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泉州,义德武馆。
“呀!喝!”
后院里站着六、七名十岁上下的小孩,他们身穿浅绛色无袖衫裤,腰间系绑一条宽绸巾,虎虎生风的跟随师父认真比画新学的招式,看来真有几分神气。
初夏午后,太阳被厚重阴云遮去,四个少年躲在檐下茶桌边纳凉偷闲,怜悯的瞧着被操得一身臭汗的同门师弟们。
“师弟真不幸,被个严厉的女魔头教到,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还得拼命练个没完。”闲凉的口气有些庆幸的味道。
“师弟们真可怜,比我们晚生了几年,就活该被魔头师父教到,有够不幸的!”另一人附和他的话,端起凉茶喝个精光。
“要不是咱师父出差去,轮得到我们这么清闲吗?”另一个说话公道些的少年反驳道。
“话不是这样说,就算师父没出差,这种下雨前的闷热天气,师父也不会硬逼着我们练武啊!”
“妍师父比咱师父认真些,这倒是真的。”说话公道的少年思忖道。
“撇开魔头师父魔鬼般的恐怖操练,说实话,她长得倒挺可爱的。”
“可爱又如何?听说她都二十有一了,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那张俏脸的岁数已经一大把了。”
少年们稚气未月兑,说起女人家的闲事却兴趣十足。
“年纪大、功夫又少人能及,这种女人嫁得出去吗?”其中一人突然替她担忧起来。
“她嫁不出去,你娶她好了。”有人故意提议,存心取笑。
“哇!娶她?!我又不是有被虐倾向,我还想活久一点好不好!”他在心里补上一句——如果她年纪小一点、功夫差一点,他倒可以考虑考虑。
“就我们说她严厉,你看师弟们多无怨无悔啊,专心又认真,一点埋怨的表情都没有。”
他说完立即被其它人用力推了一下头。“笨蛋,在魔头师父面前,无辜的小师弟们敢露出一点点怨气吗?当然是表现得很开心、很认夏喽!”
“可是我看他们是真的很想学的样子嘛!”他皱着眉模模被推红的额头。
“你那么崇拜她的话,干脆拜她为师,包准你每天累到骨头都散了。”
“嗯,这就免了!”他惊吓的拍了拍胸口。
“依我看,咱师父应该挺喜欢她的,要不全泉州懂武的师父这样多,他干嘛偏偏请个女子来授课,搞不好他别有心思喔!”
“是这样吗?”少年疑惑道。“可妍师父来武馆都两年了,也没见咱师父对她有过特别的表示啊!”
“笨喔!”他又被推了一下头。“他们之间要是有什么情愫,会轻易让你看出来吗?咱师父大她几岁,长得英姿焕发,功夫也不比她差,两人条件相似,想不看对眼还真有点难哩。”
“不知何时才能喝到他们的喜酒?妍师父若成亲有孕了,或许是小师弟们的福气呢。”
“你会不会想太多?八字都还没一撇!”
“等师父回来,我们就闹他去,死缠活逼也要问出一个答案。”
“这好,看他们不干不脆的拖日子,我们等得都生烦了,不如当个小媒人,帮他们拉拉线;而且魔头师父要是再不快生个小魔头师弟或师妹,再过几年大概就生不出来了。”
“她要是成为我们的师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凶狠,把我们当成她的门徒那样操练?”他忧心仲仲地问道。
“安啦,咱师父人好,成了亲必然舍不得让妻子出来抛头露面,小师弟们有福了!”
“说的有理,就等师父回来,我们几个说什么也要逼他娶她。”
“你家师父几时回来?”
众少年胡扯乱提议,愈聊愈开心,忽然,冷不防插进一道带笑的清朗男声,突兀的截断他们热烈的讨论。
少年们一愣,不约而同相将视线移至落坐于他们身旁不请自来的陌生男子身上。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有着高瘦颀长的好身材,身着样式利落的牙白色长衫、长裤,背后斜背一把用素色布巾包里的长剑,面容清俊尔雅,目光含笑,和他们略显粗犷的师父比较起来——师父立刻被比下去!
