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才人,妳赌输了。”李凤雏笑得邪气。
冉凰此的心凉透了,不是因为和猛兽身处同一个地方,而是自己竟错估了这男人的性情。
昨晚,他阴郁忧伤的神情还印在脑海里,怎么今儿个竟笑得如此恶劣无情,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本王!”他突地低斥。
竟敢用那种自以为慈悲的眼神怜悯他,他李凤雏是谁?需要她这位阶最低的才人来怜悯他?!
“……王爷很无聊吧。”
扁看这远方追着太监跑的老虎,她的双腿软到站不住,索性就地蹲下,抬眼瞅着他瞬间愀变的脸。
说到底,根本就是个性格扭曲的人嘛,在老虎发现她前再跟他赌一把好了,就赌他最后一抹人性,赌输了,大不了一死,反正不赌的下场也一样。
“妳说本王无聊?”他沉声问,双目半瞇。
“不,王爷是喜怒无常的人,面对所有大臣的唯唯诺诺,肯定觉得乏透了,但我就不一样,我可以不给王爷面子,留着我,王爷才不至于觉得日子乏味。”她说得铿锵有力,但事实上不过是虚张声势,纯粹在赌,赌他一定会救她。
只是,这样的说法,会不会教他以为她是在挑衅啊?
“妳在跟本王谈条件?”他哼笑。
“王、王爷认为是,那就是吧。”
懊死,老虎发现她了!猛兽的声音愈来愈近,吓得她不只软腿,还爆冷汗。
“妳确实有趣,只是……”他笑得浪荡,眸色蓦地冷锐,倏地跃入圈子里,就在一只老虎疯狂扑上她的瞬间,单手朝老虎的颈部扣住,在老虎还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时,整个颈部就被他有力的指贯穿,随即将牠往旁一扔。
圈子外响起阵阵抽气声,而冉凰此则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完全说不出话,粉颜苍白得很。
“妳有想过这种下场吗?”他居高临下地问,黑眸沉燃着火。
她气虚得只能摇头。
“妳知不知道被猛兽给撕开是什么样的滋味?”他冷笑。
她再次摇头,吓到太虚,没力气说话。
“这样的妳,什么力量都没有,凭什么替他们出头?”
“……可、可是,杀人总是不好,若有错,也该依法办理,真罪该万死,就直接推出丢靳首,何必要猛兽把他们撕开?”她喃着,却发觉他刚才只问晓不晓得她被猛兽撕开是什么样的滋味,却要犯错的太监去经历,好像……他还挺在乎她的?!
可能吗?她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李凤雏神色严峻地瞅着她,口吻却异样漫不经心,语气轻到像是自问。“这样善良的妳,要怎么在后宫存活?”原想试探她是否如他猜测的善良,岂料她非但善良,简直是近乎愚蠢的天真。
那些太监与她何干,有必要让她拿命与他赌吗?这已经不能说善良了,根本是愚蠢!
听出他寓意深远的弦外之音,冉凰此不解的抬眼。
他明明就可以狠着心把她丢进圈子,但危急之时又跃进圈子里救她,甚至担心她怎么在后宫存活……这人到底是善是恶?
他应该是可怕危险的,但为什么她却总是私心的认为,他只是性格有点扭曲,不算大恶人呢?
“则影。”李凤雏忽地唤道。
则影不知打哪出现,跃入圈子里,眨眼间便救出那两个快被猛兽拆卸入月复的太监,速度之快,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回去吧。”李凤雏轻松拎着她跃到圈子外头。
欸?说放就放,神情说变就变,敛下笑容的他充份显现他唯我独尊的霸气,和先前大笑的他大相径庭,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怎么?怕本王泄妳的底?”看她一脸呆愣,他哼了声。“既然妳赌赢了,本王自然一诺千金,倒是妳,知道怎么回去吗?本王今儿个心情好,就指引妳一条明路吧。”
冉凰此被他变化极快的神情和语气给耍得一愣一愣,跟不上他思考的速度。
指向后方,李凤雏懒声道:“从这儿直直走,碰到墙左弯,遇见桥右弯,直走就到了。”
闻言,她微微瞇起眼。“……王爷,我刚才是从这边来的。”她缓慢地伸出纤葱白指,指着反方向。
虽然她方向感奇差无比,是见路忘路的路痴,但是,她离开良鸠殿没太远,不过是两个弯而已,她还记得!
