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云焰?”
皇宫御书房镶嵌翠玉宝石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美男子,五官虽贵气优雅,唇边深深的法令纹和略显松弛的肌肤,却无情的泄露了他的年纪。他威严的开口询问低头跪在案前的孩子。
“我是云焰。”
皇帝扬唇无声而笑。“在朕面前不谦称臣或奴才,是认为这两种称呼太辱没你了?”
云焰收敛眼睫,唇角无奈的微勾。一回到宫内,还来不及休息片刻,他就直接被带到皇上面前,可见巧妍失踪这一夜,在宫里等待的皇上有多心急。“皇上,云焰是孩童,未任官职,不能自称为臣;身为公主随侍,若自认是奴才,又该以何等尊严自信陪伴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听了云焰的回话,皇帝心中倒有几分赞赏。他不怕冲犯龙颜,敢直言内心所想,不加修饰遮掩,在这充满谎言虚假的皇宫里,反而显得真诚可贵。
“你抬起头来。”
云焰依言抬头,直视书案后的皇帝,目光清澄不显惧怕,坦荡得令人惊讶。
“你……”凝注他俊秀的容貌,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朕……是不是曾在何处见过你?”
“云焰进宫五年,虽未曾晋见皇上,但天天陪着公主在宫里来来去去,若说皇上曾在不经意间看过我的面孔,亦不足为奇。”
说的也是。皇帝听他提到巧妍,随即记起找他来的目的。
“身为公主随侍,应当好好守护公主,但在昨夜的游宴上,你却将公主带入险境之中,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未尽劝阻公主之责,云焰知罪。”
“你不求饶?”
“云焰理当受罚。”虽然他明了,就算昨夜他全力阻止,巧妍仍会坚持下皇船,但没达到劝阻目的,他就有错。
皇帝欣赏他一身不弯折的傲骨,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杨少傅老在他耳边夸赞他的好学生,今日一见果然没叫他失望。
他能从四名彪形大汉手里平安救出巧妍,更让侍卫军在最短时间内将一干恶徒逮捕归案,不可不说是英雄出少年。
“你带公主踏入险境,又带她月兑离险境,照理说应功过相抵;但你可知巧妍是朕锺爱的女儿,你让朕提心吊胆一整夜,光凭这一点,朕想怎样治你,你都无话可说。”
“云焰明白。”他怕吗?他其实丝亳不觉害怕。
“如果,你肯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朕就考虑从轻量刑。”皇帝挑高眉,一脸期待的模样。
云焰闻言,差点笑出声。“皇上,云焰不怕,您尽避定我的罪吧。”
“不怕?朕要叫人赏你二十个大板你也不怕?不仔细考虑一下吗?负责执法的是孔武有力的侍卫军,每一个板子打在臀上,就像被火烧烫那般疼痛,二十个板子下来,恐怕你连站都站不住了。”
“云焰不怕。皇上,可以开始行刑了。”如同他先前所言,皮肉疼痛只是一时罢了。
“好,好个云焰,敢在朕面前表现自我!朕在这皇朝殿堂之上,已经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真实的人了,等你长大后,来做朕的大臣吧。”皇帝龙心大悦,亲自走向前牵起云焰。
云焰起身,略感不解。“皇上不是要治我罪吗?”
“罪,朕已经治好了,就是二十个大板,朕会放出消息说你挨了板子了。”
“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做?”
“你以为朕愿意做吃亏的买卖吗?你要记得,你欠朕一次,以后你要全心跟着侍卫军统领学武,保护好巧妍,不得让她暴露在任何危险之中;还要将杨少傅教导的每字每句牢牢记住,长大后必得是个人才,然后到朕身边来任官职。”
“皇上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好?呵呵呵!小子,你真觉得朕对你很好?别忘了,你和朕做了买卖,这一生可是注定要全部奉献给朝廷了。”皇帝开心大笑,用力拍了拍云焰发育中瘦削的肩膀。
云焰清澈中透露早熟又带几分稚气的眸子直望着皇帝看,皇上下的决定他还是不太明白……
向皇上告退后,他困惑的走出御书房,还是不大了解皇上做此决定的用意,他边走边想,没留意有个人斜倚在转角处等他。
“好个福大命大的云焰,闯了祸还能全身而退!”
