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相信自己肚子可以塞入这么多食物,一路走、一路吃,她几乎吃过整条淡水老街的东西。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淡水老街了,为什么来第二次?因为上一次的经验太美,所以他们决定第二次出游。
至于是怎么的经验会美丽到让他们一来再来?
首次来的时候,天空飘着一点雨,他们顺手买了把伞,那把伞既小又秀气,根本遮不了两个人的身体,尤其一个大男人撑着黑色底、小白点,伞缘带着蕾丝边的小花伞多么有趣,但阿忆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硬是撑起那把小雨伞。
伞下,两个人的身体靠得相当近,近到几乎交叠。
他说:“伞帮我挡雨,我帮你挡雨。”
于是拉起外套,把她的头塞进怀里。
他的怀抱,暖暖的、软软的,而柠檬马鞭草的香气充斥他的鼻翼。
他爱上她的柠檬马鞭草,而她爱上他的番茄汁,很公平……在他怀里时,她是这么想。
他们在黄金海岸听见街头艺人在唱歌,歌声不算好,但是很有感情,他唱着一首不算新的歌,前一段时间相当流行,那是李圣杰的“手放开”。
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选择不负责任感情就像候车月台有人走有人来我的心是一个站牌写着等待
(作词:十方)
姜穗青越听越有滋味,歌词在心底盘旋着,眉头苦苦,心涩涩,等待二字在她唇舌间反复咀嚼。
离开时,他们给街头艺人五百块钱。
他们给的不是钱而是支持,支持对方在喜欢的事情上继续努力。
离开黄金海岸时,雨不下了,她从他怀间离开,他合上伞,握伞的手握上她的手,她笑、他也笑,微凉的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幸福感。
“我佩服那些能够坚持梦想的人。”她突如其来说道。
“那你有什么梦想?”阿忆问话的同时,心底想的是,他愿意为她完成所有的梦想。
“梦想?”姜穗青偏过头,慢慢思考。
梦想……她有过,梦想一个房子,透天的,不用高,只要两层就好,房子外面有块小小的地,种满她最喜欢的花,房子里有个很棒的厨房,一只很可爱的101忠狗,重点是,那个房子里有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她苦笑摇头,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沉迷于幻想中,不愿清醒。
“没有吗?”
“没有。”她摇头。
“我有。”他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讲讲看。”
“我想要买一块地、盖一个房子,是透天屋,它不必很大很高,顶多两层就好,养一条大狗,可以每天清晨和我去慢跑,有个大厨房,一个有着落地窗的大客厅,屋外种花,平时可以去度假,退休之后,和妻子长住在那里。”
凝听着他的话,她不自觉地,眉头打上死结。
“怎么,对我的梦想有意见?”他松开她的肩膀,笑着拉起她的手,插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中。
“没有。”她摇头,隐去眉心纠结。
像做结论似的,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完成这个梦想。”
是吗?那还真是恭喜他和他那位……妻子……
阿忆带着她走进一家饼店,那是家开过很多年的老饼店,他在网路上搜寻到的,老板很大方,试吃的饼切得很大块,吃饼口干还会奉上茶水让客人润喉。
因为不是假日,所以他们进门时,并没有太多客人,他们站在柜台前一块一块试吃,把各种口味的饼全部试过一次之后,仍嫌意犹未尽,阿忆又挑出几个喜欢的口味,再试第二轮。
他试得很过分,连姜穗青都看不下去,但他还是拿起一块一块又一块,递给她吃,她张着大眼睛,一面笑、一面吃,还要一面偷瞄店员的表情。
她看见本来“大方”的店员小姐变了脸色,双眼已冒出火苗来,阿忆却假装没看见对方想吞人的表情,摆出一副吃霸王饼的姿态,一面吃、一面和她讨论口味。
她吐吐可爱的小舌头,凑近他耳朵,轻声问:“我们会不会吃得太过分?”
