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父亲怎么办?”
“我爸爸在爱情里沉沦,他希望永远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想尽办法让她坚硬的下巴化出柔软笑意,他是那样尽心尽力,结果……一年后,她决定回英国去面对自己的问题,却把她带来的问题全部丢给我父亲。”
“之后,他们没有再联系吗?”
“没有。”
“既然如此,你应该恨英国人,怎么会爱英国人?”
“问题是,她是我的母亲,没有她便不会有我,没有他们的爱情就没有李若薇。知道我为什么叫做李若薇吗?”
“为什么?”
“因为我宛若一朵蔷薇,而妈妈是爸爸高贵娇艳的酒红蔷薇。”
费亦樊用左手把她揽进怀里,右手继续弹奏着埃及王子。
“那天晚上,爸爸下台后,酒吧老板正放着这首曲子,在这个曲子里,妈妈说:‘带我回家’,而我爸爸不只带她回家,还把她带进自己的生命、带进自己的灵魂里。他爱她,天长地久无绝期。”
“你父亲住在哪里?我想在拜访你的旧男友之前,先去拜访他。”
“你想告诉他什么?”
“我要告诉他,我叫费亦樊,有一半的英国血统,来自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家乡,我还会告诉他,我是英国的贵族,在英国有两座大庄园,我念哈佛毕业,身价有几百亿英磅,请他不必为女儿担心。”
她大笑,笑瘫在他怀里。“他又不是我的笨前男友,你骗不过他的。”
“为什么?他的观察力很好吗?”他握住她的手,她也回握他。
“不是,他去世了。你可以欺骗活人,却骗不了往生者,因为他们的火眼金睛一看,就能把我们看得透彻。”
“你……很想爸爸吗?”
“想,想爸爸也想妈妈,爸爸过世之前,我对他承诺过,我会努力赚钱、存够一张飞往英国的机票,把他写下的十二封情书带给妈妈——不管妈妈是不是还待在悲伤的身边,我都要告诉她,有一个男人为她付出一辈子的悬念……他爱她,没有一刻间断过。”
“坏消息一个。”他弹指,把她弯弯的愁眉弹回正确位置。
“什么?”她没听懂,眉头更弯了。
“现在我们恐怕得存够两张机票的钱,才能成行。”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为什么?”
“你可以找得到比我更好的英国向导?”
“说得也是。”她笑笑,调皮的眉毛松开。
“不过,好消息也有一个。”他的蓝眼睛眨了眨,眨得她目眩神迷。
“什么好消息?”
“有我帮你赚钱,累积金钱的速度会更快。”
“可是我们要先还房贷。”她摇头,摇出理智与清醒。
“晚缴个几期,银行不会倒。”
“你说得有道理,只是……老外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近乡情怯?”
“老外先生听过,所以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你的母亲?”
“是。”
“那么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等到你OK了,我就陪你去。”
“嗯。”她靠回他的肩,说:“再弹一次埃及王子吧。”
她不知道这位埃及王子到最后有没有遇见他的凯罗尔,但……她想,她已经遇见自己的埃及王子。
两天后,他们双双站在她父亲的骨灰坛前,费亦樊在心底对岳父大人说:“我叫费亦樊,有一半的英国血统,来自您深爱的那个女子的家乡。我是英国的贵族,有世袭爵位,在英国有两座大庄园,我念哈佛毕业,身价有几百亿英磅,您不必担心我养不起您女儿,不必烦恼我会对不起她,因为我爱她,和您爱上她母亲一样,是一见钟情……”
他们在床上水乳交融,那件没和前男友做的事,他们试了又试,每次都试出好成绩。
她说自己迷恋上他的身体,他笑话她是个肤浅女人,应该有深度一点,有空去翻翻他的口袋多深。
李若薇真的翻了,不翻还好,一翻才晓得这家伙的户头里竟然剩不到两千块,她当场傻眼。就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餐厅服务员,存的钱也比他多很多点。
她叹口气,难掩失望,但还是张开双臂抱住那个健壮身躯,嘟着嘴,不满道:“我看,肤浅女生我当定了。”
费亦樊大笑,笑得很夸张,因为怀里的小女生没考虑把自己踢出去,并且愿意继续肤浅下去。
是的,李若薇并没有因为这样决定让自己更具深度,因为她爱上了他,在嫁给他的第九天。
第九天和前面的八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他是补习班老师、她是餐厅服务生,两个人的工作时间都在入夜以后,所以他们的相处时段有一整个上午加上一整个下午,知道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做多少事吗?
他们可以一起聊天、一起整理家务、一起去市场买菜、一起去逗弄隔壁家女乃女乃的红贵宾。
棒壁女乃女乃很老了,只能坐在轮椅上,子女都不在身边,孝顺的女儿买了一只红贵宾给她作伴,孝顺的儿子请了个菲佣照顾她。即便如此,她的世界仍然只有一个语言不通的菲佣和狗狗。
女乃女乃常坐在家门口,看见他们走过去就会开心地挥挥手,闲聊几句。
第九天,费亦樊和李若薇从市场回来,买了四个水煎包,加上老女乃女乃和菲佣,一人刚好分一个,红贵宾也嘴馋,追着李若薇团团转,她一面跑一面笑,笑声、尖叫声充斥在女乃女乃家的小小院子。
女乃女乃很高兴,搂着她说:“好孩子,有空常来陪女乃女乃说说话。”
她答应了,费亦樊也笑着用英文对菲佣说:“那我有空就来陪你说说话。”
他深情的蓝眸子惹出菲佣的满脸绯红,看得李若薇有些小不爽,用手肘撞了撞他的六块肌。
回到家里,他说:“我不懂,养狗很麻烦,不但要帮狗狗清理大小便,还要帮它洗澡、喂食,女乃女乃自己行动都不方便了,为什么还要养一条狗来麻烦自己?”
