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乐女无法否认的是,尹尘心手指抚触过的地方,嘴唇亲吻过的地方,都令她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
“醒醒,别睡了,喂!别睡了。”
虹乐女在沉睡中让人给摇醒来,不必想也知道,那个吵她清眠的人当然便是尹尘心罗!
她十分勉强的睁开非常不甘愿的双眸,就看见尹尘心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放大似的映在眼前。
“做什么?你不知道我很困吗?”说完,又重新闭上双眼。
“我只知道你夜里不睡,怎么白天就困了?”尹尘心讽刺道,敢情他夜里也睡不好吗?否则怎么知道她一夜未眠?
“还说呢,我问你,有哪个正常人被这么五花大绑着还能得安稳?”虹乐女的眼睛也没打开,就已经闭眼说起瞎话,她的道理永远有自己说得通。
尹尘心睨一眼,眉目贬也不眨,他早习惯了虹乐女的满口浑话,见怪不怪。
“第一,你实在不是个正常人,第二,我怎么敢相信你不会利用夜晚找机会偷溜出去?”
虹乐女猛然睁开眼,瞪视开口的男人,一时间精神全来了,羞辱她可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她嘟高嘴说道:
“所以便要把我关在这儿三天三夜?你……怎么有你这么疑心的男人啊?我是病人耶!怎么你倒把我看管成一个囚犯似的!”
“谁教你虹乐女并非一个正常人”他向她扔下这句话。而事实上,他也没有说错,虹乐女的行径不能拿一般人来作标准。
“你……”虹乐女气得咬牙切齿,最受不了尹尘心那副淡漠情绪下的冷言冷语。
“你这个可恶的臭男人!”遂以闭目不见来掩饰心底波浮不定的情绪,年纪轻的女孩反应也很单纯。
真气人!他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哄她欢喜吗?没见过那么硬梆梆的一个人,还是个冷面冷心的臭男人!难怪女儿虹的祖训教她千万莫近男色。男人全都是坏胚子!
尹尘心将覆在虹乐女身上的薄被掀开。
“别再睡了,与其昏昏欲睡,倒不如听你叫骂吧,至少骂骂人还可以调节血气内力。”
虹乐女已不再是赤身的藏在天丝被底下了,尹尘心特别为她至谷外邻郊的村上去找人做了几件新裳,因为针对虹乐女此时不寻常的体内异象,所以衣服都是以天丝绸为布材,使她穿上后舒服又无负荷。
“整天对着你这个无趣的臭男人骂,算了吧!还是为我自己省些力气才好,免得将来没体力逃出去。”她没放什么心眼,顺口胡诌的话。
尹尘心敛下眉,半天不说话,片刻间房子里布满沉默。虹乐乐女最怕沉默了,发现尹尘心没有丝毫动静,她才悄悄睁开眸子,一仰头便迎见他深黯的眸色牢牢地瞅着她。
虹乐女的心一晃荡,目光不安定的飘了飘方向,怕看见他。“你……你怎么了?”
“原来你心里始终惦记着逃跑的事情。”他突然划破沉寂,阴郁的脸色没有一点儿好转。
差点儿忘了虹乐女只不过是忘尘谷里一次偶然的过客罢了,尹尘心的冷漠又再加添了一道冰霜。他是从何时起允许自己对她注入私人情绪的?这惊人的发现简直吓坏了尹尘心。
他怎能允许自己呵?
“我胡说的嘛!你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口没遮拦的丫头吗?”虹乐女傻傻的笑了开来,她倒不是害怕尹尘心性情大转后伤害她。而是——他眼底闪过的那抹黯然,不晓得为什么?就是猛朝她的心口上狠扎了下去。
“你别说你不想偷溜出去。”他说,将身子背向卧铺,好闪避虹乐女那张永远理所当然的表情。他知道,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例如把虹乐女留在忘尘谷疗伤;例如将她视作生活里的一部份;例如……尹尘心不敢再往下想,他还企盼什么吗?他能企盼什么吗?
