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么这么狼狈?有人追你啊?”看著发髻散乱、罗裙破烂,又一脸泥污的玉盏儿,银罗后悔自己听她的话,留下小姐一个人自己先回来。
抹了一下脸上的泥水,玉盏儿不在乎地说:“从书院出来时有几个登徒子要轻薄我,被我甩掉了。”
“什么?你被人轻薄?慧老夫人没派人送你?”银罗满脸不高兴。
“我讨厌那些书呆子,打发他们回去了。”她边摘去头上的杂草边说。
“不行,我去告诉老爷,要他派人打断那几个登徒子的腿。”银罗气极了。
“不要,我都不计较,你就不要生气了。”玉盏儿哄著和自己亲如姐妹的银罗。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银罗取来清水让她整理仪容,并为她换下脏的罗裙和绣衫。
“我刚才经过五娘房间,听见五娘和碗儿姐姐在哭,难道钟儿姐姐又欺负她们了?”
“唉!碗儿小姐的命真苫。”银罗一声长叹。
“到底怎么了?说啊。”玉盏儿急起来,玉碗儿和五夫人秀茵一样生性淳厚、善良,在玉家大宅中受最多委屈的就是这对母女。
“上个月,碗儿小姐及笄,礼部侍郎刘大人来咱们府上给他那个风流花心出了名的儿子提亲,被老爷一口回绝掉;他怀恨在心,这次来竟说宫中选妃,碗儿小姐雀屏中选,不日就要入宫伺候圣驾了。银罗听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碗儿小姐又那么……”
玉盏儿早已听不下去,不等银罗帮她梳好头就披散著发跑出闺房,一路跑到五娘房间。
才不惑之年的秀茵双鬓已有许多银丝,嫁入玉家二十年,虽然锦衣玉食,但因为天性懦弱使她一直处在玉家最低微的地位,有时连一个侍女都不如。
好在八年前六夫人慧云把玉盏儿托给她抚养,她也依靠著玉石恒对玉盏儿的疼爱,连带让自己和女儿碗儿也受到恩宠,没有遭受其他几位夫人及小姐们的欺侮。
好不容易熬到女儿及笄,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她只盼女儿有个好归宿,这一生再无所求,可如今女儿却要被送入深宫,性情如她一般懦弱的女儿一定无法适应宫廷的险恶,得不到君王宠爱便注定孤独终老。为什么女儿会有这么不幸的命运?
闯进屋里的玉盏儿见秀茵母女对坐饮泣,便知她们对玉碗儿入宫一事无计可施。
秀茵见是玉盏儿,忙擦干泪,恭敬地立起身来。“六小姐。”八年来她一直都是如此称呼玉盏儿,只为感念慧云对她的照顾。
“五娘,碗儿姐姐真的要被送进宫吗?”入宫中便等同跳入火坑,五娘不管吗?”
听她提到自己的伤心事,秀茵眼泪又落了下来。“盏儿啊!五娘在玉家连说话的份也没有,怎么救得了碗儿呢?”秀茵抱著女儿双肩泣不成声。
玉盏儿一怔,五娘说的对,在这个男人控制一切的时代里,女人的命运轻贱如草,只能任人摆布。
一年后她也要及笄了,到时无论爹怎么疼爱她,她也得嫁入侯门或富豪之家,她的命运还不是同五娘、碗儿姐姐她们一样吗?
“不,我不要!”想到她无法控制的未来,玉盏儿忍不住喊了出来,水灵的大眼内射出凌厉的光芒。
秀茵被玉盏儿的举动吓坏了。这孩子从小就冷静自持,很少如此激动,今天却格外反常。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没事秀茵才松了一口气。
玉盏儿抓住五娘的手,“五娘,你放心,盏儿会想办法。碗儿姐姐不会受人欺负的,盏儿保护你们。”
她的眼神和声音充满了自信和坚定,说完也不待秀茵回答便迳自回房。
秀茵听了她的话放心不少。盏儿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是她们母女的依靠。
可这次不一样,盏儿怎能和皇命抗衡?她怎能同至高无上的权力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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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烟雨蒙蒙,扫墓祭祖的人各自悲伤,神情落寞。
在玉家墓园里,玉盏儿淋著细雨,伫立在母亲慧云和胞弟玉鼎的坟前,衣衫已被雨水湿透,肖似母亲般美艳惊人的脸上垂著两行清泪,犹若梨花带雨惹人爱怜。
“娘,昨日盏儿已经完成了你的最后考验。三娘终于承认九年前主使下人在鼎儿的食物中下毒,盏儿折磨了她五年,她终于不堪痛苦自尽了,临死之前说出了全部实情。”玉盏儿向母亲诉说找出当年谋杀亲弟真凶的过程。
当年,慧云忍住丧子之痛不追查凶手,并非没有能力,而是要将这个复仇机会留给玉盏儿,当作对她的最后考验。
当她完成考验后,她便可以不再按照母亲留下的“训女录”过生活。
“训女录”是慧云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写的,针对生活上各方面,教玉盏儿如何用智慧去达到目的。最后是慧云安排的十项考验,当玉盏儿完成所有考验后,她便拥有母亲精心计画要赋予她的所有特质,她可以去摆布那些妄自尊大的男人们,自在的活在这个女人毫无地位的时代。
现在她查出了真凶,摆月兑了世上唯一可以束缚她的锁链,她自由了。
但她却感觉一直在冥冥中保护她的母亲消失了,娘的爱不再和她共进退,今后的一切将由她自己安排,但她仍是想要一个依靠啊。娘也许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的盏儿需要有人支援和扶助。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她肩上,同时她也被一把伞笼罩住。
看向替她遮雨的撑伞人,那冷峻的脸上每一处深刻的线条她都熟悉,而现在他已苍老,两鬓斑斑;是岁月还是情伤,竟让人宁受摧折,毫不怨尤?
