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垦丁,阳光和煦,暖风徐徐,舒服到令人随时都想往路旁一停就这么给他自在悠闲的小憩一下。
如果能够带着心爱的人远离湿冷阴沉的台北到这里来小住几天,感情一定会更甜蜜吧?
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齐竞文把目光从玻璃窗外那片分不清是天空是海洋的湛蓝色中收回。
“齐先生,音响都架设好了,你要不要来听一下、试一下音?”一个员工及时出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喔,我马上过去。”这一移动,他才发现他的脚因为站太久而有点僵。他到底在这里站多久了?呵!他还感觉到右半边的脸有点灼热,他不会晒成阴阳脸吧?
走到晚上要表演的会场,几个工作人员和乐手正在试音,齐竞文忽然有种愧疚。他是来工作,不是来疗情伤的,怎么可以置这些工作伙伴于不顾?这是他的事业耶。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击,一脸振作的走上前去。“我们来对一下谱吧。”
“就等你呢。”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对他甜甜笑着。
“那我们开始吧。”齐竞文随意靠在钢琴旁边发号施令。
一股清新悠扬的小提琴独奏揭开了序幕,紧跟着是小提琴和钢琴的协奏。随着音韵的引领,齐竞文的目光不意落在身旁的平台琴上──
“我会在小说里送你一部平台琴。”不久前有个天真可爱的女人这样对他说。
“你还没弹琴给我听,我怎么会有灵感写小说。”她还一脸怨怼的笑着抱怨。
“你什么时候要弹钢琴给我听?”
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彷佛就在眼前,齐竞文的心又飞远了,直到有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重回现实世界。
“在发什么呆?不会是因为太陶醉了吧?”钢琴手取笑他。
“陶醉?你们这种打混模鱼的音乐会让我陶醉?”齐竞文瞪大眼睛嚷。“你刚才走了几个音你自己说!”他指着钢琴手的鼻子问。
“我没谱啊。这样算很厉害了。”
“没谱?为什么没谱?谱不是早就发给你们了?”
“我没拿到呀……”
“没拿到?怎么可能?我早交代了,那个谁呢……”
……找人的、找乐谱的,现场又一团乱。
幸亏现在只是排练而已。不过齐竞文这下可不敢再大意了,他可是得经由这个汽车客户在业界打出名号的。他定下心来专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心无旁骛后,很多细节便清楚顺利了。
夜晚,因为无数彩色灯泡的点缀而大放光明。主角,当然是舞台上聚光灯下如超级巨星般的2006年智慧型豪华轿车;再加上精采优美的现场弦乐四重奏演绎出的古典乐,俨然一场成功的新车发表会。
齐竞文手拿着数位摄影机记录下活动内容,好做为后续的工作检讨。镜头随着缀满小灯泡的棕榈树走,一不小心就带到舞台之外;快要饱满的月亮挂在黑丝绒般的天空,银色光影却洒遍海面上,很美。或许可以拍起来传给──
昕语的名字呼之欲出,齐竞文停下了摄影。
非要想到她不可吗?
不是说好要把她忘记?他却一再违背自己的诺言。看见钢琴想起她、看到蓝天大海想起她、看到灯泡也要想起她,现在只差看到椰子时没想起她……齐竞文呕着自己的不争气。
“哈啰!有没有打扰到你?”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汽车公司的公关经理Maggie。好巧,她也叫Maggie。
“还好。”齐竞文挤出笑脸收起摄影镜头。“只是在做一些记录。”
“你们的表演很棒,我们几个头头儿都对你们赞不绝口。”Maggie举起拇指往后比了比。
“谢谢。”
Maggie话题一转,接着问:“台上几个女孩有没有一个是你女朋友?”
齐竞文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Maggie微一耸肩、若无其事的说:
“我们几个女同事对你很好奇,想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
呵!这倒是种很新鲜的打听方法。
“我对女生没兴趣耶。”齐竞文开玩笑。
“真的假的?”睁大的眼里有着惋惜。
“开玩笑啦。”忽然想到万一等会真来个对男人有兴趣的,还是赶快澄清。
“呼!”Maggie长长吐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像你这么棒的男人怎会是对异性没兴趣的人。”
齐竞文只是笑。
“你应该有女朋友吧?”肯定中带着怀疑。
另一个Maggie也这样问过他。
齐竞文的头摇得有些心虚。“事业有成之前不谈感情。”那么,昕语算什么?
