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 第九章
作者:楠渔

京城长庆宫

“临月,你居然胆敢向母妃提起柳雁非,你昏头了吗?”寝宫内,朱常洛一脸狂怒,暴跳如雷。

“亲爱的‘皇兄’,”临月冷冰冰地开口,是从未有过的倔强,“那个被你称作柳雁非的女子,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你的亲妹妹!”

“大胆!”朱常洛气急败坏地摔出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在她身边跌落成无数碎片。

“‘皇兄’,”临月依然气定神闲,“母妃也只不过知道了她应该知道的事。”

“什么叫‘她应该知道的事’?你说,你到底跟母妃透露了多少?”朱常洛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不多,只是让她知道柳雁非是她寻找了十年的真公主,让她知道当年派人杀掉我父母的人是她才十五岁的皇儿,让她知道现在你居然想要……”

“放肆!”朱常洛一脸煞白,上前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皇兄’!”临月从地上慢慢地坐起来,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满脸不羁地冷笑,不无讽刺地叫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吗?我柳家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命,你还要对我说那是惨死在郑国泰手上的?”

“临月……”朱常洛呆住了,缓缓跪倒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她的脸。

“朱常洛,”临月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是悲伤也是无奈,“也只有现在,你才会这样温柔地待我,是担心我会向皇上捅出这个天大的秘密吗?”

“临月你听我说……”朱常洛紧紧拥她人怀,一向阴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情。

“不,你什么都别说,让我说!”临月伏在他肩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我不会说,我什么也不会同皇上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朱常洛,为了你我居然连郑妃娘娘都可以背叛,居然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听之任之,我甚至连父母的死都可以忘记……还记得我和邓如维大婚的那一夜吗?郑妃娘娘要刀疤六掳走柳雁非,是我叫他先将她们禁在后花园的,也是我最后开门放走了她们,而我虽然遵从朱常洵的吩咐,让刀疤六杀了邓如维,却违背他的意思,将柳雁非引来和你相认,甚至还让刀疤六撒下弥天大谎劝她南下为你除掉察赫哲……”

“刀疤六,他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朱常洛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临月苦笑,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也只有他才真心待我,我这样的女人,还想奢求怎样的感情呢?”

朱常洛轻抚着她的长发,幽幽叹息道:“临月,我不能,不能抛下大明的江山不顾,何况在父皇眼中,我们是嫡亲兄妹啊!”

“不要说什么大明江山,也不要说什么嫡亲兄妹!”临月深深地看他,满脸泪痕,是彻底地了悟,“你爱的,从来都只有权势地位,从来都只有金銮殿上的宝座,我是谁?一颗棋子!柳雁非是谁?另一颗棋子!所有的人,只不过是你玩弄的对象罢了。”

“临月……我对你,是动了真感情的……”

被了,这样就够了!还能奢求些什么呢?眼前这个表情阴郁,语气诚恳的男人,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长子呀,她的一生,只是他手中的一个悲剧,忘了灭门之恨,忘了真正的自己,原来,就只为了这样一句真假难辨的话!

泪,一直不停地滑落,像是纠结不断的命运,也像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情。

“那么现在,什么都不要再问了,要了我,即使像对吕香香那样,也要了我!”

置身在他的臂弯中,疯狂索取着瞬间的温柔。

长庆宫十三年的痴怨缠绵,终化作一句萦绕在心底的承诺。

即使是欺骗,你也骗到了我永远的——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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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宫常年被浓郁的药香包围着,王恭妃的身体自从万历十四年隆冬的那场大雪以来,就一直不太好。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源由的怪病缠缠绵绵拖了十几年,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成了恭妃娘娘心头的隐痛,每每想起,就隐隐作痛。

前几天临月突然提到十三年前的那桩旧事,让她心凉肉跳。

她没有想到这个假公主居然是郑贵妃的人,更没想到她不仅知道当年永福宫中偷天换日的秘密,甚至还说她柳家上下一夕之间惨遭灭口,是洛儿在幕后指使。

她不信,那时的洛儿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哪里知道宫廷险恶,哪里懂得耍弄阴谋。所以她问了,以置疑的口吻,却得到让她心寒的答案。