“喔,是吗?”李凤雏低低笑开,嗓音温醇如风。“下次忘了路,再来问本王吧。”
才不要咧!
她开始怀疑,昨晚她会一直找不到路,根本就是他在耍她!
明明要生气的,听见他快活的笑声,看着他因笑而明亮的容颜,她却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微弯唇色。
见鬼,她居然跟着笑!
李凤雏的目光落在她用力掐自己女敕颊的举措上,不由得笑得更开怀,他俯近她说:“走,陪本王去赏花。”
“赏花?王爷,下雪了耶!”
“赏雪花。”他霸道地扣住她的手。
雪、花?喂、喂~哪有人这样的?
被硬拖着走,她还没反抗,就瞥见李隽从右侧小径走来,不用她呼唤,他已经快步来到面前。
呜呜,好隽儿,不枉她把他当弟弟看待。
“见过摄政王。”第一皇子李隽横挡在李凤雏面前。
“退下。”他冷冷命令,不复方才的笑颜。
“摄政王,冉才人是我母妃殿里的宫人,我母妃正等着她呢。”李隽的母妃正是良鸠殿的主子昭仪,担忧着冉凰此再次迷路到后宫外头,所以派他来找人,没想到还真是走出后宫了。
“本王要个人,谁敢抢?”李凤雏冷哂,随即又垂眼瞅着一脸迫不及待想逃的女人。“冉才人,别忘了,妳刚才对本王的『利诱』。”
此话一出,冉凰此只能用力扁起嘴。
恶魔!她随便出卖自己,他还真的打算签收喔……
“可是,才人怎能随便离开后宫?”李隽想要不着痕迹将她拉到身后,岂料却被李凤雏快一步扯过。
“她现在不就已经离开后宫了?”他轻哼。
李隽无言以对,冉凰此更是任由处置的认命表情。
有什么办法?谁要她就是笨得走出后宫范围外?
“摄政王,冉才人不是故意离开后宫,而是看守的太监没守门所致,而且她隶属后宫,摄政王硬要带走,岂不是强人所难?”李隽担忧地看着冉凰此把嘴压得扁扁的。
“想不想看本王更加强人所难?”他咧嘴,笑得邪气,已经不耐烦了。
“等一下!”冉凰此随即跳出来。“我跟你走,不要再为难隽儿了。”
“凰此。”李隽低唤,像是极恼她不懂险恶,若是真跟这男人走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虽说,未曾听闻李凤雏近,但他残忍的杀人手段、善变难测的性子,若是一个动作惹得他不悦,他就得要赶来收尸了!
“放心,王爷不会伤害我的。”这一点把握她是有的。“隽儿,你回去跟鹂儿说,不用担心我,我会没事的。”
祸是自己闯的,当然要自己负责。
“怎么,说得像是生离死别,本王说要杀人了吗?”李凤雏冷哼。
“隽儿,你听见了,王爷说他不杀人的,所以你先回去吧。”她拍拍李隽的肩,给了个满档笑意。
不想再看两人离情依依的蠢模样,她的话一落,李凤雏直接将她拖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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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很忙的。
真的。
尤其是在新年佳节的这段时间以内。
基于后宫规定,后宫佳丽中,位阶最低的采女和才人共七十二名,没有属于自己的院落,得要让婕妤以上的嫔妃挑选,依着主子过活,位阶只比宫女高上一点点。
而她,冉才人,蒙良鸠殿主子鹂昭仪点中,在良鸠殿住下,备受疼爱,两人情如姊妹。
然而,才人的生活有这么简单吗?不不不,除了打点鹂昭仪的生活,还得要手段玲珑地安抚后宫所有佳丽,上至皇后,下至与她平阶的才人,关系都必须打点得妥妥切切,否则往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欸,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冉凰此脑袋里就会响起那男人漫不经心说过的那句——这样善良的妳,要怎么在后宫存活?
