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秋天,总是很短暂的,不过即便短暂它还是来了。
十月下旬,天气已经转凉了,似乎那阵子38摄氏度的高温日,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丹芮喜欢这个城市的秋天,唯一干燥而凉爽的日子。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并没有太多的云,阳光很好,不会给人焦灼的感觉。
“诺华”选在了这个日子做乒乓球赛的决赛。
五局三胜制。
丹芮所在的行政部门,很快地被其他部门刷了下来,这反而令她无事一身轻。
被淘汰出局的同事们,难得在工作外的时间空闲地坐在一起聊天,当然也有去看其他比赛的,只有丹芮一个人坐在窗边,并不参与进去。
看,也是一种享受。
对于不擅长说话的她来说,观察有时候也是有非常多的收获的。总是在观察的她,有更多的机会去揣测人们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有什么样的神态。
虽然独自一人,却并不会寂寞。
而且,她最近也非常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比赛一结束,余休马上被拖了开去。
“借你搭档用一下。”苏城是这么说的。
她该怎么回答?
好的,或者不好似乎都有点怪异。无论如何,在公司,她和他搭档仅限于球场上。或许苏城只是无意,听在她耳中却令她有点不自在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丹芮,只能尴尬地点头。
看到苏城青菜的脸色,很容易知道余休马上要惨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这个IT部的新人,但对于这个热闹,却始终都没有人上前劝阻苏城的无理取闹,大家都只是笑嘻嘻地看着。
真不该知道他的人缘算好还是不好。
丹芮几乎不可思议地在窗边观摩被教训得莫名其妙的余休和一群落井下石的人。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输掉了什么了不起的比赛。但实际上却是他们这一组,五局比赛,就只有她和余休的混双是赢的。
又瞥了眼开始趴在球台上被念到翻白眼的余休,苏城还在继续长篇大论,然后,快没气的余休似乎说了句什么,结果却是被苏城一球拍砸了过去。
“靠,老大!有没有搞错?会出人命的!”快速闪开的余休大声地叫了起来,声音大到连坐在窗边的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惊诧的表情,说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她嘴唇忍不住微微地弯了起来。
远处,又跑又跳的余休在几个球台间躲避苏城的追杀,时不时地哇哇大叫身边挡他路的人没人性,胡乱得罪人的结果就是,那些本来无意挡住他逃生的人也开始恶意地把他往苏城那边推。
这样活泼的一个人,却对她……
真的很奇怪啊!
她哪里值得他这样?细数下来,除了绘图,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优点。
丹芮的目光从那片永远不属于她的热闹中移开,向外望去。唇角的笑意,微微地敛了起来。
幸好那个令她烦恼的源头目前被人绊住了,令她莫名地松了口气,实在不习惯一直被那样的眼神所注视。
比赛已经快结束了,坐在场下的人越加多起来。毕竟是公司内部的比赛,主旨既然是内部人员感情交流,自然没有人会去在意,究竟是谁得了第一。
当然,除了IT部门的苏城。
觉得逃得很累的余休,无视前面一个故意挡路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阻挠分子,索性转身,一夫当关,气势万钧地吼:“老大!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余!”苏城抓住可怜的余休继续碎碎念,“你怎么不努力一点点呢?为什么就让人家纺织部赢去了?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别的都输了也无所谓啦!至于那个头奖我也不在乎的,为什么我们好死不死地就输在他们手上?!”
大嗓门不单单令纺织品部的一群人摇头走避,就连余休等同部门同组的人都很想把他们老大打晕了。
“我很努力了!老大!不努力的不是我!”余休几乎要叫冤了,老天明鉴呐!
比赛规则是团体赛,他和丹芮的混双可是赢了,其他人都是输了,就连老大苏城他都是败在对方的男单手上了,他还能怎么样?
为什么他不拉别人就单单冲他哭诉?呜呜,他也很想哭啊!丹芮一个人坐在那边,他好想过去,他一点都不喜欢丹芮一个人的时候露出的茫然!