清冷讥讽的语调响起,云焰抬头看向那人。
“宁王殿下。”他弯腰拱手行礼。湛玉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将来定将继承皇位。可他在这里等他做什么?
“二十个板子本来已经准备打下去了,你三言两语就让我父皇打消主意,你,了不起啊!”湛玉头戴紫金冠,一身锦衣华服毫无皱褶,他绕着云焰踱步一圈,傲然冷睨着朴素衣衫上沾染许多灰尘的他。
已受封为宁王的皇子湛玉面容阴柔俊美,皮相虽是绝佳,冷诮尖锐的口气,却像柄利剑轻轻慢慢划过肤表,令人明显感觉到皮肉缓慢绽开的感受。
“宁王殿下有事吩咐吗?”湛玉和他同龄,从他进宫以来就没对他和颜悦色过,连一向娇蛮任性的巧妍看到这位唯一的皇兄,也是能避就避,不想和他多打交道。
“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说话?或者,你的身分比我这个殿下更为尊贵,同你说话还得先请求你的同意?”
“云焰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屑?”湛玉天生脸臭、长相阴险,他很早就知道姊姊妹妹们都不爱亲近他,可愈是这样,他就愈想找人麻烦。
“云焰没有这个意思。”
“奴才就是奴才,竟敢在我父皇、在我面前自称云焰!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自大!”湛玉细长美眸闪过一道凌厉锋芒,直扫云焰清朗俊逸的面孔。
轻蔑的言语难免伤害云焰尚未成熟茁壮的心灵,但他能做的,也只有不让对方看出他内心浅淡的伤痕。他微微笑,故意表现得气定神闲,“我在宁王殿下眼中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云焰无意争辩。”
“哼!”他用扇柄恶劣的敲点云焰的脸颊。“一个卑贱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本皇子争辩!”
云焰退后一步,离开他扇柄敲点的位置。“殿下,你纡尊降贵的找云焰『闲聊』,目的就是要我承认奴才的身分?”
他这么一说,例显得湛玉小题大作、自折身分了。
湛玉脸色一青,咬牙切齿道:“本王就是要你认清自己的卑贱,别目中无人自以为了不起,若想和本三下起平坐,你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再说吧!”
真是个爱计较的皇室继承人啊!云焰不禁有点担心天朝的未来呢。
“如果殿下能等到那时候,云焰下辈子一定会努力的。”他轻快说道,好笑的看着湛玉愈来愈臭的脸色变化。
“死奴才!你这是在咒我早死?”湛玉怒极,欺近云焰身前,愤恨的揪起他的衣襟,一脸暴戾。
“不,云焰是在祝福皇子殿下一生福寿绵绵,等云焰下次投胎时,希望还能有幸与年寿绵长的皇子殿下再见面。”他好整以暇的回道。
“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湛玉手抓得更紧,美目暴突。
“宁王殿下,云焰满身尘灰,你靠得这么近,我身上的脏污秽气,怕是要过染到您尊贵的玉体上了。”
湛玉这才察觉自己靠得他太近,松了手又觉不该轻易饶恕他的不敬,他不加考虑举起单脚,往云焰膝盖处奋力踹下
云焰轻盈?转两步,闪过他的踢击,湛玉收力不及,重心往前伏倒,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
云焰好心扶住他的手肘,撑起他的跌势,免他堂堂一个皇子,在守门的大小太监面前出丑。
“殿下,请保重。”他隐藏笑意说道。
湛玉没忽略那抹隐藏在正色底下的笑,站稳后用力推开他的双手,咬牙低声狠道:“死奴才,日后我登上龙座,必定第一个找你算帐!”
云焰温笑,中肯建言,“殿下,说这话可得小心,别让皇上听见了。”
湛玉这话是犯了忌讳,似乎有隐含诅咒皇上之意,可是大大不敬呢!