怎么存活?有那么困难吗?她觉得倒还好。
堡作从她张开眼开始计算。洒扫?不,那是小爆女的工作。传送三餐?那也是御膳房的工作。打点门面?那也不是她的工作。
那么她要做什么?
才人是很忙的,容她再说一次,她的职责在于巧妙安抚所有的后宫佳丽。
“娘娘,想好问题之后,抽三张牌吧。”恭敬地把牌推成扇面,她等着皇后点选。
“就这三张吧。”皇后随意点着。
冉凰此动作飞快,将盖住的牌贴放在锦毡上头;这牌呢,可是她跟鹂昭仪讨来上等签纸,裁成巴掌大,画上图案,专供占上用的。
倒也不是真的可以论古问今,纯粹只是打发时间,只是今天的皇后娘娘,手气好像不太好。
“娘娘,妳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她翻开第一张,好看的肩微拧起。
“皇上的身子。”
冉凰此惨兮兮地低呼。糟,怎会抽到“恶魔”呢?
“如何?”
“呃……没问题的,皇上的身子再过一段时日便会有所起色。”她瞎掰着。
占卜,是后宫美人们特别偏爱她的主因之一。但她真的如此善于占卜?其实也不是,该说是依猜测、谎言再加上牌面讯息组合而成的。
皇后抽中这张“恶魔”牌,就代表着皇上极有可能沉溺于感官刺激之中,严重损耗元气,身子想要好?有困难。
“是吗?”皇后笑开。
“是啊。”她心虚干笑。“娘娘第二张牌问的是什么?”快快翻开第二张,她嘴更扁。
厚,怎么会是“死神”?这是什么状况?!
“我和皇上的感情……”说时,还娇羞地垂下眼。
这这这……要她怎么掰?“没问题的,娘娘肯定可以和皇上白头偕老。”可恶,皇后娘娘今日的牌运怎么这么差?害她掰得好辛苦。
“真的?”脸泛着红晕。
“看第三张吧。”快转移话题。然而,翻开,她随即楞住。
“第三个问题,我问的是后宫的平和。”
“塔”……为什么抽中了有毁灭之意的“塔”?
“冉才人,本宫好早以前就想问妳,妳画的这些图到底是什么?怎么全都是石头和山呢?”
哪有?她画的明明是太阳星星月亮,还有很多美人,哪来的石头和山?
冉凰此很无力,正当不知该从何掰起时,便听闻皇后又问:“冉才人,妳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冉凰此抬眼,用她最真挚的眼光看向细皮女敕肉又光滑如蛋面的玉瓷容颜。“皇后娘娘,您在说笑吧?您要是敢说老,咱们都别混了。”
这绝非是狗腿,而是真心认为。
依她目测,皇后的年岁绝对未过三十,加上保养得宜,妆点得如此雍容华贵,哪里有半丝老态?
包何况,能够被选入宫的,每个都有沉鱼落雁之姿,而且个个波涛汹涌……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了,遮起来遮起来,别露出来丢人现眼。
“妳说的可是真的?”皇后娘娘闻言,果真是凤心大悦。
“冉才人起誓,若此言有假,愿遭天打雷劈。”冉凰此很认真地举手发誓。
“妳这个甜丫头。”一句愿遭天打雷劈,哄得皇后心花怒放,朝身旁的贴身命妇使了个眼色,一条缀着金锁片的绫绣帕子便落在冉凰此手中。
“谢皇后娘娘。”
“去吧,贤妃的丫头正等着妳呢,妳这个大红人。”看向殿外那抹鬼祟的身影,皇后微恼,但为了显现她皇后的泱泱气度,也只能放冉凰此先走。
“谢皇后娘娘。”伏身叩谢过,冉凰此收拾好她在后宫赖以为生的牌后,便离开皇后所在的朱雀宫,赶赴贤妃的绿雀宫。
就这样,去过一后四妃九嫔三十六婕妤七十二才人的宫殿之后,她一天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说穿了,后宫是个寂寞的国度,看似神气荣耀,实则孤寂空洞,后妃们想要的,不过是找个体己人,说些体己话罢了。
而她,不需玲珑八面,不需迂回曲折,只要说出真心话,就能拿到一堆打赏。
不是她要说,她在后宫真的是吃得很开,所以怎么会有所谓难以存活的问题?摄政王真的是想太多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替她想这么多?
