调。
“等我装上健康的心脏,我一定要去打篮球,每次看到别人在打球,我都好羡慕。”游向宇的语气飞扬,这一天,他等了好久。
“好啊,换完心脏,向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向晴嘴巴发甜,心渗苦。
“可是护士小姐要我们先缴费用……”他的声音黯然,他很抱歉,都是他害得姊姊欠下卡费。
“缴费就缴费啊,我们家向宇的健康最重要,钱算什么。”鼻子发酸,她闭上眼睛,用力压住鼻梁。
“可是要很多钱,姊,你还要去贷款吗?”
“傻向宇,钱的事情姊姊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只要相信姊姊就可以了,知道吗?”她用力对著电话挂保证。
“嗯,姊姊是向宇的大贵人,等我恢复健康,我会好好念书、赚大钱,给姊姊买名牌包。”
“好啊,一言为定哦,姊姊最喜欢当向宇的恩人了。”
“那……姊,你可不可以快点来,我希望你陪我进开刀房。”
“没问题,一切都包在姊姊身上,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培养体力,开刀很需要力气的哦。”
“知道。”
“好好照顾妈妈,姊姊……姊姊很快就带钱回去……”
结束通话,心沉进谷底,深吸气,她转身面向海洋,看著白色的海浪一波波卷来,她喃喃自语。
“钱,我要很多钱……很多、很多、多到不得了的钱……”
她在嘴里念著,心底念著,她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著白花花钞票,就会有足够的勇气拚上这一回。
咬住下唇、月兑掉高跟鞋,向晴把手机和行李箱丢在海滩上。
她迈开脚步、往大海跑去,在勇气尚未褪尽之前,她只准许自己想像著新台币。
“她在做什么?”
阿丰大叫,拉住蓝天的手臂,指著半个人已经泡进海水的女人。
蓝天没回答,一边跑一边月兑掉运动鞋,往波涛间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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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是蓝天帮忙洗的,虽然她有很漂亮的胴体,但他看过太多果女,不差她一个。
衣服是他帮她换的,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变成洋装,他的四角内裤套在她上比垮裤还要垮。
她的头发只擦半干,现在正躺在他的大床上,身体覆著薄薄的一层凉被。
把她救起来以后,蓝天一路把她抱回家,阿丰跟到门边就开车回台北。他将他们两个人都整理过后,才想起来她留在沙滩上面的行李箱,于是他又走了一趟,把她的东西带回来。
蓝天刚走进院子,她的手机就响了,他考虑老半天,迟疑地,将这通电话接起。
他还没说话,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从手机那头传来。
“向晴,如果你没空,可不可以先把钱汇过来?我欠医院两个礼拜的病房费,还要缴保证金,向宇说不定这两天就能进开刀房了……
“上个月你给的那些,我付掉医药费,剩下的钱不多了,医生说,向宇回家后要多补充营养,唉,这些都要钱。
“妈知道你的压力很大,可是我不好意思再跟舅舅开口,你可不可以先想想办法……啊,医生来了,我等一下再打电话给你。”
电话收线,蓝天看著手机好一会儿,浓浓的两道眉毛皱起。
这是她跳海的原因?
进屋,他把行李放在客厅,进厨房、开冰箱,拿出一瓶冰过的矿泉水,仰头咕噜喝掉。
蓝天把瓶子丢进回收箱,打算进书房工作,这时,楼上卧室传来碰撞声。
几个大步,楼梯三阶并两阶往上奔去,走到楼梯最后一层,他看见她,一个满面惊惧的女人。
他看著她,不确定该不该再往前走,而她定定的望住他,慢慢地,像想起什么似的,眼底的惊慌转换成愤懑。
她赤脚跑到他面前,骄傲地挺起胸膛、仰高下巴,冷声问:“是你救我的?”
蓝天微点头。
“谁要你多此一举!”
她的口气很差,连表情都差得不像刚刚捡回一条命,她惨白的脸色因为愤怒染上几抹粉红,半湿的长发披在肩头,在衬衫上面晕出一块黑影。
他帮她洗澡的时候,没有引起的反应,在看见她穿著他的衬衫,光线从她背后透过来,隐约浮上的曼妙曲线时,被勾动。
她的身材很好,是阿丰说的“很会生养的女人”,她的胸部也长得不错,用来哺育五个小孩,不成问题……
“你想当英雄吗?我不会感激你,一点都不会!”向晴对著他张牙舞爪,好像他不是救她而是欠她。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他神色淡然,好像每天都会从海里捞起三个五个不想活命的女人,这种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他事不关己的冷漠激起她的忿忿不平。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方法,帮自己度过难关,这下子,全让他破坏了!
