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睡啊?”路经齐家的房间,发觉房里还透着些许光线,连仲衍不禁推开门,果真瞧见她正缩着身子坐在书桌前。
“嗯,先等我把这边的图画完。”她没回头,拿着各式工具尺在桌上快速移动描画。
“可是已经很晚了。”快十二点了,熬夜对她的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也得等我先把这边完成再说。”她依旧聚精会神。
难得被冷落的连仲衍缓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她手中的图。“这不是昨天才画过的吗?”通常都是她邀着一起睡觉的,但是他已经一连两个晚上都被她晾在一旁,连他的房门都没经过。
“嗯,可是昨天画的,是我猜想的尺寸,而我现在子里拿到的是,今天一早宇佐美拿给我的正确数据,所以有一部分必须再修改。”她不断地换着笔和尺。“动作得快点才行,否则会影响整个舞台建制进度。”
“谁要你没事把这个烂摊子给背到身上的?”他揉了揉她的发。很想帮她,但是场边设计这玩意儿,他实在是一窍不通,无从帮起。
“话不能这么说,今天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要负一些责任的。”要不是她,那些模特儿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找碴,衍生出这么多的问题。
一场发表会可是要投入很多的人力物力,要是真的喊卡,就教人痛心了。
连仲衍看她一眼,随即转出她的房间,一会儿才又走进,并在桌旁放上一杯热可可,顺便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喝点热的。”
“谢谢。”她笑眯了眼,抱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浅尝着。
“还有很多吗?”
“只剩一些细节部分,今晚赶好,明天一早就可以开工,预定三天完工,到发表会前,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彩排,一切都没问题的。”她把时间掐得紧,只要出一点差错,可能就会毁了整场发表会,不过她却是异常的乐天。
“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他抚着她一头细软如丝的长发。
“嗯。”她缓缓地移到他的胸膛蹭着。
“还有,不要太接近念野。”
“哦。”既然话题带到了,齐家便趁机问:“可是,你还不想跟他把事情说开吗?”
“有什么好说的?”
“好歹也是很多年的交情,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不觉得可惜?”她眨了眨长睫偷观着他。
“哼。”他冷哼了声,没打算回答。
“……你还是很在意姊姊吧?”她坐直身子,离开了他温热的胸膛。
“哪有!”他想也没想地道。
“不然你干么一看到念大哥就好像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她背对着他又开始动笔。
“因为我看他不爽,明明就喜欢齐媛,竟还把她推给我,这算什么?”替她取来一件外套搭在肩上。“是男人就应该勇于争取所爱,既然爱齐媛,就该在她答应跟我结婚之前把她掳走,而不是让我站在婚礼上被指指点点,丢尽了脸!”
一想到当年的事,他就觉得有一把火将他的理智烧得一丝不剩。
这一年来,新仇加旧恨,只扁他一拳,算是便宜他了!
齐家傻愣地看着面目狰狞的他。
“干么?”
“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呢?”
“你不是早知道姊和念野在交往?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愿意娶姊,那就代表你很爱她啊。”不是这样子的吗?
“拜托,娶齐媛不过是完成我妈牵挂的事罢了,你也知道我跟她的婚事,是从很久以前就定下来的,我只是懒得拒绝而已。”况且,有齐媛在,还可以当他的挡箭牌,所以他就顺其自然地跟她交往下去。
“所以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姊?”天啊,这真是一大新闻呢。
“也不能说完全不喜欢,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个比齐媛还要重要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她。
“那么还是喜欢吧。”齐家垂下小脸,苦涩笑着。“否则你也不会为了姊姊而埋进工作里。”
“不要自己猜想再自己下定论。”当他是死人吗?他就在她旁边耶,有疑问不能直接问他吗?“工作的事,是因为我大哥不想要老当空中飞人,而敏尔又还在美国,所以这工作只好落在我头上啊。”
真以为他这么喜欢飞来飞去的吗?
“可是,你这一年来,从不准许任何女人接近。”她是没亲眼看过,但这件事在时尚界时有所闻。
正因为如此,她才好担心他会一个人孤独到老,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所以她才会一直想让他跟念野和好。
连仲衍闻言,乏力地叹了口气。“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身边出现过女人?”
她一听,原要反驳,却发觉说不出半句话。是啊,仲衍的身边,不是姊,就是她了,从来就没见过第三个女人。
“你知道吗?齐媛是最佳的挡箭牌,有她在,我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而自从她逃婚之后,我麻烦的事可多了,那些女人是愈来愈白目,前仆后继地想爬上我的床,你说,这些帐要不要算在齐媛头上?”不算在她头上,要算在哪里?!
“是这样子吗?”齐家傻眼极了。“等等,那你不是因为姊姊逃婚而对男女交往消极,而是原本就这样?”
“废话!”他看起来像是会为那种事消沉的人吗?太瞧不起他了吧!“我说过了,她逃婚,我并不意外,我气的是,她干么早不逃晚不逃,偏偏在那当头逃!你不觉得我处境堪怜吗?”
很丢脸耶,不管他走到哪里,大伙都小心翼翼地看待他,却又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那感觉差劲透了。
“那你为什么会跟丹波断绝往来?”