他的话让Maggie哈哈大笑。“很多男人都这么说。”
言下之意是很多男人都没做到。
“感情如果是这么容易控制就好了。”Maggie又说了一句。
“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就因为人类的脑部有一个区块是专门控制人类意志的机能。”
“不要唬我了,再高等的动物一遇到心仪的异性就都没脑子了,我不相信如果今天遇见一个令你非常心动、一见就感觉她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时你控制得了。”
望着她笃定的眼神,齐竞文忽然觉得这个Maggie有点讨人厌,因为她针针都刺到他心坎里呀。
“所以呢?”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所以──”Maggie抿着嘴诡异一笑。“我要介绍一个女孩子让你认识。”
讲了半天,原来她是想作媒──
“不必这样吧?”都什么时代了?
“这个女孩子人品好,长得漂亮又有气质,跟你是绝配呢。”说罢,Maggie回头在人群中找寻着,然后向一个地方挥着手。
一个女孩喜不自胜的朝他们走来。
她……玩真的呀?他看清楚那女孩了,的确长得不错,浓眉大眼,皮肤黑了些、身高倒是高一点、身材要丰满一些……
等一等!等一等!
他这是在拿那女孩和谁比较啊?
“嗨!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徐惠玲,惠是恩惠的惠,玲是玉字旁的玲……”
一听她说话就想拔腿走人。不是因为她有点台湾国语,也不是嫌她气质不够好,总觉得她没某个人有趣好玩。
完了!他竟因为她而产生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也好,至少他不会再容易对别的女孩心动,或许他还是可以按照他的计画,在三十岁以前赚到他的第一个一千万。呃……或者可以更早一些。
以和工作人员开会为由,齐竞文技巧的摆月兑了麻烦。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为了避免在工作时间有电话干扰,他特地把手机留在房间里,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简讯,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人找他。
他希望谁找他?“神经病!”他咒了自己一声,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丢去。
正准备要去洗澡,手机却忽然响了。齐竞文的某根神经一跳,直接扑到床上接起电话──
“喂?”
“齐先生。”
一听到这三个字,他的五官就直接垂了下来。
“什么事?”是他的员工。
“我们要去垦丁街上吃东西顺便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币掉通话后,齐竞文发现自己在接完这通电话后其实是有些沮丧的。他颓坐在床上,再也不想动。
这时候她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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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他在做什么?
已经伤心了两天的昕语坐在床上抱着枕头。从昨天晚上和齐竞文说过电话之后,她就像生了场无药可医的重病一样,食不知味又难以入睡,“整张脸宛若刚从矿坑里出来一般黑”,同事小月这样描述她。
“唉,妳就当妳和他是场短命恋爱,想想,通常都是一些高级的食物因为不加工又没添加防腐剂,所以保存期限比较短,这种食物吃了比较不伤身啦。”小月说。
“……”昕语并没有觉得受到安慰。
“唉,妳还年轻,听听老人言吧。早点结束也好,换个角度想,妳不必等到十八个月就可以换个新恋人,不也挺好的?妳怎么知道下一个不会比他更好?”
“小月──”昕语泫然欲泣的望着她。“妳真的无法体会我的心情。妳不懂我对他的爱,我敢发誓我从不曾如此深爱过一个人。”
“妳对我发誓也没用呀。”小月焦急的皱眉,随口又问:“那妳到底有多爱他?妳有没有在身上刺他的名字?还是妳打算为了他一辈子不再结交其他男人?”
眼泪都冻住了。昕语忽然有些后悔找小月说这些事,搞不好找家里那个女暴君还好一点。
就在昕语后悔着时,小月忽然说了:
“妳有多爱他,如果只是妳自己想没有用,要表现给他看。不过──”她又连忙强调:“我不是鼓励妳做傻事喔!爱情这东西,啧,妳不要以为这世界上真有那种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难过心痛一定会,但过了就好了。所以,如果齐竞文真的要和妳分,我觉得妳也不要勉强,因为强摘的果实不甜。我觉得妳就暂时放宽心,出去走一走,也许心静下来、沉淀过后会让妳更清楚妳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什么?齐竞文也这样问过她。
她真的只是想追求恋爱的感觉吗?
如果有一天她和齐竞文之间没有了激情和热情,两人相处如同家人……昕语不禁想到坐在客厅里那对老夫老妻──
“喂,我肚子饿死了,饭煮好没?”