“你……你是谁啊?”没记错的话,武馆的大门好像是关着的吧?
“介意请我喝杯茶吗?”男子笑问。
“呃……请喝。”少年模不清头绪,呆呆的回应。
男子翻起一只茶盘上的茶杯,替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起来,喝完后他提醒少年,“你还没回答我你师父几时回来?”
“我师父……他今晚就回来了。”少年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是来应征武馆师父一职的对不对?你要不要等过阵子再过来,等妍师父嫁给我师父,让出空缺后你再来应征。”
“你妍师父喜欢你师父?”他剑届一挑,颇为关心。
“当然喜欢啊!”少年理直气壮的道。和他师父这么好的对象日日相处,她怎可能不喜欢!
“喔。”男子淡应一声,不置可否。
“这位大哥贵姓?”想到这名男子以后可能成为武馆师父,他客气一点准没错。
男子停顿片刻,回道:“姓周。”
“周大哥啊,要不要再喝杯茶?”他提起茶壶要帮男子倒茶。
男子还没回答,少年就被同伴打了下后脑,手里茶壶没拿稳,泼出些许茶汤。
“你对身分不明的陌生人这么好做什么?”打人的少年怒道。师父当说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他的傻师兄从没记得过。
“他……他不是要来应征的吗?”
“应征什么?我们武馆又不缺师父!”
“可是……”刚刚不是才说妍师父要嫁给师父了吗?
“别可是了!”少年低斥一声,转头问男子,“周公子来义德武馆有何要事?”
男子浅笑,这群少年可真有趣。“来见一个人。”
“见我师父?”少年追问,浓眉大眼写满防备。
男子淡笑不语,听见远方响起闷雷声响,优闲地说道:“快下雨了。”
少年们纷纷抬头看向天际,天空一片乌黑,隐隐电光从层层云间间透出来,没多久响雷声即伴随雨点劈下。
“哇!下雨了!”院中孩童们匆忙高呼,大伙儿捡起木枪、木棍急步跑进檐下躲雨。
惟独妍师父还站在原地不动,她怔怔看着雨水落下,喃喃自语,“又到了梅雨季节了呀……”
“师父,快进来躲雨啦!”小孩们高喊发呆中的师父,不懂她还站在那里做啥?
“喔?”妍师父清醒过来,对门徒灿烂一笑,“就来。”
雨势不小,她眯眼笑着跑进屋檐下,一个不小心撞进某人怀里。
“噢,对不住。”她急退一步,那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肘,稳住她的脚步。
“没关系。”对方轻应,声音里凝聚许多情感。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灌进耳里,她猛然抬头,看着对方的脸呆楞许久。“阿焰?”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微怨道,心里既开心她重展笑颜,又无奈于分离四年半以来的寂寞孤独。
“你怎会到这儿来?”她心脏狂跳,却不敢抱持任何奢望。“你溜出来玩对不对?谁陪你来?”她扫视周遭,只见十多双好奇观望的眸子定在他们身上,不见其它随从。
“你一个人来?”太冒险了吧?
“我一个人来。”他贪恋的凝视着她湿答答的小脸。四年过去,她的变化不大,就是多了一份以往没有的沉稳,少了一分爱耍赖的娇气。
他掏出帕子擦去她脸上的雨滴,自然的动作却引来十几个旁观者惊讶的低呼。
是作梦吗?不然怎会在分离多年之后,还有和他见面的机会?她以为,他们此生再无缘相见;可现在,他却在帮她擦脸!熟悉的手势、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人儿,她……是在作梦吧?
“你——几时回去?”不想抱存一丁点期望,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我才来你就催我回去?”他好像老是在帮她擦脸,她怎么这么爱淋雨呢?