“冉才人,妳杵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响起贵妃的声响,忙了一天才回到良鸠殿冉凰此回头欠身的瞬间,也习惯性的扬起笑脸。“冉才人见过贵妃娘娘。”
“妳傻在这儿做什么?”贵妃清艳的眸直瞅着她。
“没什么,只是饿了。”她呵呵干笑。“贵妃娘娘有事要找鹂昭仪吗?”
“不,本宫是来找妳的。”贵妃走往殿内。
良鸠殿分为前后殿,中间以园景曲桥相隔,沿着围墙广植林树,绿荫蔽天。
“找我?”冉凰此跟在后头,跟随侍的宫女和其他才人采女并列。
“听说,前些日子摄政王找了妳麻烦?”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呃……倒也不是麻烦,应该是说有点误会。”唉,后宫真是小,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人。
不过,那也是初一的事,今天都十五了,这期间,她根本没再见过摄政王。也对啦,毕竟她都乖乖待在后宫范围内,怎可能遇见他?他再了不起,也不可能踏到后宫里来吧。
但是,她必须强调,绝非是恶意逃避,只是她太忙了。
“冉才人,妳回来了。”李隽从主殿前的廊道走来,瞧见贵妃,沉声问安,出乎十四岁年纪的世故。“御膳房送晚膳来了,母妃正等着妳一道用膳呢。”
“这样啊,那贵妃可要一道用膳?”冉凰此笑问着贵妃。
“不了,本宫只是想,若他日摄政王又找妳麻烦,妳就告诉摄政王,要他有事尽避来找本宫,别净找妳麻烦。”
“多谢贵妃娘娘。”真是世间处处有温情。“不过,摄政王不是找我麻烦,他其实——”
“冉才人,本宫曾在金雀宫服侍皇上时,与他错身见过几回,目睹他谈笑杀人……他是个恶鬼,妳别不信邪。”贵妃冷冷打断她的解释。
冉凰此垂眼不语。是啊,在圈子里时,她也真的觉得他很可怕,但是……
“冉才人,看来妳在后宫如鱼得水,过得挺不错的嘛。”那恍如鬼魅般幽沉的嗓音如电流袭来,教她心头狠狠地震了下。
她侧眼瞪去,难以置信还真的是那个人。“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良鸠殿耶!她确定她没迷路,就在自己的地盘上。
“怎么,这皇宫里头,有哪里是本王不能去的吗?”李凤雏冷哼,阒黯的眸淡淡扫过难以置信的贵妃和李隽,最后落在冉凰此最最难以置信的脸上,见她一副失去最后屏障,无处可逃的认命表情,不禁放声大笑。
多日不见,她还是一样能轻易将他逗得开心,今日特地来找她,可真是对了。
“可是这里是后宫……”她还在做垂死挣扎。
“那又如何?”无视其余人的目光,他径自俯在她耳际低喃,“妳忘了妳答应本王,愿意当本王的乐子?”
“王爷,我……”
“妳不来找本王,本王自然就会来找妳。”忙碌数日,这才得闲,他要好好教这看似聪明却又迷糊得吓人的丫头。
“不是我不找王爷,而是我根本不能随意出后宫啊。”不要以为她真的很喜欢一迷路就迷到外头去,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那么本王来找妳了,还不快跟上?”话落,他转身要走。
“摄政王,你踏进后宫要带冉才人走,这于礼不合吧。”李隽立即将冉凰此护在身后。
李凤雏缓缓回头。“大皇子,你何时见本王的作为合于礼教了?”他掀唇,笑得不可一世。
“确实。王爷向来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但与其要找个小才人耍玩,何不让本宫设宴款待王爷呢?”贵妃也站出来力挺。
冉凰此抿了抿嘴,超感动的。
李凤雏却仅是似笑非笑地扫过挡在她面前的人。“全给本王退下。”他低斥,噙着冷笑的眼隐含杀气。
“我这就来了。”看出他动了杀意,冉凰此叹口气,自动来到他面前。“王爷,别为难贵妃娘娘和隽儿了。”
吧么老是说翻脸就翻脸呢?