一双小手又习惯性的去抚平他双眉间的愁结,“芮叔,娘不喜欢你皱眉。”
玉盏儿竟发现她再也抚不平芮峰的愁眉,芮叔对娘的思念和爹一样深,她改变不了。她娘才是最后的赢家,她有两件陪葬品——她爹和芮叔的心。
“你娘也不会乐见你为她淋雨的。”盏儿如同她的翻版,同样绝美的容颜,但盏儿一双承自玉石恒的英挺秀眉显得比慧云更果断,也更加无情。
他年年都会回来祭拜她,也每年会不自觉地将盏儿和她暗暗比较,盏儿是一年比一年更像她。
“芮叔,这次留久一些好吗?”玉盏儿知道以后不再有那么多机会见芮峰了。
“只要你需要,芮叔会随时到你身边。”虽然慧云不要他守护在盏儿身边,可他依然将盏儿视为己出。
“芮叔,到今天你还是不能体会娘的心意。”见芮峰如此,玉盏儿不禁摇头。
前车可鉴,她玉盏儿不要为情所惑、所累,更不要为任何人这样折磨自己。她郑重的对母亲宣告:“娘,盏儿也许自私,但盏儿只想爱自己,不要像你、像爹、像芮叔,为了别人让自己流泪,让自己伤心。”
芮峰已久无波澜的心中升起一股歉疚,他们大人的悲剧竟让一个幼小的孩子立下如此重的承诺。
“盏儿,不要如此决绝,你还小,不该这样看待男女之情,你娘会伤心的。”
“芮叔,你知道那个计画,真正无情的人是娘。盏儿只是不想害人,也不愿被人所害罢了。”玉盏儿口气冷凝。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教训他,却说得让他无可反驳,芮峰干涩地一笑,他一心呵护的孩子其实早已比他坚韧得多。
玉盏儿转身从伞下走出,头也不回的说:“芮叔,盏儿要离开杭州了,明年恐怕不能再和芮叔相见。希望再见时,你不要有这么多白发。”
玉盏儿走入细雨中,心中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云儿,仅凭一本书便把女儿教导得如此好的母亲,你恐怕是第一个。不过,这样的盏儿会有真正的幸福吗?”芮峰望著玉盏儿远去的背影,轻问那缕不甘早逝的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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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朝建国五十余年,因其祖先是北方牧族,定都时不肯远离故土,故而将京城建于北方,虽然不利于掌管富庶的南方诸州,但年轻英武的皇帝龙昊在其父龙遨多年励精图治的基础上,更加善待黎民百姓,对外族也是恩威并施,功绩已直追其父龙遨。所以,近十几年来,无论是南方富贾还是北方部族全都忠心纳贡,四海升平。
龙昊虽然年幼登基,却不似历史上那些幼年登基的皇帝们受辅政重臣所挟,养成懦弱、无主见的性情。早年虽有传少年天子的亲舅姒文忠辅佐朝政、不愿放权,可自皇帝十四岁亲政后,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现今已二十七岁的皇帝龙昊可谓年少英武,治国有方,堪称一代明君。他任人取贤,广纳意见,使各方归附,愿为驱使。
虽然当今朝廷人心归附,国力渐盛,可也引来蒙古藩国垂涎窥伺,竟不自量力意图入主中原,先是侵略了科尔沁草原,又想挥师南下直取京城。
龙昊御驾亲征平乱,他挟富足的国力支援,自身又具备军事才能,兵将更是骁勇善战,可谓胜券在握。任何明眼之士皆能看出,这场战争龙昊必胜无疑。
可奇怪的是,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龙吴却打了足足半年之久。不过,他还是在过年前一个月彻底胜利了,今日正是他得胜还朝的日子。
位于北方的京城四季分明,如今年关将近,京城从子夜开始就瑞雪霏霏。