“问问嘛!”她干笑,依稀靶觉他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先回去换件衣裳再说。”她衣衫半湿,怕她着凉了。
他还是将她的健康视为第一,她曾经气恨他这点,这会儿却有温馨的感动。
“下了雨就不能上课,是该回去了。”
大小门徒们暗气武馆里没有女人衣物,要不然他们就可以继续欣赏下去了。
“你等等。”她丢下一句,转身吩咐一律住宿在武馆的门徒们,“大家都到食堂里去,晚膳应该准备好了,用过餐后趁早沐浴,馆主入夜就回来,你们别乱跑、别玩把戏,给我听话点!”
“知道了。”少年、小孩见没戏好看便很快一哄而散。
“我去拿伞。”她转身要进厅里拿伞,才回头就有个孩子拿着伞等在那里。
“师父,伞傍你。”小男孩笑嬉嬉的递来纸伞,自己手里还拿着另一把。
“还有你手里的。”她接过手,又向小男孩要另一把。
“这是我等一下帮你们关门时要用的。”男孩搔搔头,憨憨傻笑。
“那再去帮师父拿一把。”她催促门徒。唉,怎么不多拿一把出来呢?
云焰取饼伞撑开。“不用了,我们一起。”
不等她反应,他轻搂她肩头,半拉着她走入雨中。
“被别人看到不好吧?”后面就跟着一个别人喔,走上街后还有更多的别人耶。
“这句话,以前都是我在说的。”他有些感慨,又有些怜惜她。
“说的也是。”她微笑。以前她总爱欺负他嘛!
打开大门踏出去,背后大门随即被关上并栓上门闩,好像怕她回头索取另一把伞似的。
“小表!”她失笑道。是在帮师父她制造机会吗?
下着雨的黄昏大街人潮稀少,只有几名错身而过的路人。南方的泉州较为闷热,和京城的凉爽气候明显不同。他将伞挪近她那边,不在乎雨水淋湿他的肩膀。
“知道武馆少年们都称呼你什么吗?”他笑问。看她生活过得自在,他心里的牵挂减轻不少。
“不是魔头师父就是女魔头师父。”她哼道。那群死小子,以为她不晓得他们帮她取什么外号吗?
“你知道啊?不生气?”
“生什么气?我看是报应吧!从前我将杨少傅气到得内伤,只差没吐血;没几年风水就轮流转,今天换我被那些兔崽子气回来,刚刚好扯平。”说到最后反而觉得好笑了。
她的眉眼带笑,要有什么苦呀愁的,也早被过往的岁月带走了。她既选择重新开始,那些繁华旧事就烦不了她了。
大雨直落,他和她近身躲在小小的伞面下。她甜软的嗓音娇软如昔,清雅袭人的茉莉香气亦如昔,他封存在心里四年多的深挚情意,跟随着重逢的喜悦全面倾巢而出。
在宫廷的四年多里,他日日夜夜无不思念着身旁的女子——他的巧妍公主啊!
“到家了!”她在一幢简朴的房舍前停住,拿出锁匙来开门。住所和武馆距离不远,只隔了两条街。
开门后见到的是整理得很干净的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再里面一点似乎还有间厨房,空间不大却觉清静舒适。
“我先去换件衣服,口渴的话自己去厨房倒茶喝。”说完即走进左边的房间,没费心招呼客人。
他在桌边坐下,心头涌起百般滋味。
懊怎么论定卸下公主头衔的她过得好或不好?在华丽深宫里有数十个人专门服侍她,她只须动动嘴,立刻有人帮她打点好生活所需;长年富贵娇养着,永远褪不掉娇惯的孩子心性。
出了宫,丢弃所有身外之物的牵绊,她却真真实实的成长了。只身在外,没有人帮着她、照顾她,她只能坚强起来照顾自己。因为生活独立,没让心智停留在青稚的少女时代,这是人生必经的阶段,虽然她遗失了一些东西,但也得到了另一些,她应当——不觉后悔吧。
他不也一样吗?得到他梦想拥有的权势地位,不再让人瞧不起了,可却失去长久以来心灵的依靠。
在深沉似海的深宫禁院里,他好几次都想丢下皇上的期盼,策马出宫去寻她,但他不能啊!太子瑾云是皇后用心培护的皇子,他承载着皇室、民间共同的希望,不是说丢就能丢的。从揭穿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日不了云焰的身分了。
四年前,明知她在襄州,陪伴着半盲的娘亲,他却不能够和她见上一面,连一面都不行……
然后匆匆四年过去,一切事物,都有大大的改变……
他和她,都不一样了……