“哼,妳倒是挺会替别人着想。”瞧她不着痕迹地挡在李隽面前,他心里莫名不快。
这是第二次了,真教人不悦。
“别人替我想,我当然也替别人想。”这是一定的嘛。
“天真。”他哼,转身就走。
冉凰此不得已地跟在他身后。
见状,贵妃领着宫女才人离开良鸠殿,站在殿外直瞅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阴狠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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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良鸠殿时,冉凰此依依不舍的回头一瞥,正好对上贵妃很不爽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发现,摄政王虽然很可怕,但俊俏外貌对那些后宫的寂寞女人,却具有某种慰藉效果。
而她,独占了他。
但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被拖到集广殿,被迫同席用膳,面对文武百官的议论纷纷,她就觉得这种独占只是让自己的命更苦而已。
好大胆的摄政王,竟然把她带到前廷的集广殿陪侍,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她是才人,后宫的才人捏~
包过份的是,还不准她吃饭……呜呜,眼前珍馐佳肴一堆,她却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身旁的他大快朵颐.愉快地欣赏宫女跳舞,听着丝竹歌声。
不管啦,她也要吃!
趁着李凤雏偷看宫女舞姿的当头,她偷偷想要模只烤羊肋,但还未得逞,手已经被身旁的人扣住。
“不准吃。”他淡道,黑眸依旧注视着宫女舞姿。
好过份!她用力地扁了扁嘴,却蓦地发现扣在她腕上的掌心竟是一片冰凉。
怎么会这样?
进入集广殿后,他特地差来宫女准备了两盆火,就摆在她身后,向来怕冷的她都觉得暖和极了,为何他的掌心竟渗着一股冷意?
他的手向来是暖的,就连指尖都像是熨着火,怎么现在……她缓缓抬眼,定在他微勾笑意的侧脸,看起来好像和平常没两样,可是他的手明明透着不寻常的迹象。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强烈,教他缓缓侧过脸,笑睇着她。
那笑意,恍若能让冰雪融尽、春花百开,俊美无俦得教人转不开眼,但是,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男人,不认为他会在处处透着诡异的当头,突然露出这种刻意的笑。
这是一种讯息吗?还是……
未细想出结果,他已然抽开手,冷声低喝,“给本王滚。”淡淡的,冷到骨子里的语调,眸底是片凄冷的寒意。
冉凰此怔愕了下,立即确定了,他确实有问题。
他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虽然跟他还谈不上很熟,虽然很多人都很怕他,但是,她始终无法将他归类成大恶人,就凭他救了她,虽然,她也是被他丢进圈子去的。
依他救了她这一点,她就可以认定,他不寻常的反应,在在告诉她,他出问题了!
没来由的,她就是这么确定。于是她更夸张的肩起嘴,软暖的身子放大胆地朝他身上贴,右手偷偷绕到他背后,撑住他,然后半撒娇半埋怨地娇嗔。“王爷,不依,人家只是喝醉了就要人家滚……不管、不管,人家要你送人家回去~”
李凤雏垂着眼,心思迅捷在眸底闪过,发觉她看似偎在他身上,实则正使劲撑着他,要扶他起身。
她要带他去哪?黑眸定在她微颤的手上,再缓缓对上她微惧闪烁的水亮眸子,那水眸像是会说话似的,明明脸上就带着俗艳的笑,眼睛却像是在告诉他——快走。
难道……她发现他中毒了?怎么可能?她怎会发现?
虽说则影人在殿外,但他想要自保还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她帮忙,她留下反倒是个累赘。
可笑的是,她竟想帮他……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问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问自己,为何因而感到动摇?
“走嘛,王爷~”冉凰此娇软喃着,使劲地欲扶起他,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动如山。
现在是怎样?他走不动了?该怎么办?
那些人会在膳食下毒,肯定是要他的命,现在若不走,也真的是不用走了,怎么办?她皱起眉,好气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凤雏微使劲将她扯进怀里,把她贴在心口上,心渐渐匀了,静了,奇异的滋味盘据着,却一点都不难受,甚至是裹着甜浸着蜜的。
什么他会有如此吊诡的感觉?