湛玉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变换个不停。“云焰,你今日欠我的——”
“日后你会一一讨回来。”他主动帮湛玉接了话,更加惹得他气怒。
湛玉美眸凶狠地瞪视云焰,两眼像快烧起来似。“死奴才,你现在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日后我绝对加倍奉还,若不让你痛不欲生,我就不叫湛玉!”
如果殿下想改名的话,我也不反对。这句话他倒没说出口,若逞一时之怏说了,只怕会惹来一堆麻烦。
湛玉母许德妃善妒,以铲除异己的凶残手段闻名宫廷,他不想因他而祸延皇后或巧妍。
湛玉气愤的拂袖而去,云焰看着他燃烧怒火的背影,只能摇头叹息。养尊处优供养出来的高贵皇子,内心却寂寞得只能找和他素来不和的小随侍吵架拌嘴,这样的尊贵,又有何乐趣可言?
了解一个人愈深,就愈清楚对方心里的孤寂。对一向讨厌他、瞧不起他的皇子湛玉之所作所为,他也只能无奈的一笑置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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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迎风轻动的榕树荫下——
巧妍很认真的看着统领师父示范的招式,有模有样的跟着比画了一番。不管是基本的蹲马步、凌空翻转、旋身移步她都做得比阿焰好,通常都是学一次就会;反观阿焰,学剑总学不好,师父说阿焰资质不佳,不适合学武。
“云焰,脚步站稳!鲍主,不要东张西望!”统领师父目光炯炯,徒儿们的每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利眼。
“是,师父。”
云焰手持木剑,专心一意的跟着师父挥转刺探。
即使他资质不佳,他也不轻易认输,不想败在师父的一句话下;就算对学武毫无兴趣,他咬着牙反复练习,也要把师父所教的一一学会。他用了许多时间在习武上,时常弄得一身小伤、筋骨酸疼难耐,但他绝不轻言放弃。
一名专责保护他人的随侍,如果没有胜于敌人的功夫,还有什么资格当个随侍?他的存在不能没有意义,不管要花费多少时间、要比别人多出几倍努力,他都会好好学习。
“公主,表小姐来访。”宫女打断他们的练习,欠身秉告。
“啊?姊姊来了!”巧妍惊喜道。往入口处一看,远远走来的那道身影,不正是她多年不见的表姊沈雩吗?
“姊姊——”她夸张的拉长语音,木剑往后一丢,提起短短小腿朝着沈雩飞奔而去。
云焰单手接住木剑。“师父,今日恐怕要提前下课了。”他对师父恭敬道。
师父了解一笑,拍拍他的肩头,“今天就上到这里,你快跟过去吧。”
“好。”他苦笑着跟上她的脚步。没办法,他是她的随侍嘛,是该寸步不离的。
巧妍不管一身汗臭,直直扑进沈雩泛着浅浅幽香的怀中。“姊姊,你怎么去南方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没见到你了?五年多,五年多耶!你太狠心了啦!”害她好想姊姊!这段日子如果没有阿焰陪着,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孤独寂寞的小孩了!扁着小嘴,眼泪鼻涕全往沈雩湖水绿的纱衣上抹去。
十五岁的沈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精致的面容带些少女独有的清纯娇气。
“我母亲生病,大夫说她得在温暖的南方养病,身子才会好得快,所以不得已只好举家南迁,在那边住了几年。”沈雩语气清淡,但恬静的声音里,不难发觉她对这个妹妹的感情。
“婶娘身体好些没?可还住在南方?”吸吸鼻涕,让姊姊帮她擦干眼泪。好吧,既然是表婶娘生病了,怪不得姊姊,就不跟她计较了。
“好多了。我们全家都已搬回京城,不会再离开了。”
“太好了!”大眼儿闪闪发光,再次用力抱住沈雩。“这几年没看到姊姊,你以后可得经常入宫陪我。”
“好。”
沈雩浅笑,伏在她胸前的巧妍不经意看见站在沈雩身边的陌生人。
“她是谁啊?”清亮明眸目不转睛直盯着对方,对方也不客气的回瞧她。那个女孩有张柔女敕的瓜子脸,下巴尖削,看起来聪慧水灵,加上一双璀璨俏眼,更添剔透光采。
“她是小雪,南行途中遇见的。小雪和家人离散,我就带她回家了。”
“这样啊……”她居然和姊姊相处了五年,更叫人嫉妒!“那我也要介绍个人给姊姊认识。”她把阿焰拉过来,“他叫云焰,我都叫他阿焰,陪我念书、练武,是我的随侍,也是保护我的人。”
“阿焰吗?”沈雩细细看他清俊的五官,眼神温煦祥和,宁静沉稳的性子很有她的眼缘,这男孩日后绝非泛泛之辈。
“阿焰,快叫表小姐!姊姊是我最喜欢的姊姊喔!”
