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红袖觉得自己像是被拆开之后再重组,全身酸痛得像被雷打到,这滋味比当年刚开始学武时还要教她刻骨铭心。
闭了闭眼,看向床边,那人早已不在身旁,轻触他所睡的位置,也不见半点温度,再看向外头,惊见阳光亮得好似已经近晌午,红袖吓得赶紧起身着衣,随手将发扎成髻便往外跑。
见着捞月阁里的下人,她急问:“大爷人在哪?”
“大爷在客房作画。”
“谢谢。”她随即赶往隔壁院落的客房,一推开门,便听见一声低喃——
“把门关上。”
“是。”
红袖顺手把门关上,踏进了客房里,往右手边一看,赫然发现一名女子就在床上,袒胸露乳,几乎衣不蔽体。
“爷儿,你在做什么?!”她尖叫。
“作画。”尹子莲慢条斯理地回答,左手运笔飞快,眸色犀利如刃,完全不着,将女子视为景物而非尤物。
“你!”她气恼地挡在那女子面前。
“……袖儿?”
“别画了。”她张开双臂,不准他看自个儿以外的女子,更何况是接近赤果的女子。“你根本不需要实物也能作画,为什么非得要她穿成这样?就算要画,也是画我才对,怎会是画她?”只穿着抹胸亵裤,成什么体统?!
尹子莲勾笑,使了个眼色,女子随即快速套上衣物离去。
“你吃味了?”他搁下笔笑问。
“哼!”
他将她拽进怀里。“那只是作画。”
“图?”她眯眼。
“可不是?”
“怎么不见个男子在现场?”
尹子莲笑眯眼,喜欢她质问时凶巴巴的口吻,仿佛她有多么爱他。“我知道你醒来必定会来找我,怎么可能让一个男人的出现在你面前?”
“那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着女子的身体?!”
“那么,你就知道你拿那男人和我相比,教我有多不舒服了。”
“咦?”她顿了下,闭了闭眼,难解他话里有几分真伪。“我不是说了吗?那个男人粗犷成那样,我又不喜欢!虽然很好画,但我不喜欢,我倒宁可画你。”
“何不现在画?”
“那图怎么办?”说得那么惬意,好像那十二幅罪该万死的画都已经完成了。
他又一耸肩。“你把人赶走了,我也没办法。”
“你可以画我。”她叉着腰吼。
一个现成的人选摆在面前,还不知道好生利用,岂不是太浪费了?
“不。”他摇头。
“为什么?”她倒抽口气。
“你说呢?”
“……你不喜欢我?”这么快?一夜过后,他就翻脸不要她了?
尹子莲不禁翻了翻白眼。“说到哪去了?现在要画的是图,你以为我会把你画在画作上,任其他男人意婬你?”别傻了,他可没有那么宽宏大量。
红袖轻呀了声,随即又眯紧眼。“那你就肯让我画你?”好让他沦为大户千金出阁后意婬的对象?
“你想画的又不是图。”
她扁了扁嘴,勉强就得有理。“可是,你以往作画时,很少以实物作画的。”
“刚才那位姑娘是醉月楼的花娘,是世子颇喜爱的一位。”他简单解释,“届时,待我画好,你便可雕版,咱们弄套精装本上市,气死他。”
红袖朱唇微启。“原来如此啊……”
“总没道理被人欺,还让他那么好过吧。”他哼了声。
“嗯。这么做对极了!”红袖这才笑嘻嘻地点头。“不过,爷儿应该已经将花娘的面容记清楚,不需要再要她来了,对不?”
“确实是如此。”
“那么,继续画吧。”
“好歹先让我吃午膳吧?”
“好,我去厨房准备,顺便再替你熬一帖药,吃完之后,你就得开始动笔。”她说着,开始掂算时间。
“非得这么急?”
“我雕版也需要时间的。”红袖掐算着。“如此的画,爷儿一天至少要完成一幅,而我得想办法赶上进度才成。”
她雕版的动作不快,而且必须等到爷儿先完成一幅她才有办法刻,想要在年前把雕版弄好,应该不可能,但至少要先把画完成。
“看来,昨晚我教你相当不满意。”他突道。
红袖很不争气地红了脸。“我不懂爷儿的意思……”
“你是不想再跟我同房,所以才故意给我这么多差事做?”
她忍不住瞪他。“爷儿,图,是你答应的,要做版画,也是你说的,这些事是我要你做的吗?”
“那就当我没说。”要她雕版,要她留在捞月阁,自有他的用意,但绝非是要她忙得无暇睬他。
“不,我觉得做版画极好,所以……”她将他推开一些。“从今天开始,我们日夜赶工,赶在年后上市吧。”
尹子莲不禁开始后悔自己何苦这么长舌。
“对了,我还得找时间上街。”
“做什么?”