“因为我在等你姊跟我道歉。”他撇了撇唇。“你不认为她应该给我一个道歉吗?不过就是一个道歉罢了,等到现在,别说道歉,连人影都看不到。”
真是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到底算什么啊?
“姊是不好意思面对你。”啊啊,所有的事,她总算都弄明白了,原来仲衍要的不过是一口气罢了,而她却以为他是被情伤得很深……
“可不是吗?我被人当了那么久的笑柄,她当然要觉得愧疚。”就是要她愧疚。
“所以,你不是因为姊才放任自己孤独一人的?”
“那当然。”齐媛还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如果是她……啧,没事打这种比方干什么?
“可是,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孤单。”
“你要搞清楚,孤单并不代表寂寞,至少我是很享受一个人的世界。”自由自在的,完全不受羁绊,多好。
“现在也是吗?”
“你说呢?”他挑起眉,坏心眼地反问着她。
“是我在问你。”她扁起嘴,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嘴里找到答案。
连仲衍勾起浓浓笑意,明知道她想知道答案,偏是不给她。“这个话题可以到此结束了吧?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热衷工作不是不可以,但你可不可以多注意自己一点?你的气色一直都不太好。”
厚!不要转移话题啦!“我的气色不好又不是因为身体不……”话到一半,她突地打住,贼溜溜的大眼缓缓偷觑他。
“不然是怎样?”他已经逼近到她眼前。
“因为……”大眼转了一圈,有些怯生生地停留在他的脸上。“仲衍,我如果怀孕的话,你打算怎么样?”
谤据她的推算,她十之八九是有了,不知道他晓得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会怀孕。”他斩钉截铁。
防护措施他做得如此彻底,哪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我说如果。”
“当然是把孩子拿掉。”
她瞠目结舌,过了良久才找到声音。“为什么?!”错愕中,感觉血液在体内无情逆流着。
“因为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怀孕。”
“怎么会不适合?”她哭丧着脸。
“你忘了,在冲绳的市立医院检查报告里,上头写着你的免疫系统功能正在降低中,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怀孕吗?”他真是看不出来她有那么喜欢小孩子呢。“不过,没必要这么激动吧,还是说,你……”
她猛地回神,哈哈笑着掩饰不安。“没有,我只是说说而已。”
“是这样子吗?”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你不是说了我不会怀孕的吗?”她喝了一大口热可可,把目光定在图稿上,然而握着笔的手却微微颤着。
“话是这么说,但是……”
“放心,没事。”是的,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在发表会结束之后,就是她该离开他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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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会即将上演,五颜六色的烟火绽亮整个天际,也照亮底下的新颖伸展台和连接后台小屋的特别预备区。
“哇,好漂亮哦。”在后台门外的齐家看着烟火惊呼着。
“小丫头。”连仲衍已经完成所有的造型,便也跟着到外头透透气。“再去穿一件外套,今天很冷。”
“好。”她乖巧地点头,抬眼看着他,拉着他绑在手上的粉蓝色护身符。“还挺好看的,不可以拔下来哦。”
“我就在后台里,能有什么意外?”啧,非要他戴上这种保平安的护身符不可。
“我也有戴啊。”她扬着手,粉红色的护身符在风中轻扬着。
“是是是,去穿外套。”他催促她去屋内拿外套。
“好啦。”她缓步走向不到几步远的日式建筑,才刚要上回廊,却突地瞥见一人,震得她说不出话。
“齐家。”
“姊!”齐家难以置信地喊着。
她一直担心的事竟然成真了,念大哥真的跟姊联络了,而且还带着她来到这里!
“跟我回去。”齐媛一个箭步走向前,一把扣住她的手。
“姊,等一下,至少等发表会结束啊。”她努力地想要挣月兑。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明明说好只有三个星期的婚前旅行时间,现在呢?都过了一个半月了,非但不见人影,居然连一通电话都没打回家,你是打算临阵月兑逃吗?既然要逃,又何必主动提要嫁给念野,还连婚期都自作主张的决定了?!”齐媛不满地喊着。
“我……”
“你说什么?!”一阵暴吼在两人身后响起,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连仲衍。
“仲衍?!”齐媛月兑口喊着。
“丫头,你要嫁给念野?”他颤声问着,粗嘎的嗓音透着震怒。
“不是,我……”她该要解释,但碍于念大哥也在场,她不能说啊。
念大哥对爸是绝对的服从,要是他知道她的计划,他这个死脑筋一定会阻止婚礼的进行。
“你不否认?”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似乎不是。
“我……仲衍,你先冷静一点,等发表会结束,我会好好地……”
“不用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到底骗了我多少,瞒了我多少?”一股酸楚不断地朝心脏侵袭,痛得他几乎快要站不住脚。“你说爱我全都是谎言吗?”
“不是,我没有骗你!”齐家急着想解释。
她就要离开他了,她不希望两人是在争吵的情况之下分开的。
“那么,是齐媛说谎?”连仲衍不禁发出冷笑。“她说是你主动提要嫁给念野的,还说你现在正在婚前旅行……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泪水扑簌簌地滑落她没上妆的苍白容颜。“我是因为爱你才来到日本的。”
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为什么偏在最重要的环节上出了纰漏?