“表小姐。”云焰顺言喊道。皇上的后宫美女云集,有几位娘娘、嫔妃的容貌和沈雩不相上下,但若就气质而言,那种仙子般月兑俗的神韵,他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表小姐的。
“阳光毒辣,姊姊我们进屋里聊天去。”巧妍挽起沈雩手臂先走。
“小雪姑娘,请。”云焰招呼小雪,和她并行。
“叫我小雪就可以了,叫姑娘真不习惯。”小雪个性直来直往,可受不了“小雪姑娘”这般客气的称呼。
“那我以后叫你小雪,你就叫我阿焰。”他对小雪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亲近。
“好啊。阿焰,你几岁入宫的?”随即爽朗的攀谈起来。
“五岁,就是五年前。”他很难得如此健谈,除了公主,小雪是第二个让他有闲聊的人。
“那你小我一岁。你五年前进宫,我五年前遇见小姐,算起来我们一样在那时候命运有了改变。”
“是啊,从那时候开始,人生全然不同。”
“想想我们还真有缘耶!”
进了屋后,还听见后面那两个人叽叽喳喳聊着天,巧妍拧眉转头,看见他们两个和谐相处的模样,心里突生不快。
她瞪着小雪问,“你叫大雪还是小雨的?”
“我叫小雪。”公主记性似乎不太好。
“管你叫什么,去叫宫女端冰镇过的莲子百合汤过来!”
“来者是客,我去叫好了。”云焰说着就要去传话。
“我是叫大雪去叫的,关你何事!”阿焰居然帮大雪说话?他到底是谁的随侍啊!
“我叫小雪啦。”公主对她似乎有敌意喔!“莲子百合汤等等就来喽。”她俏皮的说道,说完就找宫女去了。
不是说表小姐是她最好的姊姊吗?怎么这么不给人家面子,还当面差遣她的侍女!云焰才想着,巧妍就说:
“姊姊,你生气了吗?”装可怜外加装无辜。
沈雩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眼。“你不喜欢小雪?”明知答案是肯定的,她仍故意问。
“哪……哪有!”大眼儿心虚的转一圈。“我、我和她不熟嘛!”
“以后多见几回也就熟了。”
“姊姊你是说以后进宫都会带她来?”不会吧?巧妍表情夸张,柳眉挑得老高。
沈雩忍不住笑了。人的感觉真是奇妙,有些人在初次面对某人时,就是会产生排斥感,说不上原因何在,纯粹就是一种直觉。
“哎呀,想见姊姊就得见小雪,这真是痛苦的折磨啊……”她槌心喃念,偷瞧了瞧沈雩,看她是否会因她痛苦的折磨而改变心意。
“巧妍不想看到小雪,我日后少进宫也就是了。”
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姊姊竟然反将她一军!看来在这分离的五年间,那叫小雪的丫头极受姊姊喜爱,她可得努力加把劲,全面挽回姊姊偏掉的心才行!
她偎在沈雩肩头撒娇腻笑。“姊姊胡说什么,如果不进宫陪我,巧妍会很寂寞呢!”
“刚才不是说会折磨你吗?”沈雩好笑的用玉指点点她的红唇。
“唉哟,姊姊别这么精明嘛,巧妍一时说错话,你就忘了吧!”