洛儿不仅没有否认当年犯下的滔天大罪,居然还跟她说,她那可怜的女儿临月,不,是柳雁非,至今尚在人间。

多不可思议的事,她一直以为这一生都会活在失去女儿的痛苦和自责中,谁知老天还给了她赎罪的机会。

可是,没等到她说出想接雁非回宫的念头,洛儿就告诉她,她已经南下去刺杀察赫哲了。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去做这种事——察赫哲难道注定要和大明的公主牵扯不清吗?先是临月和亲和大婚的事,后来又是雁非南下——他这个做哥哥的,永远都只是部署着一颗又一颗棋子,即使那是他的亲妹妹。

她犹记得洛儿说话时脸上阴冷残酷的表情,陌生得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陡然惊觉,她忽略了这个孩子太久,久到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久到只能见到他满身的暴戾和诡谲之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杀掉柳大人全家,难道让雁非保留一个安全长大的巢穴不好吗?他明知道宫中的这个临月是柳大人的千金,居然还要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她也不明白他和临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个当娘的,竟然让一双儿女在她眼皮底下产生感情,即使不是亲兄妹,在外人眼中,也是之罪啊!

皇上已经对邓如维暴毙的事产生了怀疑,单是郑贵妃在枕边随便挑拨一句,都够掀了永福宫的底,更何况雁非尚在人间。她的女儿,那个曾偎依在她怀中撒娇的可爱的孩子,她多么想再看她一眼,多么想再听她用软软的声音叫她一声“母妃”啊!

当年是她太狠心,只因朱常洵降生时出现在永福宫上空的与红光极不协调的黑雾,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让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怪病,说得更彻底一点,是因为大师的那番话,让她心生恐惧,为了洛儿的皇位,为了自己的将来,她牺牲了未满五岁的女儿,换来今天的满心悔恨。

不管怎样,她再也不愿忍受骨肉分离的煎熬,等雁非从南方平安回来,她一定要接她入宫,好好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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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上从不走官道,每天都是白天落脚偏僻的客栈,晚上披星戴月地赶路。雁非越来越觉得他们的行踪神秘,好像要故意避开什么人似的。

皇兄的手下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从不多话,除非万不得已决不开口同她和卉儿说话,她也没有任何想开口说话的,一颗心仿佛死在扬州城。

车驶进京城,她和卉儿并没有立刻被接进宫,而是安置在靠近皇宫的胡同里,皇兄为她们布置了一间看起来舒适温馨的小宅院,有两个又聋又哑的老宫女负责杂务。

雁非好像与世隔绝了般,每天只是呆在房间里发呆,翻看那本名册上面的字迹,回忆扬州城里那段迷梦般的日子。

卉儿问她,为什么皇兄还不派人将她们接进宫去?

她无言以对。

早在踏上返京之路时,她就发现事情已失去了控制,根本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她所做的一切,现在看来更显得愚蠢之极。

可她不怕,早在她将短刀刺进杨晔的身体时,她就不再惧怕任何的痛楚和伤害。她活着,只希望能再看母妃一眼,只想让跟随着她的卉儿不受伤害,这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的,其它的一切,对于心死的人来说,统统都只是幻影。

而这天,朱常洛的心月复终于踏进她小小的居所,用一辆遮掩得密不透风的马车将她和卉儿接进宫去。

长庆宫依旧歌舞升平,穿过大殿前的回廊,觥筹交错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雁非的耳朵,是朱常洛在宴请朝中主战派大臣。

她没有机会细看五岁前曾嬉闹玩耍的地方,两名死士领她们进了一间小小的密室,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密室的光线很昏暗,墙上燃着的火把因为头顶惟一的天窗中灌进来的风而不停地跳动着,让整个气氛显得诡异恐怖。

卉儿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劫难,不再像从前那样慌乱害怕。也许是一种预感,她紧紧靠着雁非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殿下要在这样的地方见你,恐怕姐姐还是要留个心眼……”

雁非冷冷地笑,牵起卉儿的手说:“这世上,还有哪样是我柳雁非怕的?卉儿,答应姐姐,这件事之后,你马上离开京城,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卷入宫廷是非中,关于姐姐的身世,你发誓要守口如瓶,永远不许再提起。”

“姐姐,”卉儿的眼眶倏地红了,重重地摇头,“不,卉儿一辈子跟在姐姐身边,就是死也不会丢下姐姐独自离开,姐姐就不要再说了。”

“好妹妹,”雁非将她的头轻轻揽进怀中,幽幽叹息,“不要说傻话,这皇宫中,看来平静祥和,实则到处暗藏杀机,姐姐这一生是没办法摆月兑了,又怎么忍心把你也卷进来呢?姐姐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找一个爱你的男人,幸福安宁地过完一辈子,就算是帮姐姐实现一个永远没办法实现的梦吧!”

