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们这里也挺美的,风光无限,稍有一点不适应的就是空气有些冷,不过雪也很漂亮就是了……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雪呢,没想到还要托那个死——啊,不是,是托你哥哥的福。”
间杂着普罗和格林语的长篇大论,令西格利德头痛不已。
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躲在某个角落也不行吗,自从第一天见到这位美得耀眼的自称凯瑟琳的女子,不定时地她就会跑过来窝在这里或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或拿着一小盘零食塞在她手里,硬要别人一块陪着吃,总之,之前的安静已然不复存。声音是很好听,很柔和没错,但难免聒噪。
“……原来这里的山羊女乃也不错呢,看起来黄澄澄的,开始还以为会很腻人,结果吃上去真的是味美——”
“女乃酷。”声音小小的,细细的。
“呃?”凯瑟琳眨着大眼睛,似乎没有听懂的样子。
“是女乃酪,山羊女乃酪。”西格利德纠正她。
“哦。”凯瑟琳傻傻一笑,已渐渐会和她讲话了呢,“我只会一点点你们的语言,说起来也挺有趣的,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无奈的口气,她觉得好吵。
“你这样说可是会伤我的心呢,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交朋友吗?家里人都出去干活了,你哥哥跑去大夫那换药了,我一个人有多无聊你知道吗?偏偏莱斯那个傻瓜又禁止我一个人出去,说是不放心——哎哟,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嘛!”她可是完全有自保能力的女人!
又来了,嘀嘀咕咕地说上一大堆听不懂的语言,她们的沟通真的很成问题。
“对了,你听不懂吧?”讲了一大堆,才想起来似的尴尬一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有当长舌妇的资本,凯瑟琳并不兴奋地发现。
“我是说,你哥哥很烦!”
西格利德颇有些不服气,“我哥哥不烦,他一点都不烦。”
小脸因生气而显得生动,微微的红色滋润了苍白的颜色,这个年纪,应该是很快乐的呀。
“他真的很烦的,一天总是唠叨这,唠叨那,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你——”
“怎么,说哥哥不愿意?”凯瑟琳故意用她听不懂的语言道,“有学问的人就是这样好,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说,所以说呢,多学一门外语就是有好处——不要生气,我知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西格利德别扭地转过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反正不会是好话,神气活现的态度,熠熠晶亮的眼眸,火红生命的跃动……多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的。
像是一抹乌云遮住了照耀万物的太阳,阴影附在身上,如同永远摘不下的无形黑纱,裹得紧紧的,怎样挣扎也逃月兑不掉,被黑色永远困在里面——都是那个男人,狰狞的笑无时无刻不在眼前,野兽般粗哑的声音循环回响……那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真的该死啊!
凯瑟琳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握上她的手,“你很喜欢你哥哥吧,讨厌别人说他的坏话,讨厌别人不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不理他呢?他伤害了你吗?”
西格利德低泣,嘴角滑过咸涩的泪,“不是,不是我不理他。”而是她根本不想见任何人。
凯瑟琳喟叹,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莱斯说,六年前他离开家里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干干瘦瘦的,却已显露出美人的风韵……可是,他甚至不知你的样子……西格利德,家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再这样下去,只能更深地伤害他们,他们都爱你,我也爱你……”
无声,紧接着是痛哭失声。
厚实窗帘不经意的一角泻进微弱的阳光,地上形成极细的长条光影,这道光却在并不如何明亮的小屋显得弥足珍贵。
“回来了?”从房间走出来,凯瑟琳一边愉快地嚼着巴掌大的小面包,一边打招呼。
“嗯。”莱斯月兑下厚实的衣服随手搭在高背木椅上,抬眼扫了她一眼,“亲爱的,照这么吃下去,你的体形不会输给迪得莉哦。”
迪得莉?
脑海瞬间浮现似乎是被气吹大的女人,厚厚的双下颌,以为是怀孕六个月的小肚子?
她狠狠地瞪他,“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噢,我哪敢啊。”他像讨主人欢心的小狈一样,摇着尾巴就过来,黏在她的身上,“亲爱的,不管你胖成什么样,即使足够将迪得莉装下,我的心也永远不会改变,亲爱的,来,亲一个。”
凑过去的脸被一巴掌推回,“只会讲些恶心巴啦的话!”
“亲爱的小宝贝,我说的都是我内心最真诚的话,我发誓。”他竖起三根手指,真的要发誓的认真模样。
“够了!”凯瑟琳打断他继续耍宝下去,“伤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这能算伤吗?”莱斯以不为意。
“莱斯!”