“肚子饿不会自己想办法?冰箱里什么都有,自己去解决吧。”
或者,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一个小时转七十几个频道,另一个人则抱着电话从台北聊到美国、美国讲完再打到台南……
想到就让昕语头皮发麻。
以后她和齐竞文也会变成这样吗?
遇上齐竞文之前,她和韶志是怎么样的?
随着交往稳定后,慢慢的,两人都不再轻声细语,讲的话也不浪漫了;韶志有时提起要带她去哪儿,她都嫌远、嫌太累、嫌不好玩,久了韶志也不提了;两人约会不是吃饭就是看电影,到后来连接吻都只剩下蜻蜒点水……
她和齐竞文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昕语的心果然静了一些。
与其最后变成和上一段恋情一样的结果收场,是不是该在最美好的时候就先划下句点?至少让彼此保有最甜蜜的回忆。
还有,人家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或许她放手之后,齐竞文才会想到她的好。
所以──
是要坚持十八个月后再分道扬镳?
还是让他心中永远有她?
嗯,二选一,看起来容易多了。但是,昕语心中还是有第三个选项,那就是:能不能永远和他甜甜蜜蜜在一起?
她不是相信事在人为吗?
这世界上一定有人打破“恋爱赏味期限”魔咒,和另一半快快乐乐、幸福甜蜜到老的。
一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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垦丁的太阳似乎要比台北的早起。而清晨的到来,只代表着另一个难熬的日子来临。相较于那些在工作之余意外赚到垦丁游的几个台北土包子,齐竞文十足是个悲情角色。
“齐先生,你真的不和我们去骑协力车?很好玩的,台北找不到的!”
齐竞文苦苦一笑,他真的没心情。
“你们好好玩吧,记得下午要回来,晚上还要表演。还有,南部人比较热情,小心不要被拐跑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那要不要我们帮你带一个回来?”
齐竞文不客气的给他一个白眼。
所有人走后,齐竞文关上房门打算整理一些东西。电脑开启后,便自动登入MSN系统。
昕语不在线上。
通常上班时间她都会上线,有空的时候就会和他聊上几句,昨天一整天他忙着工作没开电脑,而开了电脑却没看见她……她,不会有事吧?
想到前天晚上自己因为嫉妒而发了疯似的,不但对她不理不睬、冷言冷语,还丢下一句“做朋友就好”的蠢话。
结果呢?
是谁在这里想人家想个不停?
当初就知道她有男朋友的嘛,是谁说只是想认识她、想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当初是谁口口声声喊着为了事业不谈感情?是谁不小心陷了进去,还在那里自信满满的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
想起来尽是些屁话。
喜欢她就喜欢她!吃醋就吃醋!承认会少他一块肉吗?或是有损他男性的尊严?
现在他一个人杵在这里苦苦相思又有何尊严了?
齐竞文转头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分钟后,他站了起来。
拿了手机坐回电脑前面,齐竞文只不断把玩着手机。
懊怎么和她说呢?先道歉?
为什么他要道歉?做一个第三者就得这么卑微吗?
等一下!等一下!他现在真的甘心做第三者了吗?
这两天只顾想着昕语,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耶。
他做第三者──一声冷哼不觉从齐竞文心里冒出。
说实在话,以他今时今日的条件,要什么对象没有?看看每次办完活动就会有一大堆粉丝自动靠上前来,他去做什么第三者啊!
简直是头壳坏去!
齐竞文把手机又丢回床上。
可是──他忘得了昕语吗?
绝对可以的。
现在只是第二天而已,最多想她三个月好了,三个月之后,他一定可以把她忘得一乾二净。
他会全神贯注在工作上,暂时不去健身房,带她去过的地方也先不去,走过的路……呃,似乎不需要这么夸张到和她走过的路也避开吧?
反正给他三个月,他一定会重新找回以前的他。
嗯,就这么决定。
现在开始工作吧。于是,齐竞文把昨晚用数位摄影机拍的东西传输到电脑里面,经过一些整理步骤后再存档。这些工作记录以后都可以做为公司的宣传品,想到他的事业越来越步入轨道,心情就好了一些。
做完存档后,齐竞文看见档案夹里有些自己以前做的曲子,他随便点选一首播放。
呵呵,他果然是音乐天才。几年前做的曲子,今天听起来还是很棒,如果可以找个会作词的人把词填上去,说不定今天就不会有周杰伦了,呵呵呵……
对了,昕语会写小说,搞不好她也可以写词啊。
对厚,怎么没想到她呢?