“姐姐……”

密室的门在此时打开,朱常洛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门又合上了,雁非这才注意到,被捆绑着的临月由一个黑衣死士押着,嘴上还堵了毛巾,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则五花大绑被两个死士用刀架着脖子。

“柳雁非,说得好!”朱常洛缓缓开口,带着足以将人冻僵的冷酷,再也没有假惺惺叫她皇妹的温情,“这皇宫里,哪一样东西是不沾血的?为了权势地位,平静安宁早就是个神话了!为了自己的利益,所有的阻碍,惟一的办法就是被摧毁!”

不容任何人说话,他大喝一声:“裘二,解决掉刀疤六!”

挟持着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的死士,手中的刀轻轻一抹,那汉子就仿佛被抽了筋似的猛一伸腿,脑袋斜斜地歪向一边去了。

临月挣扎了一阵又慢慢地安静下来,看向朱常洛的眼里满是悲愤与绝望。

雁非看着裘二,是那个在京城路上开茶馆的大麻子谢老板。

她瞬间了悟,“皇兄,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对不对?根本不是杨晔杀了如维,从来也不是郑国泰灭掉了柳家,所有的谎言其实只是为了借我的手杀掉杨晔,再封住所有人的口?原来多科奇死在你的手里,而我一直那么信任的邓如维,竟然也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和贪图富贵出卖感情的走狗!皇兄,为什么,为什么我记忆中那个温柔儒雅的男孩,今天会变成这样?”

“我只能说,雁非,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最明慧的女子。如果你有怨有恨,就怨恨这个由不得我们做主的朝庭!”朱常洛有一丝动容,垂下眼帘叹息,再抬头时,又是阴狠的表情。这就是她的亲哥哥,是她将比整个生命更宝贵的爱情当祭品供奉的哥哥!雁非不禁轻笑,他忘记了幼时曾把她当成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来宠爱,也忘记了世间最单纯最直接的信任,在他眼中,除了金銮殿上那把明黄宝座,就再也容不下其它。

她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总是要到结局时,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丢弃了什么。心早已是痛碎了的,现在,也只不过是碾磨成灰,再也不用费力拼凑罢了。

“哥哥……”雁非开口,是波澜不兴的平静,用了兄妹间最寻常也最亲密的称呼,“从被送出宫的那一天起,雁非就注定是你继承皇位的棋子。雁非从没想过会成为你实现大业的阻碍,可哥哥好像并不这样认为。”

“雁非,你是皇家的人,有着皇家的高贵血统和聪慧的头脑,可惜错生为女儿身,注定要成为男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那么,雁非只有最后的两个要求,请让我见一见母妃,也求哥哥放了卉儿……”

“不,我不要离开你,就算死,卉儿也要同姐姐死在一起……”卉儿失声痛哭。

“卉儿,听姐姐的话!”

“哈哈哈……”朱常洛大笑,阴森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荡,显得格外恐怖。

“雁非,我大明皇室有你这样仁慈的公主,倒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不过,你也太过天真了,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都是自掘坟墓。”

“哥哥,难道你以为杀了我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吗?你派遣到南方的那些人,他们会不知道?临月公主现在是万金之躯,你根本不敢动她,难道你以为封住她的嘴就能让她听你的话了?”

朱常洛轻蔑地撇撇嘴,“为了我的大业,牺牲掉几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算得了什么?除了现在跟我进来的‘六鹰’,我谁都不信任!那些南下的小角色,早在回宫时就被我解决掉了,而临月……”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难得的温情,语气也缓和起来,“她爱我,我不会伤害她的,她会一直跟在我身边,让我疼她怜她,只是永远不再开口说话。”

“朱常洛你……”

他站起身,缓缓地向她走过来,“雁非,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任何要求,这个丫鬟必须要死,而母妃,我也决不会让她见到你!”

在雁非还未回神之际,他手上森冷的剑已经刺穿了卉儿的身体,动作快到让她甚至来不及叫喊。

一瞬间,雁非好像看到自己正站在悬崖的边缘,猛烈的罡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她像是一片凋零的枯叶一样,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卉儿的血是滚烫的,娇小的身子缓缓地向后倒去,像一只安静的小动物蜷缩在她的脚边。她陪她走过秋水楼最寂寞的日子,陪她走过九江路上的迷惑,陪她历经了感情的劫难,最后陪她走上永远的解月兑。这就是她的哥哥,是她以为用爱情可以换来的亲情。

还有什么是真的?她可以背叛爱情。而哥哥,可以面不改色,亲手扼杀掉她一直渴望的亲情,抽干她心脏中的最后一滴血!