“好了,好了。”没想到她有时比他妈妈还唠叨,“大夫说,完全没有问题,按时换药就行了。”
凯瑟琳放心地点点头,“吃过饭了吗?”
“没有,帮我做吧——我想吃小宝贝做的饭,都快想死了!”继续缠上腰身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
“哦!”莱斯疼痛地揉揉手掌,“也许下次我该把手弄伤了。”这样她就会像小心翼翼照顾他的身体,无论做出怎样亲昵举动也不会被狠狠推开一样,不会打掉他热情如火的手了。
“再弄伤自己试试!”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
“亲爱的,”不死心地用身体贴在她的身上,亲热地拥抱住她,“我感觉你爱上我了哟。”
凯瑟琳想推开却又担心他的伤,“爱?爱死你哟!”
他轻笑,轻轻震动着她的身体,“我死了你就会爱我?”
“莱斯!”这个该死的海盗,总是说些不吉利的话!“你若是死了,我就从地狱将你拎出来,扔到拉夫罗岛上的火山口!”“也许我在天堂呢。”
半晌,凯瑟琳无语,“你还真敢想。”
“在庇护我们大神的世界,勇敢作战的人总是会进入理想中的乐园,喝不完的酒,打不完的架,泡不完的妞——哦!你掐我干吗?”好痛哦。
“理想乐园你是进不去了!”不屑的语气。
“把我拎出来扔到火山口?”
“嗯哼。”还敢奢望泡不完的妞?找死!
“那我应该在哪儿呢?”莱斯很认真地问。
地狱不让去,天堂也不让去,难道要他无家可归吗?“凯瑟琳,如果我进不去你在的天堂,我就将天堂变成地狱。”
震撼的话语,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灵。
凯瑟琳舒服地靠在温暖的怀中,“在人间不好吗?”
“有你在,哪里都好!”
凯瑟琳甜蜜地冷哼:“油嘴滑舌。”
“相互之间的磨擦多了,自然就会比较油滑了吧——这也是因为你啊,总是吻不够!”莱斯理所当然地解释,“你太过甜美了,我总是——”奇怪的声音令他停止——
“凯瑟琳,你在我怀里竟还在吃小面包!”受不了地低吼,难道是他的魅力不够大吗?
凯瑟琳一怔,咽下几乎噎到的面包,“我饿嘛!”极有道理地解释。
原因的确充分,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在我怀里吃面包啊!”多伤自尊心啊,在他怀里竟还会饿!
“是你紧紧抱着我,不松开的嘛!”她也不想的,空间很紧张的,小心地吃着,又不能打扰他讲话。
“凯瑟琳,”眼见她将最后一小块吞进口中,揽臂上前被她灵巧地闪开,手臂僵在半空。
“亲爱的。”
“不。”
“小宝贝。”
“不。”
“老婆。”
“去死!”
转身就走,凯瑟琳错愕地拉住他的手臂,“干什么去?”
“去死啊。”
凯瑟琳啼笑皆非,“你这个——”不等说完,已被拉往怀中。
“你上当喽。”莱斯窃笑,就知道她会拉住他。
“你……腿没有受伤,嗯?”这个人,似乎只有她在担心他的伤势,他却总是好像没事人一样做剧烈的动作。
“啊?”他不明所以地,但下一秒真相大白,“哦!”
她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脚,“亲爱的……”俯身悲鸣,揉搓惨遭蹂躏的左小腿。
“你也上当了!”她高傲地转头,神秘棕色的发丝飞扬,勾勒完美的弧度,抬头看得莱斯顿时呆住,原因却不是因为她——
金发披肩,瘦弱的脸上宝蓝色清莹的眸子,一袭简单的女乃白色拖地长裙,斜照的阳光在她周围形成薄薄的轻纱,轻盈而飘逸,幻象一般的影像。
这真的是她吗?