都是他害的,害她又要重死一次,这次她的动作要快一点,不然保险理赔下不来,向宇的医药费怎么办?
“下次你想救人的时候,可不可以先问问别人想不想让你救。”手指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戳啊戳,她误以为自己练过一阳指。
他堵在楼梯口,低头看著她的手指头,她的手指很白,比她的脖子更白,她没留指甲,也没在上面做任何的彩绘,只有单纯自然的粉红色。
心揪了一下,可是他的表情看不出半分异样。
“走开!”她瞪著他说。
“你要去哪里?”双手横胸,肌肉债张的手臂、宽阔的胸膛,让他像一堵推不倒的高墙。
“不关你的事,走开。”
他很高,她只好踮起脚尖,替自己增加气势,脸对上他的,她的古典婉约和愤世嫉俗很不搭。
蓝天没说话,光只是堵在楼梯口,用人肉围墙围住她的去向。
“你要等我跟你说谢谢,才肯离开吗?”她露出一抹讥笑。
他不置可否,两腿微开,站得更笃定,笃定要和她耗下去。
“好啊,谢谢你的好心、谢谢你的鸡婆,谢谢你害我到手的一千万飞走了,谢谢你害我要从头来过。”
不说谢谢的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谢谢”,怎样,满足他的英雄欲了吗?
他依旧不让开,维持著同一个动作、同一张表情,他以为自己是白色巨塔啊?!
“你到底要怎样?”
她可以直接把他推下楼的,她只是不想做,不是不能做,连死都不在乎的女人,还会害怕把一个男人弄受伤吗?
他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勉强开口,“自杀领不到保险金。”
“你!”
向晴被他的话堵住,发傻……他怎么知道她想诈领保险金?
自杀领不到保险金……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自杀不是意外,早晚会被查出来,所以她的计划终究会失败、她的想法幼稚得可以,就算她死了也是白死,对妈妈和弟弟没有半分助益……
怎么办呢?除了保险金,她要到哪里翻出几百万给弟弟换心?
蓝天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下楼。
“那你把我强暴至死,我就可以领得到了吧。”她闷声说。
她的声音不大,但他耳朵灵敏,听得一清二楚,他怔了怔,微笑不自觉的飘到脸上。
他没说“行李在楼下,你整理好了就可以自便”,也没说“我救了你,你想想,可以给我什么回报”。
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走到楼下厨房,又拿起一瓶冰冰凉凉的矿泉水,咕噜噜喝光光,他对水的需求量很大。
向晴颓然坐倒在木质地板上,双手抱住膝盖。
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他一句话给打破,好得很,领不到保险金,向宇的医药费怎么办?
死过一回,她的力气用光了,肠胃翻滚间,她才发现自己很久没进食,也许她真的应该下楼,去求求那个看起来很大只的凶男人,想办法把她弄死。
她坐了很久,千百个念头脑袋里面绕过,所有的脑细胞都找不出好方法帮忙自己。
轻哼一声,放弃了,她站起来,在下楼梯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什么,啊!她尖叫。
他对她做过……没有,不会,男人对昏迷的女人不会感兴趣……如果不感兴趣,药丸为什么会被发明出来?世界上就是有很变态的男人啊……
天,她想撞墙、想挖洞、想自杀……她踉踉跄跄冲进浴室,迅速月兑掉衣服,对著大大的镜子认真看自己。
没有吻痕、没有不正常瘀伤、没有血渍,她干净得像刚洗过泡泡澡,所以她没有被侵犯,那个男人只是高大得很奇怪,并不变态?