巧妍换好衣服,在梳妆台前擦干一头湿发,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她承认,当被她刻意遗忘在过去的云焰出现在眼前时,她受到极大的震撼。好不容易快把他忘了,他还出现做什么?想念她,所以千里跋涉来看她?是以太子瑾云的身分、或是她最熟悉的云焰身分来的?唉,她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那就别想了吧,愈想头愈痛,干脆都不想,别自寻烦恼了。
放下布巾,三两下梳理好长发。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自寻烦恼的人,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做她自己吧。
何须伪装勉强?她就是她,不因他人而改变,更不须费心去猜忌。
她步履轻盈地打开房门,才走进大厅,就看见神案上娘亲的牌位前插着三炷清香,鼻间亦萦绕着一缕檀香味。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在牌位前合掌膜拜后问道。娘亲已在两年前过世了。
“直到去年我才得到娘过世的消息,南下之前,已先到襄州娘的墓前祭拜过她了。”
“嘿,她是我的娘,又不是你的娘。”她坐在他对面,很小心眼的更正。
“就别跟我计较那么多了,我也没和你计较你喊我娘亲十多年。”
“唔?”她双眼一亮,“阿焰,你会跟我开玩笑了耶!”真是惊奇的发现。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他微赧,好似又回到那个备受她欺压,却从无埋怨的清秀少年。
“哈哈哈,阿焰,你真可爱!”她笑到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可爱用在一名成年男子身上,不太适合吧?“很好笑吗?”他最爱看她无邪的笑颜,只要看一眼,再大的烦恼都会忘了。
“好笑好笑!”有点呆、有点楞的阿焰,是她最喜欢的阿焰。
看她开心,他也开心。“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原不想问的,还是开口问了。他还是想了解他缺席的这四年,她过得如何。
“嗯。”她擦掉眼角薄泪,缓缓诉说起来,“我在山上和心儿一起照顾娘亲,娘的眼睛终究没能复原。可在她过世前,小雪上山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日子,两个人误会冰释,不再带有一丝怨恨。所以娘是含笑而终的,对我们这几个女儿来说,也算没有遗憾。”
“娘过世后,你就到了泉州?”他当时没得到娘已过世的消息,以为她仍在襄州。
“我们两个都在泉州出生,这里是我们的故乡,我理所当然回到这里。你和我爹、我娘、小雪在这里居住饼三年,你记得吗?”
他摇摇头。当时年纪太小,只记得一些琐碎片段,他甚至不知道幼年一家人和乐生活的地方就是泉州。
“我和爹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小雪后来告诉我,爹被那场溃堤成灾的大水冲走,连尸体都找不到。一个会用粗大双手细心帮妻女编织手环的男子,和妻儿的缘分竟如此浅薄!”那是她的爹,一个短命的柔情男子。
“爹和娘在另一个世界相会,我相信他们会过得比活着的时候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眼儿溜转一圈,想把泪水赶回去。“年纪大一点之后,好像变得更多愁善感了。”
云焰心一紧,俊眸锁住她柔白小脸,没忽略她一闪而过的愁绪。从出宫后,她就没真的开心过吧?就算她表现得再开心,内心仍然觉得孤寂吧?
在她内心里,她喊了十多年的父皇、母后才是她真正的父母吧?那么长久的相处,不可能没有亲情存在。一旦她离了宫,失去父母怜惜,同时也失去像影子一般的他的陪伴,就像心底缺了口,不是故意遗忘就能假装开心的。
“我能在你家住下吗?”他朗问道,视线没移开过她的脸。
她一愣,他想住下?“可以啊,想住多久?”