“尹大哥,”她软软的喊了一声,“你是怎么啦?不是你说会治好我身上的箭毒么?等你为我医好伤之后,我自然是得回去我来的地方呀!”
“是啊,等伤好了以后……”尹尘心努力想恢复成最初的自己,但是那个人却一下子不见影踪了。他再转身面向她,苦笑着说:
“你自然得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
虹乐女点点头,亦朝他芬芳露笑颜。“我相信尹大哥一定可以尽快为我趋除毒伤的。”
“小表,你相信我?”
“嗯,虽然你是一个臭男人,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存心坑害我的,是不?”她斜仰的脸蛋临膜于他的面前,犹如一款朝拜的姿态,晶盈如波的眸子深深浅浅地烙印在他的视野里,仿佛企图淹没挣扎中的求救者。
“你……你真的相信我?”他仍在挣扎,却解月兑不出她眸子里的水潮袭击。
虹乐女的脸颊撑在她自己挺直的臂弯内,她纯真无邪的表情宛如初生的婴儿,眼睛一下也不眨,就那么直直地瞅过他的疑问,回应着他的认真。
“是,我相信尹大哥。”她回道。
又再度陷入进无底的寂静中,两个默然无言的人都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欲诉,却谁也开不了口。停驻不动气流也成为阻隔他们沟通的断垣,无声无息的矗立于其中,替他们挡开过强的猛浪急湍。
虹乐女也搞糊涂了,不只是尹尘心变得诡异难测,就连她自己也都快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怪情绪给弄拧了脑子。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儿嘛?为什么老是被他的话牵着走?她可是断绝男色的虹乐女呢!
都怪他不好,都是他那晚的安慰惹的祸!对!全都怪他存心招惹她!
一切就是从他伸手轻覆她额顶的那一刻开始的!
尹尘心的手掠过虹乐女的上半身,停在襟前,她突然回过神大叫:
“你想做什么?”
尹尘心继续动作,伸手解开她的衣领襟缘,虹乐女白里透红的肤色随即泄露出来。
“哇!你……你到底又想怎么欺侮我?”她不只叫,连身子也开始蠕窜地作起战来,她不仅害怕尹尘心的眸光投射,更畏惧他的触模!
总之,就是害怕与他有交集。
“以为我会趁机欺侮你吗?小表,也不瞧瞧你自个儿的模样,就只会凭空胡想。”尹尘心闷头说道,他拿半湿的布擦拭着她的颈项、胸前。
“我又哪样不如你的意了吗?”虹乐女抬高下领,满是迎战的味道。
“又臭又脏的小表丫头,还有什么值得夸耀?”他再替她把衣服扯开更多一些,强迫自己不去浏览她娇细的身躯,其实虹乐女并非发育不全的黄毛小丫头。充其量,也只能说她有一颗少女的心智罢了。
“又脏又臭?哼!还不是拜你尹尘心所赐!”虹乐女既怕痒又爱鬼叫,她当然不服气自己的身子让他没事似的又看又模。
“放心,你不是相信尹大哥吗?”
“我……”虹乐女哑口无言。是啊,她惧怕的究竟是尹尘心还是她自己?她不是口口声声相信他不会坑害于她的吗?
“我不过替你擦澡罢了,小表。”隔着湿布的手滑过她的腰间,每一个分寸他都不敢多作停留。
虹乐女只是一刻短暂的刹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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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尘心总算是将虹乐女松开束缚。除了因为虹乐女故作可怜状的求情令他不胜其扰之外,每日为她擦澡时的折磨更是教尹尘心苦不堪言。
还是放她自由的好。
“哇!总算自由了!”虹乐女几乎要跳起来了,在竹屋里跑过来跑过去,就差没施轻功试试身手。
尹尘心拉住她,“别急,小心气急攻伤。”
“好!好!我不急。”才刚说完,她便又绕着尹尘心又蹦又跳的。
唉!明知道她这鲁莽个性,他还是拿她没办法。
“尹大哥,快点儿带我去呀!”虹乐女扯着尹尘心不动如磐石似的手臂。
“去哪儿?”