“说谎!既然爱我,为什么又要嫁给念野?”算算时间,她是答应嫁给念野后才来到日本的。
那么,这不是蓄意欺骗,是什么?!
“我现在不能说……”齐家扁着嘴,红通通的眼睛不断地淌出泪水,冷风瞬间风干了泪痕。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只需要把你的作为简单跟我报告就可以,为什么不能说?”烧红的阴沉大眼直瞅着她,恍若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早就发觉她似乎不断地撒着谎,但他姑且认定是善意的谎言,把她所有欺瞒的行为归因于她爱他,所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以戳破。
但,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不,她爱人的方式是不顾一切地奉献,把血和肉混进他的体内,还献上最纯真无垢的灵魂。
他深刻地感受到她的热情,但他却不懂,她既然是因为爱他才来到日本,又怎会在出发前决定嫁给念野,太不合理了,不是吗?
“我……”面对他毫不掩饰的张扬火气,齐家慌了手脚。
“所以说,聘请念野为秀导,原本就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他随口提问。
她蓦地瞪大眼。
“我猜对了?”他冷声哼笑着。“也是啦,他是你未来的丈夫,你会帮他,也算是天经地义的。”
“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哪样?!”他恼声暴咆着,声响几乎快要压过前头会场的音乐。“我并不喜欢猜想,所以我在等你告诉我答案,但你说了吗?!”
猜想终归是猜想,并不代表真相,但答案在她的嘴里,她却怎么也不表示,能怪他胡思乱想吗?
泪流满面,她却只能无奈地咬了咬牙。“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看着她泪如雨下,恍若所有的泪全都滴在他的心版上,掀起一阵阵咸腥的痛楚。“玩弄我很有趣吗?看我为你嫉妒得快要发狂,你心里觉得很痛快吗?”
想用这种方法证明他是否爱她吗?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吧!
看着他低声苦笑,齐家忙走向前,挽住他的手。“不要这样子,你听我说……”
“说啊,我正在等你解释,不是吗?”他声嘶力竭地吼着。“是你不替自己辩解的,你又怎么能怪我不相信你?”
唇角不断地抽搐着,尽避她想说也没办法把事情给完整说出。
“无话可说了吗?”连仲衍硬是拉下挽在他臂上的手。
“不要这样……”她扁着嘴,死命地抓着他。
心如刀割,痛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他是那么宠她爱她的人,如今竟对她恁地残忍无情,他一定是气坏了,可是她现在不能说,而等一下她又非离开不可……
连仲衍看着她红艳、充血的大眼,努力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喜欢念野吗?”
她用力地摇着头。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他知道这件事有很多不合理处,所以他在等她解释,可她为什么不说?
她不知所措地跺着脚,感觉自己像是要溺毙一般,双手只能紧紧地抓着他,才能感觉自己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离开他,她会无法呼吸。
“既然你不说的话就算了。”这么难以启齿,他还有什么好逼的?“放手。”
齐家奋力地摇着头,泪水跟着飞溅。
“抓着我做什么?你还有什么资格这样抓着我?”
噬血的字句化为利刃剐向她的心际,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她认识的仲衍不是这样的,他从没对她说过狠话,从没对她真的凶过,他只会逗逗她,使点坏气气她而已,他从来没用这么冷酷的表情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一口气梗在喉头上,她咽不下、喘不上,灵魂像是要自体内剥离般痛楚难当,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便会立即消失。
“放手!”连仲衍使劲挣月兑。“秀要开始了,我没时间陪你玩办家家酒的游戏。”
眼中盈满泪水,让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沉痛,只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冷漠的背影说明了他的决绝。
齐家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等着他回头拉她一把,但是他却连头也没回,连看她一眼也没有,就这样一步步地走离她的生命。
他不会原谅她的,绝对不会的。
怎么办?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媛蹲在妹妹的面前,想要拉起她,却见她泪如雨下,张开了口可发不出半点声响,整张容颜如死灰般地苍白。
“小家!”齐媛一把抱住她,发觉她身子冰冷得吓人,“你不要吓我!我先带你回去好不好?”
“姊,他不会原谅我的。”良久,她呐呐地开了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要嫁给念野,又为什么会跟仲衍在一起?”齐媛想问清楚,却发觉妹妹交握在她腰后的双手紧扣得她不能动弹。
“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好想要把话说清楚,但是这种状况底下,要她怎么说?
怎么说都是错!
“什么原不原谅的,等发表会结束后再解释清楚就好了,你知道他一向最疼你了。”
“是吗?”齐家失焦的大眼缓缓地找到焦距,如飞沫般的灵魂回到体内,让她找回了心神。
不对,比起解释,另一件事更重要,若是她再不走,她精心计划的一切恐怕都要化为乌有了。
不行,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反正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她现在先躲起来就对了。
“小家?”齐媛见妹妹突然站起身跑进回廊里,便立刻担忧地追上去,岂料在一个拐弯后,就失去她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