一面翻动锅里的水饺,她一面说:“是为了安全感啊。”
“安全感?狗那么小只,怎么能带给人安全感?”
“当然可以,你有没有碰过一种人,他不必为你做什么,光是坐在那里听你讲话,你就会觉得好好哦,有他在,我就不是一个人、就不会害怕孤单?
“我没碰过,也许是我从来不害怕孤单。但对你而言,我是那种人吗?”
她关掉炉火,转过身,看了他好久之后,点头说:“对,你是那种人。”
相处几天,她与寂寞隔绝,有他,她渐渐学会不害怕。
“既然如此,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
“所以我很想要一条狗啊。出去的时候可以带着它,在太阳下,影子不是形单影只而是双双对对,真好,回家的时候,才走到路口,就想着一打开门就可以看见它,有人在等自己的感觉,真好,伤心的时候,可以把头埋在它的毛里,对着它唠叨,把所有的委屈通通向它吐尽,快乐的时候,抱着它转圈圈,一遍遍对它说有你,真好。一只可以在你喜怒哀乐时分享心情的狗,怎么不会带给人安全感?”
“我懂了。原来老女乃女乃对着红贵宾说话,不是因为她的老年痴呆症发作。”他恍然大悟。
“当然不是。”她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胸口。
“那么公园里那些抱着狗亲来亲去、不怕亲得满嘴毛的女生,也不是贪图人兽恋的刺激?”
她大笑,活泼的眉毛上上下下乱跳,“不是、不是,你好变态!。
“唉,我一直误解人类对大自然的爱护不够,原来人类很能够与其他生物和平相处。”他开始胡扯。
“可不是,都是媒体乱报导,说我们人类太多坏话,其实人类是又体贴又善良的生物。”她也跟着他乱扯一通。
“下次,我碰到亲吻小狈的人,不会再上前去劝导对方小心狂犬病了。”
“很好,有进步、有学习。”
“看到和狗喃喃说话的女人,也不会奉劝她们去挂精神科。”
“这才对。”她拍拍他的头,像拍女乃女乃家的红贵宾那样。
“如果我不在家,我会尽量不介意你和女乃女乃家的狗搞不伦……”他瘪着嘴,满脸委屈。
“喂!”
她送他一记拳头,可他是练过的,一闪,她就失了准头。她霸道,非要追着他跑,不打到不甘休,于是一个跑、一个追,两人跑进客厅里面,最后费亦樊长臂一捞,把她捞进胸前,她笑嘻嘻地忘记跟他计较。
“老婆,除了小狈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给人安全感?”
她敲敲太阳穴,想半天说:“钱,有钱,你就不害怕碰到意外、不害怕生病、不害怕没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屋顶、不害怕肚子饿……当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让你感到害怕,自然就有安全感。”
他同意地点头,“看来,我得努力赚钱、存钱,给你很多安全感。”
“这个家是我们共有的,赚钱、存钱,算我一份。”她阿沙力的说。
那天中午,他们吃了水饺,晚上,她给他炒了什锦炒饭带便当,然后他下课、回家洗澡,再到餐厅接她。
在下捷运站、往回家方向走时,他将补习班发的薪水交给她。
“我不擅长理财,家里的财政部长你来当。”
她看着黄黄的薪水袋,问:“为什么让我当财政部长?”
“说过了,你比我更擅长。”
她摇头,睨他,“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有安全感。”
那些话他们早上才讨论过,而她的记忆力还不算太差。
他笑而不答,只是搂搂她的肩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走到家门外,她看见屋里点着昏黄小灯,忍不住唠叨。“为什么不把灯关掉?很耗电的,节能减碳有没有听过?就算刚领薪水也不可以……”
他没回应她的唠叨,打开屋门、拉着她进屋。方进屋里,就听见小狈的汪汪叫声。
“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他带她进客厅,小小的狗篮子里有只白色的西施犬,头上还绑了个红色蝴蝶结。
“你怎么办到的?”话说完,她马上抽出他的薪水袋,一面数钞票一面念。
“如果你花钱买小狈就太不智了,几千块可以让我们活两个礼拜……”
他压住她数钞票的忙碌小手,“放心,我没动用我的薪水袋。”
“那你哪来的小狈?”那是名犬耶,不是到流浪动物之家可以领养到的小黑或小白。
“我用了点美男计。”
“你跟别人上床换一条狗?不行,太不划算!你的身体是我的,我已经盖上标记,怎么可以给人家乱模!”她连声嚷嚷。
他笑着打了她额头一个爆栗,“你在想什么?”
“啊不然呢,你自己说用美男计的啊。”她嘟起嘴,“有家长来补习班讲过多次,说他们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狈,问我们里面有没有人要养,我本来没打算养的,是你说狗可以带给你安全感,有人在家等你的感觉很棒,我才打电话去要的。”
她听懂了,他是为了她的安全感才使出美男计……
抱住狈狗,温暖涨满胸口,李若薇傻傻笑开,问:“如果有一个女人,对男人为自己的安全感所做的努力感到心动,我们可不可以将之解释为爱情?”
他缓缓点头,回答说:“应该可以吧。”
他也听懂了,眼前这个女生不但对自己心动,也发展出爱情。
半个小时后,他们把狗狗留在客厅,在床上翻来翻去。
再半个小时后,她窝在他怀里,玩弄他胸口的毛发,表情写着“我很满意”,而他的脸上也填了“尽兴”。
她问:“如果有人告诉你,在挥别上一段恋情后的第一个月,你会遇上一个好上千百倍的对象,你将爱上对方,无法自拔,那么,是不是大家都不会再害怕失恋?”
费亦樊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她说,她爱上他,爱得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