冉凰此被他突来的举动箝制得不能动弹,余光瞥见宫女已退下,乐官也不见了,对面席上的几位官员站起,内殿走来两个人。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难道他没发现吗?
“本王道是谁呢,原来是国师和吏部杜尚书。”李凤雏笑睇着内殿走来的两个人,姿态慵邪狂放。
就说放眼朝廷,还有谁有胆想除去他,原来是身为当今皇上外公的国师在背后搞鬼,老说他老了病了,不再上朝,原来是在背地里等待机会,想暗中将他拔除。
若不是今晚的他因为冉凰此而警戒稍减……思及此,他顿了下。他怎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摄政王,莫要怪老夫这么做,若不将你除掉,皇朝永无宁日。”
“是吗?”他回神,垂眼笑得戏谑。“本王倒觉得,皇朝若无本王,也许早就灭亡了呢。”
边防有哪一场战役他没参与?哪一场胜仗不是他拿下的?
“皇上正因为有你这小人在旁,今日才会变得昏庸。”国师恨恨地瞪着他,尽避早已发鬓皆白,说起话来依旧沉若洪钟。“就连杜尚书的千金,也因为你从中安排,才害得她不得不入宫。”
“老糊涂,那是皇上钦点,可不是本王乱点鸳鸯。”啐,说他是老糊涂还不承认。
“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国师使了个眼色,殿门立即涌入不少由皇宫十二卫精挑细选出的精兵,殿门随即关上。“二十年前,鸾凤殿主子狸猫换太子,将九皇子给送出宫,当年该彻查的,不该让那漏网之鱼留到现在,成了朝中毒瘤,如今就让老夫亲手来摘掉这颗毒瘤!”
李凤雏黑眸冷鸷,突地勾起噬血冷笑。“原来如此,当年鸾凤殿的那把火,是你这老混蛋搞的鬼!本王还以为是皇上及其母妃从中作梗呢。”为了让自己的孙子稳坐龙椅,他竟可狠心到这种地步!
被迫窝在他怀里的冉凰此瞪大眼,听着对话,不由得想起除夕那晚,瞥见他在焦土前露出忧伤神情的模样,难道说……那是被烧成焦土的鸾凤殿所在位置?而他的母妃在那儿被活活烧死,他正是那个九皇子?!
“不要怪老夫。”狸猫换太子的事,直到现在,总算印证。
当年,他以为最受皇上宠爱的凤才人和九皇子早已死在那把火里,然而,直到十年前,李凤雏的出现,他酷似先皇的脸庞、那不凡的气势,和直到这些年盛气逼人的残酷除去他身边重臣后,他才猛然发现,李凤雏根本就是当年的九皇子!
他被收养在身为外公的前宰相身边,就等着有朝一日夺回皇位,如今皇上沉溺于之中,荒废朝务,放任他在朝中兴风作浪,再这样下去,皇朝真要灭了。
所以,李凤雏,非死不可!
“那是要怪本王了?”他笑得狂谲冷厉。“怪本王不该生在皇室?怪本王不该取回原该属于我的皇位?!”
血,在他体内狂肆逆冲着,有股快意在血里暴动,他迫不及待地想享受那股快意,迫不及待要亲手杀了这该死的凶手!
但是,冉凰此在怀里,教他有所顾忌,怕误伤了她。
“那不是属于你的,绝对不会是你的!”国师吼着。”来人啊,把李凤雏拿下!”
李凤雏凛目,将怀里的女人搂紧,一跃而起,将她置在殿内横梁上头。“别怕,本王马上就将妳带下来。”
“王爷!”坐在极宽的横梁上,看着他落到底下,她只有满腔的担心。
数十名精兵蜂拥而上,他笑得妖诡冷异,运劲将所有毒气运出周身的瞬间,气劲也似浪般朝四面八方袭去,精兵散落四周,或伤或亡,身形残缺,血溅殿墙。
“你!”国师面色如土,难以置信。“你明明喝了酒的!”
酒菜里,他添了派人到外族买来的无色无味剧毒,他亲眼瞧他喝下的,岂能没事?