剑尖滴着卉儿的血,朱常洛扭曲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瞪大眼睛看他,没有了感觉,也许死了,就能了结这一切了吧!

朱常洛有瞬间的失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充满了清澈纯真,就像他记忆最深处的妹妹,在他的长庆宫中,追在他身后叫着“哥哥”。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早在母妃将她送出宫外的时候,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小月儿……”他那样叫她,轻颤的手缓缓举剑。

“呜……呜呜……呜……”原本安静地坐在一旁的临月突然跳起来,拼命用身体冲撞着挟持她的死士,阻断了朱常洛的动作。

“贾四,解开临月的绳索,让她说话!”朱常洛犹豫了片刻,紧皱着眉头收回手中的剑。

“可是主子……”

“我说放开!”他一声怒吼。

临月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封在口中的布条也拆了下来,她的面色惨白,眼里的恨意贯穿了朱常洛的胸膛,让他泛起从未有过的怯意。

“常洛,放了她!”她缓缓地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仰望着他。

“临月……”

“你忘了,我不是临月,我是柳家的女儿,”她苦笑着摇头,“她才是,她才是你的亲妹妹临月啊……”

“我不能,我不能冒这个险!”他被她的样子骇住,歇斯底里地狂吼。

“问问你的心,难道它真的已经死了吗?常洛,不要让我更恨你,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恨意!”她的眼泪汹涌不断,几乎要滴下血来。

“你不懂,你不懂……”他吼,是气急败坏的辩驳。

“我懂,从来都只有我最懂你的心!”临月的声音有种异样的颤抖,“如果,如果你真的要让双手沾染上亲人的血,那么,就让我来代她!”

“你滚开!”朱常洛大叫一声,挥手格开她,右手的剑尖已经刺向雁非的胸口。

火石电光的一瞬。

没入胸膛的剑刃静止在时光中。

临月勉强睁开眼,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染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抚上他不敢置信的脸。

“常洛……放过她……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不……”从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朱常洛,狂乱的黑发、涣散的眼神、野兽负伤的悲号。

雁非惊愕得无法动弹,原来,不是只有她和杨晔之间才有纠结不断的痴缠,原来爱情一旦生不逢时,就要以悲剧收场啊!

血,小小的密室里充斥了太多的血腥味,临月的唇艰难地翕动着,眼睛却爆发出炫目的光彩。

“就……算是你……欠我……”她继续微笑,手指在他脸上阴霾的线条上游走,“常洛……让她喝药……不要……不要伤她……”

“临月……临月……”朱常洛手中的剑“当啷”

一声落地,双臂紧紧地抱住她缓缓向下倒去的身子,没有温度的眼眶里,终于流出有温度的液体。

“雁非……”她叫她,脸上的笑意不曾消失,“为了我和卉儿……好好……好好活下去……”

“临月……”雁非跪了下来,满脸泪痕。

“你……不要怪他……我们……的宿命……都是悲剧……”她的身子突然一挺,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美得惊人,然而那双手,却缓缓滑落,眼中,也不再有光彩。

“临月——”

没有人开口说话,那声心神俱焚的呼唤,比万箭穿心更痛苦百倍。

雁非明白了,看透了世情的女子,不是她,是临月啊!

斑高在上的朱常洛,风光无限的朱常洛,自以为是地设计着一切阴谋,只为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谁知他也只是命运的玩偶,身不由己,到头来就算站到万人之上,又能怎样?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成为祭品,连自己最初最纯真的秉性都彻底丢弃,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又有谁能体会,谁还会再给他安慰?

他抛却了一切亲情、友情和人性,却躲不开爱情致命的伤;他可以对亲妹妹狠心下手,却逃不开所爱的人最温柔的一句话。因为亲情在他的生命中已缺席太久,只有随了他十三年的女子,才能清楚了解他内心最深处对感情的渴望。

现在,连这仅有的温柔都成了奢望,今后,还有谁会轻轻抚慰他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净地?

他的声音是破碎的、是压抑的,“喝了这碗药,今后,再没有临月公主和柳雁非!”

她的声音是彻悟,是解月兑,“喝了这碗药,今后,我终生代她为你,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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