龙昊弹了弹肩头上的落雪,他已进京五天,十天前他便让侍卫假称自己途中偶感风寒,回京速度就此减缓,而他自己却早和贴身侍卫那朗快马加鞭、提前返京了。
信步走在宫闱中,黄瓦朱墙覆盖著皑皑白雪,肃穆中更显贵气。皇宫之大、宫殿之多,就是入宫几十年的老太监也会迷路,龙昊已在宫里乱逛近一个时辰,还是找不到御书房;却被一阵阵烤肉香引到了宫中东南角一处宫苑,肉香诱人,他轻轻一纵,稳稳地落在琉璃瓦上,瓦上积雪竟丝毫末落。
这里只是一般嫔妃的宫苑,所在位置离他日常的活动范围实在太远了,普通妃子若分派至此处,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得见龙颜一面。
这里的布置也不似御书房附近的宫苑植些富贵吉祥的牡丹、芍药,而是植了几株苍劲有力的红梅。
院子中一个火势正旺的炭盆正在烤著鹿肉,阵阵肉香由此传出。而桌旁的女子才真正令他惊叹,身为皇帝拥有佳丽三千、嫔妃无数,他却从未见过美得如此出奇的女子。如此尤物一定是媚臣所献,为什么一直养在深闺无人识?
院中的玉盏儿丝毫不知有人立在墙上看她,轻拈一片已熟透的鹿肉放入口中,艳红的小嘴因为烫而急促地呼出热气,玉手也在嘴边扇个不停。
“味道好极了,只可惜……”玉盏儿眨了眨水灵的大眼,对著房中叫道:“银罗,拿些酒来,要那坛烧刀子。”
侍女银罗端著温热过的烧刀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替玉盏儿斟了一杯。
玉盏儿又割下一片鹿肉递给银罗。
“小姐,你……”
“吃啊,味道好得很,你待会儿想吃也没有了。”说著,将肉片放入银罗口中,自己又吃了一片,并喝了口酒,一脸满足的神情。
银罗好奇地问:“小姐,为什么不喝四姑爷送来的陈酿葡萄酒?听说和西域人送给皇上的一样呢!这烧刀子才几两银子一坛,可惜了上好的鹿肉。”
玉盏儿一笑,手中拿著紫玉盏把玩。“傻丫头,葡萄酒怎比得上烈酒烤肉来得相配,像草原上驰骋的牧族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多痛快。”
龙昊惊诧于这女子的绝美容颜,更惊诧她的所作所为;雪地烤肉饮烈酒、不著宫装、不梳宫髻,宫女也不以封号称她,而像民间一样称她小姐,她几乎违背了宫中所有的规炬。
包奇的是,她手中割肉的匕首和西域王进贡的镶红蓝宝石匕首一模一样,她喝几两银子一坛的烧刀子竟用价值万贯的紫玉盏装呈,这些还不算最名贵的,她所披的那袭纯白披风,是由通体无一根杂毛的异种雪貂皮制成,抵得上三座扬州城的价值,远比他所穿的大氅贵重得多。
这样一个姿容倾城、所用之物远比皇帝奢靡的女子,说是他的嫔妃著实令他难以相信。
玉盏儿已有三分醉意,正在兴头上,开始吟起李白的诗来:“岑夫子、丹邱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龙昊从未见过有女子将这首“将进酒”吟得如此传神,也随著吟起来。
玉盏儿和银罗同时发现了站在墙上的陌生人。
银罗有些慌,这几年她和小姐一直在宫中过得自由惬意,想不到今天却被人发现,那小姐的命运将……她不敢想下去,只是将目光投向玉盏儿。
玉盏儿的目光早已变得迷蒙似水,迎向龙昊审视的鹰眸,“原来是简王爷,您入宫好早啊!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恕罪。”说完,拉著银罗行了个宫礼,显得羞涩却有礼。
龙昊捕捉到了她那灵眸一瞬间闪过的奇异光芒。这女子当他是简朔?也好,如此谜一股的女子,如果表白了身分使她畏惧,恐怕永难再破解她的神秘。
“你如何知道是本王爷?”
“王爷是皇上的亲近知己,更被特许入宫随意行走。现在皇上亲征在外,您若不是简王爷……难道是刺客?”