“你以为那么一丁点毒,伤得了本王吗?”他从小食毒,在他喝了第一口酒时,便知酒中有毒,静静运劲把毒气逼出体外,岂料那傻丫头竟想帮他……傻丫头。
他哼笑,笑得眉梢净是噬人快意,看在其余众人眼里,有如索命阎罗。
李凤雏轻踢掉落在地的长剑,反手握上,缓步走向几名向来与他不台的官员和国师。
“李凤雏,你要做什么?!”国师赶忙退到最后头去,拿其他的官员当肉墙。
“听着,本王想杀的只有国师,不想死的,闪远一点。”他声轻如魅,沉亮的黑眸跳动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愉悦。
闻言,官员立即闪边站,就连托请国师出头的社尚书也二话不说地闪到一边去。
“你们、你们……”国师话未完,长剑已划过他的右臂,倏地血流如注。“李凤雏!”他瞪大眼,目露骇惧。
李凤雏愉悦地哼着歌,像在舞剑般再朝他左臂划下,现场发出阵阵抽气,却无人敢出面制止。
除了他有皇上做靠山以外,还因为他可怕的武艺和残忍的杀人手段。
“李凤雏,你颠覆朝纲,你会不得好死!”双臂皆无的国师大吼着。
下一刻,李凤雏手中快剑刷过他的嘴,割开他的脸,切下他的舌,瞧他痛苦的倒地申吟,才缓步走到他身旁。“再说呀,本王还想再听听呢。”
柄师抬眼,咿呜咿呜地说不出话,老泪纵横。
“你疼吗?痛吗?你想,是被剑刺穿胸口较痛,还是被活活烧死较痛?”他笑得狂猖,眸色狂乱。“啊啊,你一定不知道,对不?毕竟,你没被烧过,无从比较,是不?”
哼着不成曲的歌,李凤雏起身取了灯油,缓慢而折磨人地往国师身上倒,残留着半口气的国师拚命挣扎着。
“你也会怕吗?你也想逃吗?那么,你可曾想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困在宫殿里,被火舌包围、吞噬,烧得连灰都找不着,那期间……她会有多痛?!”话到最后,他笑意敛尽,眸露肃红杀意,一把火丢到国师身上。
只见国师瞬间化为火团,在殿上痛苦挣扎,撞倒了琉璃屏风、玉碗银杯,可怜他连呼救也没办法,只能从喉头挤出悲鸣哀嚎。
李凤雏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笑意渐浓,慢慢扩大,最终扬脸放声大笑,却瞥见坐在横梁上的冉凰此吓得用双手摀上眼。
摀得好,她确实该摀得紧紧的,因为接下来的画面,他也不想让她瞧见。
他身形似魅,冷不防地回身袭向其他官员,剑起血落,哀嚎声四起,一刻钟前还极尽奢华的集广殿,一刻钟之后已成人间炼狱。
“王爷,你说了不杀我们的!”有人边逃边喊。
“本王忘了。”他笑得万般愉快,俊颜扭曲狰狞。
疾速,剑过,人亡。
他杀红了眼,好似恶鬼般享受着杀人的麻栗快意,凄厉哀嚎听在他耳里,有如最悠扬的天籁,满殿血腥味就是最酵厚的酒香,他醉在这片血流成河的地狱里。
“王爷…不要杀了、不要再杀了!”坐在横梁上的冉凰此再也忍遏不住地吼着,声泪俱下,害怕到快要发狂。
她浑身发颤,像是快要歇斯底里,看着底下他的恶行,心里凉透,头晕了下,纤弱身子朝下坠落。
李凤雏不理,像是猫捉老鼠地逗弄着最后一个官员,然听到古怪声响,回头,长剑一丢,迅如闪电地奔到底下,将差点落地的小女人抱在怀里。
他尚迷失在杀人的快意中,但是身体却自动将她紧搂在怀,安抚着陡生的不安和突然消失的恐惧。
“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冉凰此泪眼请求,眼一闭,昏了过去。
垂眼看着她泪水横陈的粉颊,再抬眼睇向早已软脚不能动的社尚书,李凤雏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抱着人往殿口走。
殿外,则影替他开了门,想接过他怀里的人,却被他错身拒绝。
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他的心微微的酸、微微的涩,教他好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