“你啊!”从小就娇横,总要有个人治治她。
“知道了知道了。”看见小雪端着托盘朝房间走来,她紧紧搂抱沈雩,暗地送给小雪一枚亮晶晶的白眼。
她和小雪的梁子结定了,就在和姊姊久别重逢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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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妍十四岁那年作过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晃呀晃的,无聊到几乎快睡着,可她想不通她怎会一个人在这里荡秋千呢?她想不太起来。
天色灰暗,她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刻了,举头看看罩满乌云的天空,一团团的鸟云多又厚,太阳不知躲哪去了。
这种不好不坏的阴沉天气,害她心情郁结,她皱皱眉头,正想跳下秋千进屋去,背后却有个人伸出手轻推她的背,让她可以荡得高一些。
“阿焰吗?”粉红色薄唇不自觉漾起甜笑,从来人温柔熟悉的手劲猜测道。阿焰进宫至今,数不清帮她推过几次背,熟悉到她不用转身即知来者是何人。
“你到哪里去了?我一个人荡秋千可真无聊!”
“明日大公主出嫁,我去帮忙搬贺礼。”少年略低的声嗓平淡回应着,幼时青稚童音早已褪尽。
“皇姊手下没人了吗?为何要你去帮她的忙?”不管是皇姊或是谁,都不能随意差遣她的人,阿焰既是她的随从,就该只听她的话。
“皇上第一次嫁公主,办得特别热闹盛大,很多人都到驸马府布置新居,宫里缺人手,我去帮忙是应该的。”
巧妍不悦嘟嘴道:“哪天我出嫁了,谁又来帮我搬贺礼?”她不是小气的人,宫里缺人手,要从她这边调几个人过去都可以,但——阿焰就该片刻不离的跟在她身边才对啊!
“公主别气了,改天你出嫁,阿焰绝对会帮你搬贺礼。”云焰声中带笑,似乎在取笑她的小心眼。
“谁要你来搬贺礼!”他的回答叫她生起莫名其妙的闷气,口气也冲了起来。
“公主要我搬我就搬,不要我搬我就不搬。”
他说得轻轻松松,她听得更生气了。“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他沉默半晌,巧妍自知无理,正想开口缓缓气氛,他却开口了,“人身难得,不该因赌气或其它原因而轻掷丢弃。就算是重新投胎转世,今日面临的这些问题,来世仍须再次面对,既然如此,就该在今生好好处理才是。”
他讲得顺口,她听得头痛。“云大师,你念经念完没有?怎么别人普度的是众生,你度的却是我这颗不受教的顽石?”哼!
“若云焰真度得了公主,那就功德无量了。”
“阿焰,你甭笑我,想度我,大抵得再花上几十个春秋才行。”顽石就是顽石,想点化谈何容易!
“云焰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但是公主有吗?”他忽而正经说道。
“你胡扯什么!每个人时间不都一样……”才说着,她眼一眨,场景突然变了个样——她端坐在房内梳妆台前,身上穿着大红嫁衣,头戴珠缀凤冠,小脸上妆容精致,红唇嫣然。
她愕然看向镜中人儿。“这、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皇姊要出嫁,怎么变成她了?
云焰就站在她身后,没有表情的看着镜中的她。“公主,你要出嫁了,云焰不能陪伴你了。”
声音清淡得听不出些微情绪,难道她要嫁人了,他都没有一点舍不得?