她轻啧一声,显得失望不已。
“去渫泉啊!你不是说那儿的水清凉舒畅,最适合疗伤。”原来他根本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她却还把它们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渫泉,可是……”尹尘心止住声,那渫泉他已经十年未再涉入了,那地方留有太多昔日与莫咏以及良君堤的欢乐记忆,自从莫咏坠谷之后,他便也不再涉入其间。
留在忘尘谷独活的人,再没有欢乐的权利。
“什么可是可是的嘛!哪儿这么磨菇烦人呀你!走啦!是你答应人家的嘛!”虹乐女又拖又拉,费力地扯着尹尘心僵硬的身子。
“但是我……”
尹尘心还没吱唔完,虹乐女已经踪起脚尖凑上自己的鲜唇,轻轻地啄至他面颊旁,很轻很轻。
“好哥哥,你不想我的伤早一天复原吗?”她询问的声音幽幽细细,与平日作威作福的样貌完全不同。
善变,一向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没想到小小的虹乐女如此有天赋,一学便会。
尹尘心没料到泼辣发颠惯了的虹乐女竟然会对他做出这个自然又亲密的举动,一瞬间,更像是一尊受伏于人的石像,动也不动。
僵成一尊被点穴的石人,只能睁大双眼迎视虹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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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乐女没有穿鞋的赤足一点儿也不惧怕脚下的砂地刺人,她快乐地奔驰着“快点儿呀!尹大哥,就是这儿吗?”一面跑,她一面回头问后方的人。
尹尘心虽然肃着一张不甚情愿的脸,脚步却还是沉甸甸的跟随住虹乐女。
虹乐女旋身想以轻功飞奔,才刚扬高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往地上的砂砾间扑。
“哇——”
有件事儿一定得切记,虹乐女绝对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孩子。
“你没摔伤吧?”尹尘心踱至她身畔,一双鞋子出现于她冒着金光的眼睛前。
虹乐女抬起头,不顺眼的瞪过他关心的表情。“怎么见死不救啊?这样摔很疼的!”
“照你这么个拼命法,尹大哥怎么有本事儿分身救你呢?一招未完一招又起,我又不会仙术。”他扶起她离开砂地。
虹乐女跪坐在地上,“你……你真是……哎唷!”她双手颓垂,娇贵的脾气全消耗光。
“别再恼了,你瞧,渫泉已经到了。”尹尘心轻声相慰,再不似当初那般阴冷待她。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抽换掉。如今原本僵持的一对男女都悄然卸下了武装,改扮成一种连他们自己也不熟悉的样貌,只在对方面前展现。
“真的?”虹乐女兴奋地回头一看,没错,离他们不远处的前方的确有一涡冷泉映现于眼中。
不是在作梦,也不是她的痴心妄想,虹乐女真的瞧见一泉清水源源流动着,更要命的是,她似乎还听到它在招手欢迎呢!
“这儿就是渫泉?”虹乐女又转头询问,忍不住雀跃的捏着他的手背。
尹尘心有丝毫的痛感,他心底的伤正缓缓淌出浓水,一寸寸的烧着,教他一辈子也抹不掉的伤楚。
“哇!渫泉……”虹乐女朝泉水的地方走过去,没走几步便跑了起来,一跃身,整个人噗通一声掷入泉心中。
尹尘心的脚步很沉重,如木偶被线绳拉扯的身躯受牵制的向前行一步,拖一步。他移步艰难的走近冷泉边。对他而言,这渫泉无疑的即是困住他心神的魔法阵,一旦近身其间,便可能攻破他尘封了十年的幽密。
这就如同习武之人所说的罩门,李莫咏即为尹尘心秘密的罩门。
“太好了,我真的是泡在水里那!这不是在作梦吧?我真的身在渫泉里?”虹乐女擅水性,一头又钻进了水面下,她的陆上功夫虽然不怎么高明,但水里的泳技倒还堪称流畅。一入水中,整个人就活月兑月兑换了副身躯似的轻松俐落。
虹乐女的灵活爱动与李莫咏的温顺轻柔有如天壤之别,她们是完全不相同的女子。但尹尘心的一双目光却灼热的缠绕在虹乐女的身上,他几乎快分辨不出眼前嬉戏的人究竟是谁了?只能看见她在泉中舞着,听见她对着他笑着。
她到底是李莫咏还是虹乐女呢?