“找大夫。”她不自然地鼓起腮帮子。
“做什么?你身子不舒服?”他连忙要去掀她的衣服查看。
“不是!”她拍开他的手,羞得连圆润耳垂都泛红。“我要问大夫,依你的状况,到底能不能行房,要是不成的话,往后不许你再那样。”
“……午膳待会再吃。”他突地拖着她回房。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很多事必须眼见为凭,光凭他人说词,根本只是一种推测。”将人拖回房,压上床,尹子莲笑得阴柔邪魅。“只有我身体力行,你才会真正明白,我的身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等等、等等——”红袖后知后觉的求饶,却很快连声音都发出不了,终于明白,何谓自掘坟墓。
***
一连几天下来,尹子莲和红袖皆耗在捞月阁里作画。
书房内,两张桌,他作画,她雕版,两人聚精会神,少有交谈,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现——
“天啊,天啊,你怎么能画出这种图来?!”红袖捂着眼尖叫,不敢看图。
“这姿态不错,咱们改天试试。”
“你给我闭嘴!”她近乎歇斯底里地瞪着画面上的姿态,再一次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
尹子莲哈哈大笑,压根不以为忤。
每回,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时,他总能给她更大的惊喜,让她难以相信原来房中术竟然是这么巧妙又艰涩的游戏,只是当画中人动作愈来愈诡异,她也开始怀疑这根本不是闺房之乐,而是挑战极限!
“哇,我有没有听错,那么粗鲁又凶悍的声音是小红袖吗?”
门外突地传来宋元熙的声音,红袖二话不说将几张画压在雕版之下,才起身走到门边,温婉欠身。
“见过大人。”
“喔,差很多喔,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听你骂的呢,压根没将主子当主子,这等恶奴送上府衙,我是可以办理的。”宋元熙笑得痞痞的,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她不是恶奴,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喔?”他走到案前,瞥见好友画到一半的画作,不禁轻捂着嘴。“天啊,天啊,你怎能画出这种图来?!”
他终于明白红袖方才是在鬼叫什么,就连他都吓到了!
“不成吗?”
“这个嘛……”他眯眼打量着画。“你以往画的美人图风格华丽清雅,但是图倒显得异常妖艳,我觉得也挺不赖,记得留两幅给我。”
“放心,我打算要袖儿雕版成画,届时可以成书上市。”
“喔——”宋元熙拉长尾音,瞥向站在门边一脸不自在的红袖。“哇,夫唱妇随,共着大作,这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呀,子莲。”
“可不是?”“尹子莲抬眼,瞧见宋元熙悄悄挤眉弄眼,便知道他有事告诉他,“袖儿,去准备一壶上等龙井。”
“是,我知道了。”红袖快快离去。
她走得极快,不消一会工夫便来到醉月楼的厨房,跟厨娘吩咐了一声后,突地想起一件事,又道:“待会茶泡好,马上送到捞月阁的东厢书房。”
“是。”厨娘乖顺答着。
“爷儿要是问起我去哪,便说我回府里拿雕版。”
“知道了。”
满意地点点头,她随即从醉月楼的偏院穿向大厅离开。
打从两人开始作画,便一直待在捞月阁里,就连雕版都是请府里的下人替她送来的,可是方才她算了算,雕版的数量少了一块,她刚好趁这当头回府一趟。
反正,爷儿有大人陪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想着,刚要踏出醉月楼时,便见楼外一辆马车停下。朱镇平下了马车,瞧见她,先是一愣,随即扬笑。
“怎么,你现在转行成花娘了?”
红袖只能暗叹自己的运气有够背,脸上还是堆满婉约的笑。“世子说笑了,奴婢只是回府替爷儿拿东西。”
“是吗?”朱镇平打量着她,总觉得眼前佳人分外迷人,粉颜白腻,像添了分春花初绽的甜美风情,惹得他心口发痒。“前几日我爹从京城回来,带了个奇医,据他说将我爹多年来的头痛宿疾给治好了。”
红袖戒备地看着他,淡笑着。“王爷万福,自然会巧遇贵人。”
“难道,你不希望那名奇医也能够祛除你家主子身上的余毒?”他丢下甜美诱饵,等着她上钩。
“爷儿的身子近来极好,奴婢以为应该是不必要。”她欠了欠身。“多谢世子挂念爷儿,但奴婢有事在身,必须先走一步。”
“谁挂念他来着?”朱镇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日拉住她,便觉得她的肌肤细腻,直教他心口发痒,如今再见,更是难以忍遏一亲芳泽的冲动。“我挂念的是你,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红袖微眯起眼,笑意尽数。“请世子自重。”
“喔,今儿个倒是有点脾气了?那正好,我也不爱逆来顺受的丫鬟,有点脾性正对我的胃口。”他将她一把拽进怀里。
而她想也没想地将他推开,用了十足的力道,他一时不察,竟被推得撞向马车,发出声响,教进进出出的花娘与客人都看向他,更有人仗着几分醉意,对他指指点点的取笑。
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朱镇平站稳之后,恼羞成怒的冲向红袖,打算将她拖上马车,岂料却被一个旋身闪过,手肘甚至被她掐住,反折在背。
“啊!”他发出吃痛的哀呜。
“世子,恕奴婢失礼。”她沉着脸说。
“你这岂只是失礼?简直是罪该万死!你敢动我,信不信我会让整个尹府付出代价?!”他吼着,气势凌人。
红袖闻言,不禁有点犹豫自己这么做,到底该不该。
爷儿说过,她是他的妻,自然不容他人唐突,但世子有个王爷爹亲,一旦怪罪下来,是不是真的连累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