“你要去哪里?”她趁机转身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公主出嫁,云焰出宫。”他陈述既定的事实。
“谁准你出宫?谁准你离开?”她语气严厉,双目如火炬,热烫烫的攫住他的视线。“我成亲,你就得陪着我出嫁!”因为气恨说得咬牙切齿。
他用另一手拾起红艳的盖头巾。“云焰不是陪嫁丫环,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谁要多嘴一句,我就剪了他的长舌!”纯真俏丽的红唇,偏偏讲出凶狠恶语,可爱的粉容严肃正经,不带一丝玩笑成分。
“天下人何其多,公主能剪去多少长舌?与公主的缘分及公主清白的名节之间,云焰宁愿选择顾全公主的名节。”
“你有什么资格做选择?”她扬起下巴,怒目凝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我是公主,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一个小随侍,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他只是微笑,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公主,吉时到了。”他扬开手中绣工精细的红缎头巾,往她头上罩去。
她眼前世界霎时变成一片艳红,她气极,抬手要掀开,他却按住她的双手,俯身隔着头巾,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公主,你出嫁了,云焰开心。”
她闻言,怒目圆睁,忿忿挣月兑他的手,一把扯落红巾瞪向前方——前方哪还有云焰的身影?”晃眼他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焰?阿焰!你躲在哪里?快出来呀!我命令你,快给我滚出来!”她在房内各处寻他,心急的大喊着。
她找了好久都不见云焰,狂躁的摘下凤冠狠狠砸向墙壁,一粒粒珍珠断线松月兑,落在地上滚来滚去。
“你躲哪去了嘛!还不快出来……”颓丧的滑坐在地,双手掩面。
他低沉平顺的声音仍在耳畔不停回荡着。
“公主出嫁了,云焰开心——”
“公主出嫁了,云焰开心——”
她拧紧眉头抓起一地珍珠,胡乱的往空中丢去,珍珠落地,发出清脆敲击声,她不停的丢、不停的扔,想把云焰讨厌的声音彻底掩盖住。
“我不许你走,云焰你快滚出来!”
心情越发慌乱,她猛然站起身想出外寻人,脚步却被满地珍珠打了滑,眼看就要往前摔去
这一摔摔醒了她的恶梦,她浑身一震,倏然睁开眼,瞪着粉红纱帐顶端足足半刻,才意识到方才种种原来是一场梦。
是……梦吧?不安的坐起身,拂开帐帘,拉住帐外垂缀流苏的响铃线头,急促拉扯十馀下。
线绳直通隔壁房间,深深夜里,隔房铃铛声大作,云焰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绑,外衣也没披上,仅穿着白色单衣就往她房里冲进来。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他边走边扫视屋内状况,没见有刺客,只见巧妍呆坐床沿。
他走近她,她却伸出玉臂往他怀里扑来。
云焰接住她柔软香馥的身躯,任她扑在他胸怀。
“公主,作恶梦了?”他温声问道,扶住她腰肢一提,让她踩住他脚背。夜深露重,地板冰冷,为防她受寒,所以让她踩着他。
“……阿焰,无论何种理由,你都不能离开我!”她软脆的声音带抹怨恨,那是从梦里带出来的。
他浅笑,刻意忽略少女的身体所带来的香气和凹凸有致的柔软。
“云焰不会离开公主的。”
“这辈子只有我赶你走的份,你永远都不准说要离开!”她霸道的恫吓,不容反驳。
是作了他离开她的梦吗?云焰宠溺的轻抚她的发丝,轻声哄道:“好,只能公主不要云焰,云焰不会主动离开公主。”
“你发誓?”
“我发誓。”他依顺的举起单手,向天立誓,“云焰今生绝不主动离开公主身边,若有违誓,愿遭天打雷劈。”
她满意的听着,终于露出甜甜笑容。“这才对。”获得他的保证,她心瑞安定许多;至于刚才那个讨人厌的恶梦,就怏忘了吧!
伏在他可靠的胸膛上,她好奇的拍拍打打,“阿焰,你是偷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怎么胸膛变得硬邦邦的?”
明明他武功不佳,虽天天勤奋操练学习,但总无太大长进,可为何他不只变高长壮,甚至连胸膛都厚实了起来?
他面色一红,抓住她乱来的小手。“公主,夜深了,你该睡了。”打横抱起她,步伐轻盈的将她放在床上躺平并盖好丝被。
“公主安睡。”
他帮她理好纱帘就要离去,却听见帐内的她细声说了一句:
“嘻,阿焰脸红红,害羞了。”
他脸又红了几分,当作没听见她说什么,转身快步回房。
床上的巧妍躲在温暖的被窝里,隔着纱帘远望他瘦削的背影。
她好害怕寂寞、好害怕孤单,九年的日日相处下来,她已太习惯阿焰的存在,是她的,就不许别人来抢,也不许别人来破坏!
她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