“这家饼铺本来就标榜试吃、吃到饱。”他也在她耳边低语。
“可是也不必吃得那么饱吧……”她口气怪异,不过任谁被人家这样盯着看,口气都会怪异到不行。
“我还好,半饱而已。”阿忆眨了眨眼睛,惹得她发笑。
“外面好有好吃的,不如我请你出去吃?”她扯扯他的衣袖道。再继续下去,她肯定会胀气加胃酸逆流。
“真的不想吃了?”
“不想。”她用力摇头。在火团目光下,就算饼里面包着黄金,她也吞不下去。
“确定不想?”他再问一回。
“确定不想。”
“好吧。”他抬起头,不再和她窃窃私语,刻意大声问:“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她脸皮薄,回答得很犹豫。
“既然吃饱,那我们就……喝点茶吧。”
他厚颜无耻地伸手向店员讨茶水,她不确定大将军上阵杀敌时,是不是会用店员小姐那种眼光吓敌军?但她有被千刀万剐的灼痛感。
“呃,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渴……”她真想抓着阿忆,直接冲出去。
“吃那么多饼,怎么会不渴?小姐,麻烦给我们两杯茶。”
对方很生气,但还是很有气度地帮两名奥客倒茶水。
阿忆接过杯子,慢条斯理地把茶喝光,喝完茶,还大面神地再拿一块饼试吃,呃呃呃……一旁姜穗青的脸快煮熟了。
终于他觉得玩够了,转头指指几个口味说:“小姐,我要混合的,九个一盒,订五十盒。”
情况在突然间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店员小姐的表情精彩绝伦,晚娘脸孔贴上春风,她笑吟吟地从柜台后方走出来,弯身哈腰笑问:“恭喜恭喜,先生小姐要订婚吗?我一看就知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们的婚礼一定会让很多人羡慕,如果是婚礼,我们有喜饼,先生要不要参考一下?”
姜穗青怎么都想不到店员小姐会来这么一串话,脸瞬间炸出红光,她腼腆的表情让阿忆开怀大笑。
“不是订婚,只是想给几个外国人吃吃地道的台湾味。”他揽揽穗青,好心替她解围。
“这样啊,我们的饼已经卖了几十年,可以说是最正统的台湾味……”
接下来,她讲了一大堆话,两人都没认真听进去,因为姜穗青忙着害羞,而阿忆忙着欣赏她的表情,直到问到五十盒要不要做宅配时,他才掏出信用卡,认真填好表格。
店员小姐将他们送至大门口,这回的目光不再带着杀气,姜穗青仍然如芒刺在背,半点不敢回头。
呼!走出大段距离后,她才松了口气,扯扯阿忆的衣袖说:“小姐的脸变得很快,之前,我以为她会冲到厨房拿一把大刀砍出来。”
“教你尝了一回人间冷暖吧。”
“我不喜欢现实的人。”她挤挤鼻子。
“我也不喜欢。”
“不喜欢还买那么多饼。”这叫什么?以德报怨?
“就是要教她知道,不能狗眼看人低,而且,他们的饼还真的蛮好吃的。”
“是啊。”她一边附和一边笑出声,拍拍自己的肚皮说:“我肚子好胀。”
“你又没吃几块,那哪叫胀气,是被店员小姐吓的吧,走,我们去散散步、消化消化。”
“谁像你那么厉害,能够无视别人的眼光,一块接着一块吃。”
他突然站定,与她相对面。“无视于别人的眼光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我同意。”光看她的消化不良就知道。
“曾经我很在意他人的眼光,后来慢慢发觉,越是在意,伤害的越是自己。”
姜穗青迟疑须臾,犹豫问:“你有过……什么故事吗?”
“嗯,找个时间讲给你听。”他溺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现在不行吗?”