“住到你不打算继续住下去为止。”他微笑回道。
“住到我不打算继续住下去为止?”她拧眉,“和我住多久有何关系?啊!你——”她低呼。
“没错,我不回去了。”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别开玩笑了!”她正色低斥,站起身想进厨房端茶来喝。
他撤下笑脸,不带玩笑成分地拉住她的手腕。“我是说真的。”
“这是你一时冲动,明儿个你就后悔了。”
“我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溢满深情的瞳眸直凝着她,他既已决定就不后悔。
“你回去。”她淡淡地道。
“我不会回去。回去了,会抱憾终身。”
“你要放弃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她眯眼责问。“站在众人之上,不教任何人瞧不起,从来都是你不变的期望啊!你拼了命的读书、习武,为的不就是完成梦想吗?你三两句话就说要放弃,那等于是全盘否定你之前的种种努力啊!这样到最后你会怨我的,我不希望你怨我,就让我们之间的回忆停留在四年前景阳殿外的前庭上,那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他亦起身,加重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我终于得到我梦寐以求的权势,但是没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我才明白原来权势地位比不上我想看的一抹笑颜。”
他深黑的瞳眸清楚倒映她微慌的影像,他的决心坚定,彷佛无人撼动得了。
“你抛弃太子之位来找我,就等于是把你出人头地的梦想丢弃,以后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名号、没有官职,就连回宫的路也断了!此后,你就是一个平凡人,必须过着平淡的日子,这样也没关系?”
“这些我早就想过了。我等了四年,求得皇上、皇后的谅解后才来到这里,我来到这里不为别的,我只要你。”
“如果我嫁人了呢?”
他沉默良久后道:“那我会祝你幸福,愿你和夫婿白头偕老。”
“即使你再也回不到宫廷,仍要祝我幸福?”
“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好。”喜欢一个人就是盼她开心不是吗?
“说来好笑,那年在凉亭中我对你诉说情意,强迫你接受,甚至厚颜地施以权势的利诱,你却毫不动心说不想毁了我,所以推拒我的感情;如今却换成我不想毁掉你的未来……”角色互换了,她才能够体会他当时一心为她的心情。
“别再说怕谁毁了谁,何必在感情里添加那么多不相干的东西!权势,我拥有过了,我已经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这样就够了。”
“真的够了吗?有一天当你怀念起那些出口就能喝令众人的滋味时,你会后悔莫及的。”
“巧妍,那你呢?”他拉她入怀,珍惜那种失而复得的甜蜜感觉。
“因我的缘故,害你失去公主的名号、失去父皇母后的疼惜,你怨我吗?”
“那些原不属于我。”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安心又熟悉的暖意气息,逼得她鼻头一酸。
“那么离开了皇宫,你后悔过、可惜过吗?”
“不,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她听着他的心跳,双手环绕在他腰后。她真的没料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吗?”他怜问。她失去的真的太多,多到教他心怜了。
“对。”她嘴硬的回答。
“不对。”他笑,紧拥着她纤柔的身子。“以前你不是逼我发过誓言,只能你不要我,不许我离开你的?你分明将我视为你的所有物,不许别人动我分毫、不许我离开、不许我爱上别人……说真的,你的不许还真多。”
“你在笑我啊?”用力捏起他的后腰肉,惩罚的拧转一圈。
“很痛。”他皱皱眉头。
“不许你喊痛。”她抬起头,霸道的下令。
“好,一点都不痛,你喜欢的话就请多捏几下。”
她还真的多捏了好几下,好心情的欣赏他哭笑不得的怪表情。
“我喜欢这个阿焰。”她把脸埋进他胸口。“从小就喜欢。”
“我也喜欢公主。”从小就喜欢。
“我不是公主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公主,我用心保护且从无怨悔的公主。”
“真听我的话,你就回宫里去。”
“不回去了,就是有一天你不要我,我也不回去。”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你再问一百次,我还是同样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等了四年才来?”她嘟起小嘴。
“我背负着太多期待,不是说走就能走。若皇上是天,太子就是国家砥柱,那时我刚被立为太子,不能立即卸下太子身分,不然必会引起人民猜疑,造成国家大乱。”
“现在你走了,就不会乱了吗?”