好厉害的女子,好缜密的心思!他且认下简朔的身分再说。
龙昊飘身落地,更近一步看著这足以亡国起祸的容颜,这样一个玲珑尤物身在宫闱,没有被献给他,也没有被善妒的妃子们除掉,还能如此快乐的生活著,她,引起他的兴趣了。
龙昊毫不客气的在石桌旁坐下,顺势拿过玉盏儿手中的匕首,割下一片肉放入口中,又自斟一杯酒喝下去。这鹿肉味道远比御膳房做的还妙,这女人太会享受了,比他这个皇帝还好命。
“宫中怎容你如此打扮?”龙昊边吃鹿肉边问。
玉盏儿也坐下轻呷一口酒,不答反问:“听说皇上只准简王爷一人随意在宫中行走,可没听过还准简王爷在嫔妃宫中饮酒谈笑!”话锋凌厉毫无怯意。
“皇上今天还朝,你身为嫔妃,还不早些梳妆打扮,准备接驾,以慰皇上亲征之劳?”
“一将功成万骨枯,男人以鲜血书写功绩、增添荣耀并无可非议之处,但皇上贪恋宫外生活、北国风光,把战争当游戏,将战事一拖再拖,不仅虚耗粮车又多增百姓负担,实属不该,亲征又有何苦?慰劳之说只是后宫妃子们争宠的一个机会罢了。”
龙昊剑眉一皱,这女子一语道破了他久战不归的玄机和不体恤民情的私心,这让他很沮丧,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细数他的不是,若是平时,她已被千刀万剐,只是谁舍得去伤害这样的绝色美人?
“后宫嫔妃不可议政,你不知道吗?”龙昊以宫规压制玉盏儿的话锋。
玉盏儿不屑地轻笑,“不让女人议政是怕坏了纲常,还是怕女人有了见地就扫了男人的面子?”
龙昊想不到这女子柔弱的外表下竟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可她又怎么肯屈身于宫闱之中、虚耗青春?
此时已风停雪霁,晴空如洗,随著一阵萧索的长啸声,空中飞来一只鹏,舞动双翼盘旋在半空。
玉盏儿秀眉一皱,鸷儿来得正是时候,在他面前她几乎已没有秘密,也不在乎让他多知道一点。她从所剩不多的鹿肉上割了一块抛向空中,那鹏极具灵性,一个俯冲凌空衔去鹿肉,落在窗棂上,开始撕裂鹿肉。
龙昊看得清清楚楚,显然这只羽毛油亮、体态矫健的鹏是为人所饲养的,而主人就是眼前这个奇女子。
爆中妃子因寂寞难耐养些小宠物者为数不少,可也只不过是些猫狗、鹦鹉之类的小东西,豢养如此残暴凶猛的鹏,她恐怕是第一人。而且鹏爪上还绑著一条红线,一般只有信鸽才会做此标记,难道这女人还可以与宫外互通讯息?
她带给他太多的惊奇,看来她若不是朝中权贵为加宫进爵而送来的贡品,就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温柔陷阱。
玉盏儿直视龙昊闪烁的目光,对他的心事已猜出七八分,不禁轻轻一叹,她多年经营的一切将面临最大的考验。
“简王爷,时近正午,想必皇上的大军已进入京城了。”玉盏儿不著痕迹的提醒眼前的不速之客,他该走了。
聪慧的姑娘!她在下逐客令,不过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倏地靠近玉盏儿,长臂揽上她的纤腰,唇在她耳边呼出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念了一首诗:“寒梅在东园,群芳没其姿。凝霜珍异类,卓然见高枝。”
“我让皇上把你赐予我如何?”龙昊进一步挑逗她。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玉盏儿双颊飞红,可骄傲的心性让她仍强作镇定,不甘示弱的开口:“好啊!与其深宫争宠,白白虚掷光阴,我情愿以身相许简王爷。”
“一言为定。”
“静候佳音。”她爽快的应允。
可龙昊并没有赢得美人的快感,只有浓浓的沮丧,他的妃子竟与人偷情,尽避那人是他自己,仍有辱他的尊严和皇权。
龙昊轻跃过墙,消失在宫墙外,只留下心跳仍未平复的玉盏儿和目瞪口呆仿佛钉在雪地上的银罗。
许久,玉盏儿才走近她的鸷儿,从它爪上解下信,看完后掷入炭盆;又执笔写了一封信系好,并对它连做了两个手势,鸷儿随玉盏儿一指向西方飞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小姐,你真要出宫嫁给简王爷吗?”银罗边收拾残席,边担心地问。