但——
“你的意思是我不认真努力吗?”老大他继续发火。
晕倒!这就叫做说什么错什么。
他不说话总行了吧!
总算到了中午休息,一群看够热闹的人们,终于良心发现地劝走了苏城。
松了口气,余休转头看到丹芮不知在看窗外的什么,他便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嗯?”她回头,“你们老大唠叨完了?”扯了扯嘴角,算是一个微笑。
“他准备去找纺织部的人唠叨了,总算解月兑。”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
“你们部门的感情总是很好的样子。”
她常常跑到各部门去分发信件,对于IT部也不算陌生,虽然不多的几个人总是在大楼内忙忙碌碌的,偶尔遇到在办公室里,却总是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
“错!”他否决,“应该说,我们公司内部的人感情都不错!”他意有所指,一点都不喜欢“你们”那个词,将他阻隔在她的范围以外。
“你在看什么?”见她继续向窗外看,他又问,也有点好奇地向外望去。
除了人比较多一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那边有狗展。”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了她淡淡的声音。
有狗展吗?余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人群中间或有一两条狗夹杂其中,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的。
低头见她专注的样子,他忍不住问:“你很喜欢狗吗?”
“嗯哼!”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不知道看到什么,在她回答他的时候,嘴角扬起了一抹令他看呆的微笑。
“这边太远了,看不清楚。”他说,“我们近些看好吗?”
闻言,她终于回头了,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用力扯出自认为最温和可亲的微笑,他继续说:“走近些,说不定还能看到更多。”
她抿了抿唇,沉默的时间似乎长了点,就在余休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却说:“吃午饭,我们不在要紧吗?”
他偷偷松了口气,原来她在犹豫这个啊!“没关系!反正下午没我们的比赛,提早回去也没人会说!”
“可是……”责任心很强的丹芮还是有点犹豫,毕竟是公司活动呢!说好一起用餐的,他们却走开了,似乎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啦!”余休偷偷地回头看了看,“趁他们不注意我们就溜。被老大那种眼光看着,我肯定吃饭吃到胃穿孔!走啦走啦,你亲亲男朋友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什么啊!”丹芮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轻点!”
“看,你看!”余休委屈地“哭”了起来,“真没良心,我们都那么长时间了,你都不承认,太伤我的心了……唉……命苦啊!我是你男朋友哎,居然都没办法正名,命苦啊……”
终于忍不住翻起白眼的丹芮,在他的“哭诉”越来越夸张越来越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拖了人就走。这家伙,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面子?
“唉唉唉!慢点慢点!”蹲在地上的余休来不及站稳就被拖着向前跌跌撞撞而去,“哇哇哇!别拖我啊!我要摔死了!谋杀亲夫啊……”
听他越叫越过分,脚下的脚步越加地快了,几乎落荒而逃的丹芮完全没注意到背后自己被握紧的手和诡计得逞的笑意。
“这是什么狗?”站在一个摊位前,余休好奇地指着一排篮子里一只有着浅金色茸毛的幼犬问道。
展览会的确不大,但里面却有不少的狗,小型犬、大型犬甚至工作犬。除了展商带来参展的,更多的是一些将宠物带来聚会或参赛的人们。
小小的展会,因此显得有些拥挤起来,随时都可能有一只阿拉斯加雪橇犬或者吉女圭女圭在脚边路过。
“应该是拉布拉多幼犬。”丹芮伸手模了模那只才一个月大,站起来有点跌跌撞撞的小狈。
“拉布拉多?”余休满脸问号。
“导盲犬小Q。”丹芮解释。
“哦!这个我知道,是《再见了,可鲁》里的可鲁。”他了然。
“对!”
听到两人对话,那只小狈抬起了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
“为什么我总觉得它很像草狗?”挑起眉毛,余休好笑地问。
丹芮闻言愕然抬头,“什么?”