“皇宫里还有湛玉啊!虽然他自幼就讨厌我,我占了他太子的位置后,他更加讨厌我,但是这几年他的性子慢慢在修改,又有小雪在旁罗唆提点着,他不再像过去那般高傲无礼了。”
“把皇太子一位让给他,你能安心?”
“如果没有我,这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所以你就来了,不在乎皇上、皇后对你的期盼?”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才让他们答应让我走,他们唯一的条件是要我好好照顾你。”
“你骗人。”在他们眼里,她怎比得过皇太子!
“是真的。他们当了你十几年的父母,说不疼惜是假的。”
“他们真的想我吗?”曾有过的亲情那么深刻,秘密一被揭开,却瞬息化为灰烬,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看到我就想起你,你说想不想?”
“你骗人!”
“唉,我只不过是很多年以前没承认喜欢你这件事一次,你不能此后就事事怀疑我啊!”他很无奈的小小抱怨。
“你说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灵黠大眼儿上的一双浓长眼睫,威胁似的逼视着他。
幼时初见她时,她也是这么瞟睨着他,她是他必须用心保护的小鲍主,此生不变。
“我从不欺骗你的。”
“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的话怎么办?”
“这个啊……”他思索片刻后道:“这样吧,如果我欺骗你,那就罚我下辈子还得再和你绑在一块儿好了。”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
“可恶!苞我在一起是种惩罚呀?”板起面孔,力气不小的粉拳猛槌他胸口。
“哎呀,我重伤了!我的小鲍主啊,你忘了你的力气比一般男人还大吗?”
“你怕了?”眉稍轻扬,双手盘在胸前,很有些街头恶霸的味道。
他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将她揽入胸怀,她的茉莉香气清淡宜人,是他最想念、最想留在怀里的味道。
他拥着深爱的女子欣慰的合上眼,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喃道:
“我若怕你,就不会喜欢你;我若不喜欢你,就不会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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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义德武馆。
“各位,安静——”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馆主身形魁梧,站在年纪大小不一的众徒儿面前,扯开喉咙宏声一喊,脸上一对潇洒的浓眉不多不少将他的豪迈英气表达得恰到好处。
“咳咳,今天呢,为师的有鉴于众徒儿只学武不学文,惟恐大家月复无点墨,将来出去被人取笑,于是特地重金聘请一位翩翩才子来当各位的夫子。他可是位文武全才的好师傅,你们这群小家伙能拜入他门下学习,算是你们的福气啦!”一副大家学到赚到的样子。
“什么?还要读书上课?!师父,你就别勉强我们了吧!”
少年、小孩们一听见除了练武学功夫之外,还得额外学习些别的,一时间哀叫声四起。
“闭嘴!你们这群小表!”刚才发出鬼叫声的,他一一出力击拍他们的背脊以为教训,顿时咳嗽声此起彼落。
“为师的这样担心你们的前程,大伙儿却一点都不领情,让师父我好难过,还不快认错!”
徒儿们很识时务的即时认错,“师父,徒凶知错了……”再拍下去,背脊就要断了……
“那好,就让咱们一起用掌声欢迎周师傅!”他笑容满面,率先奋力拍手。
徒儿们惧怕金刚掌又来,都拼了命拍手,拍到手又麻又红。
云焰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带着清新闲逸的浅笑。
“什么?!是他!”大伙儿同声惊呼,一眼就认出他是前几天出现在武馆,很亲密帮魔头师傅擦脸的男子。
“咦?你们认识喔?”馆主疑惑道。
当然认识!少年们全都忍不住翻翻白眼,顺便送一枚给他们糊涂的馆主师父,内心都有个相同想法——
好个笨师父,情敌出现了还那么开心,你未来的娘子就快被人抢走了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