她倒希望小姐真的找到归宿,自从几年前小姐决定陪五小姐玉碗儿入宫,一生的姻缘也让她自己给葬送了。她跟在小姐身边十多年,从来是听命行事,有很多事一直不明白,例如小姐为什么入宫?既然入宫又为什么不似其他嫔妃想尽办法争宠?以她的姿容聪慧要坐上后宫之首,根本是轻而易举,但小姐却不管那些,反而接下玉家全盘生意;现在小姐又轻易允诺嫁给简王爷,真是令她想破头也不明白。
“简王爷?出宫?”玉盏儿摇头苦笑。
“怎么,小姐,你不喜欢简王爷?”银罗会错意,以为玉盏儿不甘心下嫁简朔,她开始细数下嫁简朔的种种好处。“小姐,银罗听说简王爷十七岁就出入战场,战功显赫,深得皇上信任和重用。如果小姐能成为简王妃,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归宿。可以出宫月兑去宫籍,总好过人老色衰时老死宫闱的凄惨命运。”
“我们遇到他恐怕才是一生也难以出宫了。”玉盏儿说出心中的担忧。
“可简王爷不是说要皇上把你赐给他吗?”银罗不解其意。
“就怕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他是谁?银罗不懂小姐的意思。”
“你还是不懂得好!”玉盏儿不想给银罗徒增烦恼,让她不安的并非他的身分,而是他那张英俊邪气的面孔,那么熟悉又那么亲切,似曾相识。
天上又下起了雪,落在红梅上,不一会儿,花瓣不堪积雪的重量,与雪一同飘落下来,散了一地落红。玉盏儿弯,轻拾起残梅,一阵冰冷由手心传遍全身,她不由得拉紧披风。
她茫然抬头望天,细雪纷纷覆盖了世上一切,唯有红梅卓然傲雪。
娘,盏儿能顺利过关吗?盏儿从不喜欢失去控制的生活,若受人所挟,情愿如梅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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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玉盏儿也格外忙碌。玉家各地商铺均已结算帐目,她必须对过帐目,并与各处眼线提供的消息相验证,确定盈亏状况。
在算过几位姐姐、姐夫的分红和玉家大宅各处别院的花费、利钱后,她才终于从桌前起身,捶了捶僵硬的颈肩,又搓了搓冰冷麻木的手。
银罗因为一见厚厚的帐簿便头疼,所以早早睡了。时近午夜,寝室内铜炉的炭火因无人照料已不再那么旺,房中透出一丝寒意。
玉盏儿拨拨将熄的炭火,一时毫无睡意,就半卧在躺椅上看书,看著看著竟睡熟了。
龙昊这几日皆在暗处窥伺她的一举一动,身为嫔妃,她竟会忙到子夜还不能入睡,真是比他这皇帝还要劳神。放眼望去,她的宫院内没有什么珍贵的摆设,可—些常用之物却都价值不菲。
他曾在夜里趁她们主仆都睡著时细细看过,她没有一件女红工具,却有满满一屋子书,从儒家经书到市井小说,从诗经到医书,她无不涉猎,唯独不见“女诫”之类的妇道之书,只有一本他下令宫妃们必读的“女训”,却被她拿去垫了桌脚。这女人的离经叛道已超乎他的设想之外。
月光下,她热睡的面庞那么动人心魂,清冷的月光更为她增色,长而弯曲的睫毛随呼吸轻颤,艳如樱花的唇瓣微张,他身边的女人何止万千,只有她令他想全心占有,完完全全控制她的身心及一切。
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她还有太多秘密,他得捺著性子寻求解答。
轻轻拿掉她的书,他把她横抱起向后面寝室走去,他不想让她在躺椅上睡得腰酸背痛或染上风寒。
把她轻放在床榻上,他的手指在她额上留恋地摩挲。
“娘。”玉盏儿发出一声呓语,握住了她颊上温暖的手,这种感觉只有娘又暖又柔的手给过她。
蓦地,她睁开双眼,惺忪的睡眼前不是香魂早逝的亲娘,可依然是张熟悉的脸庞,她伸出小手抚著龙昊的面颊。“寻哥哥,寻……”
龙昊出手点了她的睡穴,让她昏睡在他怀中。他实在无法再忍受了,他的妃子先是将他当成简朔以身相许,继而又对著他叫什么寻哥哥,这女人到底把他这个皇帝夫君放在什么位置?
他该如何和她继续这场游戏?龙昊的心思一片混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简朔还是什么寻哥哥,她是他的妃子,她的身心只能属于他。
替玉盏儿拉好被子,龙昊才不舍地由窗棂跃出,返回自己的寝宫准备更衣上朝。