尹尘心猛摇晃着他愈显晕眩的头颅,不行!莫咏已经死了,她早已经于十年前就坠死在他与良君堤的争夺下。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绝不是莫咏小师妹呀!
“尹大哥……”歌唱般的音调召唤着他。
尹尘心抬起头,身心魂魄都仿佛遭遇巨石压陷,他惊跌在无止无尽的震撼中,眸里的光芒恨不能全部涌射出。尹尘心的嘴张得偌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究竟瞧见了什么令他惊惶失措的东西呢?
“尹大哥……”虹乐女站在峻岩之上朝着尹尘心索手,满脸的笑意,一朵朵灿烂的递向僵立在泉边的尹尘心。“你也一齐来玩嘛!这泉水真的是又清又凉喔!”
她所在的位置是谷中川流的泉水汇聚的高点。于是她脚底踩着的岩石下,即会聚积湍流,形成一道小瀑布,水势不大,但冲劲却十足勇猛。
虹乐女又对尹尘心露出一抹芬芳的笑容,双臂往前摊直,作势要跃入小瀑布间。
“不……不要,”尹尘心浑身如刺扎咽,喉咙里发出苍弱的哑声。
他只见峻岩顶的素衣女孩望着他微笑,还有什么?天哪!他居然觉得视线前忽而蜕化为一片白茫,什么人也看不见了!怎么回事?那个向他微笑的女孩是谁?
“尹大哥!”虹乐女开开心心地唤着他,低头睨一眼底下的瀑布急湍,小意思,她平日在女儿虹里所跃的飞泉急瀑比这儿更惊险。
她只是想让尹尘心见识见识她难得表现的水底好功夫罢了,至少,她不是样样都差劲儿的嘛!
虹乐女深吸一口气,屏息,遂往瀑布里纵身一跳。
“不要!不要!”尹尘心旋身想施轻功,却整个人跌落至泉水中,情急之下,他根本又忘了武功早在十年前就自废掉了。尹尘心顾不得自己浑身的狼狈,一个劲儿拼了命似的直向瀑布底游去。
“不要!你不要死!”
尹尘心已经游至小瀑布的正下方了,却未见任何人影,他焦急如焚的四处搜寻。老天,他还是晚了一步吗?
“尹大哥。”稚气娇女敕的女童音突然响在他身后,尹尘心急急转头,瞧见了一张带有浅笑清秀的脸面。
他怔慑住,在璀灿逼人的笑容里,尘封的苦闷倾巢而出,如果不是作梦便是疯了,幻境怎会如此真实呢?
“你怎么了?你说不要什么啊?”虹乐女方才在水中听不清他吼些什么,只隐约觉得整片清泉都被他给愣吓到。是什么原因惹得他如此激动?
尹尘心向前一仆,将虹乐女攫进了他的怀抱之中,不论是作梦抑或发疯,他都不想再错手失掉她,有些秘密,必须让她知道才好。
“莫咏……你……不管你是死是活,大师兄都要跟你一块作伴,不许……你不许独留下我,好不好?嗯?好不好?”他将她的头按在胸膛前。
“尹大哥,我……”
虹乐女搞不清状况,也根本来不及解释,尹尘心的头就已经迫不急待地攻向她面前,再进一步攻下她的双唇。
“尹……”虹乐女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尹尘心已将舌尖进入她的唇瓣之间,不断地向里延伸、寻觅。一开始便是急躁的绕,没有一丝丝等待的温柔。
虹乐女没有经验,生平见过的男人就没几个了,更何况是这种激烈的接触!她愈怕与这男人有交集,却愈无法避免与他有交集,究竟是什么怪天道在捉弄她?