“我不想让你的胃益发受苦。走吧。”
阿忆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臂弯,他们要去看海坐渡轮。这是个美好的下午与晚上,他们在渔人码头坐很久,说话、聊心事,她分享了他的事业成就,而他听她讲一大堆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
最后,他在太阳西下的满天霓云中,吻了她。
他的吻,镨维缠绵,她的吻,温柔香甜,他们在彼此的吻里,沉醉……
因为那个美好经验,当阿忆提议再游淡水时,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一样的手牵手、一样的肩并肩,一样在疲倦的时候,把头靠在他的手臂间,只是简单动作,她却在这样简单里面感受到心安欣慰。
她问他,“你想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
他说:“想。”
然后她两个掌心相对,十指相碰撞,歪着头,开心说道:“玛格丽特。”
她在等他问:为什么?
然后她就回答: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初恋男友时,她手上抱着玛格丽特,那是另一位想追求她的男生送的,她不愿意收,但不懂得如何拒绝,只好捧着花,走向和穗勍约定的篮球场边。
那天,她的初恋站在穗勍旁边,穗勍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姐姐,姜穗青。”
第一眼,他像失速的火车头,狠狠撞入她心口,从此她喜欢上他、暗恋上他,深深地将他烙印在心头。
当场,他客气地对她说道:“玛格丽特很适合你。”
也许那是应酬话,也许那天她刚好穿了一身白色洋装,总之,他的话奠定了她喜欢玛格丽特这个定律。
有趣的是,那天之后,男人再也记不得她。
她曾在球场外和一群女生看他打球时,他走过来和几个相熟的女同学打招呼,却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他们在学校操场错身时,他也没有注意到她,她的暗恋一天积累一天,她身边所有的好朋友都晓得她的暗恋,只有他不知道。
直到几年过后,意外发生,他们再次交集。
曾经,他感激意外的发生,但现在,她不确定了。如果两个人注定只能在界线外徘徊,如果他们的关系状态永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或许从开始就被直接宣布出局,可以让人减少漫长等待。
“我也喜欢玛格丽特。”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所以她没给他预计的回答。
“为什么?”
“玛格丽特很适合你。”
她心一震,猛然望着他,他咧起大大的笑脸,意味不明的笑容,让她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
阿忆并没有等待她的反应,直接拉着她,去买一只巨无霸冰淇林,很高很高的那种。
他们站在STARBUCKS外面,她看着那么长的冰淇林,不晓得要从哪里下口。
他问:“有没有玩过抽抽乐?”
“那种把长方形木块叠成高塔,再从中间一根根抽出来,看谁抽的时候高塔倒下来的游戏?”
“对。”
“小时候玩过。”
“我们来玩,输的人要背赢的人绕黄金海岸一圈。”
说着,阿忆举起冰淇林,率先从中间舌忝一口,轮到姜穗青,她也找个好角度舌忝一口,他再舌忝、她再舌忝。
他舌忝得帅气大方,她舌忝得小心翼翼,他舌忝上她舌忝过的地方,他们间接接了吻,他不在意,她更不在意,于是两个大人玩得像小孩,玩到最后,竟然有个年轻人在旁鼓噪拍手。
但到最后,小心翼翼的她竟然输了,她懊恼的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冰淇林,脸都歪了。
服务人员过来清洁地板,虽然没有口出恶言,但态度很不爽,当阿忆给对方一千块小费之后,就皆大欢喜了。
输的人要背赢的人?她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巨无霸,愁眉,但……愿赌服输,弯下腰,认命……
他是好男人,绝不以占女人便宜为乐,于是,他拍拍她的肩,她旋过身,他弯腰,她跳上他的背。
她很高兴,自己今天穿牛仔裤。
他背起她,笑着对围观的人说:“她是我女朋友。”
在年轻人们的掌声中,他们离开星巴克。
走过一小段,又有人回头看他们,阿忆带着一点小骄傲,不厌其烦地告诉别人,“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讲过一次又一次,毫不嫌腻,而她被他洗脑过一次又一次,当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女朋友。
一个男朋友、一个女朋友,在淡水疯狂玩乐,那是很棒的感受,她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叫大笑,在他耳边唱歌。
若干年后,要是有人问她:姜穗青,你最喜欢什么地方?
她一定考虑也不考虑就回答,“我喜欢淡水。”因为在淡水,有过她最美好的回忆与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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