可是……ㄟ……怎么又想到她了?
“这是公事。”齐竞文告诉自己。
于是,他再次拿起手机。这次,他毫不犹豫便拨了昕语的手机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未开机,请稍后再试。”
她没有开机?也没有上线,她是怎么了?
一股莫名的焦虑升起。
懊打去她的公司问看看吗?齐竞文找出她的名片。
“请问林昕语在吗?”
小月一听声音就猜出他是齐竞文。“请问你哪里找她?”故意。
“我姓齐,是她朋友。”
“什么朋友?”
这个小姐是昕语的家长哦?齐竞文不禁皱眉瞪了手机一眼才继续贴近耳朵说:
“我叫齐竞文。请问昕语在吗?”
他的声音和态度听起来的确要比昕语前男友高级多了。好吧,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小月决定放过他。
“昕语今天没来上班。”
“她没来上班?”果然。“请问妳知道她去哪里吗?因为我打她的手机她没有开机……”
“你谁呀?我怎么可以随便泄露她的行踪。”
呃,机车的女人。但齐竞文还得靠她得知昕语的消息,所以忍着。可是,他该怎么介绍自己?昕语的同事应该知道她有男朋友吧?而且显然接电话这个小姐并不认识他,如果他贸然说出他是昕语的男友……
从没用过这字眼,一时要说出来也有点困难。
听他在电话那头吐不出一个字来,小月改变主意了,她决定要吓吓他。
“昕语这两天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不吃不喝也不睡觉,才两天就瘦了五公斤。”要就夸张一点。“今天也没跟公司请假就没来上班,我们主管刚才去报警,不知道她会不会去做什么傻事……”
都是他!都是他!要不是那天晚上他对她那么冷漠又无情的说了那些话,她就不会这样了。
想到昕语伤心难过的样子,齐竞文的心和眉头一样紧紧揪着。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妳,如果她有消息麻烦妳转告……”
“她应该有你的手机号码吧?如果她想打她就会打。”
说的也是。
“这样好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帮你转达给她?这样或许比较快一点。”
也对。如果她刻意躲着自己,他可能和她说不上话。可是……要对着这个机车的女人说他想对昕语说的话……
还是算了。
“如果她有消息,请妳转告她,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她。”
“多重要?说你要娶她?”
齐竞文啼笑皆非又头大的抓抓脑勺。
“请她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谢谢。”
发现他已结束通话,小月不禁笑了。“虽然也是个ㄍㄧㄥ到底的人,不过他和昕语是有光明未来的。”她以过来人的经验判断。
啊,昕语去垦丁找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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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找不到昕语后,齐竞文便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一刻停止。
她会到哪里去呢?不会真的去做傻事吧?
应该打到她家里去问的!可是,他又没有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同事会知道吗?然而,一想到要和那个说话像逼供的女人讲话,齐竞文就打退堂鼓了。
或许他该立刻飞回台北去?
说不定她正好好待在家里。
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晚上的表演活动六点才开始。这些乐手经验十足,昨晚又已表演过一次,只要再确定音响设备没问题就OK了,所以他不见得要在现场盯……
他一定要回去看一下,他没办法在这里胡猜乱想。
可是,也得和他们说一声吧?
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真的被人拐走了吧?
正想着,齐竞文忽然听到电话铃响。他拿起手机“喂”了半天,才发现响的是房间里的电话。
白痴!他咒骂自己一声后忙抢起听筒──
“齐先生,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们以为你出去了。”是他的员工。
“你们终于回来了!所有人都回来了吗?先到我房里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币上电话后,齐竞文先打了电话到航空公司柜台问了回台北的班机时间,幸好不是假日,所以不至于订不到位。接着,他便忙着关电脑、收拾衣物。一会儿,他的门铃响起。开门后,一群人鱼贯进入他的房间。
“齐先生,我们有帮你带一个人回来唷。”
什么跟什么!齐竞文没空跟他们开玩笑,继续低头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行李箱里,边说:
“我告诉你们,我有点急事要赶回台北一趟,晚上的表演就交给你们了。音响等一下要先去确定一下有没有问题,乐手在表演前一定要先调好音……”
众人先是莫名其妙的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起盯着齐竞文。
发现没人回应他,齐竞文才稍停手上的动作抬头。
“你们在发什么呆?”
“齐先生,你有一个朋友从台北来找你耶。”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齐竞文看到一个人影怯怯地站在门边阴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