其实,臭男人也不真是那么可恶的呀!像此刻拥抱她、怃模她、亲吻她的尹尘心就不是真的那么令人厌憎。他虽然有时候挺冷淡,但绝大部份的时间他都很关心她、照顾她、疼惜她。
虽然她不太明白尹尘心为什么突然像发疯似的游过来寻找她,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激动地抚模她的身子、亲吻她的唇舌。但虹乐女明白一件事情,她愿意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尽避女儿虹规定她们不许近男色,可虹乐女无法否认的是,尹尘心手指抚触过的地方,嘴唇亲吻过的地方,都令她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
那是喜悦的颤栗!她知道。
尹尘心从来不曾释放过如此强烈的热情,即使当年与师父习武时也没有发生过。他一直沉默地驻守在一旁,等待莫咏回头瞅他一眼,等待莫咏转身赠他一笑。
一直以为只要这么多便足够了,可惜的是,爱一个人的索求是永远也不会足够的。
“我一直想告诉你,”他的唇终于移出她的唇瓣外,辗转于她的眼睫处游移、点啄……“我……我,我最喜欢的人,是你。”他吻在她的眼袋上,看见一双水灵的眼睛瞅着他。
尹尘心怔住了,拾近捧着吻啄的那张脸面。
“怎么会是你?”他惊吼道。
虹乐女整个人都仍处在莫名喜悦的颤栗中,她的手臂也还圈在尹尘心的颈项上。
“是啊,是我。”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虹乐女望过他焦急的神情,笑着说:“因为你,我才会在这儿的。”她连眼角都挂满甜蜜。
尹尘心忿忿地把自己的头往水中一沉,天哪!他不是作梦便是发疯了吧?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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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更半夜了,虹乐女仍然一丁点的困意也没有,只见她在卧铺上头翻来覆去,又是傻笑又是叹气的。
叹!肯定还在想下午和尹尘心在渫泉那儿发生的事情才是。
“他说最喜欢的人是……是我,他真的那么说吗?”想着想着,虹乐女的一张脸又再度红了开来。
毕竟小女孩未涉世事,尚不懂得情爱为何物,只不过想及尹尘心与她之间会发生过的亲密接触,就已经够教她脸红心跳个半天了。
正当虹乐女仍在左思右想之际,一声推门的乍响声阻断掉她的思绪。那声音房外的厅上传来的,她还来不及分辨是有人出去或是回来的时候,竹窗外已经匆匆地闪过一抹身影。
是尹尘心!
虹乐女的精神又全跑了出来。那么晚了,尹尘心还去外面晃荡什么呢?强烈而纷乱的好奇心鼓动着她,原本便已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了,又况且现在是尹尘心的闲事。
岂有装聋作哑的道理么?
抱定主意以后,虹乐女翻过身跳下卧铺,草草地拿起雪纱披于肩上,就三步并两步的往外面追出去,再慢的话,恐怕连影子也望不着了。
跑进林子里以后,虹乐女早已经失去了尹尘心的行踪,她在一丛丛茂密的树影底下穿梭,怎么找也找不出蛛丝马迹来。
“奇怪?上哪儿去了呢?那么高的个儿,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啊!”跑得太累的缘故,虹乐女索性往下一蹲。
难道是追错了方向?不会呀,方才她明明瞧见尹尘心朝竹屋以北的树林里走过去的,不可能出差错呀!
还是,她此刻根本在作昏梦?虹乐女不信邪,使劲儿向自己的颊畔献出一个巴掌,“啪!”