余休眨了眨眼,“你不觉得它很像那些随处可见的草狗吗?毛色、耳朵、样子,都很像外面的小黄狗。”
呃——从来没这么想过的丹芮,低头看了看还盯着她看并在她手上蹭来蹭去的无辜小狈,有点无言地发现,真的有点像。
人的联想力果然是很丰富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
“是吧?!”余休笑嘻嘻地说着,发现她抬头,马上摆出无辜的表情,“我对狗没研究,所以觉得没什么两样。”
看了看狗狗,再看看余休,丹芮意外地发现,两者的无辜很有点类似,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笑什么?”有点莫名的余休问。
她又看了看,真的非常像啊!呵呵!
“没什么。”闷笑了半晌,又模了模那只很像余休的小狈,她继续逛下个摊位。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因为她开心而开心的余休紧跟了上去,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她说话:“好像你对狗狗很有研究噢!”
“还好,兴趣而已。”啊!这家店有萨摩耶呢!丹芮忙蹲下来和笼子中的狗狗问好。
“你家养狗吗?”他也蹲了下来,研究这只通体雪白的漂亮大狗。
“以前养过,后来送走了……”说到这里她一顿。
“为什么,你那么喜欢狗?”没注意到的余休继续问。
“嗯。”她含糊其辞,“家里人对狗过敏。”妈妈不喜欢狗,说脏。
其实是因为她花了太多的时间陪狗狗玩,妈妈觉得她在浪费时间,索性就把那只才刚刚习惯家里生活的八个月大的萨摩耶送走了。
完全不知道的余休只是有点遗憾,“好可惜。”
“嗯。”她习惯地弯了弯嘴角。
“你一定很难过吧?”余休猜测。
“……还好。”丹芮不想多说什么,站起了身,走到另一边去。
身后的余休突然喊起来:“哇!那只是什么狗?好大!”
“圣伯纳,是雪地救援犬。”顺着余休的手,丹芮看了眼。
“好可爱,那副天生的忧郁状!炳哈!”兴奋的余休抓起丹芮的手,就拉着她跑了过去。
“它叫什么名字?”冲到摊位前,余休兴冲冲地问。
“圣伯纳犬。”摊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脸上挂着很专业的笑容,公式化地回答他,“雪地救援犬。”不同于其他人满为患的摊位,这个摊位前显得格外的空空荡荡,似乎很多人都很介意这只没有笼子和链子锁住的大狗。
“这我知道。”他得意地举起手中握着的丹芮的手,“她有告诉我!”
丹芮乍然被点名,就想挣月兑他的手,但握得很紧的他,完全没给她得逞的机会。不敢明目张胆甩开他手的她,只能涨红了脸站在他的侧后方。
“我是说,怎么称呼它?”
看了看有点脸红的丹芮,摊主和善地笑了,“贝贝,它叫贝贝。”
“我可以模一下吗?”余休有点敬畏地看着这只站起来可能比人还高的狗。
“可以,贝贝不会咬人的。”
“真的?”余休得到许可,马上拉着丹芮蹲了下来,伸手模了模贝贝的头,那只原本趴在地上的大型犬茫茫然地抬起了头,傻傻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帮他抓抓下巴——
“啊!”同样短促的惊呼声从摊主和丹芮的口中同时发出。
丹芮只来得及扯住他的袖子却没有阻止到他的手碰到那只狗的下巴。
然后,三个人都瞬间石化。
唯一没有感觉的贝贝可能觉得下巴下的手很有趣,还蹭了一下,然后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下去睡觉并把大量黏糊糊的呈胶状的口水留在了那只手上。
“我忘记说了,圣伯纳的口水非常多,没事最好不要碰它的……呃……下巴……”对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发青的余休,丹芮慢条斯理地解释。
“那个,对不起,是我没有事先说明。”一脸同情的摊主,马上递送上一张明显是准备好的湿纸巾,“我代替它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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