“西、西格利德……”莱斯怔怔地直起身子,疼痛感骤然消失。
这么美的女孩,像娇艳的鲜花一样,怎么有人忍心……
她的哥哥似乎孩子气了许多呀,和凯瑟琳在一块儿,他的表情竟是那么的幸福满足。
“哥哥。”
阳光下,她似乎要被蒸发似的,莱斯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他的妹妹……
“哥哥!”西格利德抱住他的腰,身体微微地颤抖。
没有言语,背后的手加大了手劲,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幸福就是这样吧,敞开心灵接受彼此,给予对方无私的爱,同样也接受那样的爱。
望着长时间抱在一起的兄妹,哭泣的西格利德,以及激动的莱斯,凯瑟琳露出淡淡的动容的笑。
她也……想家了呢。
或许真的是因为另有了新欢,也或许是身为宠臣的父亲的确在国王面前有一定的影响,国王并没有过分追究莱尔比武被杀一事,只是吩咐下来赔偿事宜要适当。
案亲在对他说时,他明显看到父亲松了口气。
虽然是为了妹妹出头,但是也不可避免地给父亲带来不少的压力。因为西格利德出事后第一次走出房间,家里的气氛难得地轻松愉快,而尼尔斯也宣布将在近期重新准备迎娶艾娃,似乎一切的不如意都过去了,皆大欢喜,笼罩在哈瓦森家上空的黑云渐渐飘远。也许,他也该着手准备与凯瑟琳的婚事。
想到她,莱斯不自觉地便漾出一抹笑。
“你在笑什么?”一会儿锁眉沉思,一会儿目露忧郁,一会儿又傻傻地一个人笑,他在练习变脸吗?凯瑟琳坐到他身边,“我约了西格利德,明天出去玩。”
莱斯含笑看着她,幽蓝的皮眸映出世界在他眼中唯一的影像,“谢谢你。”
“我也是因为闲着无聊啊。”
“因为你,西格利德才能走出来,所以,谢谢你。”
原来都知道啊,“我啊,好可怜哦,嘴巴都说得要月兑掉一层皮了呢。不过,你不用谢我,我是真的因为无聊!”她可是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忧伤的模样。再说,西格利德也的确是个可爱的姑娘。
他无声地笑,将她揽住怀,嘴唇凑了上来,“那么,我帮你补充水分,如何?”
诱惑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耳际回响,微微震动着她的心,“西格利德已经请我喝了很好喝的饮料。”
“可是,我没有喝到啊!”盯着她嘴唇的目光变得深沉。
“我去帮你拿!”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亲爱的。”
他扑上去,凯瑟琳跳到床下退后一步,挑着细眉故意气他。
“等我抓到你——”
“叩!叩!”因为有了上一次尴尬记忆,海尔卡此次进屋前大力敲着房门,“莱斯,卡利要见你。”
“卡利?”莱斯小声地对凯瑟琳,“等我回来再教训你!”
凯瑟琳不服气地仰头,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
莱斯迅速地亲吻粉女敕的娇唇,因为海尔卡还在而无力做出反击的凯瑟琳,只能气得干跺脚。
狭长的屋子,卡利喝着自酿的蜜蜂酒,见莱斯出来,连忙放下木杯迎上去,“首领!这是军需官派人给您送来的信。”他从怀中掏出折叠整齐的信。
信?
“还说什么了吗?”
卡利摇头,“来人只说是送信,没有带话,只是……听说那位小姐的父亲和未婚——”在莱斯的瞪视下,他识时务地将后面的“夫”字囫圄咽了下去,“……多次前往谈判,而且是以格林国王的名义出面呢。”
层层叠叠的纸翻开,是只有简短几句话的斯文的亲笔信。
“首领?”不会是要与格林开战了吧?首领的脸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许多啊。
莱斯盯着手上的信,最后揉搓成一团攥在手中。
“……去准备船吧,明天回航。”
莱斯回到房间时,凯瑟琳正趴在窗沿上看外面的夜空,因为树的阻碍,看得并不真切,零星只有孤单的几颗星闪耀。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微微一笑,褐色带笑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更加耀眼迷人,“卡利找你有事?”
没有回答,莱斯走向她,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走得仿佛有一公里那么漫长。
“是不好的消息?”凯瑟琳关心地问,他的脸色不怎么好,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像是有满月复的心事。
“是……不是……”
他怎么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莱斯深吸口气,不知该怎么说,“嗯……我们要回去了。”
看着她的脸上并没有惊喜或兴高采烈的表情,这倒让他在心底里松了口气,可以想成她并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吧。
“拉夫罗岛出了问题吗?”
“……嗯。”他含糊地答道。
“明天一早就动身吗?好可惜,我还约好西格利德去看瀑布呢,她说很漂亮的。”烛光乱舞,扰得她的身影也跟着摇摆。“没关系,还有机会的。”应该……还有。
“嗯。”凯瑟琳点头,掩口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休息吧。”
吹熄了蜡烛,一室的黑暗。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