背靠在门板上,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呼……没事、很好……
她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够久了,久到蓝天把她的行李箱带到楼上又下楼、煮完一锅面,又靠在楼梯边等了她好阵子,她都还没出来。
他看看腕表,决定在三分钟之内她还不下楼,就要上楼把她抓下来时,她出现了。
向晴换回自己的衣服,她穿著一袭白色圆领七分袖洋装,腰带在身后绑了个蝴蝶结,很复古的穿著,她的头发又梳成发髻,贴在后脑,提著自己的行李箱,缓步下楼。
不愤怒、不吼叫的她,垂著漂亮的颈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女。她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定眼望他。
其实,他长得不难看,只是表情太木讷。
其实,他的眼睛很深邃、鼻梁很挺、薄薄的嘴唇看起来很好吻,要不是眼神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锐利,他可以不必那么像义大利黑手党。
其实,他虽然高了点、肌肉多了点、下巴的线条硬了点……但只要肯增加两分笑容,还不至于严肃得让人太难受。
“我煮了面。”他说。
好吧,再一次“其实”,其实他的声音醇厚,带著醉人的音律,用来讲故事,一定很吸引人。
“不介意的话。”他指指餐桌。
他想请她吃饭?她很饿,但是她也很骄傲。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办。”她摇头。
她要走了?一丝动机不明的惋惜在胸口缠结。
她转身走向门口,蓝天望著她的背影,目不转睛。
她走路的样子像只小猫咪,无声无息,轻灵姣美,挺直的背脊,优雅的姿态,受过空姐训练的女生不同于平凡。
她走了十步,在走到门边穿高跟鞋时,抿了抿唇,一句几不可辨的声音传来,“谢谢你救了我。”
幸好他的听力太敏锐,不然这种分贝没有几个人听得见。
门开、门关,她走出去,蓝天走回厨房,想把刚煮好的面拿到前院埋在芒果树下当肥料,没想到,他才把锅子拿起来,砰地,门被粗鲁打开,她又急匆匆地跑进来,行李忘在门外。
四目相对,他没问,是向晴先开口。
“你要征人?”这个时候,她顾不得骄傲自尊,谁有钱、谁就可以在她面前当大爷。
她看见外面的征人启事?阿丰还说他的征人启事做得太小,没人会注意。
“对。”
“薪水高吗?”
“还不错吧。”他对外面的薪水行情不了。
“月薪多少?”
“二十万。”
他上网,查不到丈夫该发多少薪水给妻子才合理,但找一个姿色不错的夜渡女郎至少要花上万块,那一个月用三十天的妻子,二十万应该算是合理价。
“这么高……那,可以先预支两年薪水吗?”她顾不得工作内容是什么,只一心一意拿到迫切的两百万。
蓝天想起那通电话,拿盘子,把那锅准备要当花肥的面倒进去,端到她面前。
向晴不急著吃,抓住他的手腕问:“可以吗?”
天,他的手腕真粗,居然圈握不住,像他这么有力量的男人,想对她怎样就能怎样,不管她是昏迷或清醒,但是他没有,何况他还救了她……所以她可以由此推论,他是好人?
“你知道我在征什么?”他抬起脸问。
“征什么?”
她什么都可以做,细工、粗工,她会打电脑、做家事、会英日语还会煮三餐,只要给钱,要她跳大腿舞、钢管舞,她都义无反顾。
“征妻子。”他把叉子塞进她手里。
“妻、妻子……”
她的嘴唇微微发抖。有人会用一张黄色的A4纸来征老婆?
“我的妻子不是随便人可以当,我的条件很苛。”
后面那句是阿丰说的,阿丰说以现代人的标准,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他开出来的条件。
蓝天一说,挑动了向晴的骄傲神经。“有什么条件?”
“我要生五个小孩子。”
“五个?”敢情他想娶的不是妻子而是孕母,在这个金融风暴的年头,哪个家庭生得起五个小孩?
“对,还要亲自哺育和带小孩。”他要他的小孩子强壮健康,就像他妈妈养他一样。
“除了这个呢?身高、长相、职业、工作能力……”
“不重要,只要能生小孩。”
向晴被打败了,原来他真的想娶一个女人来生小孩,如果早个一千年,他可能就直接买一牛车的女人回来验证自己的精虫数量。
这一刻,二十万和母猪在她心底挣扎。
走出这扇门,她还有没有迅速拿到大钱的方法?跳海不行,乐透的中奖机率太低,那么她的选择还剩下撞车、抢银行……而这些事的安全性显然比生五个小孩低得多。
“如果我嫁给你,你会马上汇五百……呃,不,一千万到我的户头里?”
“可以。”小钱,他不在乎。
“如果我生不到五个小孩,你会不会向我追讨这一千万?”
她提到风险问题。
对,他只看得见她的身体曲线好像很能生,但子宫在肚子里,好不好用谁知道,不过现代医学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治疗不孕症,会让他所要冒的风险大大降低,这一把,他赌。
“不会。”
不会?换句话说,如果她嫁进门,两、三年还生不出小孩,他就会另外找女人生,那么,她就可以逃离这个婚姻,无条件赚到一千万?还有什么工作比这个更高薪?
不必考虑了!向晴用力点头,“好,我们结婚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蓝天说。
“什么条件?”
还有能比征妻子、生五个小孩更离谱的?没有了吧!她好整以暇地用叉子卷起一团卖相不太好的面条,放进嘴巴。
“我不离婚。”
噗!一口迅雷不及掩耳的面条,喷到蓝天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