“噢!好痛!”原来真的不是幻梦,热辣烧疼的麻刺感觉随后便一涌而上,她的半边脸颊不一会儿就陷在一片通红之中。
“跟那种人相处一块儿,到最后,不是他疯就是我疯,没一个会正常的哩!”因为寻不到人,虹乐女出气似的往地上一跺。
步伐还未踏稳,由林子尽头另端的方向竟然已经先响起一阵悠然的箫乐声,音乐缓缓低宕地延烧开。
“是那个箫声!”虹乐女几乎是用叫的来陈述这个最新发现,她不会忘记这箫声的,那个受缚难熬的夜晚,即是它勾引她心内更多的郁伤。
没错,与那晚是同一款曲调,虹乐女记得很清楚,虽然她不是个谙音律的女孩子,但毕竟那晚的惨痛经验太特别了,再加上箫声所吹的那些曲子。自然的,虹乐女也就能轻易地辨认出来是不是它了。
缓沉低着的调子渐渐向上提扬,不知是吹奏者的心情起伏剧烈,抑或是这首曲原本便如此安排,音调竟然愈攀愈抖急,一连串的颤音加杂其间,和那天夜的曲子相比,又似乎约略作了些改变。
听起来的感受却产生出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境地!
虹乐女微仰起头,从她此刻所在的地方看来,除了大片茂林之外,是瞧不见任何东西的。
箫乐的吹奏更显得不稳定,音符与音符间相隔的段落出现的颤音也愈来愈急剧,好像……一泉急流的瀑布。
瀑布……
虹乐女猛力击掌一记,“对了!”她迅速跃起身子,赶着投胎似的奔进东面的林子里去,对!那箫声是从瀑布边传过来的。
她跑了一会儿,嫌自己的步伐太小,干脆腾起身子施展出那身已经久未练习的轻功。由于之前尹尘心担心她在谷中乱闯而再误触了机关,便指导过她一点儿避祸的窍门,所以虹乐女这会儿才能够在林子里畅行无阻。
未久,到了渫泉。
虹乐女一眼即望见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的尹尘心端坐在泉心处突起的石岩顶上,双目紧闭,执着洞箫就唇吹奏。她才刚想开口唤道,却又随即急急地嘎然止住。
“……”虹乐女惊讶地发不出声,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瞧见到尹尘心脸颊上的水痕。
那绝对不会是泉水中的任何一滴,因为虹乐女确确实实瞅见水痕是从尹尘心闭紧的目眶旁淌出的,再汩汩落下。
滑越过他的手背、滑越过洞箫,穿入冷泉底。
虹乐女张大的唇仍维持着骛讶的开启状,还是别擅自闯出干扰了他才好,或许尹尘心并不情愿受打扰呀。她竟然开始体贴地为旁人设想起来。
但又不放心尹尘心一个人,谁教他展现得那么失常!于是,虹乐女遂随便选一块草丛里的石头坐下去。她不打扰,监视他总行了吧!
尹尘心的箫声乍起乍落,奏至最后,竟然已经听不出它原本所该属于的曲调为何了。她小只听闻到颤抖不平的怪调子,更望见了他不住颤动的双臂以及肩膀,因为压抑的哭着,导至连吹奏的曲子也无法控制。
虹乐女伸手攀住眼前的大石块,好教她受到牵引的波动情绪得以调适,一抚上,反倒模出了几行刻字,她疑惑的近身前去探察,结果发现石头上刻着:
君不见,猛水泉泉泻人间,
狂歌狂舞最狂颠。
卿莫咏,幽谷深深锁芳魂。
忘忧忘喜难忘尘。
那是极细致的石刻,笔触轻柔灵秀,被隐藏在蔓蔓天齐的杂草丛生间。不知是作者有心藏匿?还是真被自然的天地给遗忘了?
虹乐女复再转头望向尹尘心,他的箫声早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了。只见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箫,眸光射进身下的泉水中,张大唇口,却嘶吼不出一丁点儿叫声。尹尘心只是拼命似的朝着虚空间呐喊,没有丝毫声音回响的呐喊着。
虹乐女是不会明白的,受尘封的一颗心,同时也失却了某些专属于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